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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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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看那混账伤心欲绝的模样确实是她失算。本来吗?那混账想当驸马也不过是为了钱和利益,又不是为了她这个人,又岂会为此伤心呢?最多不过是心疼他的钱罢了!

    重重叹了一声,她看向细嚼慢咽品味儿的小英子“你倒还能吃得下去呀!”

    “为什么吃不下?”小英子奇怪地看她。然后笑了:“奴婢实在不知公主是怎么回事,这要办的事也都办完了,怎么还不开心呢?”

    因为他的反应不对呀!也不是,是他的反应太过正常了。他根本就没有爱上她,自然不会因她的抛弃而悲伤了!可是,可是想起来心里就是很不舒服嘛!

    小英子一笑,有几分幸灾乐祸。“公主您不知道,刚才我让掌柜的把饭菜送到房里时那个冉银眼睛有多大,我看他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呢!他还说他们家公子已经决定从今个儿起每天只吃一餐饭了呢!”

    “一餐饭!不吃岂不是更省钱?”朱轩炜怒道:“全饿死了倒也干净!”

    小英子一怔,小心翼翼地问:“公主,咱们是不是明天就回京呀!”

    “谁说要回去了?”朱轩炜低哼道:“还没玩够那个姓冉的,我是不会回去的。”不服气呀!就是要好好捉弄捉弄他才开心。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可是又不想就这样回京。她也不知这微妙的虚荣心原是女人的通病。女人呀!即使是不喜欢一个人,但若见他被自己抛弃时还是若无其事的话,反倒生气得无法忍受。

    “公主哇!”小英子哀叹,无力地伏在桌子上。虽然公主平时也很固执,很倔强,但从没见过她这样在意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让她讨厌到极点,恨得牙痒痒的人。眼珠一转,她半仰头“公主,您该不会是爱上那位冉公子了吧?”

    “你胡说些什么?”朱轩炜果然勃然大怒“我会喜欢那种男人!你当我白痴吗?”

    委屈地嘟起唇,小英子低声道:“公主,您最近说话很、很粗俗啊!”不知是不是和冉银相处得时间太长了,现在不单是她可以出口成“脏”就连公主也时不时地冒出一两句难听的。这要是让贵妃娘娘知道了,她的脑袋想必很快就会像冉银说的那些汪洋大盗一样被挂在南市口的旗杆上了。

    呜

    朱轩炜不耐地翻眼。“好了!你要哭就在这哭个够,哭到死好了!懒得理你呀!”

    把小英子的哀叫和哭声一起关在房里,她仰望墨蓝的天空,心清豁然开朗。

    那贪财鬼、守财奴,爱的不就是一个钱吗?好,她朱轩炜有得是钱,就算她不会、不懂怎样做生意,但以“本”伤人总是可以的吧,就不信治不了他!

    转过身,看着跟了出来却犹在抽泣的小英子。温言道:“你也别再哭了,像你这样子早晚哭皱了一张脸。”

    “奴婢也是为了公主啊!”小英子看着她闪亮的眸,忽地顿住。“公主,您该不会是又有什么好法子来捉弄那冉兴让吧!”既然公主都说不喜欢,她也就用不着太客气了。

    朱轩炜闻言嫣然巧笑:“是,咱们现在就去织造衙门找那个何大人!”

    在织造衙门任职,品级虽不是很高,却实在是个肥缺。万历年间,明皇宫挥霍无度,单万历三年至十年间即织造了纱罗锦缎以及袍服等450000多匹件,共用去银两765万两之多。再清廉的官员在这个位置上也难免会动些手脚。何况朱轩炜怎么瞧也不认为这个何大人是个清官。

    轻咳一声,她嚼口清茶,看着跪在脚边的何大人,淡淡地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呢?”

    何大人目光闪烁,仰望这面容严肃的美少年。他低声道:“您莫非是福王殿下!”能够得到御用之物而又年纪相仿的也只有福王、瑞王二位王爷了,而瑞王已封地汉中,倒是福王虽封地洛阳,却一直留于京中。这福王乃郑贵妃亲出,深得皇上宠爱,甚至曾数度欲立为太子,若非朝中老臣皆拥戴皇长子,怕今日太子这位子早是福王囊中之物。

    “算你还有几分眼光。”朱轩炜暗笑,口中却道:“本王此次离京乃是一个秘密,本王不希望除你之外再有第二个人知道,若你敢泄了本王的秘密,你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了!”

