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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有多久没听到这个词,在宫里呆久了,习惯的去防备任何人,却早已忘记,人与人之间还可以做朋友。
“慧美人来得可真早。”一句话打断我的沉思,远远便见穿得光鲜亮丽的苏贵人朝我亲热的打招呼,两颊俏红,眸若秋水,身姿妙曼。
我站起身礼貌点点头,她顺势坐到我身边,很熟络的拉起话常来“你今天这身衣服可真漂亮。”她边说边打量我身上的金丝彩羽衣,羡慕的说“皇上待你可真好,瞧你这身衣服,手工细致,华贵美丽,跟蒋贵妃,容贵妃可有得一拼。”
我淡漠一笑,缓缓的说“皇上宽厚仁爱,对宫里的姐妹哪个不好了,我只是比较幸运而已。”
她神色一僵,眼底浮上一层无奈的苦涩,但却马上收敛起来,笑着对我说“那也要有福气才行啊,宫内妃嫔众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幸运。”
像她已进宫半月有余,皇上除了给她一个贵妃的品级外,根本就不上她初云阁。
我望着她眼底的落寞,不禁感叹的想,后宫虽佳丽如云,但真正能得到皇上宠爱的又有几个。就像眼前这位刚被封为贵人的苏心儿,父亲乃是朝中工部侍郎苏天祥,而苏天祥平日又与蒋太师交情非浅,我猜她此次入宫有一半的原因是蒋太师所指,其目的就是为了更加滚固自己的地位。只是,蒋太师这次可能是打错了如意算盘,正所谓‘功高盖主’自古君王都忌讳掌握重权的臣子,害怕他们的威望盖过自己,更怕他们会因此而生谋逆之心,而蒋太师如今在朝中的势力连深居宫中的我,都有耳闻,可见不一般。
而这位美丽娇俏的苏贵人……
“容贵妃驾到。”门外传来太监高亢尖细的高唤,我随之抬头,但看见身穿紫色长袍外披金丝彩凤的容贵妃在众人的拥簇下缓缓朝这边走来,我赶忙站起身,弯身恭敬请安“青梅参见容贵妃,娘娘福体安康。”
坐在旁边的苏贵人也慌忙起身,脸色苍白,慌忙屈膝请安“心儿参见容贵妃,娘娘万福。”
容贵妃撇了我一眼,挥手示意起身,在嬷嬷与江悦宜的搀扶下坐在到我旁边的椅子上,我本能瞥了眼站在我身边的苏贵人小脸倏得惨白,嘴角紧抿,双手紧揪着丝帕,眼睛通红暗暗摇头,走到旁边坐下,而她则知趣走到最后方,找了个僻静的地坐下……
皇上赐戏,大家齐聚聆悦阁,无一缺席。
戏台上唱着一出千古情怅《长生殿》我不安坐在皇上身边,上面唱些什么,一句也没听进去。而皇后表面上是认真听戏,目光时不时望着我,充满敌意,我不甘示弱回视,端起桌上的青花瓷酒壶为皇上斟上一杯。贝帝回神望了我一眼,心神大好的一口饮尽,台上戏,演到,他拍手豪气大喊“好,好。”
皇后气得脸红脖子粗,双手紧紧缠住丝帕。
“难得父皇今天有如此雅兴,儿臣与铁姑娘准备了一场节目,共邀父皇欣赏。”皇甫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在台阶下,双手作揖说道。
贝帝一听,来了兴致,命人停戏,皇甫霖便拉着铁凝莺一对佳人走上戏台。铁凝莺娇柔的拂了拂身,坐在早先准备好的琴台前,望了眼站在身边早已准备好的皇甫霖,含羞一笑。我一怔,端着酒杯的手一抖,酒水尽洒。
琴声合着萧声款款飘散,琴瑟和鸣,曲境悠扬,时而高,时而低,兜兜转转,寻寻觅觅,绕梁三日,娓娓不绝……
一曲毕,贝帝双眼发亮,大声呼好,而我,却连笑都那么牵强。望着接受众人赞赏的他们,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齐涌而上。
站在他身边的铁凝莺目光始终注视着他,娇怯柔情,少女家的心思不明而露……
宴会结束后,皇上因公务而不得不回御书房,钟喜跟在我身后,提灯为我照亮,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海棠园,院门微掩,呆呆站在门口,静静沉思。
犹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这海棠园,被无尽的欢喜、感动包围着,是那样的快乐,但如今这一片海棠园再也不属于我,为了仇恨,自己放弃了,握在手中的幸福,但如今想起来,为什么这么后悔,心痛得,就像有人拿针在戳一般,无法呼吸。
“主子,夜深了。”
钟喜适时的上前提醒。
“我知道。”
深吸口气,正准备转身,院内赫然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让我呆若木鸡双脚像生了根般,动不得半分。
“主子?”
