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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念真是奇怪啊,奇怪和一个男人相差整整十岁,家庭背景不一样,成长经历不一样,职业不一样,当然性别更不一样,甚至连世界观、人生观、情感观、事业观,都存在着男女大不同的差异,两个人却还是有那么多话要讲,一句赶一句,一个人追着另一个人的话讲,仿佛说了很多,仿佛面面俱到,甚至有时因为讲话忘记了吃饭,忘记了喝水,但是静下心来想一想,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讲,只是彼此的语言,汇成了五彩的河流,双方都在里面,翻仰潜泳,乐不知返。实际上,甘念不是一个多话的女子,真的不是一个喋喋不休的人哪,为什么跟俞非在一起,却可以从早说到晚,没有重复,没有拖沓,而且妙语连珠,经常自己把自己吓一跳。甘念没想到啊,自己一出手,功力竟然这么高,自己的确没在任何地方拣到了武功秘笈啊。
那个俞非眼里的甘念,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子,看似普通,只有眼睛跟常人略有不同,就是这略略的不同,让她的小脑袋瓜子充满了奇怪的念头,她仿佛懂心灵术,能读懂俞非没有说完的每一个下半句话,她懂俞非懂到了很远的地方,可是按照社会生活的逻辑,这个女孩子却是一个生活中的傻瓜,是吃力不讨好、不懂得经营自己一切的人。俞非就有点搞不清她是傻到极点的聪明,还是聪明到极点的傻。但是,俞非却的的确确感受到了甘念的生命,带给他的强烈的、生动的、瞬息万变的质感,俞非则通过这迷人的生动,返照到了自己的本身,慢慢知道了自己本来的样子,而不是应该的样子。
后来,两个人在漫长的谈话中,还是发现了共同的东西,就是他们都厌恶城市,都渴望脱离,却无法脱离,难以脱离。因为他们和自然分别太久,自然也便抛弃了他们。俞非在有一次就感叹道,说有一天一定要带甘念去西藏流浪。甘念马上雀跃说好好好,却蓦然醒到他们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关系,他们只是太谈得来,太投入地交谈,他们一起去流浪却是不合理的。其实语言也不过就是语言,是洗澡时从手中滑落的香皂,是哎哟砸痛了你的脚,却只是“哎哟”而已。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从何而来,来到另一个人的生活中,想干点什么。甘念想到这便闭了嘴,那个俞非感应了她的想法,也沉默了,两个人就在这沉默中,感到了害怕,原来短短几个月,他们就除了面具,有了相交几年的心境,他们是走得太急太快了,快得有了错误的感觉。
那一阵,风声彻彻,两个人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推涌向前,大步跑的,想都没有机会来细想。人生的很多时刻,会有鬼使神差的感觉,那种灵魂的出窍,正是心底深处久远的梦想。尽管抽身出来,人终究还是会关注现在到几点,明天或者是个晴天,甚至,下星期米价可能会上涨。
一天,吃完晚饭才六点钟,俞非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甘念问什么地方,俞非就卖关子,说,到了你就知道了。俞非的奥迪便轻快地上了路。甘念坐在他的身旁,看着晚霞的余光打在俞非的肩膀上,打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洁净的手指上,甘念竟有了久违的感觉,仿佛这个男人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跟自己相识了。俞非却是另一番感受,在他看来,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让一个喜欢的女人坐在自己的驾驶座旁,飘行在宽阔的道路上,一起去寻找城市的感觉,尤其是暮色四合的时候,才可以真正嗅到城市最深处的气息,跑到快一百码了,还在加速。交警,管他个求,生命的安危全在脑后;然而过去,跟张静雯的过去,是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看自己打麻将,对面是自己的父亲,左右手是母亲或者丈母娘,做了大和的时候,问张静雯,和还是不和,不管张静雯说得对不对,一味听她的,然后有人喊,饺子熟了,小精灵的女儿便给他端来一碗,说,爸爸快吃,等会被姑姑吃了。是过年过节的时候。人生的快乐啊,何胜于此,惟有今天……惟有今天,就要触到那种叫幸福的东西了,俞非方向盘一打,却停下了。
甘念问,到了吗?俞非说,我要加油。俞非就下车加了油。再上车时,甘念问,这条路好像是出城的吧?俞非就说,出城的。甘念就说,不会把我弄到荒郊野外杀了吧?俞非答,有可能。甘念便不再说话了。其实,俞非现在要带她到天涯海角,她也会去,刚才的一阵飙车,甘念的心也飞起来,她只想跟着这个男人走,哪怕是走错了一回。人生有犯错误的机会,说明自己还很年轻啊!
