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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简单却难缠
双GP合伙协议签完,项目各方面很快行动起来。
宁檬觉得这个项目对她来说非常简单,无非是传递一些资料什么的,相对来说技术含量较低,于是她整个人也很放松没那么紧绷。
整个项目的架构是陆既明和石英一起设计的,由既明资本和鹰石投资做双普通合伙人(双GP),再由陆既明和石英各找一个有限合伙人(LP),一起设立一个有限合伙企业。从有限合伙企业里面总共出资1.5亿元做为劣后资金,再由银行方面按照1:1比率配资1.5亿元做为优先级资金。
而由合伙企业出资的一亿五千万,其中八千万由陆既明方面的LP出资;剩余的七千万由石英这边拉到的LP出资。(LP也是家公司,出钱的;其他看不懂不要紧不耽误剧情)
LP需要提供很多资料,这些资料其实由宁檬和任成功对接就好。宁檬不知道陆既明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许是因为他想跟她较劲的那股劲一直没有走到上风过,他想找机会走向上风,所以把对接的工作从任成功那里直接截流了过去,并在此后的对接过程中严苛到了柠檬甚至觉得他是在找茬的程度。
对接的最初阶段,陆既明告诉宁檬,请让他们找的做为LP的那家公司提供营业执照财报法人身份证公司章程等基础证照类资料。
石英给了宁檬LP公司董事长助理的联系方式让她负责对接。她去敲了那个董助,向他说明需要提供的资料。对方的态度有些傲慢,宁檬表示理解。往外掏钱的公司都把自己当大爷,且他是董事长身边的人,把自己的高度和重要性看得比别人更高更重一点,也不算是太大的毛病。
等宁檬把LP的基础资料拿到,快递到既明资本后,陆既明一个电话打过来,非常没好气地说:你还有没有点常识?以前跟着我都是白过日子没长眼睛的?这些资料都是复印件,不加盖公司公章有什么效力?你就这点本事还想做项目?重新弄!
宁檬很懊恼。懊恼的她只顾着放大自己的错误,没有精力去品味陆既明这通电话里的责备是出于公事的还是出于私人角度的。但她想她犯的错误一定多多少少取悦了他的某个阴暗面,让他有机会能这样义正言辞地教训自己。
她心里是有些怨陆既明没事先把话说明白的——您又没事先说一定得加盖公章,谁家的公章也不是大萝卜刻的为了博存在感而存在的,在没有被要求的时候也上赶着到处盖盖盖。
但她并没有把心里这股怨口头表达出来。下级对上级永远只要认错就好了,下级没有质疑上级的权利,质疑了也没什么好结果,错误产生的损失还是要自己背。长个教训就是了,以后记得随时问一句:这份资料需要加盖公章吗?
收起沮丧,宁檬硬着头皮去和LP的董事长助理联系,请他帮忙再提供一套加盖过公章后的文件。
这回对方的态度不如第一次那么有耐心,在电话里董助虽然是笑着的,但说话内容却让宁檬足足地感受到了对方不良情绪所施展过来的压力。
对方说:您瞧,您之前倒是一次性说啊,现在我们还得再弄一次,这二遍事可都是人工和时间上的成本呀!
宁檬想解释点什么,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不好的事情发生后,一切解释都是逃避责任的借口。于是她只说了句:真是抱歉了,下不为例。
把重新加盖过公章的基础类资料快递给陆既明的第二天,宁檬收到陆既明气势汹汹的电话:以后文件不要快递,邮丢了算谁的?又没有几步路,以后你亲自送过来不行么。
上回忘记加盖公章,宁檬决定认下那是自己的错,不是他陆既明故意找茬。可这次不让邮快递非要让她亲自送文件,宁檬觉得陆既明是有点存心的了。从前既明资本和别的公司之间的业务往来资料,也都是用的快递,也没见他因此跟谁以会丢材料的名义发难过。
宁檬想了想后,把这个情况向石英委婉地反映了一下。她是希望石英能帮她稍稍出下头的。可没想到石英只是笑笑,说:“陆总说的也有道理,快递也确实有邮丢的概率。反正金融街离东单也不远,以后你就辛苦点,亲自送吧。挤地铁不舒服的话就打车,公司给你统一报销打车费。”
宁檬:“……”
她还能说什么?当然只能答应下来了。
她一个金融街打工妹,有什么力量去斗争资产阶级总裁们之间的裁裁相护呢。
几天以后,宁檬又接到陆既明的新指示,陆既明对她说:“让LP把尽职调查问卷填了。”末了不忘着重提醒:“这回记住了,填完让他们加盖公章,哈!”