    “下官知道。”低垂头,何大人脸出露出为难之色。他不过是一个小吏,可没想卷入宫中争斗。只是这唉!苦命啊!

    嘴角泛上一丝笑意,朱轩炜问道:“那个冉兴让到苏州来是不是为了采办苏绣?”

    “是!”何大人道:“冉公子带了批货物准备参加九月初九虎丘山庄的交易会。”

    “虎丘山庄的交易会?”朱轩炜扬眉,又道:“你现在听好了,你马上传话下去,不管冉兴让出什么样的价钱,都不许任何人卖他绸缎和绣品。如果他竟在苏州买到半匹布或是一幅绣品的话,我就当是你没办好差事,至于后果”

    偷看她唇边的笑,何大人暗暗叫苦,口中却恭声道:“下官遵命。”这倒也怪,他还真是头回见着扯妹夫后腿的大舅哥呢!

    朱轩炜暗自偷笑,却突听下人于外禀道:“大人,冉兴让冉公子到访。”

    “请不!”偷瞧了瞧含笑睨他的朱轩炜,他道:“就说本大人不在最近都不会在苏州,叫不必再来造访了。”唉!平白失了个大捞好处的机会,可惜了

    自后门出了何府。远远地就瞧见那低着头的冉兴让。这混蛋,连走个路都这么难看!难不成是想在路上捡着个几百两的?朱轩炜冷笑,走近了几步突然一声大叫:“冉兴让!”

    冉兴让乍然受惊,回头慌道:“公”

    “公子!朱公子!”截住他的话头,朱轩炜斜脱着他道:“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呀?胆子竟那么小!”

    “公、公子说笑了”被朱轩炜冷眼一瞪,他慌忙改了口:“是,是小人胆小。”倒霉,怎么偏偏叫他碰上这么个难缠的主啊!

    朱轩炜低低一笑,嫣然道:“你好像很怕我嘛?”

    “不不是是”叫他说什么呢?他本来是活得蛮滋润,过得挺开心的。可偏偏来了这么个处处磨人的公主殿下。不单只是害他损失钱财,一不小心还极有可能掉了脑袋,这种情形,能笑得出的才是傻瓜外带大白痴呢!

    见他拘谨,朱轩炜越觉此人无用。正待好好斥责他几话,却突听喧哗之声。见不远处围了大群人,她就要过去瞧,走了两步回头瞧一眼垂首不动的冉兴让,不禁气恼。“喂!你是傻了还是腿断了?”

    冉兴让一叹,跟了过去。小心小心吧!不过想来只要他处处顺着她的心意,她也不至于太为难他吧?唉,只望这公主莫要惹出什么事来才好。

    这是怎么回事啊!只瞧了一会儿,再打听打听,朱轩炜已知那一群高头大马的汉子是该杀的坏人,而那嘤嘤而泣,泪流满面的正是备受欺凌的无辜弱女。好啊!青天白日的竟有人胆邮当街强抢,想她堂堂大明公主岂可坐视不理!

    当下低哼一声,朱轩炜挺身而出。“喂!你们这群大男人欺负人家一个姑娘,也不害臊吗?”

    话一出口,果然有人应声:“大爷们哪儿欺负她了!这女子卖身葬父,咱们好心买她回去做妾。这是存心帮她,那女子闻言哭道:“这位公子,小女子只肯卖身做奴仆,断不做妾的。”

    “你听到了!”朱轩炜一叉腰,又觉不妥,忙抱肩道:“人家姑娘不想卖给你,你还是快滚吧!”

    “滚!好,除非有人出的钱比本大爷的多。”

    “你出的是一百两是吧?好,本公子出二百两怎么,不服气?我看你还是别跟我斗的好,你便是出再多的钱本公子都出双倍。”朱轩炜笑得得意。那汉子居然眼中也有一丝笑意。嘴上却恨声道:“好!大爷走,臭小子,走着瞧!”

