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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滑过一丝若无的笑意,止步站在一棵琼花树,弯腰捡起一朵掉落的琼花捏在手中把玩,望着西边落日越渐沉下。三皇子为正宫萧皇后嫡出,故封为太子,而萧皇后身家雄厚,父亲为当朝太师掌握重权,在朝中自是受大臣们推崇,而四皇子郧王因梅妃的原因被明帝冷落,虽颇有才识,但因性子冷僻与朝中大臣并无深交。五皇子奕王骁勇善战,为人毫爽快直,待人宽厚在朝中也颇有威望。七皇子承王年幼并无太多建树,但却生得聪明活利,也倍受明帝宠爱。四位皇子中唯有郧王最不受明帝宠爱,但却是心机最沉的一个,竟能想到与夹谷皇后联手。夹谷皇后虽是兴隆国公主,但毕竟半生都在东明国,又怎会与应郧灏这个后辈联手?然而从上次见相见的态度就可知,他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可见中间必有人牵线,至于那个人是谁怕只有锦婵知道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四周的汉白玉烛台均被宫人点燃,在白色琉璃灯罩里跳跃着明黄的烁光,自觉时间不早便理了理心情往回走去。在点心阁的日子尚算平静,徐嬷嬷待人处事极为妥当,对我也十分恭顺,其它嬷嬷也都随着徐嬷嬷,虽对我不是十分和善但也不违拒我给我难堪。
这日午后,天气炙热难奈,各宫也无点心之要,故大家都呆在自个屋里,若大的点心阁空无几人,我独自坐在主屋拿着一本从徐嬷嬷那借的食谱看,研制里面的做点心的法子。忽得大门被从外推开,随着走了几名公公进来,为首的我认得,正是皇后身边的郭祥子,也就是把我带到御膳房的人。我匆忙放下书理了理衣裳方才出屋迎接。他见我一笑,甩了甩拂尘道“秋主事真是了不得,短几月从粗使宫女坐上了主事,又倍受皇上赞誉。”
我轻笑,头微敛几分“公公过誉了。奴才进点心阁日子不长,有许多地方不甚了解,还需多加学习。祥子公公是皇后身边的红人,以后还请公公多多提点、担待才是。”
他点点头,十分满意我的回答,得意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咱家这次来就是传皇后娘娘口谕,皇上一直对你做的清润汤赞不绝口,今日几位娘娘和王妃都聚在百凤殿和娘娘家常,故吩咐咱家过来,让你做上几份,好让各位娘娘也尝尝你的手艺。”
我心下一沉,脸上表情依旧,笑道“那奴才就快快去准备,天气热公公可以进屋稍坐休息,喝杯凉的,尝尝我们点心阁新做出来的点心。”我道。
他立即眉开眼笑“如此,那咱家就却之不恭了。”
吩咐人上了茶果点心,便只身进了厨房,望着燃烧通红炉火,深深吸口气,该来的终是会来,我如此一番风风火火的进了点心阁,必是会引起她的注意。皇后是个爱面子的人,怎能容得了人私下对她议论纷纷,一个是她亲自贬入御膳房的宫女,短短时日竟又被皇上钦点为点心阁主事,光面子上就挂不住。再者处事甚为小心的她,又怎会容得我频频出现在皇上面前,所以这次去百凤殿怕是有难关要过了。
准备好指定的人份又派人唤了徐嬷嬷与我同去,御膳房位居于西院,而百凤殿则立于东宫,最是靠近政华殿,故要走好长一段路,天又热,炙烈的阳光照在裸露的手上像是要燃着般火辣辣的疼,四周静压压得连只婵鸣也没有。越过被烈日炙烤得毫无生气的御花园,过了瑾姬居住的什锦宫和董昭仪居住的湘公宫方才看见雄伟壮观的百凤殿与前廷的政华殿相比竟毫不逊色,如此可见东宫诠释之大。
郭祥子直接带着我们往偏殿凉室走去,到了门口由守在屋外的宫女前去禀报,约莫有一会方才唤我们进去。我于前徐嬷嬷随后走到厅中央跪地请安“奴才点心阁主事秋海棠恭请皇后娘娘圣安,各位娘娘金安。见过各位王妃。”