宁檬收线的时候让最后那个阴阳怪气的“哈”字噎得如鲠在喉。一个公章让她变成了在两边都直不起腰板的不可靠的人。
宁檬在微信上联系了LP的董事长助理,告诉他需要填一下尽职调查问卷。对方只接收了要填的文件,却没有给她回信息。
那冷冷的态度通过无视直白地展示在手机屏幕上。宁檬心里也有点不舒服起来。
他这高冷劲儿和不乐意劲儿,是冲着谁呢?她又不是他的手下员工。
宁檬是上午发的信息。直到下午董助才回她一条信息。
信息内容里的不耐烦通过每一个标点符号表达得清清楚楚,一点让人觉得这不好的情绪应该是个误会的可能都没有。
董助:这尽职调查问卷有点多余了吧?营业执照号,营业执照的复印件不是加盖公章给你们邮过去了吗,上面不是有吗?最近一期财务数据,财报不也给你们提供了吗?公司组织架构,国家企业信用信息系统上都公示着呢呀!这些为什么还要我们再填一遍,还盖章?
宁檬被这一连串的诘问句质问得胸口发闷。她自己也很委屈,却又无从辩起,还要硬着头皮去安抚对方情绪。她想她体会到了做项目的不容易。
如果心理不够强大,还真的不适合做项目。
她回复董助:是这样的,这份尽职调查问卷是信托以及资管方面过风控时都需要的基本资料,要是没有的话,就过不了风控,风控都过不了,那这次的定增项目我们干脆就不能做了……
隔了好一会,董助都没有再理她。
宁檬不放心,又发条消息:所以还是辛苦您,填完问卷加盖过公章后帮我寄过来,多谢了!
一直到晚上、到第二天下午,董助都没有再回复宁檬。宁檬实在心里没底,决定还是亲自打电话问一下对方,尽调问卷是否填完了。
可她给董助打电话,怎么打都没有人接。最气人的是不接也不被挂断,嘟嘟的声音一直一直地响下去,响得永恒又绝望。
宁檬没办法了,只能再一次找石英。
石英说,好吧,我来联系他试试看。
结果嘟嘟声只响了一下,对方就把电话接起来了。
对方态度和煦如春风,告诉石英:尽调报告昨天就填完邮给宁檬经理了,我这上午就显示已经签收了呀!
放下电话,石英让宁檬去前台看看,文件是不是已经被签收了。
宁檬果然在前台找到了这份文件。
石英微笑着对她说:“宁檬啊,以后打电话之前记得先去问问前台,文件接收到了没有。”
宁檬从这温和得几乎到了慈祥的语气中,感受到了石英那隐藏在温和与慈祥下面的淡淡责怪。
宁檬连忙点头说好,心里又被经验和教训钻出一个深刻的坑。
她现在体会到,原来负责对接材料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夹在难伺候的两方中间,她是多么的难做人。
而她原来在陆既明身边做秘书的日子,看起来挨喷难熬,但其实是多么的风平浪静。这些项目上说不清谁对谁错最后都由她扛锅的事情,从来都没有机会发生在陆总裁秘书的身上。
她拿了那份快递来的烫手的尽职调查问卷,去了既明资本。
她把文件亲自交给陆既明。
陆既明把文件轻飘飘往旁边一放。那轻飘飘的一放,那般的没有重量,完全不用知道为了拿到它的人要受多少夹生的委屈。
可这不就是职场吗?这不就是做项目的人所必须经历和消化的吗?老板只要一个结果,所有坎坷曲折的过程都由员工自己去消化就好了。
面对那轻飘飘的一放,宁檬心里的委屈一闪就消失了。她告诉自己,能消化掉委屈,说明她正在成长。
她起身告辞,却在刚刚走到电梯的时候接到陆既明的电话。
“对了,你还得让LP提供一下他们公司股东会针对此次投资的决议文件。”
宁檬使劲吸了一口气,捺住了要炸起的情绪,和缓回答:好的。
当晚她给LP董助发微信,说明还需要一份股东会决议文件。
这次董助居然很赏脸,很快就回了消息:怎么总是一次一次单个的要啊?
