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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锦茵原本养圆了一些的脸,因着这些时日的孕吐,又瘦了不少。
只是好在春衫已经在制,仔细干活时分散了她不少注意,这才稍稍好了一些。
可细看之下,小姑娘脸色仍是苍白了不少,透着些许羸弱。
“宋辞,为何我学着你的针法,总是绣不出你那等意境?”
“哪能这么快。”
前头莲香回过头,撇了撇嘴。
她算是看明白了,宋辞这丫头,就是个没心眼的。
旁人问她什么她便回什么,甚至说起技艺针法,一点藏私的念头都没有,摊开手来给旁人瞧。
只是这东西除了天赋便是要没日没夜地练,旁人一时半会儿,还真学不到她的厉害之处。
“你也不想想,当初你进绣坊,单单学那些个简单的针法就学了多久。”
“确实是我急了一些。”
凑过来的姑娘低头笑了笑,随后又从自己的篓子里拿出几块包好的透花糍递了过去。
小小的一块透着淡红,隐约能瞧见里头的馅,如娇艳欲滴的春花。
只是这糕点比其他要贵一些,平日里也只是瞧瞧,从未买过。
可今日她却是咬牙准备了几块,给宋辞带了过来。
“这是我特意去买的透花糍,不知道好不好吃,但买的人可多了,宋辞你尝尝。”
“给我的?”
宋锦茵听见特意二字,有些诧异。
仔细想来,她同面前这位姑娘相交并不太深,只是偶尔让她瞧瞧针法,再同她说上几处不对的地方。
此刻能收到这不算普通的糕点,实属意外。
“嗯......只是几块糕点,你莫嫌弃。”
说话的人半低着头,声音也有些小,像是不太好意思,但语气里却夹杂着真心。
她一开始并没想到宋辞会这么仔细地教她,只想着趁机多学一学,哪怕只是偷着学些皮毛,也总比她自己瞎琢磨好。
可宋辞不仅没有藏私,还在教她时极其耐心和善。
说起喜欢的刺绣,眉宇间的温柔和自信透着能感染旁人的光。
而她也在宋辞的认真中感到了愧疚。
这样的坦然,是她一直未曾注意过的东西,很新奇,也让她越发开始重视起自己和身侧的人。
“宋辞你先吃着,我,我再去练一练。”
宋锦茵原本想拒绝的话,因着瞧见来人眼中的希冀而咽了回去,想来若是不收,反倒会让人生出不安,滋生猜测。
她笑着点头应下,接过包好的糕点,顺势打开,放了一块在嘴里。
软糯在口中散开,配上细腻清甜的馅料,在唇齿间留下余香。
“一块糕点就换了你的针法,也不怕哪天被人抢了差事,你可真是我瞧过最大方的绣娘。”
前头莲香摇着头,第一次瞧见这样的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刺绣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若是只瞧一瞧便能被人抢了差事,那还要寻这么多年纪小的绣娘教着做什么?”
如今知晓莲香只是口快,宋锦茵便越发不在意她的话,反倒还伸手递了一块过去。
“一起尝尝?”
“是是是,你觉得值就值。”
莲香转回身子前看了一眼那透花糍,见宋辞吃得香,她喉间忍不住咽了咽,接过了她递来的那块。
塞进嘴里时,莲香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宋辞瞧着,明明就是个容易心软的主,也不知怎得,还没被那位贵人哄回去。
正想着,秀秀拿着一副绣图,笑吟吟地凑到宋锦茵跟前,挤开了旁边的人。
“宋辞,你不如也瞧瞧我新绣的这幅赏梅图,看看这针法可还瞧得过眼?”