皇后端坐在金铸的凰飞九天凤椅间,身着明黄色暗压金线珍锦凤袍,头戴云意九珠后冠,高贵威严,只挥手示意我起身,吩咐道“东西既然都来了,还不快快呈给各位娘娘、王妃享用。”
我领命看了徐嬷嬷一眼,她立即会意掀开食盒上的冰云锦长巾,将清润汤一盒盒端出交于旁边的宫女呈于两旁的娘娘、王妃。我上前端起最上方的紫牡丹琉璃溜金碗小心呈于皇后身边的宫女萍香“这是奴才特为娘娘准备的,奴才知道娘娘不喜甜,故没放蜂蜜,还望娘娘喜欢。”
皇后只看了我一眼示意放在桌边,而坐在皇后下方的贤妃将手中的碗放下看着我道“久听闻皇上对你赞誉有佳,今个算是见到人了,出落也还灵利,手也算是巧,这清润汤入口凉爽芳甜,也难怪皇上念念在心了。”
我微曲膝道“娘娘过誉了,奴才也不过就这点心思,幸得崔公公提点方才有幸做了点心阁主事,若论资力自是赶不上徐嬷嬷,奴才要学的地方还很多呢。”
贤妃轻笑“秋主事太过自谦了,有能力就是有能力,这清润汤我也吃得在口。”言罢看向皇后道“娘娘也尝尝,看是不是。”
皇后这才随意吃了口,脸上并无多大表情变化,看向我“贤妃说的确实,这清润汤确实不错,大家说是否?”
众人也没敢拂后意的,只是一劲的点头,我回头瞧见了坐在最下方的瑾姬,她的脸色并不是太好,秀眉紧促,月芽白素绣初荷锦衫将她的脸衬托得越发白,涂有水嫩色脂膏的粉唇微张,似有千句话在口却不敢吐露。婉荷就坐在瑾姬的上方同样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嘴角微掀起,突然起身向着皇后道“嫔妾也觉得秋主事的手艺越发的精进,又甚得皇上看重。”言罢看向我“秋主事出落得也算清丽,怕已是过了双十年华,岁月不留人,嫔妾刚入宫时与秋主事也算有交情,所以嫔妾想请皇后为秋主事选门婚事,也免到了年纪被放出宫,孤独终老那般凄凄惨惨。”
我大惊,惊讶的看着她。皇后似乎很满意婉荷的说法,嘴角捻起一股笑意看向我“婉美人话说的没错,女人活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有个好归宿。”停了会看向立在一边的郭祥子道“你跟在本后身边多年,应该也过了不惑之年了吧。”
郭祥子立即上前跪在地上回禀道“回娘娘的话,奴才刚过不惑。”
皇后点点头复又看向我“祥子公公算是本后宫里的老人了,为了敦厚,做事利索,这些年服侍的很周到,也甚得皇上欢心,你如今是皇上看重的人,将你配给祥子公公,也算是合了皇上的心思。”
我一听,双腿不禁松软,幸得徐嬷嬷在后相扶方才不至于跌坐在地。郭祥子自是受宠若惊忙磕头谢恩,这般年纪还能讨个对食,真算是天大的恩赐了。徐嬷嬷见我脸色苍白虽是不忍但还是小声提醒我谢恩,我的心像是坠进了寒冷的冰窖,冷得紧疼。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又岂能违背后意。
瑾姬坐位置上早已落下了泪,只奈人微言轻故不敢起身求情。而婉荷则一脸得意的睥睨我,似乎在说看你还怎么嚣张。
我深吸口凉气,推开徐嬷嬷的搀扶向前走了两步,扑通跪在地上,头重重磕在光洁的黑石地板上,颤声道“奴才多谢皇后娘娘恩赐。”
看开,如何看开。
我冷笑瞪大眼,不让泪水落下。本以为皇后只打算在众人面前为难我,然后借机责罚,以出口怨气,谁知她竟这般残忍。婉荷表面上看是突然建议,怕是早先已与皇后筹谋好,方才只不过是演了场戏罢了。熟祥子是皇后的人,我跟了他以后怕是不会有好日子过。仰头望着灼白的日光,眼睛一阵刺痛,却极不上心里的冰山一角。没想到我千躲万躲,终究是逃不过。如若当初,我顺了皇后的意成了明帝的女人,还能为父皇为霖为东明的子民尽一份力,可如今……
身体止不住一阵颤抖,我无力闭上眼。耳边却传来瑾姬带着哭意的声“姐姐是妹妹不好,是妹妹害了姐姐。如若我不与婉荷争,她便不会将矛头指向你。”说完扑嗵跪在地上握紧我的手“妹妹人微力薄无法为姐姐争辩,妹妹有愧。”