    “本公子怕你吗?”朱轩炜一笑,伸手去扶那女子“姑娘别怕,那些人已经走了。”

    “多谢公子。”那女子抬头一笑,竟也是个婉约动人的美女。冉兴让却直皱眉头,也不知想的是什么。朱轩炜探手入怀,笑容却突然敛去。却是出门急了,竟未带得一两银子。转目看向冉兴让。她喝道:“姓冉的,你先给这姑娘二百两银子,等回了客栈我叫小英子还你。”

    冉兴让一阵肉疼,口中却道:“那可不敢。”叹一声,他取出怀中一叠银票,还未数便已被朱轩炜劈手夺下。花旁人的钱大方得很呀!朱轩炜随手递上两张一百两的银票,笑道:“姑娘收下钱便回去葬了老父吧!”

    那女子宛然下拜:“公子既已买下奴家,奴家便是公子的人了。怎敢擅自离去,莫如公子随奴家去一趟,办好了事便随公子回府。”

    “不必了,帮你又不是真的要你谢什么恩。”朱轩炜摆手,心里这个得意。还待要说几句豪气的话,那冉兴让却突然拉住她,急急道:“施恩不望报乃英雄本色,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咱们后会无期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朱轩炜正骂呢,却被他拉着一溜小跑。眼角正瞥见方才那群汉子“姓冉的,你也太没有用了吧?就把那姑娘扔那儿不管呀?”她骂着却被他拉得停不住脚。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瞧不见那群人,冉兴让才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地道:“这闲事是管不得的,一管准出岔”出岔!可不是出岔吗?朱轩炜娇喘着,手中的折扇啪地打在他头上。

    “你这胆小怕事的窝囊废!还是不是男人呵?”

    他哪儿不像男人了!冉兴让撇了撇嘴,可没敢搭岔。少说话少出错。他直起身忽见那拐角处现出一抹白影。

    “咦,姑娘你也没事呀?”朱轩炜正要上前,冉兴让却一把拉住她“姑娘,你们也得了二百两银子了,何苦还苦苦相逼呢?”

    那女子嫣然一笑,举手理了理微乱的鬓角,竟露出袖内一段艳红。“公子岂不闻‘财不可露白’这句话?若你们不露出那些银票,咱们自不会再追了。”

    “她说什么呢?”朱轩炜还真是一句都没听懂“你不是重孝在身吗?怎地竟穿了红衣裳呢?”

    那女子转目看她,笑不可支,哪儿找得出方才那般哀凄之色。“这位小兄弟还真是个雏儿,难道到了现在竟还未看出这是‘仙人跳’吗?”

    “什么跳?”朱轩炜眨眨眼,见那女子又是一阵大笑,不由得恼了“姓冉的,她都说了些什么呀?”

    冉兴让叹一声,终于解释:“我想她和那些人是同伙,设的本是一个圈套”

    “你是说她们是在骗咱们的钱!”这世上真有这么坏的人呵!朱轩炜又气又恼:“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呀!?”

    那女子皱了皱眉道:“姑奶奶追了几条街可不是来和你们讲什么王法的,若你们识相就快把钱交出来。要不然等老娘的同伴来了,你们能不能活命可就难说了!”

    “你你做坏事还这么凶呵!”朱轩炜还待怒骂,冉兴让竟一抹额上汗,真的把手上的银票扔了过去。“你做什么!”朱轩炜又气又怒:“你这混蛋,怎么可以轻易向恶人投降呢?”

    “这钱没了还可以再赚,这命要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冉兴让拉着她的手,只小声劝慰。那女子一笑,取了银票,转身便走。竟还道:“这才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兄弟还是多学着点儿吧!”

    我呸!朱轩炜简直是要气炸了肺,一甩手就要给冉兴让好看。就见他一弯腰,脱了靴竟在那靴中取了一叠银票。臭得要命他还沾沾自喜地道:“幸好没让她发现,丢卒保帅也算值了!”

