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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微笑看着她道“这次怎得这般开窍,一说就通。”话罢看了眼屋外接着道“芝巧虽是外人,但毕竟是皇后赏赐的,不能拂了凤意好生对待,你以后多留个心眼,处处谨慎。”
她明白点头“那锦婵要不要也嘱咐一下?”
“不用了,锦婵那丫头够谨慎,怕是早已知道我的心思,你顾好自个就行。”
这日瑾姬、左真、婉荷一齐聚在我的桑兰院的凉亭里,香瑶奉上刚从凉井里取出的清凉西瓜和荔枝,芝巧端上刚做好的冰镇酸梅汤,四人围坐在汉白玉石桌前闲聊起来。
“姐姐屋里的瓜可真甜,凉凉的吃了好不痛快。”左真一边吃着西瓜一边羡慕的说。
四人本是聊得畅快,此话一出众人皆沉默了,我低头啜了口酸梅汤甚觉无味便搁在一边,拨了颗荔枝递给左真笑道“真妹妹嘴巴真甜,这瓜华掌宫每人都有赏,同出一地怎会就我的不同。不过这荔枝,你得好好尝尝,是快马加鞭从桂化运过来的,新鲜得很。”
“桂化运来的都是贡品,姐姐真真是好福气呢。”婉荷放下白色彩瓷陶碗握着我的手羡慕的说。“看来我们四人中,姐姐定是最先被皇上宠幸加封晋爵的。”
我敛头轻笑“皇后娘娘凤恩如泽,我也只不过是比较幸运罢了,瑾姬妹妹可千万别这般说。眼看一月即过,大选在即,妹妹身怀才艺又姿容雅丽,定能雀屏中选,到时可千万别忘了姐姐才是。”说完又看向沉静的婉荷“婉荷妹妹也是,四人中我最年长,你们肯唤我句姐姐,我感怀在心。咱们虽不是同出一母,但能相遇是种缘分。宫廷生活不比外面,若想独自一人只怕是举步维艰,只有相互扶持才能度过这悠长岁月。”
瑾姬听完柔眸中已闪着泪光,点点头,左真则是看着我裂嘴就笑,杏眸眯起月芽儿。而婉荷平静的眸子一闪,微笑道“姐姐真真是说得对,宫里日子漫长难熬,他日不论谁得到皇上宠爱,定不能忘了今日情份。”
将话剖开讲明各自心里也跟着明亮了,气氛也不于往日的沉闷,连左真的笑声也多了几分清朗……
晚间我将香瑶支出屋唤锦婵进来,想问问她的意见,论起心思缜密我是不如她,今日她也在场,说不定能看到一些我看不到的。她想了许久方才回话“就如小姐所想,左真小主年纪小性子单纯,是个不藏心思的人,她与瑾姬小主是打小相识关系甚好,所以特别依赖瑾姬小主,虽年纪小但出落十分灵秀,中选是在意料之中。而婉荷小主虽不善言词,但待人却十分亲和周到,与众秀女关系都十分融洽,但姿色不出众,是否能中选还尚未可知。瑾姬小主有才有貌,中选是无可厚非,为人虽谦和但有点气傲容易起嫉妒心,总得来说并无什么大问题。”
我点点头“与我所想的差不出分毫。这也难怪瑾姬小主毕竟出身书香名门,父亲又在朝中为官,跟我们自是不能比的。不过让我担心的是,皇后继连几日赐东西于我,让众人对我嫉妒在心,特别是司徒小主已经连找了我好几次麻烦,若再这样下去,我的处境堪虞。”
“小主是担心宫里的娘娘也会对您下手?”她一语道出我的心思。
我沉重的点点头“你要知道皇后执掌凤印统领后宫,三宫六院的人都在看着她,如今她大肆赐一个还未大选的小主东西,怎能不引人注意又怎能不招人嫉妒。更让人懊恼的是她还是故意这般做,好借他人之手将我推向她,要我心甘情愿做她线上的鱼。”
“那小姐打算怎么做?”她问。
我叹口气斜靠在美人榻上,屋内的烛火若隐若亮,映着腕间的银镯子散发出短浅的白光,我揉揉发紧的额头,道“对方没有大动作咱们也只能静观其变。寻根说来,当初若不是自己搬文弄墨,也不会引得皇后注意,招来这些麻烦。另外……”我转头看向她“那边有消息了吗?”
