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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掌的屋内还有秀秀的娘,红肿着眼,开口便是沙哑。
见人朝着她似要跪下,宋锦茵侧身,避开了这一场。
“宋辞,唤你来,是我有事相求,倘若......”
辛绣掌语带哽咽,扶起地上的妇人,行动缓慢又无助。
宋锦茵顺势抬眸望去,却只瞧见两位妇人鬓间的白发,和眼角风霜的痕迹。
确实瞧得人心酸,可她仍是摇了摇头。
“我帮不上忙的,对不住,辛绣掌。”
短短的几个字,便让面前的两人眼中透出了灰败之色。
宋锦茵知道她们要说什么,亦知道这样的拒绝会让她们生出怎样的绝望。
可她不可能点头,亦或者说,她不可能就这样点头。
只是宋锦茵也知晓,面前的人不会轻易妥协。
果然,她如自己猜想的那般被留了下来,只是留她的换成了吴绣掌。
约莫过了一炷香,她才踏出了那间屋子。
后头是妇人早已经嘶哑的哭声,为着给她那并不受人待见的女儿寻一丝生机,她跪了无数人。
可里头的每个人都清楚,这世间,面对贵人,这样的哭求是最无用的东西。
“辛绣掌唤你去作甚?”
莲香见她回来,脸色瞧不出好坏,不免好奇地凑了过去。
而宋锦茵看向她,没有丝毫隐瞒。
“辛绣掌让我今日跟着一起去见冯大姑娘,想法子替秀秀求情。”
“辛绣掌疯了不成!”
莲香惊呼,瞧见旁人看过来的目光,赶忙将宋锦茵拉出了屋子,压低声音。
“上次那冯大姑娘瞧见你,恨不得让你在外头冻死,如今不知发什么疯又来对你示好,辛绣掌叫着你一起,这不是让你跟着一起去送死?”
“我也不明白,我同她说了,冯大姑娘并不待见我。”
宋锦茵歪头眨了眨眼,语气带着不解,但一双眸子里却并未有惊慌。
“本就不应该寻到你身上,你初来洛城,又只是一个绣娘!”
“许是病急乱投医吧,辛绣掌瞧见她昨日来寻了我,便以为她对我......不一样。”
“呸!能有什么不一样!”
听着这话,宋锦茵在心里笑了笑,眉眼也顺势弯了几分。
确实不一样,不一样的厌恶罢了。
“这都什么事儿,就为着一个秀秀!”
莲香眉心紧蹙,并没有注意到宋锦茵过于平静的神色。
她只觉得绣掌就该专心做绣掌的事,而不是为了一个处心积虑的人,毁了绣坊本该可以更好的前程。
“要我看,行到这一步都是她秀秀自找的,在绣坊的时候日日不消停,如今生死不明,还是要拉着旁人下水!”
“莲香姐莫气。”
宋锦茵放柔声音道:“其实是不是秀秀,几位绣掌都会想法子去要人,吴绣掌说的,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手底下的绣娘没了性命。”
“嗤,糊涂!”
莲香双手环抱胸前,下意识翻了个白眼。
“我虽也瞧不惯这等嚣张事,但做人还是得清醒一些!人家是贵人,身份摆在那,说句不好听的,若以绣坊的名义同那位冯大姑娘对上,便是不知好歹!要是换成我是绣掌,试一试救人可以,但我铁定不可能这般出头......”
莲香的冷静听起来有些无情,但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宋锦茵从话里头听到了她的坦诚,也瞧见了她一直摆在明面上的清醒。
这一切并不让人抗拒,相反,能让人瞧见的所有直接,更让宋锦茵感到踏实。
而不用去猜测旁人的算计,对宋锦茵而言,便是如今最好的相处方式。
只是这话里头的气愤让人没法子多想,只想伸手先去捂住她的嘴。
......
而此时洛城的某一处宅院,易家那位少爷刚睁开眼。
旁边还有未收下的酒壶,零零散散堆在桌上。
“少爷,您可算醒了。”
“何事?”
床榻上的人有些不耐,站起后动了动脖子,想起昨日没能留下的头牌,只觉得颇为可惜。
有些姑娘越是花钱拿不下,便越让人心生挂念。
“少爷,易宅里头这两日怕是有什么事,夫人让您今日回宅院,去帮衬着老爷,还有那位太守府大姑娘,这两日还备礼来了咱们宅院,许是......”
