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中文网 www.10zw.com,最快更新嫡女明玉 !
明玉一听承平帝唤那人李卿家,便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他叫李名焕,是文宣十八年进士出身,考了庶吉士,进了翰林院,文宣二十五年入了内阁,成为内阁大学士之一,最重要的是,文宣十一年,当时的主考官正是王皇后的父亲,当今的帝师王崇光。
李名焕扫了一眼符节卿,接着道:“皇上,臣还有一事禀报。”
承平帝使了个眼色,一旁伺候的太监便拖长了他的尖细嗓音道:“准。”
李名焕依旧微微躬身,说话不紧不慢,道:“臣等几日前送交给司礼监十来份奏折,俱是奏请皇上另立新后的言事折子,至今未有回音,不知皇上是否看了这些折子,微臣怕被那别有用心之人扣留了。”
承平帝道:“朕看了,那折子俱都是荒唐之言,被朕留下了。”留下便是留中不发的意思,表明这折子可以不予理会。
李名焕却不罢休,又道:“请问皇上,皇后娘娘因故小产,致凤体有损,无法再有身孕,此事可是属实?”
此话一出,里头所有人都脸色微动,更有人飞快的抬起头看了眼承平帝,推测此时的皇帝有没有因此生怒。不过年轻的皇帝脸上依旧带着浅笑,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符节卿此时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甚是气恼,这个李名焕,处处给他难堪,真是欺人太甚,迟早有一日要收拾了他。
李名焕之所以敢这样直言不讳,一是皇帝自登极以来,从来都被符尚书牵着鼻子走,少了独断乾纲的霸气,李名焕心中其实看不太上这个傀儡皇帝,因此说话便没了顾忌,另一则是内阁大学士们的功用便是为皇帝批阅奏折、起草诏书,起到一个类似顾问团的作用,李名焕此时在内阁中隐隐有第一人之势,常受皇帝召见垂询政事,故此,和皇帝只见说话也多了些随意。
明玉听见他如此问,也不免心中一动,看向承平帝。
只见承平帝微皱了皱眉头,这动作细微到几乎看不见,只有明玉,这段时间朝夕相处,察觉到了。
承平帝淡淡道:“此乃后宫之事,爱卿就不要过问了。”
李名焕却是个固执的,道:“事关皇家子嗣,臣不得不问。”
承平帝叹息道:“皇后她确实于上月小产,致于说再也无法有身孕,却属武断。再说,单凭此便要废后,朕以为太过了。”
李名焕的声音依旧不温不火,却步步紧逼,道:“既如此,皇后确实小产,确实有无子之危,那奏折所奏之事便不是无稽之谈,皇上为何将奏折留中不发?”又道:“如今宫中,一后一贵妃,俱都身体有恙,无法为我皇室开枝散叶,有悖先帝赐婚初衷。民间尚有三年无出便可休妻之事,臣恳请皇上,废后另立,择福泽绵长之女子为后,尽早为皇室诞下后裔。又,臣请皇上昭告天下,派人至民间广采秀女,以充后宫。皇上普降甘露,才是我大秦之福。”
明玉暗道,这是个什么世界,做臣子的鼓励皇帝普降甘露,做个种马,才是个忠心耿耿的。做皇帝也太不自由了,娶几个老婆生几个孩子还有人来管。只不知承平帝会如何回答,明玉又看向承平帝。
承平帝脸上依旧不惊不喜,沉稳的不起半点波澜,道:“李卿家不必多言,朕大婚不过两年,尚未有子实属正常,废后之事不得再提。至于采选秀女一事,先帝早有令,民间采选秀女一事滋扰地方,劳民伤财,予以废除。朕又岂可开这个先例。”
符节卿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又飞快的隐去。暗自庆幸当初那步棋果然走对了,否则哪有皇帝今日的支持。心头暗嘲,只要你站错了队,再蹦跶又能怎么样呢?李名焕,咱们走着瞧。
李名焕不甘心的躬身施礼道:“皇上心存天下,乃百姓之福。”做皇帝的都抬出百姓来了,说不想滋扰地方,他一个做臣子的还能说些什么呢,再劝下去只怕是他这个做臣子的不是了,只是,李名焕心里头想,便宜了符节卿了,由此事可知,符氏在皇帝心中还是有份量的,只怕他们所谋之事要从长计议才是。
一旁的符节卿也起身躬身道:“禀皇上,臣也有事要奏。”
站在承平帝身旁的太监看了眼皇帝的脸色,又拖长了尖细的声音,喊道:“准。”
符节卿先扫了李名焕一眼,只见李名焕脸上似有不平之色,悻悻然坐下了,才道:“李学士所奏之事虽然偏颇,但也有几分道理。”
听到这里,李名焕露出了几分惊讶,符节卿和他向来是死对头,经常在皇帝面前争得不可开交,如今,符节卿居然说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可不是黄鼠狼拜年不安好心么。