锦婵脸色立刻变得严肃,小心从袖中掏出一张白纸递于我,道“奴婢已经安排妥当,小姐只需依计而行。”
我起身接过下床穿上软底莲花秀鞋走到烛台边两手各执一边在烛火上来回旋绕,不须会白纸上便赫然出现三个黑色大字,随后便燃起青红的火焰,我惊得松手未燃尽的纸旋转落在青灰色的地砖上,激起阵阵灰烟。
天野甚蓝,云朗风清,是难得的爽朗天气,我突发兴志邀了左真、瑾姬和婉荷做了几只风筝找了处空旷地,准备放风筝。左真高兴的拿着她的黄色蜻蜓风筝围着我们打转,瑾姬忙拉住她,笑道“好妹妹,你就别再转了,你不头昏我可是眼花了,再这么下去你可是要背我回聚宛宫了。”
婉荷掩嘴吃笑,风卷起颊边的几丝柔发,略显几分味道,发髻间的溜金红宝石蝴蝶步摇,随风摇摆,真真像欲飞的蝴蝶,引人回眸。我慢步在风中享受风吹过脸颊的感觉,如置身云雾中满身轻快。瑾姬被着急的左真拉着跑去开阔的地,婉荷则与我同步,天上的白云似走般闪闪过过,阳光不时打在我们身上却意外的舒服。
“秋姐姐很累么?”婉荷突然开口。我转头看着她不解的反问“妹妹这话是何意?”
她继续前行的步伐,风走走停停,将身后的发丝吹乱,粘在粉色的绸衣上如结了张网,她转眸与我对视,拉着我的手满目忧思道道“皇后娘娘看重姐姐,赐于姐姐许多其它姐妹无法有的东西,必会遭来嫉妒,姐姐日日对着我们笑言相待,不知背地里受了何等的苦处。”
我淡笑抽回手理了理打结的线轴放慢了步子“妹妹这话可言重了,皇后娘娘统领六宫能如此重看我,是我的福气。再者,大家都是同进宫的姐妹,理应相互扶持协助皇后服侍好皇上,又怎敢有累之说。”我停下步子看着她笑道“大选在即,妹妹应当好好准备迎接大选,今日邀你们一同出来也是为了放松心情。闲话回去再聊,乘风好咱们也快快去放吧,瞧真妹妹的风筝放得多高。”
她脸色微僵,不再多说什么,领着自己的帖身丫头快步朝瑾姬她们奔去。见人走远锦婵上前说道“风快起了,小姐也快快去放吧。”
我点点头,拿过冬青手上的大雁风筝提裙奔了去,还未跑近便听见左真扯开的声音“慕姐姐怎么办,风筝飞进去了。”
瑾姬面色为难着急的望着眼前的高白墙琉璃黄瓦,我赶忙跑过去问“怎么了?”
“真儿风筝飞到那院落里去了。”
“那有何好急,咱们进去捡就成了。”我笑道。
“万万不可。”婉荷赶忙阻止。“这毕竟是宫里,咱们对这也不熟,贸然进去若惹怒了哪位主子,可不好。”
左真听言皱起脸哭道“可是,我的风筝……”
我见了终是不忍,想了会方道“要不,我先进去看看,若无人你们再跟进去,如何?”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瑾姬制止道。“不就是一个风筝,呆会回去咱们再做一个,真儿就别再执意要那个了。”
左真听如此,也只好点头作罢,我上前拉着她的手道“真妹妹若不嫌弃就玩我这个吧,虽没你的蜻蜓好看,但总比没有强。”
真儿本就孩性重,见有的玩便不再心念,拿着风筝就跑,我们三人相视而笑,正准备跟上真儿的步子,身后却传来一记熟悉的男声“几位真是好兴志,在此处放风筝。”
我心下暗惊,不由倒吸口气。瑾姬脸色甚白慌张的看着我,婉荷也全身紧张看向我。无奈我只得转过身跪在地上瑾姬、婉荷也亦如此“民女秋海棠,参见太子殿下,太子万福金安。”
“民女慕瑾姬参见太子殿下。”
“民女程婉荷参见太子殿下。”
“都起来了吧。”
“谢太子。”
瑾姬,婉荷相扶起身立在我身侧,太子手里拿着风筝上前几步看着我们道“这风筝形状灵巧骨架精细,色泽还未干透是刚漆上去的,不是宫里之物,不知是出自哪位之手?”