“冯琦玉倒是拉得下脸。”
男子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讥讽道:“早些时日父亲让我去示好,那冯琦玉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好货色,不将人放在眼里,如今父亲有了其他心思,她又巴巴地贴了上来,我倒要看看,她能有多厚的脸皮。”
“少爷说的是,不过那位冯大姑娘,私下留了话......”
“说。”
“她说,伺候过少爷的那个绣娘,如今在她手里,少爷若是还想再尝一尝味道,最好是早些派人过去接,不然她......”
“原是如此。”
男子突然嗤笑一声,狭长的眉眼闪过一丝阴郁。
“那冯琦玉竟还想着用一个绣娘来寻我的事,看来送来易家的礼,也不是她本意......既是瞧不上我,那我索性便同她玩一玩。”
小厮不敢接话。
无论是太守府的姑娘还是自家少爷,都不是他能惹的主。
只是这话说完,小厮便明白,少爷原本还想留几日的绣娘,大抵是没打算再管了。
“小的现在就给少爷准备回去的马车。”
“嗯,今日楼里定的酒,替本少爷推了。”
说起秀秀,男子不免又想起了那日马车里的另外那张脸。
真真是长到了他的心上。
可惜,他虽爱美色,但从不轻易沾染晦气之事。
......
转眼便是入夜。
太守府内,被关起来的秀秀早已经被折磨得没剩几分清明。
只是木门打开,丫鬟提着灯进来,刺得她不得不睁开眼。
“还没死呢?贱皮子这口气倒是撑得挺长。”
来人一声冷哼,站在她不远处,双手环抱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可惜了,你费尽心思贴上去的人,好像根本就不管你的死活。”
秀秀看着面前笑得恶毒的人,只觉昏沉,连求饶都已经没力气说出口,也没打算再说。
自那日从这位冯大姑娘的口中听到世子二字,她一直都还处在恍惚之中。
那等她想都不敢想的贵人,不知为何会同那日的马车扯上关系,也不知为何会同她看不惯的宋辞扯上关系。
秀秀怎么都想不明白。
她原还想以宋辞的去留,在冯大姑娘手中求一条生路。
可她哪还有什么生路。
就算她能逃出这太守府,以宋辞那样的身份,也依旧不可能会让她安稳地活下去。
秀秀只觉眼前一片昏暗,人也因着昏沉而瞧不清眼前的一切。
只眸色混沌,整个人在那些疼痛里逐渐变得痴傻。
耳畔冯琦玉的声音一句句落了下来,带着嗤笑和讥讽。
而她的脚,也往前走了一步,狠狠踩在了她瘫在地上的手指。
“说起来,你的命也不算太差,你们绣坊里好几个绣掌都在四处想法子捞你,想从我手里,保下你这条命。”
见着秀秀眼中突然亮起了光,而后又被泪水浸湿,冯琦玉抬手理了理自己的乌发,漫不经心地轻笑了一声。
“可惜,谁让你碰到我不高兴呢?”
“我一不高兴,就想寻些乐子,可眼下入夜,本姑娘出不去,也就只能将就着,拿你来出出气,往后你要怪啊,还是得怪那姓易的,今日便是他来惹的我。”
地上的人早已听不清那些话,只眼泪大颗大颗滴落。
没人知晓那些泪水里掺杂着多少悔意,也无人去在意。
只有奄奄一息的秀秀知道,她想她娘了。
她听辛绣掌说过,她们姐妹小时候能活下来,都是靠着她娘一针一线做的绣活。
差一点饿死,也差一点被人牙子抓去卖。
后来她二人得了好心人指引,踏进了绣坊。
原以为安稳日子能就此开始,可谁知,二人却又不知为何惹恼了贵人。
直至秀秀她娘的那一双手,被抓去滚水里转了一圈,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兴许还有更多,只是秀秀不知道,也记不太清了。
她更是想不起来,究竟是从何时,她开始厌倦那个清苦的家,厌倦一直不停干活的娘。
直到此刻。
秀秀早已看不清面前的人,也不在意身上的疼痛。
她只是后悔。
原来她想要的那些出人头地,也不过只是想让娘和她过上不再低头的好日子。
可她也不知为何,一步一步走到如此恶毒的地步。
嫉恨旁人,还想让旁人去死,而后自食恶果。
冯琦玉踩着她的脚还在用力,外头却突然来了位嬷嬷,打断了她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