只听符节卿接着道:“自文宣二十年来,先帝便以耗资过巨,骚扰民间为由停止了从民间采选秀女的惯例,这宫里已数十年未曾采选过秀女。可如今皇上膝下空虚,后宫凋零,臣等日夜忧心。臣等以为,皇上可划归几府,仅从这几府中采选秀女,如此一来,即不劳民伤财,又可充实后宫,岂不两全其美。再有,顺天府、河间府、应天府、苏州府、常州府等几府物丰民富,皇上可从这几府中采选适龄女子进宫,便无滋扰地方之虞。”
符节卿这个国丈反而劝皇帝采选秀女起来,其他人不由相视几眼,心中道,皇后恐怕真的是难再有身孕了,相比废后来说,最好的选择当然便是从民间选秀女进宫,这些秀女毫无背景身势,一旦得宠,也难以撼动皇后的地位。而只要皇帝有子,自然皇后无出的事实便不会让人抓住不放。
李名焕自然也知道符节卿心中的这一番打算,但他想的更深远些,他却认为这是符节卿以此做出的妥协和让步。如今,朝堂上下,废后和采选秀女入宫的呼声越来越高,就算是符节卿也不得不顾虑到这些,才以同意采选秀女入宫做出妥协。
难得的,李名焕也同意了符节卿的意见,两人头一次站在了统一战线上,只见李名焕也起身,躬身道:“皇上,臣以为,符尚书所奏应当,恳请皇上准奏。”
明玉听到这里,没有再听下去,她早猜到了事情的结果。连符节卿都请求皇帝采选秀女入宫,此事已经再无争议。她从这一番对话中,也知道了承平帝的态度,已经再无必要留下,明玉未等皇帝召见,只交代了韩石一声,便带着人走了。
承平帝晚间摆驾坤宁宫用膳,见着明玉,问道:“听韩石说皇后去乾清宫找过朕,怎地不叫奴才通报,又自己回来了?”
明玉笑道:“臣妾不过一时兴起,去看看皇上,皇上既然在忙,臣妾便先回来了。”一边伺候着皇帝更衣。
承平帝站着,任由明玉替他换下衣裳,一边道:“难得你一时兴起,下次只管叫奴才进来便是。”
明玉笑着拿来一件家常袍子,伺候他换上,如今这些事她已经做得驾轻就熟,边道:“皇上说的倒轻巧,臣妾可不敢放肆,只怕又被人参上一本,如今想必参臣妾的折子还堆在皇上案几上呢。”
承平帝听她这话中有话,心中一动,去看明玉的脸色,明玉却脸上含笑,不似悲恸的样子,心下不由暗自猜测,她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一边笑道:“好端端的,参你做什么。”
明玉含笑道:“这得问皇上呀,皇上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臣妾?”
承平帝这下肯定,明玉一定是知道了,也是,就算没人敢和她说这个,符太贵妃是一定会说的,再说,符太贵妃的眼线可不少,恐怕早就知道了。
承平帝看着明玉道:“朕知道你心里头不痛快,那时候你刚失去孩子,朕怕和你说了你身子受不住。”
明玉的脸上慢慢褪去了笑容,她一边收拾着承平帝换下的衣物,一边轻声道:“所以,皇上瞒着臣妾是一片好心,为了臣妾好?”
承平帝听她这么说,夺下她手里的衣物,扔到一旁,拉住她,看着她悲喜莫辩的眼睛,道:“这么久了,朕是什么用心皇后难道还不明白吗?”
明玉看着眼前的承平帝,从六岁起,她便认得了他,他们虽然算不上熟悉,但也比那些盲婚哑嫁的夫妻们要好上许多。但到现在,她却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男人了,有情或是无情,是那么扑朔迷离。也许,所有深陷爱情中的女人都一样,她们患得患失,失去了判断能力。明玉只是还不明白,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对这个男人上了心。
明玉苦笑道:“臣妾愚钝,不敢妄自揣摩圣心。”
承平帝看着明玉,心下一阵躁动,他知道此刻他应该说些什么,古人有太多美好的词汇来描绘爱情,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什么生死相依,白首不离,但他知道,他做不到,他甚至连说这些话出来哄明玉都做不到,对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好一把将明玉紧紧拥入了怀里。
他的拥抱是那么用力,用力到明玉觉得自己肋骨都被勒痛了,但明玉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这一刻,承平帝炙热紧密的怀抱,和紧贴的,两人一起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