一零中文网 > 0852 >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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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向北,车开了一夜。

    半途根子爸就来了电话,说人没事儿,腿已经找村医给接好,让他们别着急。后面换着开,到钱树林村已经早上五点。

    村里没有路,根子把面包停在村口,陆强下车,站旁边抻了抻筋骨,环手点烟,呼出的气体仿佛能凝固。

    寒风凛冽,是真正意义的北方。

    村落对面一马平川,空荡荡杳无人烟,被厚重的积雪覆盖,这里到春天是大片的庄稼。

    陆强往庄稼地走过去,直接掏出兄弟放水,憋了一路,不禁打了个哆嗦。他用手扶着,烟咬在嘴里,微昂起头,被白色晃的眯起眼。

    身后一阵脚步声,根子也来凑热闹,两人并排站着。

    陆强侧头瞥他,又把眼睛投向远处。根子叹口气,两人上次共同站这不知多久前,一时感慨万千。

    他笑嘻嘻问:“哥,还记得吗?小时候站一溜儿,比谁撒尿撒的远!”

    陆强说:“记得。”

    “那会儿你最猛,能整一两米。”

    “现在也不赖。”陆强往他身下扫了眼,勾唇笑笑。

    根子吹着口哨,状似无意侧了侧身,挡住他目光,也扒眼儿往他身下瞧。

    陆强浑不在意,大大方方给他看。他先尿完,塞回去,拉上裤链去上面等他。

    住的离村口不远,两家是邻居,中间隔着一道篱笆墙。根子家条件要好些,两间瓦房,去年刚翻修,钱媛青只把正房好歹弄了弄,西屋还是之前的土坯房。昨天就是西屋掉了块瓦,她不愿麻烦人,想自己给搭上,雪天梯子滑,一没留神儿,就从房上摔下来。

    根子步伐略快,不回来还好,这会儿到家门口,反倒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眼看家门敞着,根子回头,不知不觉和陆强拉开十几米,他插着口袋,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他停了停,又往回撤了几步。

    “哥,快着点儿啊!”陆强垂眸瞅他一眼,也没有个笑模样。

    根子一愣,便知道他的顾忌,不敢催了,随他一步一步往前挪。

    先去的陆强家,根子走前面,撩开厚重的棉窗帘,过道里阴暗破旧,旁边只有一扇门,里面透出光线。

    “钱大娘?”根子喊了声:“我是小志啊!回来看您了。”

    王全志,根子本名。

    屏息等了等,门里一串脚步声,门被推开,根子眼睛一亮,看见自己老娘。

    “妈!你在呢!”

    王母上来揪他耳朵,给他扥进去“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

    根子吊着脑袋,呲牙咧嘴,哎呦呦直叫唤。

    屋里充斥一股刺鼻药膏味儿,只开了盏白炽灯,窗户对面是个通长的老火炕,旁边有炉子,上面搁着暖水壶。炕上的人平躺着,一条简易束带吊着她的腿,另一头拴在房顶晾衣绳上。

    钱媛青看过来,笑了笑:“小志回来啦?”

    根子逃脱魔掌,往炕边儿半趴着“大娘,怎么弄成这样,严不严重?疼不疼?”往她腿上看过去,她小腿周围用特制木板固定了一圈儿,缠着红线绳,看去粗糙又简易。

    根子回头:“妈,这能治好吗?要不行送医院吧,我车停村口了。”

    王母骂他忘本的玩意儿,出去几年不知自己姓什么,小时候摔断腿,也没见现在瘸着。

    根子撇撇嘴,钱媛青拍了拍他的手“大娘没事儿,快跟你妈回去吧,”又对着王母:“妹子,昨儿他爸不还念叨他了吗,快回吧,我这儿没事了。”

    根子顿了顿,没有动:“我不是自己回来的。”

    王母忙接:“有对象了?”

    根子没理她,握着钱媛青的手:“强哥在门口呢。”

    刚才没注意,这会儿几人把目光投过去,见那儿杵了个人,人高马大,黑衣黑裤,几乎挡住整个门口。

    他并未察觉别人的目光,视线定在房门正对的柜子上。

    根子明显感觉掌中的手在颤抖,接着徒然抽出来,搭在胸口,闭上眼:“滚出去。”

    声音是极力克制的冷漠。

    陆强身形微动:“妈。”这声叫的生硬,嗓子带着久不说话的沙哑。

    钱媛青胸口起伏不定。

    他站在原地:“伤的重不重?”