来人话音刚落,莲香便轻嗤了一声,脸上是毫不遮掩的嫌弃。
秀秀眸光闪了闪,神色僵硬了片刻,又重新对着面前的宋辞笑了笑。
“之前是我魔怔了,你莫要放在心上,往后咱们好好做活,都是为了绣坊,可千万莫有隔夜仇。”
“秀秀姐说的是,只是,还望姐姐往后记得自己说过的这些话。”
虚与委蛇,宋锦茵不是做不到。
可面对秀秀,她唇角笑意虽未减半分,但语气却算不得太好,一听便知晓,这话里头多少夹杂着些讥讽。
偏来人却置若罔闻,只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说的是,也不知早些日子我怎会被那些琐事蒙了眼,差点就误会了你,只是你大人有大量,若愿意不再同我生气,便替我瞧瞧这图,我总觉得,这上头的落梅少了些灵气。”
宋锦茵只觉面前人脸皮颇厚。
只是来人不打算撕破脸,她自然也不愿做主动惹事的那个。
起码面上让人瞧见时不愿。
“秀秀姐这幅图的针法同我的不一样,我瞧不出来,想必还得去请教几位绣掌。”
宋锦茵看了一眼,而后摇了摇头,声音冷淡。
可即便如此,秀秀仍一直在她身侧未走,还时不时同她闲聊上几句。
宋锦茵心中生了些思绪。
无论秀秀怎么讨好,她都不信这人会突然变好,往深里想,兴许还同那日那名男子有关。
只是宋锦茵心里的厌烦刚冒了个头,屋外便来了个路过的姑娘,探头进来瞧了瞧。
“秀秀,外头有人找,说是你娘。”
听了这话,秀秀还笑着的脸一垮,眼中顿时露出了不耐。
宋锦茵总算是得了清净,可还未舒心太久,她便因着孕吐又一次跑出了屋子。
再回来时,她听见了院中树后传来一阵压低的轻斥。
“我说了不让你来绣坊找我,就为了这么个白面包子,你怎么又来了?”
“如今白面贵,我若是不趁热给你送两个过来,回头定是被你爹和你弟弟吃了个干净。”
“外头包子才几文钱一个?”
秀秀语气越发不耐。
宋锦茵瞧过去时,正好看见她伸手推了推那个妇人,包子被她打落,滚到了地上。
妇人赶忙蹲了下去,将东西捡起来,拍着上头的灰尘。
而在看见那双满是狰狞伤疤的手后,宋锦茵准备离开的步子突然停下。
她可以不理会秀秀,但兴许这位妇人,也不太想被人瞧见。
“你这丫头!这可白面做的包子......”
“白面白面,家里又不是吃不起!你这么一来,被人知道你是我娘,往后我怎么在绣坊里抬头?我好不容易让人知晓我同姨母的关系,你来这一趟,旁人是笑姨母还是笑我?”
“我......”
妇人拍着包子的手一顿,倏地抬头看向面前的人,“你的女红是我教的,甚至你姨母的技艺,也曾......”
“那又如何?”
秀秀只觉气恼,又推了推她,“以前是以前,你赶紧把东西拿回去!我不吃,以后你也别再白日里往绣坊跑,若是被人瞧见,也不准说是我娘!”
“秀秀,可,可我本来就是你娘啊......你究竟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样子?我送你跟着你姨母安安稳稳学手艺,想让你靠自己的本事......”
“你还想不想让我过上好日子了?还有你这双手,哪还看得出半分绣娘的影子?往后在姨母面前露出来就罢了,在外头,你收着些!”
妇人嗫喏半晌,只重新将包子收好,而后扯了扯袖口,将手往里头收了一些,遮住了上头的疤。
在离开前,她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秀秀,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秀秀没有等她离开,径直就转了身。
宋锦茵看着那个步履蹒跚的妇人,心中突然就涌出了酸涩。
秀秀的娘其实算不得多大的年纪,可鬓间却已有了白发。
还有她行得缓慢的步子,和那双饱经沧桑的手,无一不在说着这位妇人的不易。
甚至在刚刚,宋锦茵还瞧见了她说起女红时,眼里的怀念和羡慕。
她想,秀秀的娘应当也曾同她们一样,坐在绣楼里,用一针一线绣出过她的梦。
可如今她将所有的期盼都落到了秀秀身上,不求她富贵,只尽她所能地盼她安稳,盼她能得些庇佑。
但秀秀好像并没将她娘放在心上。
宋锦茵突然就想到了许久未见的柳氏,不知是为了谁,心里隐隐生了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