    这混蛋!此时此形,她真是没法说什么了!幸好这辈子她都不会嫁这人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虎丘又名海涌山,西去苏州城外七里。据史记所载,吴王夫差葬父阖闾于此,后有白虎踞其上,故得名虎丘。

    登上小吴轩望苏台,一览苏州风貌。朱轩炜眉飞色舞,笑语盈盈,美景当前,又有他那张愁眉紧锁的苦脸,怎不叫她心情大好。

    摇着扇子,她斜餐着冉兴让,眼角眉稍俱是得意的笑。口气却又偏是淡淡的漫不经心。“买不到苏绣绸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说不定冉公子明个儿在虎丘山庄倒做成几笔大买卖呢!”

    “公主哦,是朱公子!”冉兴让苦笑道:“几乎忘了公主的吩咐。”

    “我看冉公子是操劳过度连脑子都不好使了。”朱轩炜冷笑,眼中更见嘲弄之色。

    “是。”冉兴让笑笑,又应了一声是。

    “你和冉银那奴才可真是一个师傅调教出来的,除了一个‘是’字外就什么都不会说了!”

    “是。”冉兴让垂头,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是朱轩炜火冒三丈。

    “没出息的东西!”怒骂一声,她抬脚就走。

    “公朱公子。”叫了一声,冉兴让步步紧跟。这本来就已经亏本了,要是公主再出个意外,有个好歹的,他这条小命岂不是也要搭进去了!钱,只要他还活着,就有机会赚回来,这命可只有一条呀!

    “你鬼叫什么呀!”朱轩炜怒气冲冲地扭头看他,脚下一不小心几乎跌倒,要不是冉兴让及时抓住她,早就滚下山了。

    “放手!”甩开他的手,却禁不住呻吟出声“好痛”

    “是扭到脚了。”冉兴让犹豫了下。“我帮你揉揉吧。”

    “不用!”朱轩炜扬眉冷笑:“要想碰我,除非你也是个太监。”

    冉兴让笑道:“那公主就把我看作太监好了。”

    “你放手啊!”用没受伤的脚去踹他伸过来的手,朱轩炜凶巴巴地叫道:“你敢碰我,我就把你变成个真太监!”

    怔了下,冉兴让笑了,轻轻抓住她的脚。脱下那双厚底黑靴,露出一只瘦盈盈的粉底黄花的小绣鞋,像莲花瓣一样纤巧得惹人爱怜,却让他叹息。这样一对小脚,也难怪会走不动又容易受伤了。也真不知那些文人雅士为什么还那么喜欢小脚,什么三寸金莲,步步莲花,甚至还做了什么诗什么词的,恶心死了!平白让这些女孩儿受苦挨罪,就连贵为公主也不免受这样的折磨。

    他正怔着,朱轩炜已一巴掌挥了过来。正打在他脸上。“混蛋,谁准你碰我了!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越说越火,她一脚把他踹翻,狠狠地道:“你再敢碰我一下,

    我就把你的手剁下来!”

    坐起身,冉兴让笑笑:“你可以剁我的手,但公主你可就得在这望苏台待上一夜了。”

    微微一怔,朱轩炜嘟起红唇。“你到山下去雇顶轿子。”

    “现在已经是黄昏了,还上哪儿雇轿子呢?”冉兴让摇头道:“本来,我还可以背公主下山的。但公主想必是不肯的,那我也只好陪着公主待在这儿了。”

    “我不要在这儿待着。”狠狠瞪着他的笑脸,朱轩炜心有不甘地道:“本公主今日开恩,就遂了你的心思,暂把看作是个真太监好了!”

    垂头低笑,冉兴让只转过身去。

    他有宽厚的背,强健的双臂,伏在他的背上,即便是隔着薄衫也可感到他的体温。他的气味不难闻,不像父皇酒气熏然,也不像兄长染着脂粉。更不似那些非男非女的古怪太监的膻臭。他的气味干净而清新,带着淡淡的豆寇香味,正是她所喜欢的。

    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有点痒,却也有丝清甜流于鼻间。他的唇边不觉泛上微笑。

    寂静中,两颗心跳动着,合着节拍竟奇异地自然而和谐。不知为什么,她的脸红了

    下山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一种微妙的感觉悄悄荡漾似水流转。

    窗外的月是上弦,明天就是九月初九,重阳登山之日。

    坐于窗前,撑着腮望着月,她只觉那一弯明月映人眼中只似幻影朦胧,看不清,像她的心。

    可笑吗?居然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弄不懂!黄昏被冉兴让背回来时,小英子迷们好奇的眼神让她又气又恼,羞愤交加。

    “你爱上他了?”小英子疑问犹在耳边,就连她自己也在不停地问自己。她会爱上那样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吗?

