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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晏舟并未因这事而有多少犹豫。
他的人送来的信,比府里头给他送的信要更详细,如今府里头是何情形,他清清楚楚。
“不必,还没到回去的时候。”
裴晏舟摆了摆手。
且让他们去争个够,如今的国公府,早就不是当年只效忠帝王的裴家。
至于老夫人,这些年送去福禄院的调养药材皆是上品,任她是因着府里头的人气到了身子,还是因着柳氏离开而力不从心,他的这位祖母,都没那么容易真病倒。
即便有,王管家也早就加急送来了消息,万不会等到今日。
“太守一职不会空缺太久,三皇子推自己的人过来之前,大抵会想法子让我暂代这太守之职。”
“可这......”
仓凛思绪回转,倒吸了口冷气,这洛城太守一职,可比不上自家主子在京都的官啊。
“主子,陛下虽让您自省几月,可那是让您留在京都,且自朝会后,陛下便有让您继续领差的打算,这般,怕是不会允吧。”
“会允,就算洛城一事能让我功过相抵,陛下也还是会气我擅自离京。”
还有那封信。
裴晏舟算了算信件入宫的时日。
他信中的坦诚大抵会惹得陛下怒火更甚,甚至若茵茵真铁了心地不跟他,他兴许还会落下一个欺君之罪。
毕竟那封信里,他瞒着所有人先斩后奏,让自己成了个婚。
虽大逆不道,但他却并不后悔。
茵茵的肚子往后会越来越大,他不可能让她做个没有夫君的妇人,让人诟病,胡乱猜测。
即便届时陛下传了老夫人去询问,为了盼他回去,为了裴家的名声,老夫人也只会替他圆了这个说头,甚至还会想方设法地抬一抬茵茵的身份。
只是哪怕之后补上大婚,也多少还是委屈了他的姑娘。
裴晏舟笔尖落到纸上,不过一个字,便又停了下来。
“那以陛下的性子,若真要将您外放,往后不让您回京可如何是好。”
虽知晓主子该是有其他的打算,但仓凛还是生了些担忧。
只是话音刚落,裴晏舟便极其笃定的道了句不会。
他并不担心宫里。
陛下的多疑反倒会因着他的这次冲动,对他愈加放松警惕,在他这次离京,在旁人接手禁军,甚至在裴府站不起来后,只会更重用他。
只不过在那之前,帝王会生些气,兴许还会想让他过些苦日子。
比如留着他在洛城多待些时日,让众人生出猜疑,推测裴家两位老爷和世子,失了圣宠,又受了打压。
书房里逐渐静了下来,唯有裴晏舟笔尖划动的声音。
细雨停停落落,并未有扰人的动静,直到外头有声响传来。
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边,似压低了声音在说什么,许久都未传进里头。
裴晏舟皱起了眉,下意识便想到了宋锦茵那处。
他下过令,茵茵院子里的事,事无巨细都得报过来。
“外头何事?”
仓凛行了出去,半晌,又推门而入。
“主子,锦茵姑娘那醒来后突然吐得厉害,直到沈大夫去了一趟才好些,只是拖到现在,姑娘一直未用早膳。”
裴晏舟放回手中的东西,无半分犹豫便起了身。
“沈玉鹤如何说?”
前几日那般辛苦劳累,小家伙都没有任何动静,连宋锦茵原本的不适都停了下来,一身轻松。
如今两人的伤皆行向稳当,那停了些时日的孕吐竟又返了回来。
裴晏舟实在是想不明白。
顾不得等林景修前来,男人迈着大步便离开了书房。
......
而此时的官道上,一辆马车行得有些慢。
走走停停,旁边还有两名家仆模样的男子骑马而行,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旁侧。
马车上,瘦弱的女子裹在厚实的斗篷之中,靠着车壁,昏昏沉沉。
赫然是病了一场的柳氏。
旁边坐着从国公府离开的碧玉,端着热水递了过去,却只见眯着眼的女子摇了摇头,宁愿唇色干涸发白,也不愿让自己清醒过来。
碧玉蹙眉,在心底叹了口气。
自服了那毒后,柳氏整个人瘦了一圈,下巴越来越尖,脸上也逐渐显出了岁月的痕迹。
可即便一身布衣的女子羸弱不堪,未再有之前的华贵,也不难看出,这位原本的美人模样。
“柳夫人,您这又是何苦呢?”
碧玉收回手,却仍是从腰间拿出一个瓶子。
这些时日,面前的人没再抗拒吃药,可瞧着,却又不像是想活下去的样子。
白日里除了偶尔望着马车外的山景,其余时辰便是靠着车壁昏睡,连吃东西都只是简单应付,不知心思飘到了何处。
碧玉有时都想不明白。
也不知柳氏还记不记得她说过的要去寻一寻自由,要回到安阳县再去看一看。
“若是锦茵姑娘瞧见,即便她是固执不愿回头的性子,也定会因着您伤心。”
“我不会让她瞧见。”
许久,柳氏才出声,迷蒙的眼微微睁开,“我不会让她因着我过得不安稳。”
碧玉唇瓣动了动,见着面前的人,心底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心酸。
“若是行到了跟前,柳夫人也不愿同锦茵姑娘见上一面,让她知晓这些年夫人的心思吗?”
“我听碧玉姑娘提过,茵茵如今,过得也还算安稳吧?”
柳氏捂住唇咳了几声,许久才稳住心神,带着歉意一笑,接着开口道:“想来世子也在那处,不然不会这么久都不回国公府。”
“是,世子确实一直陪在姑娘身侧。”
“既如此,我又怎能毁了茵茵的平静,让她忆起往事,因着我们的纠葛再度背上罪责。”
“可世子都......”
碧玉不解。
她将手中的药丸送到柳氏的嘴边,欲说的话却在那双看过来的笑眼中停了下来。
柳氏其实什么都知道。
她从八年前就在赌,赌世子对锦茵姑娘的不同。
所以时至今日,她对世子留下她这条命的决定也并没有太过惊讶。
“终究是有恨的,无论是世子还是茵茵。”
柳氏笑了笑。
即便是美人迟暮,即便那张脸上苍白又虚弱,柳氏也依旧有旁人未有的风情。
碧玉不敢想,若没有那场水患,若没有国公爷抢人入府这一遭,被丈夫宠着的柳氏,带着她疼爱的女儿,过得会有多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