钟喜疑惑的望着我,准备上前探望,却被我愕然制止。
“你退下。”
他被我的怒气所震慑,惶恐站在原地望着我。
“你先回宫,我想一个人走走。”
钟喜见我语气坚决,便不再多问,将灯笼留下,悄悄离开。
我拾起地上的灯笼,就光走进院内,海院的海棠树枝皆被却了‘外衣’个个笔直、粗硕。沿着小路一直往里走,直到进了楼,屋内未燃烛光,清幽的月光从窗棂间射,模糊了一切。突然一阵凉风袭过,我被紧紧抱在怀中,灯笼落地,一颗心狂跳不已。
颤抖的手悄悄覆上腰间冰冷的大掌上,明显感觉一颤,心更加苦涩。
“你不该这样抱着我。”既使思念如狂,但还是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那你更不该来这里。”低沉嘶哑的男声从背后传出,让我全身一阵酥麻,他拥得更紧,似乎要将我溶进身体一般,那样用力。
“所以,我错了。”
“呵呵……”皇甫霖低沉笑了,轻轻将我松开,扳过我的身体,迫使我与他面对面,一双如子夜般的眸子紧盯着我,苦涩无奈的说“你错的,可止这一点点。”
我一震,错愕的望着他,紧张的问“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尽是柔情,挽起我的发握于掌心,细细抚摸,如同对待一个稀世珍宝,却始终缄默不语。
我的心也随着他的沉默跳了好大一下。
“到底是什么事?”我再问,望着他,心慌乱一片。
“还记得你出事的时候,我曾暗暗发过誓,一定要查出真凶。”他眉头紧皱望着我,眼底满是坚定与怜惜。“而如今你安然出现在我面前,那开心激动我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表述。曾经,因为欺骗你而懊恼、害怕,到后面冰释前嫌情深浓蜜,再到如今看着你成为父皇的宠妃……”
他愕然顿住,望着我的目光变得复杂。
“前段日子,我真的恨透了你,恨你的薄情,你的寡义。还一度想过要报复你。”他自嘲勾起笑,大掌抚上我的脸,温情抚摸。“但,我对你的感情,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预料,我恨不起怨不起更不敢伤你……”
一直深埋心底的感情被赫然揭开,裸暴露,疼痛如潮水波涛汹涌,泪终于忍不住奔出眼眶。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是存心是想让我难过吗?”抬起红肿的眼,望进他情意怜惜的眸,愤恨的说“你明明知道我放不下,所以故意伤我的是不是,我承认你的目的达到了,我现在很伤心,你不用再说这些事情,我已经是你的长辈,而你也将和铁姑娘完婚,这一切都已无法再改变。况且,就算没有这些事情,我跟你也不可能,纪家的仇,我一定会报。”
“呵……纪家的仇。”他好笑收回目光,望着窗外冷冷的月光,说道“你连仇人都没搞清楚,何谈报仇之说。”
我一惊,脚下一软差点站不住。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望着我,冷静的说“不知道是谁告诉你真凶是皇后,但我绝对不这么认同。”
“你当然不认同。”我极快反驳。“毕竟血浓于水,换作是我,也绝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竟然是嗜血凶手。”
“并不是因为这个。”他无奈叹口气,望着我认真的说“皇后虽然专权,但她并没有加害纪府的理由如果说是要拓展自己的势力,那根本不可能,你也知道皇后的背景,她是别国的公主在朝中并无使臣又深宫廷,想培植自己的势力也无从下手。”说到这他目光一暗,但又立马回复严肃。
他的分析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但,如果不是皇后,纪府残余的废墟中为何会有她的宫牌?