    爱!其实,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也不知道爱上一个人会是怎样的感觉。美丽的诗篇,浪漫的传说毕竟还是离她很遥远的梦。那种感人的炽爱狂情是曾让她情动不已,但是并不代表她也会那样去爱一个男人呀!何况从没一个男主角会是那样一个小气到家得让人又气又恨又好笑的守财奴呢!

    扭头看推门而人的小英子,她终于还是问:“他们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啃冷馒头呗!”小英子嘻嘻一笑:“冉银送跌打酒的时候还一个劲地抱怨呢!说一瓶跌打酒要一两七钱,让他们主子心疼得不得了,这几天就连青菜都甭想吃了。”

    “那个小气鬼!谁稀罕他的跌打酒了,你把酒拿过去给他,就说我不稀罕回等一下!”叫住小英子,她狡猾的笑眸闪着光彩。“拿过来,不用倒便宜了他。”笑嘻嘻地把跌打酒倒在脚上,不像治病倒像是要洗脚。

    “公主,那是藥,不是酱油啊!”小英子翻着眼,看她染上污渍的罗裙,不住地皱眉。“公主呵,弄脏了很难洗的。”

    “那就扔掉好了。”朱轩炜只是得意地笑:“一条裙子有什么稀罕的?难不成你和冉家的人在一起时间长了,也变成了个小气鬼?”

    小英子一叹,倒真是感慨万分。“是奴婢命好,跟对了主子。要不然说不定比冉银过得还不如呢?”想到冉银唉声叹气地啃冷馒头,她还真是觉得又好笑又可怜。

    窗外的月色柔和似水,如她含笑的眸透着慧黠与灵气。那样美丽、柔和、温善的外表却有倔强而任性的个

    性。不过,也难怪了。生活在奢华中,受尽万千宠爱,以她尊贵的身份,崇高的地位,大概根本就无人敢违背她的命令吧?即便是让人自尽,那人怕也会马上去死吧?这就是权力的好处,即便他对那种可操控左右他人命运的权力不屑一顾,但为他所着迷的金钱也不得不巴结那些在她眼中可能只是微不足道小人物的官员。

    他不是蠢人,只要动脑子想想就已经知道那位何大人必是受了公主的指使才来为难他的。他知道公主在生他的气,却怎么也想不出她为什么生气。

    为什么呢?七天前他们不过是初次见面。而且一见面她就迫不及待地解除了婚约,然后又把他骂得体无完肤且贬低得一无是处,好像连路边的流浪狗也比他讨喜一百倍似的。更像恨不得他马上就死在她面前才好。对这样一个根本就瞧不进眼的人,还有什么气好生的?

    他以为这位像一阵风卷来让他震撼无比的公主也会像风一样匆匆而去。但是,她留了下来。烂漫无暇的笑容眩惑了他的眼、他的心,那感觉一如她泛着金钱味道的气息,同样是他所陌生的微妙情情愫。

    那令他心跳加速的奇妙感觉是爱吗?是他是早已发誓绝不沾染的感情吗?那多余的感情只会牵绊他人生的脚步。

    从很早很早以前,远在父亲破产,他父子被人一脚踢出祖传三代的宅院时,他就发誓要成为有钱人,要夺回本属于他的一切。而为此,他摒除了所有可能成为阻碍、牵绊的感情。甚至可以舍弃连做人最起码的“羞耻”二字。放弃了多少?舍弃了多少?他的世界里剩下的只有金钱。

    他做到了自己订下的誓愿。他成了一个有钱人,也早已收回了固安老家的祖宅。可是,他真的快乐了,满足了吗?在辗转流离的生涯中,在因金钱而来的诡谲阴谋里,他得到了他所想要的金钱,可是他又失去了什么?究竟失去了多少?