宁檬深呼吸,让肺部暂时兼具过滤坏情绪的净化器功能,吸进坏情绪,呼出清新空气:麻烦您了,下不为例。
接下来董助又开启了不理她模式。宁檬连续两天去前台问有没有她的快递,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她想发个信息问问董助,但想到董助那副不回她信息的尿性,想想还是算了,直接打电话吧。
可是她高估了董助关于接电话方面的尿性。
不论她连番用手机还是座机打电话,对方都不接。期间陆既明也发信息催问股东会决议怎么样了,被不理和被催逼之间,宁檬觉得自己离崩溃只差一步之遥。
被夹逼得没办法,宁檬只能再次去找石英沟通。石英于是再次亲自给董助打电话。依然是嘟嘟声只响了一下,电话就通了。
宁檬真想在心里问候董助亲人。
董助在电话里殷切地告诉石英:“啊?股东协议?宁经理这回没在微信上催,我以为不着急啊!那成,我这就安排人去弄,石总您放心!”
石英挂了电话后,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看着宁檬。
宁檬觉得自己百口莫辩,支吾着说了句:“我没发信息但我一直在打他电话,可他就是不接……”
她的声音最后弱在石英越来越面具般的微笑里。
她不敢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那副微笑面具会被震碎掉,露出下面不高兴的真面孔。
宁檬说了句对不起,下回我记得双管齐下,不让人有借口说什么。
石英那面具般的微笑才渐渐摆脱面具,又开始恢复真实起来。
两天后股东决议终于邮到。宁檬拿着它在去往既明资本的路上,感觉自己的心老掉了好几岁。
与人周旋的门道,她做宁秘书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掌握得很好,但到现在她才知道,她是多井底的一只蛙,她从前那点门道,不过是仰仗着自己是陆既明的身边人得来的,她把陆既明伺候舒坦了,陆既明倚重她,其他人就都客气相待她。她以为那客气是她积攒下来的与人周旋的门道,但她其实连那门道的边儿都没有摸到过,那只是陆既明的脸面,人们对她客气是在给陆既明面子,与她的真实能力真的无关。
这与人周旋的门道的高深莫测,不是在泥里亲自滚过一圈,恐怕谁也不敢说他已经入门了。
宁檬把股东会决议交给了陆既明。陆既明脸上的表情是非常浓重与明晰的不满意。
“一份简单的文件,可以拖这么久,宁檬我很怀疑你做项目的能力!”
宁檬无言以对。的确是她自己做得不够好,于是才给人留了能够诟病她能力的机会。
况且陆既明对她做项目能力的打击是她早就预料得到的。
可是陆既明对她又说:“除此之外,还需要LP提供一份以自有资金投资的承诺函。”
宁檬这一次,所有的耐性都无力为继了。
一次又一次受的夹生气终于让她对自己的理性失去了控制力。她对陆既明喷了火:“陆总您能行行好别针对我了吗?您还需要什么文件能一次性告诉我吗?LP那家公司,人家是出钱的主,它不是石总开的也不是我开的,人家没义务一次又一次为我提供随叫随到的服务!人家那边已经快跟我翻脸了好吗?你总这么一次一次地分开让我跟人家要材料,我也很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