“这只是你的推测,而我看到的,却是铁怔怔的事实。在那场大火中,我险些丧命,如果不是好心人相救,恐怕早已被烧成了灰。事后,再次回到纪府,那里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到处都是参砖败瓦,我连自己家人的尸体都分不出来,你能明白我当时的心情吗?我的世界就像瞬间倒塌了一般,再我绝望的时候,老天爷让我看到了曙光。”我颤抖着手从袖间掏出一块被熏得漆黑模糊的金色令牌,摆到他面前。
“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有说服力,更能让人相信一切了吧。”
皇甫霖深吸口气接过令牌细细打量,如手掌大小的方形的金色牌匾上刻画着一条徐徐如生腾腾飞起的凤,左下方印着皇后的金印……
“你仅凭这个就断定,凶手是皇后?”
我望着他不解的问“难道这个还不够证明吗?试问整座皇宫,除了皇后以外还有谁拥有这个金印?”
“很多事情是不能只看表面。”他寓意悠长的说着伸手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塞到我手中“你自己对比一下,这两块令牌到底有何相同,又有何不同。”
冬春景相汇,四月桃花雪,柳丝谁剪出,摇指问春风。
“主子起风了,进屋吧。”雨珠上前细心为我盖上披风,轻柔的说。
我问头望着她关切的目光笑着摇头“难得的好天气,想多呆会。”
“可主子身体不好,现在虽已到四月,但北方的天气始终不比南方,容易犯病的。”
“你对我身子倒是了解。”左手无聊的摆弄桌上一株盆景,有意无意的说。
“奴婢奉命服侍美人,对美人的身体自当清清楚楚。”
“奉命?奉谁的命?”我目光骤然一凛,冷冷追问。
雨珠一惊,慌忙跪在地上,打自己嘴巴“奴婢该死,口不择言。”
“罢了。”我不忍心挥手示意她停住,毕竟她曾救过自己一次,不管她是谁的人,但终究有恩于我,恩将仇报,并非我之所为。
“谢美人。”她低头站起,双颊红肿可见用力之大。“这儿没事,你先下去擦药吧。”
“是。”她福了福身悄悄退出,刚走没几步便被匆匆进门的钟喜撞了个满怀,两人双双跌倒在地,望着跌坐在地的两人,我不禁笑出了声。
两人这才缓过神来,雨珠脸稍红,钟喜也不自在起来。要说雨珠长得虽不算倾国倾城但也算秀外慧中,肌肤如雪,柳眉粉唇,杏眸水灵,好一个标志的美人儿,而钟喜进宫前读过书,眉清目秀,斯斯文文,身上总带着一股书卷味,即使穿着太监服,也阻拦不了他那种独特的气质。
两个人相视了一会,钟喜才回过神,请安跪在我面前“禀告美人,三皇子在大殿求见。”
摆弄盆景的手倏然握紧,一片树叶飘零而落,我神色凝重坐直身,严肃的说“摆驾。”
“是。”
大殿内,皇甫彦正襟坐在椅间,右手不停转动左手间的白玉扳指,桌上的茶上了许久,未动一口,目光沉着,似乎在思考什么,直到殿外太监高声呼唤“慧美人到。”他方才收起神,起身相迎接。
经过一番精细打扮,我方才出宫相见,钟喜扶着我缓缓走向上方主位,安站于旁,皇甫彦上前作揖,说道“彦枫见过美人。”
“不敢当,三皇子今日怎么有空,光临燕泉阁?”
他抬头望着我说“宫里最近进了一帮新戏班子,蒋贵妃作东,想邀娘娘前去观戏。”
听完我不禁扑哧一笑,他满脸疑惑,意识到自己失态,赶忙收起笑坐直身子,说道“既然娘娘盛情邀约,我哪有不去之礼。”站起身在钟喜的搀扶中走到台阶与他面对面。“还要麻烦三皇子带路呢。”
他望着我勾起一抹笑“这是当然。”
我点点头,吩咐旁边的钟喜“既然有三皇子相陪,你也不用跟了。”
“是。”
钟喜点头,悄悄退后几步,我望了皇甫彦一眼,率先踏出大殿,他趋步跟上。
刚走出清华宫皇甫彦就将身边的人一一支开,最后独剩下他我二人并肩同行。
“你想问我什么?”直到走入僻静的小道之上我方才开口询问。
他顿住脚,目光愕然望着我,似乎我的问题让他很意外。
“难道你将身边人支开,不是有话要问我?”纤指摘下一片嫩绿的叶片,捏在手中把玩,翠细浓稠的汁液染整个指尖,淡淡的清香气萦绕鼻间,带着春天的气息。
“我以为,是你不想让人跟。”他也学我摘下一片树叶,握在手心并没捏碎。
心倏然一顿,被紧压的怒火瞬间燃烧,愤恨的将残叶一丢掏出手娟狠狠的擦拭指上的汁液,汁液虽尽但翠绿的颜色却始终沾在指尖无法去掉,脑火的将手娟一丢,跑到不远处的池边蹲身想去洗手,谁知脚下的淤泥不经踩,竟陷了下去……
一只大手赶紧将我胳膊拽紧用力一拉,我整个人就飞上了岸。
“你这是做什么?”他着急且带着怒火。
“我做什么不用你管。”
“我不可能任由你陷下去。”
我好笑望着他着急的眼神,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眶胀红,哽咽的说“难道,不是你亲手将我推下去的吗?”
