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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在面上安静又和谐。
仿若昨日裴晏舟的出现不过只是投入湖中的石子,声响后又归于了平静。
唯一起了躁动的,只有此时的太守府。
府里头的大姑娘正挽着太守夫人的胳膊,瘪着嘴来回晃动,眼中透着急躁。
“母亲,父亲为何突然又改了主意?难不成是想便宜后院那个臭丫头不成?”
“别胡说,那贱人的女儿怎可和你比!”
太守夫人眉头紧蹙,抱着手炉坐在软垫上。
“想来也是那人身份太高,不好攀附,毕竟是京都城的世子爷,握着禁军,又是宫里头那位跟前的红人。”
“可父亲官职也不算低,怎得试都未试便改了口气?而且一开始让女儿去的是父亲,现在让女儿断了念想的也是父亲!母亲不仅不打听缘由,竟还帮着父亲说话!”
“不可放肆!官场上的事,怎是你我能看明白的?若是这话传到你父亲耳中,怕是又得罚你,让那对母女钻了空子!”
太守夫人出言呵斥,不想这话却更让眼前的大姑娘不平。
她腾地一下站起,抬手推翻桌上的糕点。
“父亲说什么母亲便信什么,那母亲可知,那位世子离开后,父亲当即便去了后院,还叫着那小贱人过去考察功课,一同用了晚膳!如今她们瞧着更像是正房嫡女,说不准同那位世子有关的事,也都是她们在出主意!”
表面平静被这位大姑娘彻底捅破,太守夫人脸色阴沉,顺势就拿起茶盏砸了出去。
“砰”的一声,吓坏了正发着脾气的大姑娘,也吓得旁侧伺候的丫鬟赶忙去关了门。
夫人私下发火这等事,若是传到了老爷跟前,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少不了一顿罚。
“母亲......”
“你当我不想让你压那对贱人一头?”
太守夫人铁青着脸,看向那堆碎片。
“你若真能入了那位世子的眼,连京都城里的贵女都会高看你几分,往后离开了洛城,哪还需要将她们母女放在眼里?可母亲只问你,昨日你去的那一趟,那位世子可有瞧你?”
面前姑娘死死绞着帕子,银牙紧咬,满眼的不服气,一张脸也气得通红。
“昨日是太急了些,且后院那贱人,说是父亲的表妹,不也是后来才得了父亲的看重,进的后院?”
旁边的嬷嬷不停使眼色,想让这位姑娘少说一些,可这话赶话,到底又是绕回了原处。
太守夫人终是气的不想说话,抬手让她下去。
“我会再去打听一二,但对那位世子,你最好莫要做太多的打算,早些在之前那些人里挑一挑,若是被那贱人的女儿抢了先,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
“多谢母亲!”
面前的姑娘这才高兴起来,而后嗤笑道:“母亲放心,就算我不要,那几家的少爷也不会看上她一个庶女!再说了,若往后我与母亲真有世子撑腰,父亲哪还会看重旁人!”
看着自己女儿的心思,太守夫人只是揉了揉额,气恼之下是深深的无奈。
那位世子她昨日远远瞧了一眼,那样的样貌和气势,怕是心中唯有权势,哪会是为着姑娘家停步的主。
即便此次听闻是为着寻人,但她估摸着,这话也不过只是借口,都是男人口中,随意的说辞罢了。
......
远在绣坊的宋锦茵自是想不到,她成了太守夫人心里,裴晏舟的一颗棋子。
她越发适应绣坊里的日子,也早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同裴晏舟有关的所有人,也不接秀秀说的活儿,只做她觉得踏实的事。
只是原以为今日不会再瞧见秀秀,不想却在午膳后,看见了她悄摸摸踏进绣坊的身影。
屋里的人不免多打量了她几眼,连带着她交好的那几个,也强忍了忍笑意。
秀秀自是知晓众人的心思。
她目光扫过屋内,在笑得不知收敛的莲香身上停了停,而后又落到了宋锦茵身上。
今日她从茅房醒来,尖叫声响彻了整座绣坊,整个人也彻底僵在了原地。
她忆起昨日,明明被人打晕了过去,可醒来后却又回到了绣坊。
怒气冲冲出去寻人时,又被一陌生男子撞倒在地,为了赔罪,那人请她去了洛城最大的酒楼。
那样厉害的地方,金碧辉煌挥金如土,连饮杯茶都是她不敢想的价钱。
且眼前的男子瞧着亦是满身贵气,秀秀自然顾不上男女大防,甚至还将要去寻人麻烦的事抛在了脑后。
而这一去,便直接到了今日。
可不管后头她发生了何事,她被劈晕时,正是在那条小巷,也正是在宋锦茵跟前!
思及此处,秀秀行到宋锦茵面前,瞪着眼,压低了声音。
“昨日劈晕我的那个人,是不是同你有关系?”
“劈晕你?”