    钱媛青骤然睁眼:“别管我叫妈,我没你这么畜生的儿子,你进错家门了给我滚!”

    陆强沉了沉眸,仍旧没动。

    钱媛青手抖的厉害,抓过炕头儿茶杯使劲掷过去,动作大了,扯到腿上的伤,疼出一头冷汗。

    陆强不动不躲,杯里的水滚烫,全部淋在他半截脖子和前襟上。

    他咬了咬牙,一声没吭。

    王母见她情绪激动,赶紧去拢陆强,叫根子:“你先带强子回咱家,让你爸给找烫伤膏,先住下,有话往后再说,别搁这儿添乱。”

    根子回神,应了声,半推半送把他弄出去。

    王母上前查看她的腿,帮她调整了下位置,钱媛青情绪不稳,仍旧有些气喘。

    王母叹了声,拽了把椅子坐她旁边:“大姐,你这是何苦,亲生儿子还能一辈子都不认。”

    “这畜生跟我没关系。”

    “别说气话,都是当妈的,我懂。做再多错事也是心头肉,何况现在孩子回来了,你还把他往外赶。”

    钱媛青眼睛一涩,眼泪直打转儿:“老陆被他活活气死,他还有脸回来。”

    王母叹息摇了摇头:“老陆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你们好。”

    ***

    陆强随根子回去,直接进了主房的偏屋。格局和钱媛青那儿不同,主房左右两个房间,分别住老两口和根子。西屋没人住,成了柴房顺便养牲口。

    根子爸给找来烫伤膏,根子着急,伸手就要往陆强脖子上涂。

    陆强偏头,接过去:“自己来。”

    两人折腾了半宿没吃饭,根子爸煮了一锅大年夜的饺子,冒着热气端上来,又给拿了瓶白酒和花生米。根子饿急眼,没多会儿就吃了半盘,一抬头,见陆强光顾抽烟,没动几口。

    “哥,不合口儿?让我爸给弄点别的?”

    “不饿,你吃。”

    “那你喝口酒暖暖身?”

    他夹烟的小指勾了勾额头:“睡一觉就行,没精神。”

    根子火速吃完,他不困,把偏屋让给他,自己出去看电视。

    陆强褪下外套,蹬掉鞋,仰躺在火炕上,后背暖烘烘,身上寒气被一寸寸逼出来。

    他睁了会儿眼,望着房顶,脑袋空荡,什么也没想。眼睛渐渐泛酸,他抬臂遮住,没盖被子,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睁眼已经三点钟。

    陆强从炕上打挺儿坐起来,搓了把脸,外屋偶尔传来说话声,电视机正重播春节晚会。

    身后手机震个不停,陆强就那么坐了会儿,才扭身摸过来。

    电话是卢茵打的,说了两句,她都没怎么听清,那边人生嘈杂,乱乱哄哄,仔细一听,还有列车室里的广播声。

    他心一跳,预感到什么,沉声问:“在哪儿呢?”

    隔了会儿,那边说了句什么。

    陆强皱眉:“大点儿声。”

    “我说,我在武清火车站,刚下车,接着应该怎么走?”

    她用喊的,这次很清晰,每个字都像锤子,狠狠敲在他的心口上。

    陆强咽了下喉:“你说你在哪儿?”

    她大声:“武清。”

    “淮州武清?”

    “是啊!”陆强手撑着炕沿儿,用力捏了捏,骨节泛白,好一会儿没说话。那边焦急问:“然后呢,然后怎么走?”