我微低着头向前一步“回太子的话,是民女随意做着玩的,恐污了太子的眼。”
他轻笑将风筝高举起,宽大的明黄色衣袖在阳光下耀目刺眼,暗压的祥云图案若隐若现,风起吹得筝纸咝咝作响,手指渐松,风筝随风飘起,似要高飞却又被紧紧拽牢。“如此容易飞起,可真真比御工局的好,秋小主太过谦了。”
“三哥,你不是好心送风筝,怎么自个却玩起来了?”
高飞的风筝被硬拽下,他回头看向走来之人,笑回道“有天公作美,又有佳筝在手,不放岂不可惜。”言罢将风筝收好交于身边的随从内监迎上前。男子在我们面前站定,硬朗的五官配上高健的体型,顿时让人倍感压力。内监向他行礼唤了声‘奕王’我们方才知他就是刚被皇上封为‘镇南将军’的五皇子应奕琪,将要出任汛州镇压边境串起的反叛势力。
“不过,你都出来了,四弟怎么没一起?”他觑了眼后方问。
男子摆手笑道“你还不了解四哥,心性寡淡,除了对着琼花美酒,哪有这份心思。”说罢看了我们一眼问“她们是何人?”
跟在太子身边的内监忙上前答道“回奕王,她们是这批进宫的秀女。”
“秀女?”他自喃后立即换了脸色,冷凝我们问“即是秀女,怎么会在这处?”
山峰路转,变脸之快,我们三人皆吓了一跳,太子忙上前笑道“三弟真真没带眼出来,难得如此天气,手里又执有风筝,你说是为何?”
我稍稍松口气,感激的看向他,微点头。谁知性子耿直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奕王毫不掩示自己的厌恶神色,板起脸“你们即已进了宫,就该学过规矩,此处不比外边,不是任何地都可随意践踏的。”
我微抬手用白色锦娟丝帕掩住嘴偷笑,心想这奕王性子果真如宫人所说,耿直不阿,但也未免太藏不住心思了。他厌恶我们这些新进宫的秀女,是怕董昭仪伤心,此举仁孝是没错。但换言之,如若我们中选晋封爵位,名义上就成了他的长辈,如此脸色也不怕被他人瞧了去,落人口舌,让董昭仪为难。
“奕王莫怒,我们几人是无意闯进来,若打扰了奕王,还请宽怀原谅。”瑾姬性子弱,不愿惹是非,赶忙欠一欠身赔礼道。后执起婉荷的手“我们现下就告退。”
一直在远处玩耍的左真,兴尽拉着风筝满面通红朝我们跑来,见有生人立即吓得躲到瑾姬身后。奕王瞧见更是不悦皱紧眉头对着太子小声道“真不知父皇是如何想,眼前几人年纪尚与六妹相约,日后若要向他们行礼请安,真真是无法做到。”
太子只笑不语,转身朝院落走去,风起吹得衣裳尽贴于身,高劲健瘦身形曝于风中,腰间佩玉铿铿锵锵和着风声渐远,发间的紫玉龙头簪在阳光下散出魅人紫光,我不禁恍神……
回到聚宛宫天幕已黑,沐浴后用了晚膳让人搬了把凉椅放在院里的桑树下,香瑶备上熏香瓜果和凉茶立在一侧,锦婵拿着蒲扇在另一边打风。我躺靠在凉椅上,望着天空半轮新月边宿星点点,不禁想,宫里众妃就如同月亮与星星,月亮光华万照,永远是最显眼最明亮的,而妃嫔就如同数不尽的繁星,太远了没人会注意,只有靠近月亮才能让人看见、记住、知道。而我,日后也要学会仰仗月亮的光华,与众人同分一食共侍一夫,细想来却是如此悲哀,避过了,也逃过了,却终是躲不掉这般命运。
隔日芝巧被唤去取大选时穿的宫服,回来却满面怒色,见到我总是目光怯怯,像是怕我将她我没有吞了,少了平日的活泼,我觉得有异样,但让香瑶去问原因,这丫头平日跟着香瑶关系亲近,对香瑶也是知无不言,香瑶领了命趁午后得空便跟她聊上几句“你这丫头,怎这般不懂事,上午让你去取宫服,回来竟这般脸色,可是在外头受了气,还好咱们家小主性子好没责罚你,若是换了其它主子,可有得你受了。”
芝巧性子单纯无其它心思,听香瑶这般说也直点头,瘪嘴愤愤不平道“香瑶姐姐可真是怪错我了,我这般也是为护小主的面子。你不知道,他们背地里尽说小主污话,我气不过便跟他们吵了两句,谁知,她们竟然,竟然说些不要脸面的话,说小主,说小主……”她哽住,脸涨得通红。
“说小主什么呀?”香瑶急问。
她小心看了眼四周确定无人才小声在香瑶耳边说“说小主曾坠身****,非完璧之身。”