    蓦然回首,当他想要改变时为时已晚,他无法改变早已根深蒂固的执念。他是改不了脾性的小气鬼,守财奴呵!

    枕着窗,他笑了,笑容里透着几许凄凉。

    像他这样的男人,还会有人要、有人爱吗?

    虎丘山庄一年一度的交易会,聚集了来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的商客。在这里,不管是南海的珍珠,蓝田的美玉,江南的丝绸,福建的香茗,东北的山参,苏州的笔砚,就算是你想要来自草原的千匹骏马或是沙漠戈壁的骆驼,都可以在这儿找到。

    “独在他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备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九月初九重阳节,不只是他乡异客怀乡思亲之时,更是文人雅士登高赏菊之时。而这些豪富商贾纵元赋诗作画之雅,却也有对菊品酒之趣。

    捧起茶盏,他只汲取茶的馨香,他向来不饮酒只品茶,倒也不是附庸风雅,对茶道多有讲究,不过是爱茶的清淡,又厌酒能乱性误事而已。

    透过淡淡飘袅的水气,看得清朱轩炜眼中的不屑与轻蔑。他无奈苦笑,在公主眼中,这一群炫耀财富,甚至夸张到携美同行的商人不过是附庸风雅的俗人罢了。的确是有些俗得可笑,但若无他们这些俗人,又何来眼前的繁华昌盛?手控大明经济命脉的商人,正如一件华丽的外衣,掩饰了明皇朝的日渐腐朽、千疮百孔,巧妙地修饰出末世的繁华太平

    是想为自己辩白吗?他苦笑,不让自己溺入太深的沉思。

    适才所出的货物虽然珍贵,却非他所需。而此时虎丘山庄的主人王平信已着人捧出一只金盘,金盘上锦盒一只,单只盒上镶嵌的宝石已价值不菲。“各位,这锦盒乃是洪老板之物,内中珍藏百颗南海明珠。底价二千五百两”

    锦盒开启,珠光溢溢,百颗明珠因盒底蓝绒的衬托更显珠明光润。“各位上等南海珍珠已是难得,能得百颗更是不易,而最最难得的是‘均匀’二字,这里的每一颗珍珠都是拇指大小,看来就似同一颗珍珠毫无分别。您就算是找遍天下,也绝找不出第一百零一颗这样的珍珠来。”

    王平信话音方落,已有人笑道:“若是王庄主的一张嘴也要卖的话,价值绝对在这百颗明珠之上。”

    王平信拱手笑道:“李老板又开在下的玩笑,三寸不烂之舌也不过是学舌的鹦鹉,又怎及各位富甲一方的大亨有真本事呢!”

    抱维话人人爱听,自然满堂欢笑,独朱轩炜不屑冷笑。

    “寒蝉姑娘可喜欢?”那携美而来的金陵商贾古飞笑问,不忘握紧美人玉手。

    “那样的宝物,凡是女人没有不爱的。”柔柔笑语,寒蝉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手正被人握在手中反复把玩。

    “既是宝物便该配美人,在下便以明珠博红颜一笑。”他一笑,扬手道:“三千两。”

    “三千五。”“五千。”“六千两。”此起彼伏的报价声落在耳中,只让冉兴让轻轻皱眉。

    明珠虽好,最多也只值七千两,再多就要亏了。“七千两。”他淡淡报价,引得古飞看了过来。“冉兄向来是不买这些珠宝首饰的,莫非今日也改了性子,也要以明珠博红颜一笑?”

    “怕是要送与寿宁公主做定情信物吧!”笑声人耳,朱轩炜不禁脸色铁青。若非有所顾忌,早已上前教训这妄言的混账。

    冉兴让眉轻扬,虽未看,也知朱轩炜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却只淡淡道:“冉某不过是一俗人,怎比古兄的风雅多情。”

    “那倒是!若真送这样的厚礼岂不让冉兄心疼死了!”哈哈大笑,古飞一挥折扇。“一万两。”静寂中,他得意地笑,轻摇扇儿,仿佛宝已入囊,胜券在握。却突听一个悦耳的声音慢条斯理地道:“一万五千两。”

    他一惊,看去竟是坐于冉兴让身边的锦衣美少年。第一次见也不知他是什么路数,却没想到竞敢跟他古大公子作对。“两万两!”