他惊愕怔楞,眼底略过一抹挣扎、苦涩,却缄默不语。
“曾经,我一度把你当朋友,试着去相信你。却没想到,最终换来的是这样结局。”深吸口气将眼角的泪水眨去,努力扯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个地方本就无情,我却还傻傻去相信别人,最终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他望着我,嘴巴张张合合,想说的话,终是被咽下,只字未吐。
默然转身只见他宽厚的肩膀此起彼伏,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我后退几步,靠坐在旁边的石栏上,沉默了我们之间静默着,直到传话太监找到我们,方才一前一后朝聆悦阁走去……
人方走进聆悦阁便听见戏台上唱着一出《梅妃》哀戚的曲词悠悠传入耳畔“……皇家故事陈俗调,海誓山盟多自欺。月下群株发未谢,床前孤影悔难支。承恩蜀驿空一梦,失宠深宫又几时耳畔程音皆怨泪,声声俱向闽中啼……”
蒋贵妃正坐在台中央,手中端着茶,细细品茗。怀中抱着一只如盘子般大小的白毛猫儿,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望着自己的主子,粉红的舌头舔舔嘴巴,似乎也想喝一口。
我缓步上前,弯身正准备请安时,只闻得‘啪嗒’一声,滚烫的茶水溅得我满身,碎裂的杯子散落一地。
台上的戏停了,坐在后方的妃嫔们立即起身,好奇又兴奋的看着我。我鼻息抬头,只看见蒋贵妃扬着兰花指拎着猫儿的脖子,狠狠的丢到地上。
‘哇呜’……
猫儿吃痛的在地上打滚,坐在后方的苏贵人见状,赶忙上前抓起猫呈上前“娘娘,您的猫。”
“谁让你捡起来我?”
蒋贵妃怒斥,吓得苏贵人一抖,害怕站在原地。
“来人。”
“奴婢在。”两名宫女速速上前。
“那只畜生咬了本宫,将它给关到笼子里,不给吃不给喝,直到饿死为止。”
此话一出,众人皆倒吸几口凉气。
“是。”两名宫女迟疑的应声,从苏贵人手中接过猫,就速速出了聆悦阁。
而蒋贵妃则脸色阴沉,重新坐回椅间。
“娘娘,别生气,不就是一只猫吗,臣妾宫里有只特别可爱的卷毛猫,娘娘若是喜欢,臣妾送给娘娘就是了。”
坐在蒋贵妃后面的齐贵人谄媚的说着,却遭到蒋贵妃的冷言反驳“会咬主子的猫,本宫绝不会留,而别人养过的猫,本宫也绝不沾手再者,齐贵人你也说了,不就是只猫吗,只要本宫想要,随时都会有人送来,所以,就不劳烦齐贵人了。”
齐贵人一听,脸色倏得一变,干巴巴坐回椅子上。
我轻笑摇头担了担裙摆未干的水渍上前弯身请安道“臣妾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
“起来吧。”
蒋贵妃眼望戏台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
“谢娘娘。”
我上前,安静坐在蒋贵妃身旁的椅子上,听起戏来。但心思却不在这之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台上这出《梅妃》是寓意所指,而刚才的‘训猫计’恐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深吸口气坐直身子,看来这次,有更大的麻烦再等着自己……
戏结束已经傍晚时分,与众妃嫔道别后,便心神不定的回到燕泉阁,谁知贝帝竟然在此等候多时,让我措手不及。
天色已晚,贝帝命人上好了一桌菜,昏黄的烛光下,两人相对而坐,我的心整个悬起,桌上的醇酒一口也不敢入。
“怎么?陪朕用膳没味口?”
我猛得回神,赶忙摇头解释“没有。”
“那为何都动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