徐徐睁开眼,泪水终是关不住滚下。我起身将她扶起,轻轻拭干颊边的泪痕“傻瓜,哭什么,让别人瞧了多不好。”牵着她的手走在铺满细碎小石的松泥路间,路边栽值了很多栀子树,枝叶繁茂放眼望去绿甸甸的一片,让沉闷的心情顿时松缓。她的手心腻腻的,握得我的手也跟着湿润了。我深吸口气看着她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皇后本就看我不顺眼,婉荷也只不过是猜冷了皇后的心事,配合皇后演场戏罢了。”
她眼角犹带泪珠,惹人怜惜,问“即便是如此,皇后娘娘也不该这般残忍,竟将姐姐赐给一个阉人。姐姐本是皇上看重的人,婚事怎能如此草率。妹妹觉得姐姐应该去求皇上,说不定能逃过这一劫。”
我摇头“此事由皇后主事,皇上即使有意想管,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皇后执掌凤印统领六宫,想赐一个宫女给自己身边的奴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再者郭祥子是宫里的老人,办事灵利并无过错,又是皇后身边的红人,道理上讲我被赐于他,我应该感到荣耀之至,又怎能有不愿之想。”
“如果这样,那可怎么办?”她急急的捏紧我的手“难道真要看着姐姐嫁给一个阉人。”
我松开她手垫脚摘下一朵已卷黄的栀子花,捏在手中反复旋转直至枯黄的部位皆碎落地只剩下残缺的发黑的,方叹口气道“不知道,心里乱得很。”
她见我如此也不再说话,只是无声落泪,炙热静谧的午后竟是如此的难捱。
翠锦门。住在宫外大臣王爷出入的宫门。此时正缓缓驶出一辆华贵的蓝色马车,车内坐的正是四王妃楚燕。
“主子在想什么?”坐在她身侧的贴身丫头柔秀问道。
楚燕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吐了口气道“在想方才被皇后赐婚的宫女。”
柔秀沉思想了想问“一个宫女罢了,主子为何如此在心?”
她眯了眯眼,拨弄着涂了鲜红豆蔻的指甲道“你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吗?”
“主子指的是?”柔秀问。
“四爷书房里海棠赋一画中的那个女子。”
柔秀大惊。“四王爷很宝贝那幅画,而且还曾绘过图样,让人照着寻过。难道她就是四王爷一直寻的那个女子?”
“是不是只有回去问过纪如月才知道。”
皇后赐婚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后宫,平日里与我淡漠相往的宫女嬷嬷也顺势前来讨好恭贺,而我全都避而不见,呆在屋子里。锦婵和香瑶被瑾姬以送礼的名义派了过来。香瑶一见到我便哭得梨木带雨,而锦婵则相对平静许多,果真是受过训练的人,喜乐哀愁都不表于面。为了方便商议,我将各瑶支了出去,毕竟整个事情里,她是个不知情者。
“怎么样,你现在有何办法?”我命她坐下,端了杯冰过的茉莉普洱凉茶问道。
锦婵冷淡着脸,想了会沉声道“唯今之计,只有除去郭祥子方才能了解此事。”
我大惊,端着茶的手一个摇晃,茶水尽洒在胳膊上一阵沁心的凉。虽早已清楚,决定进入这道宫门的那一刻,手上必是会沾满血腥。但当真正来临时,心里还是不由惧怕。
“主子不忍心?”她问。
我点点头,将茶杯放回茶几上,看着她道“没错,毕竟是一条人命。虽不由我亲手解决,但却是因为我而丧命。”
“在主子决定进入这道宫门的那一刻就注意无法回头,对敌人的仁慈只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长叹口气“这个我清楚,不过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皇后刚将我赐给了郭祥子,他就突然没了,这不免让他人怀疑。”