    “两万五千两。”朱轩炜冷哼,是存心要和这令人厌恶的家伙斗到底。

    “两万六。”

    瞧出他的心怯,朱轩炜只悠悠道:“三万。”

    “你”古飞指着她,咬牙道:“三万两。”

    “四万两”含笑看他气得发白的脸,朱轩炜只是笑。

    “公子。”拉住他的手,寒蝉嫣然道:“何必为了一匣明珠伤了大家的和气呢?既然那位公子喜欢,古公子何不割爱成人之美,也算是交个朋友。”不是她心肠好,实在是她这种女子最善察颜观色。自看得出古飞舍不得银子又气弱斗不过人,与其让他当众出丑,倒不如替他解个围,也算是卖个交情。

    迸飞看她一眼,果然大为感激。“既然寒蝉姑娘求情,那也就算了。”

    算了!?他倒还真好意思说这种话,朱轩炜冷笑,转过头去,正撞上冉兴让忧悒的眼神。不禁狠狠地瞪他一眼。那些胡说八道的混账虽然让人生气,但这守财奴小气鬼却更招她恨。就算随便说一句,让她争个面子也好啊,偏偏小气到连句好听的都不肯说。

    “朱公子。”轻咳一声,冉兴让还是道:“那匣明珠最多只值七千两。”买贵了!亏大喽!

    “要你管!”朱轩炜瞪着他。冷笑道:“就算它一文不值又怎么样?我花四万两不过是买‘开心’二字罢了!”

    闻言,冉兴让只能苦笑。也罢!反正皇家有得是银子,要他操什么心?又不是他兜里的银子可是,可是

    他就是忍不住要心疼呵!唉,亏喽,亏大喽!

    原本还有几分犹豫,但是现在,她是打定主意存心搞破坏了。花了高于价值两三倍的价钱买下了所有冉兴让感兴趣的货物。管它什么东北老山参、鹿茸,蓝田美玉,澄泥砚,云南白藥、红花,檀香扇之类的,就算买的都是些她一辈子都用不上用不着的东西。只要看到冉兴让哭笑不得、无可奈何的表情,也值了!

    开心!真是开心极了。她摇着扇含笑欣赏那张苦兮兮的脸,就听王平信干笑两声:“冉公子,这位朱公子您的朋友”朋友怕不一定吧?虽然这个什么朱公子是跟冉兴让一道来的,却好像一直在跟他唱反调。这样作对法怎么看也不像是朋友呵!

    “行了,王庄主放心,我可以做他的担保”冉兴让笑笑,不必他再说下去也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了“这位朱公子身家丰厚得很,区区几十万他还不放在眼里。”

    “那是那是”王平信赔着笑脸,看见朱轩炜冷冷瞥来的目光更觉尴尬。不过也完全放心了。虽然冉兴让这人是蛮小气的,但说话却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极守信诺。平时不轻易许诺,但一旦许诺就绝不反悔。放下心,他笑道:“各位大老板,正经事也办妥了,当然还要轻松轻松,明个儿还请各位赏光让小弟做个东一游太湖。到时小弟绝不会让各位失望的”

    “他说什么?”看众人了然的目光暧昧的笑,朱轩炜不禁皱眉。

    “也没什么。”冉兴让只是笑,却还是没正面回答。

    睁大了一双如水明眸,看那些小声说大声笑的男人,她终于冷哼:“我知道你们这些混账又要搞什么花样了。你听着,明天我要自己去游太湖,才不和这些家伙一起呢!”

    “什么意思?”冉兴让可怜兮兮地看她“我已经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好好吃一顿了,我不想错过这种不花钱的好机会。”

    “我看你不止是想吃东西,更想吃女人吧!”为什么要在意呢?长于宫廷,这种男女这间的事不是早已看到麻木无觉了吗?为什么偏偏就是忍不住要生气呢?她深吸气,牵出一抹笑:“你放心,我会请你好好吃一顿的。”最好撑死这混账。

    “那就要让您破费了。”冉兴让笑着,心里却暗暗叹息。可惜,竟然必须错过那些美味珍馐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