香瑶一听惊诧得差点叫出来,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什么也不顾立即冲到屋里向我禀报,气愤大骂“哪个不知死命的贱嘴敢如此诋毁我们家小姐,真真是不想活了,要是让我发现定撕了他们的嘴。”
我平静的将手中的《诗经》放下,取了颗黑红的桑果丢入嘴里,细细咀嚼。甜腻中带着爽口的酸味,低眸睇着指间那块褐色的蜜渍,合指磨捏方才抬头看向香瑶“清者自清,何必动这么大怒。”
“小姐,你怎还这般镇静,这可是关乎您名誉的大事,您怎么说也要禀明皇后,求娘娘作主彻查此事,否则就是欺君大罪,祸及家族啊。”香瑶急劝道。
求皇后?我冷笑,这事本就是出自皇后之手,若是去求救岂不是正中她下怀其实早先,我就料想如果我不选择投靠她,她必定会在大选前对付我,亦无所用,必其悔之。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大费周章。
“你没听小姐说清者自清,小姐未做过又怎怕别说。”说罢看向我“何况,这事明显是个局,你还要小姐主动往里钻么。”
香瑶没锦婵机灵还未想透这话中意思“可是,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这事若先传到皇后娘娘耳里,小姐即是有千张嘴也说不清的。如若咱们现在向皇后娘娘禀报,娘娘从宽还可以帮小姐恢复清白。”
我摇头不语,锦婵听了又气又急“你真真是个木鱼脑袋,枉费跟了小姐一场。”
下午半日就在香瑶的担忧中滑过,夜半,锦婵她们皆休息了,辗转无眠,索性披衣来到院里寻了处干净的石阶坐下。借着银白的月光取下脖间不离身的凤玉,紧握在手里,喃喃自语道“时势如此,已无退路,若你在,定也是会不同意我这般对待自己。今生虽无缘,但我仍想守住自己,待到他日,还能以笑相对。”
第二日皇后的口谕便到“奉皇后娘娘口谕,倬山东陵县令秋岳山之女秋海棠,滋意跋扈,藐视宫规,有失女子妇德。故剔去秀女之资,贬为宫女,派于御膳房为粗使宫人,即刻动身。”
香瑶,锦婵本欲跟着我,却被传话公公制止,皇后娘娘也给她们安排了去处。瑾姬,左真闻声都跑来送我,陪我回屋收拾细软,我也只挑了些朴素的衣裳,较为华丽点的,都给了她们。
“姐姐。”瑾姬眼带泪珠拉着我的手“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姐姐务必珍重。”
我点点头,将平日里甚少穿用过的东西整理好交于她“又不是以后没再见的机会,怎如何沮丧。”
“我是心疼姐姐去了那个劳命地,今后要想再见着实难了。”说罢从袖里掏了两锭银子塞于我“妹妹如今人微力薄,不能帮姐姐,这是妹妹一点心意,等他日妹妹有了能力,定会接姐姐回身边。”
“真儿也是。”
我心下感动,握着她们俩的手感涕道“人人都说患难见真情,你们二人在这时还想得起我,证明我没看错。这份恩,我会记着,等他日有机会定相报。”
三人又絮叨了会直到传话公公来催方才别了她们,随着出去了,桑兰院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人人脸上表情各异,香瑶、锦婵一直跟着我,香瑶早已哭了拉着我的手直跟着走,幸得锦婵拉住“小姐,奴婢不能再跟着你,你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身子不好,一定不要太劳累,不要太过愁思,寻了机会奴婢定去看你。”
我再也忍不住,清泪颗颗落下,哽声道“你们也是,是我对不住你们,跟了我这个没用的主子,让你们受牵连了。”
“小姐千万别这么说。”锦婵上前拉住我的手,双眸通红。我知道她也舍不得,毕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您放心,大雨过后必有彩虹,小姐只管照顾好自己,一切等雨过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