后来,车在郊外的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月亮和星星都已经出来了,旷野上的植物清晰可见。
俞非说,看见了吧,方圆一百多亩土地,都是我的,我要在这里建一个最人文最环保的小区。甘念说,这里不是农村吗?俞非回答道,当然,我说的不是现在,是明年,最多后年,政府就要在这里开始兴建一切公用设施,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已经被各个企业圈定了。甘念叹道,原来你还有这样的计划。俞非就说,那当然,我是谁呢,我是俞非啊。甘念于是笑起来。这时他们已经下了车,俞非便就着月光盯了甘念的脸。有一种东西开始在他们中间游动,是旷野太静了,静到让人看到了自己。看了一会,俞非换了一种声调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被你吸引,其实是没有道理的。甘念一听这话,便把睫毛低垂下来。慌乱地不看俞非。俞非轻叹一声,伸出手摸了摸甘念的长发,甘念便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俞非拥着甘念,像有点反应不过来似的。就这样拥着,半天,俞非说,我们上车吧,外面太冷。甘念说好,两个人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俞非刚要发动引擎,却突然侧过脸来,狠狠噙住了甘念的嘴。
两个人吻得昏天黑地。
后来,俞非的手探进了甘念的衣服,现在的女孩子都知道事后避孕的措施,甘念只是不愿意跟他的第一次,发生在荒郊野外,有点苟合的味道。即使不是****,也要有烛光、玫瑰、美食、音乐、松软的床……有一切肥皂剧教给女孩子的俗套。俗套就是因为它太好,好到被大多数人不断沿用,才沦为俗套,所以俗套就是好得最直接的东西。甘念因为今晚缺少俗套,在关键的时刻拒绝了俞非。被拒绝的那个人便把头趴在方向盘上,沉吟半晌,然后哑声说,我们回去吧。
奥迪重又踏上了月华如水的马路,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各自想着心事。
隔天下班,甘念非要李枝枝陪她逛商场,逛的还不是一个商场。在每一处商品面前,甘念几乎都要停下来看看,尤其是衣服,逮着就试,直试到营业员没有好脸色为止。李枝枝就说,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不爱逛商场的,莫非是中了五百万的体彩。又说,不像,逛了半天连根毛都没买,不像中奖的人。唉,我走不动了,我饿了。甘念就说,你饿了,好,必胜客地干活,我请客。李枝枝就说,什么,今天请我吃必胜客,你成地主了。啊,甘地主,我从此后要拍着你,好天天有必胜客吃。说着就过来挽着甘念,两个女孩子便挨挨擦擦地进了必胜客。
吃比萨的时候,甘念就把她和俞非之间发生的事说了,然后说,我该怎么办?像个小孩子般的无助。李枝枝就说,怎么办,凉拌,实话对你说吧,你不下手,我就下手了。这世道真是不公平,年轻的男人都像青苹果,苦涩无味,年龄稍大成了红苹果吧,又个个成了人家的老公。如果要红苹果,必然要做第三者,如果守着青苹果熬成红苹果吧,只怕自己人老珠黄,又是为他人做嫁衣。唉,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焉?所以,世界就是,年轻的时候,你搞别人的老公,年老的时候,别人搞你的老公。如果现在你放弃搞别人老公的权利,别人可不会放弃搞你的老公的权利。甘念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呀,人家诚心告诉你隐私,你却信口开河乱说。一语完了,扔了刀叉回盘,脸拉了下来。李枝枝一看,连忙道歉道,好,算我胡诌。来,举起冰激凌杯子说,爱情是一条河,祝你和俞非在里面又洗又搓。甘念一听,不禁化怒为喜,“扑哧”笑出声来。她说,要保密啊。李枝枝拍拍胸脯说,秘密装在我的心里,就如装进了坟墓。转念一想,好啊,从此以后你做卧底,我在阿普的单子就有盼头了。甘念沉下脸来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如果你是我的真姐们,阿普的业务就不许做了。李枝枝说,我明白,我明白,放长线,钓大鱼嘛。不是,甘念哭笑不得,却跟李枝枝解释不清楚。如果她说,她希望她在俞非的心目中直到老,直到死,都是美的,好的,一尘不染如白丝缎的,李枝枝会说她是脑花散了,追求无意义的东西。所以她什么都不说,逼着李枝枝答应她的请求。李枝枝说,好好,谁叫我是你的亲姐妹呢!话头一转,却问,江上波怎么办?甘念一听,顿时说不出话来。
甘念回到家里,江上波正在做饭。甘念见了他忙碌的身影,竟感伤得想掉眼泪。江上波见了,过来问甘念是不是不舒服,甘念就说自己浑身都不舒服,江上波急了,马上要扶着甘念上医院,甘念却死活不去,只吃了两粒去痛片,一个人****睡了,连饭也没吃。她叫江上波走,江上波却放心不下,非要挤进被窝,搂着甘念睡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