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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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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从哪一天起,甘念和李枝枝离了咖啡馆,就仿佛说不出思路清晰的话来。这其实是一种传染病。开始的时候,只有一两家咖啡馆,而且门可罗雀,老板娘急得内分泌失调,月经延期或提前,后来很多人传染上了这种病,自愿把辛苦赚来的工资送到这里来,换或苦或甜的水,换笑声或泪水,城市的咖啡馆就不是以一家一家记,而是以一街一街记了;而老板娘,却把赚来的钱又送到一家家的美容院去,心甘情愿。

    甘念问,这就是市场经济吗?李枝枝说是的。甘念就说,我怎么觉得,有点像爱情。就像别人唱的,一个人丢,一个人拣。大循环似的。李枝枝“哧”的一声笑了,说,只有你还相信这个,你活在上一个世纪。

    说这个话是在一家名叫左岸的咖啡馆,甘念选这里是觉得这个名字取得有点文化,不过,在这个有文化的名字下,咖啡馆里的人十之八九谈的是跟文化不相关的事。甘念看着朦胧的雨窗,有人还在雨里奔波着卖假的玉佩,承受着真的辛苦,谁却放起了拉赫曼尼诺夫的帕格尼尼主题变奏曲,一样的主题,不一样的变奏,就如当日第一次听到这支曲子,是还有洁白的中性皮肤的时候,而现在,两颊有了星星淡淡的晒斑,鼻尖总长黑头,虽是不严重的,却提醒着时光的流失。最最扫兴,还是桌上一枝独秀的玫瑰,是假的,是塑料的,是蒙着尘灰的俗艳的。时时处处,都是真正的麂皮鞋,进了一点点水,穿也不是,脱却更不是。人总不能不穿鞋啊。

    甘念于是把那个问题又拿来问了。那个问题是小学生和中学生的,甘念问李枝枝什么是爱情。李枝枝说,爱情就是吴妈,我要跟你困觉。甘念说,呸,莫非三陪女每天都在经历爱情。李枝枝就说,那爱情就是买个大油轮,取名“甘念号”。甘念又说呸,这种爱情是神仙的,或者是神仙亲戚的,我问的是凡人的爱情。李枝枝于是说,凡人的就是嫁给他,为他生孩子。甘念就说,如果这就是爱情,那路上走着的女人,为什么十个有九个椒眉辣眼?李枝枝便只好说,那爱情就是说“我爱你”,说了又说。甘念就说,那证明爱情很无聊。李枝枝于是叹口气道,小姐,爱情是你我能说得清楚的吗!上帝,救救这个老土吧,生而为人,已经够累了,还钻研这个!现在谁不想过得轻松点,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我看不过是一种语言游戏。算了,逮到某某就是某某,不合适,再换成某某。甘念说,问题是,我逮到的不是某某,而是某某的平方,是一对,明白吗?这时候,李枝枝总算听明白了,她拿起勺子,搅了搅面前的卡布其诺,说,来一对,要一双,多多益善。甘念说,我的心胸没有你宽广,我的心里只容得下一个人。李枝枝道,那就要那个人。甘念说,我不知道是哪一个人。甘念于是把对江上波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感受说了。又提到江上波有事要跟她商量。甘念说,我估计是商量结婚的事,“五一”已经陕到了。李枝枝想了想说,如果你不能断定跟俞非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那最好还是把婚期往后拖拖,拖到明白自己的心思为止。随后,又教授了甘念若干种借口,要甘念拿去说给江上波。那个被指点的人,一个劲点头,把李枝枝当成了救命稻草。