宋锦茵抬眸歪着头,惊呼道:“我还以为昨日把我拦在里头的那些人,都是秀秀姐喊来的!那可是他们将秀秀姐丢进的茅房?我们可要去报官?”
莲香听见动静,转头过来,只想看好戏。
这里头原来还有这么一出,秀秀竟然敢喊人在绣坊外头滋事!
她睁大了眼看着正在说话的两人,只等着听秀秀承认一句,便借由此事去寻辛绣掌。
可半晌秀秀都没出声,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哑口无言。
“秀秀姐怎么不说话?可是还有其他地方受了伤?”
宋锦茵像是受了惊吓,声音又高了几分。
秀秀银牙咬碎,想戳破她这张假好心的脸。
可她心知,若是再说下去,又会引来一圈人的打量,也会重提她偷了绣坊被褥,还在茅房醒来的事。
到时她的名声,就真真剩不下多少了。
这一耽搁,便也没人再来提制春衫的事,像是被人忘到了脑后。
只是宋锦茵并未放松防备。
秀秀为了让她一起,不惜出言威逼,以为她初来乍到,听上几句便会怕了她,不敢去吴绣掌那告状,只会老老实实接了这个活。
没承想不仅没成,还让她自己丢了个大脸。
但以秀秀这种人的性子,又为着这事如此急切,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估摸着再过几日,又会来寻她。
宋锦茵看着来人气冲冲的离开,收起了脸上的震惊,垂眸看回自己手上的针线。
......
一晃便又是一日。
宋锦茵出绣坊时,特意回头看了看老实了一天的秀秀。
见她丢脸丢得厉害,确实是顾不上自己,这才不紧不慢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只是刚出去没行几步,宋锦茵便瞧见了一道许久未见的身影,握剑站至对面小铺旁,是仓凛。
不远处的街口还停着一辆马车,瞧着不算奢华,但也比普通马车大了不少。
宋锦茵步子微顿,而后朝着与马车相反的方向行去。
“锦茵姑娘!”
今日的雨终是变成了轻飘飘的细雪,落在行人乌发上,格外打眼。
宋锦茵裹了裹斗篷,将那道声音隔绝在身后。
只是她的步子到底是没能走开。
仓凛追了上来,不敢拦她,但说起了国公府里的翠玉,还说起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小丫头性子坚韧了不少,整日里干活不敢停下,只想在院里站稳些位置,像是在等她回去,守着她留下的东西,也不再同人交好。
还说起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一定不能留下,只要她养好身子。
宋锦茵断断续续听了一些,终是侧头看向来人,只是扬起的唇角并未有多少温度。
“是他说的吗?我的孩子,不是一定不能留下。”
“是,锦茵姑娘,其实主子并不是真那般无情,他一路追到此处,伤势一直......”
“可仓凛大哥,这本就是我的孩子。”
宋锦茵不欲听那些,只冷冷打断了他的话。
她想,就算她已经不是国公府婢女,裴晏舟大抵也永远都不会将尊重二字放在她身上。
他说不能留,落胎药就要备下,他说或许可以留下,她就得感激涕零。
可他好像忘了,这也是她的孩子。
“我本不愿再应下宋锦茵这个名字,但仓凛大哥既是同我说了翠玉的消息,我便认下这一句,可若要说起其他......”
宋锦茵目光清冷,没有半分犹豫。
“从我离开那座府邸开始,我同你们主子,便再无瓜葛,当然,你们主子大可直接将我这条命拿去,像从前那般薄情冷血,左右他舍弃我,也不是一次两次。”
“只是莫要再拿孩子来威胁我,这是我的孩子,生死,都和我绑在一处,也只和我绑在一处。”
这话带了几分决绝,让仓凛一颗心猛地下沉。
主子虽未现身,但他知晓,此刻主子定是在附近瞧着,看着锦茵姑娘的一举一动。
故而适才那些话,主子应该听了个清楚。
可这样的话,同极刑无异。
“锦茵姑娘,主子当初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也是因着姑娘的身子,并不是......”
“何必再说这些呢?”
宋锦茵察觉到仓凛的僵硬。
旁侧行人稀少,偶有路过,也是匆匆忙忙,但街边有不少小巷,她想,那个人,应该是站在某一处。
既如此,她索性就说个明白,正好,她不想再看见他。
“他当初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只是因为不想要庶长子,我不知后头他为何会担心我的身子,但眼下对我来说,那些并不重要,我也不在意。”
“或者说,仓凛大哥口中的一句他在意,远远抵不消我在竹雅院这八年里受过的委屈,吃过的苦,可如今我放下了。”
“还有这个孩子,往后我不会和他提起京都,更不会提起国公府,他也不会影响到裴家世子半分,更不会出现在世子妃面前,还请仓凛大哥转告,请他放我和孩子一条生路。”
小姑娘瞧着仍是柔柔弱弱,站在仓凛旁边,瘦弱娇小。
可她微微抬着头,身如寒松挺直,眸色冷淡,话语里满是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