    陆强终于有反应,拽过大衣,几步跨出去:“待那儿等我。”他猛的拉开门,屋外几人吓了一跳,齐齐看向他,他冲着根子:“车钥匙。”

    根子一愣,行动先于思考,隔空抛给他。

    陆强一把接住,没做解释,快步往外走。

    卢茵吸着气:“你要快一点儿,冷死了。”她声音颤颤巍巍,带点埋怨带点娇气,听着都让人心疼。

    陆强抿唇:“我很快。你候车室里待着。”

    室外温度零下二十度,卢茵一下火车,一口凉气从鼻端窜到后脑,太阳穴突突的跳。她穿的羊绒大衣和小短靴,风吹过,瞬间把她打透。

    这么北的地方她头次来,早上查了航班到淮州,再转火车到武清,接下来她不知道怎么走,先前怕他忙着,现在也只能给他打电话。

    卢茵收好手机,转身回了候车室。

    武清并不大,火车站历史悠久,是前苏联修葺的,黄墙绿瓦,仅一层。工作人员都穿军大衣,取暖措施并不完善,卢茵坐了会儿,双脚已经失去知觉。

    她在车站的角落里,门在右前方,小站乘车的并不多,偶尔才会进来一个人。她目不转睛盯着那个方向,不知过了多久,门帘被大力撩开,一个高大身影走进来。

    卢茵眼一亮,猛的起身,脚一麻,又跌回去。

    陆强也仿佛有感应,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那一瞬,谁也没动,就隔空看了彼此好一会儿。

    他貌似下意识摸了下衣兜,却没继续,大步过来。

    卢茵活动了下脚,慢慢起身:“这么快?”

    前后也就半小时。

    陆强冷着脸:“不会打我电话?”

    “我打了。”

    “早干什么去了?”目光落在她红红的鼻头上,声音一软:“走吧。”

    他一手拎行李,一手去牵她,像握到冰块儿。

    卢茵步伐缓慢。

    他停了停:“冻僵了?”

    “你们这里太冷了。”

    陆强看她一眼,放开她的手,半弓下。身,卢茵不明所以,下一秒,天旋地转,被他捏住膝弯儿扛起来。

    卢茵低呼,拍他背:“快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

    “怕人看就消停点儿。”

    他不顾别人眼光,一路把她扛出去。

    车子停在前广场,陆强拉开面包后门,把她扔进去,褪下大衣,将她团团裹住,才绕去前面打火儿开空调。

    陆强没急着开走,坐到卢茵旁边。

    她脸颊因为充血微微发红,缩在角落里,身上覆着大衣,只露出两只眼睛。

    陆强拽过她的脚,把鞋和袜子一并脱下,卢茵小小挣扎:“你干嘛?”

    他一拽,掀开胸前的衣服,把那两只小脚贴在肚子上,不由一抖“操,真他妈凉。”

    卢茵咬唇,缩了缩:“其实不用”

    “等了多久?”

    “没多久,”脚心慢慢感受到热度:“刚下车就给你打电话了。”

    “不是要初四回来?”

    卢茵垮下脸:“我其实不应该去的。”

    “对你不好?”

    “也不是。”卢茵没法定义,毕竟舅舅待她是真心的,舅妈为人刻薄,却也没撕破脸皮,人都是爱财的,也或许是太需要了。

    归根到底,那不是家,倘若真有一丝归属感,她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卢茵转过来问:“阿姨的伤怎么样了?”

    陆强往前靠了靠,索性把她双手也塞进来:“大夫看过,估计得养。”

    卢茵嗯了声,手和脚都在他胸口,蜷缩着,姿势诡异的别扭。

    两人闲聊了会儿,车里温度升上来,手脚回暖,终于不那么冷了。

    在车里耗费半小时,太阳西斜,红灿灿,照在车窗的冰凌上,闪烁奇异的光。

    卢茵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不冷了?”

    “嗯。”陆强把她脚拿出来,上下捏了捏,白皙柔软,指甲圆滑剔透,透着粉,也就他的巴掌大。

    卢茵缩了下,他手一紧,很自然送到鼻端嗅了嗅,故意逗她:“真他妈臭。”

    卢茵脸涨的通红,手往他胸口拧“那你还闻。”

    陆强又闻一下,嘴贴上去,亲她脚心和脚趾:“我不嫌弃呗。”

    “你有毛病吧。”

    两人打闹到一起,纠缠半天,陆强寻到她唇狠狠吻住,这一吻很久没分开,到最后,呼吸凌乱。

    陆强终于放过她,低沉着声音:“为什么会来?”

    卢茵嘴唇嫣红:“反正也没地方去。”

    陆强掐她肉。

    卢茵呲牙,改口说:“想见你。”

    陆强看着她,牙缝里挤出来:“你他妈总有能耐,让老子想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