    窗外的雨还在下,下成天地一片的样子。

    隔日,江上波果然提起了商量的事。江上波在甘念的房子里吃完了晚饭说,甘念,有件事想跟你商量。甘念抬起头来,看到江上波的眼神是庄重的。江上波说,甘念,我在电视台干了这些时,深深感到在这个单位要求发展,必须改行做记者。甘念松了口气,原来江上波不是来逼婚的。江上波接着又说,台里有个名额到北京进修两年,我想争取去。我们在美院学过摄影,我这个子也无人能比,扛摄像机正好。甘念说,好啊,你去进修啊。江上波说,那我们的婚期可能就要推迟了。甘念说,反正我们还小,慌什么!江上波说,还有,我希望我到北京安定下来以后,你能辞掉蓝飞天的工作,到北京找个单位上班。甘念却急道,不,不行,我不能去北京。江上波说,哪里不是打工,到北京增加点见识,也是人生的一笔财富。甘念还是说不行,说自己不喜欢北京。江上波就开始找了种种理由劝甘念,甘念则摆了各个借口来推辞。后来,江上波烦了,他说,我很怀疑你对我的感情。甘念的犟劲也上来了,爱怀疑怀疑去,反正我不去北京。

    江上波只好摔门而去。

    甘念听到这“轰咚”的声音,心想自己怎么会这样,念到和江上波多年的恋情,甘念哭了一宿。

    第二天,江上波打了电话来道歉,同时说台里已经定下来他去进修的事了,再过个把月就走。当天晚上,江上波留宿在甘念那里,甘念狠狠跟他做了爱,但是她不允许他吻她。她也许永远都不会让他吻她了。****的时候,甘念心里想的却是俞非。江上波说,怎么样,还是舍不得我吧?甘念哼哼不吭声,江上波就说,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劝到北京去的。甘念哼哼。还是不搭白。

    那段时间甘念忍着没跟江上波吵架,她明白江上波这一去,两个人的事就很难说了。她一方面不敢看江上波难舍难分的眼睛,另一方面却有一种轻松之感。她不禁为自己的冷酷暗暗吃惊。想到几年前,她也曾为江上波的来去起起落落自己的心,今天却只想尽快解脱了事。她不明白时间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可以改变世间的一切。而当时,她却情愿把这种感悟用在她和俞非的事情上,她愿意相信她现在迷恋的事情,也就是说,如果时间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她会借助这力量,赶走盘踞在俞非心中的任何人,但是她忽略了,时间也会赶走她。

    转眼到了分别的日子,甘念事事依顺着江上波,心里却认为是对俞非的报复,然而却实在不知道俞非要晓得她跟江上波这样亲热,会怎样想,会真的吃醋吗?甘念对心里的俞非说,只要你说一声爱,我就一辈子不跟别的男人亲热,说啊,说啊。可是甘念心中的俞非,毕竟是不能答复她的,这样问来问去,反而把甘念自己伤到了。到了江上波走的那一天,甘念已经把自己问到脸色苍白、两眼无神的地步。

    在候车室,甘念看到乱哄哄倒成一片的旅客,就说,我们多花十块钱,从特别通道先进去吧。江上波说,以后两地分居,花钱的地方更多了,还是能省就省吧。甘念于是不说什么,一个人默默走去买了两张先进站的票,拎起江上波的行李就往里走。江上波连忙赶上来,夺过了行李,说,怎么能让你拿。这句话却把甘念蓄积已久的泪水惹了出来。就这样,甘念一直哭着,送走了江上波,惹得旁人纷纷看他们,笑他们。火车开走很远了,远到甘念成了“1”,成了小数点,成了空气,江上波的心还是酸的。

    江上波走了的那天晚上,隔壁的诗人来敲门了。诗人其实是个挺帅的小伙子,他说,我们邻居一场,我把我新出的诗集送一本给你吧。甘念说,我读不懂诗的。诗人就说诗不需要读懂,读的只是一种感觉。这句话让甘念开了眼界,甘念就道过谢,收下了诗人的新诗集。一读,果然很难读懂,写的是些天花板上掉乳罩,掉高跟鞋的事,甘念读起来头有点发痛,于是,甘念就想到了搬家的事。一来,可以少回忆江上波的事:二来可以把俞非约到自己的住处;三来,还可以杜绝诗人再送诗集。