她轻轻微笑,十分有把握道“这个主子完全可以放心,奴才既然敢提出这个法子,自是有办法推得一干二净,而且还可以一石二鸟咱们的任务就是帮助郧王,所以最先要对付的就是太子。”
“你已经有办法了?”我问。
“主子就敬候佳音,不出三天一切都会雨过天晴。”
我点点头没有再问,锦婵虽是夹谷皇后安排在我身边的人,但很多事情并未向我汇报,所以这宫里到底有多少是夹谷皇后的人,我也清楚。她为人谨慎,处事小心,头脑也好,怎么看也不像一个简单的细作。常听人说,习武之人体态轻盈,步若踏尘。虽不至于那般夸张,但在她身上却体现了一二。记得有一次,我不小心被树枝搬到,就要跌倒在地之时,离我较远的她竟迅速跑到过来,将我拽住,若不是一个会武功之人,又怎会有如此的速度。再加上那块黑色莲花令牌,一个后宫之主怎会拥有此物。而且那块令牌对于锦婵来说,似乎格外重要长叹口气趴在矮几上,看着窗户上贴的福字紫窗纱,心却越发的沉重。
果真应了锦婵的话,三天未到郭祥子便出事了,皇后大怒要求彻查此事,当然被首先怀疑的就是我这个刚被赐于郭祥子的宫女了。其实皇后彻查郭祥子的事只是想牵到我身上,原本是打算将我赐给一个太监来出这口气,却未想到郭祥子意外没了,她便顺藤摸瓜将罪嫁在我身上。我被内挺局的人不由分说的压到受刑房,劈头就是二十板子,打得我头直泛晕,背部早已是开了花,感觉身体已不像是我自己的了,出的气多进得气少。便将我丢进了牢里也不止血治伤,在我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个地方的时候,隐约中被一个人抱起,骨骼宽硕,是名男子,本想推拒,却没有这个气力。他的怀抱很冷,但却有一种淡淡的水墨香……
再次醒来自己越已被安置在床上,因是背部受的伤,故只能趴着,身下铺了好几床合欢花锦被,天热上面只盖了一床轻薄的蚕食棉锦被,东西都是瑾姬派人送过来的,香瑶也被她打发来照顾我。我的身子本就不好,又受了如此重伤,旧疾就被牵引了出来。大热天身上还一阵冷一阵热,又不得动弹,趴着胸口比以往更闷痛。瑾姬也请求过皇上,派了个太医来,样貌甚是年轻,为我把玩脉只开了些散热去火的药,压根就没瞧过我有其它病痛缠身。背上的痛加上胸口的滞闷,搅得我白日吃不下东西,夜里也睡不着,几天下来人清瘦了整整一圈。香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是没任何办法。
这日天气算得上舒爽,瑾姬无事便过来陪我,她拿过香瑶手上的圆蒲扇轻轻为我扇风,我斜眸瞅着她,扯笑道“我真真是好大的服气,竟得慕才人亲自为我打风,这风中还带着股香气,往日只听人家说过美人香,今个算是亲身体验了一翻,这伤算没白挨。”
她听我如此取笑她轻推了我一把,娇斥道“姐姐竟会胡说,也不心疼自个的背。”说着声音低了下来“你这伤好了怕是会留下疤印,如此便已算不上光洁如玉了,姐姐还是女儿身,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我轻笑,手在双面秀的丛林鸟枕头上乱画,心里就像被泼上了醋泛满了酸。未出阁的姑娘身子还未让自个的夫君看过便斑痕累累,着实有损女子颜面。但,嫁人夫君仿佛离我好远,好远。远到我都不敢去想。‘愿得一心人,白守不相离。’也不过是自己找得借口罢了。侧头望向北方,胸口隐隐泛出酸痛,那个地方终还是没办法空出来。
“姐姐可是生气了?”她见我久时不说话,小心看着我问。
我摇头,深吸口气,展露轻若无微的笑“你说的没错,但嫁人于我而言,好似沾不上边,所以也不用这份心了。”
她惊讶看着我,急道“姐姐为何如此说,每个女子都得嫁人,怎说跟自己沾不边呢其实皇上还是十分看重姐姐的,若不然也不会派太医来瞧姐姐,你想宫里哪有太医给奴才看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