    于是家就这样搬了,而且没跟每周打两次电话回来、每次只说五分钟的江上波通知。甘念没有座机,甘念用的是行踪飘忽不定的手机。

    新的家也是一室一厅,但是临河,环境比先前更好。甘念搬进来后,专门到文物市场淘了一些工艺品,尤其是两扇明清风格的门,甘念也不管它们是不是赝品,花了一个下午洗刷干净,放立墙边,做了屋子最抢眼的风景。甘念布置这个房间的时候,会不断想着俞非的好恶,她几乎要用灵魂术进到俞非的心里去探看,最后却发现这是徒劳,当这个男人不在眼前的时候,甘念甚至怀疑世上有没有这个人,怀疑一切都是一场梦。这样想着甘念的浑身就起了鸡皮疙瘩,颤着双手拨了俞非的手机号,那边传来了声音,甘念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俞非说找我有事吗?甘念就说了新家的地址,约他来。

    俞非来时看到房里没开灯,只点着几支薰衣草的香蜡烛,红的,白的,蓝的,黄的,煞是好看。俞非说,停电了吗?甘念说,你的脑袋才停电了。俞非想到自己快四十岁的人了,女儿典典也上小学二年级了,还有女人为他点这样的烛光,不禁有点尴尬,好说歹说,要甘念灭了蜡烛,房里立刻一片光明。俞非就在这一片光明中,吃完了甘念为他准备的卤猪手,这是按照俞非口味准备的菜。

    吃完猪手,俞非又到厕所洗了个澡,然后抱着甘念,滚到了床上。

    那一天,两个人感觉都非常好。这个好,不是过去那种狂放的,手忙脚乱迫不及待的好,这是丝丝人扣,无比默契的好。俞非把这个叫做磨合。他对甘念说,我们过了磨合期了。甘念羞涩一笑,借着这个好,完事后抚摸着疲软的俞非,把她和江上波的过去和现在说了一遍。要这个男人拿个主意。俞非始终没有做声。后来甘念就烦了,她说,你无话可说吗?俞非说,我说什么呢,我有什么资格说。甘念就说,你没有资格说,你难道就有资格做。俞非说,我做什么了?甘念想说,你占有了我,我的身体,还有我的心。却觉得说出来终究丢脸,仿佛古代的怨妇。于是甘念说出来的话是这样的,是的,我们不过是朋友,也许我问得太多了。说完,摔了俞非的手,背过身哭起来。俞非呆了一呆,侧身使劲把甘念拥入怀里,说,我知道你想听什么,那些幼儿园的话,你为什么那么爱听。其实,未来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我现在不想给你说我办不到的事,只是不想欺骗你。甘念一想,俞非说得倒也实在,虽然还是没有说爱,没有给甘念任何承诺,甘念的心也暂时放松下来。

    两个人拥着,天南地北聊着,到了十一点半,俞非像体内有生物钟似的,挺身起来,说,我要回去了。甘念说,我不要你走。上来用手箍住俞非的腰耍赖。俞非用手掰开甘念,使了不小的力,甘念只好撒了手。俞非说,听话,来日方长。一边说,一边系着皮带。甘念拉了脸,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新刷的墙壁不做声,俞非就凑过来看甘念脸上有没有泪,看到她脸上是干的,他放心了,说,改天我再来看你。甘念没有做声,也没有起来,俞非便一个人摸着黑下了楼,楼道里没有安路灯。

    俞非的车一发动引擎,甘念在楼上听到,便哭了。她把被子蒙在头上,大声地号啕大哭。后来,甘念在被窝里喊了,俞非,总有一天,我要你做我一个人的男人!俞非,我决不放过你!

    因为捂了被窝,声嘶力竭,竞没有影响到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