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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凄凄然吹过,山顶的风更寒,凛冽如刀割痛皮肤。高觉一人依靠在巨石之上,仰头狠狠灌下一口烈酒,酒是尤物,总是能让人从忧愁中解脱,一醉解愁,用醉酒来麻痹失意的心,麻痹尚存的疼痛。
月亮高悬在天空,薄薄的洒下一片清辉。月亮啊,还是你好,纵然离的太远都不会离开我的视线之外。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欢喜的再次重逢,她怎能这般冷漠?
婉儿……
婉儿……
八年前明明那般相爱,如今再相见时不过形同路人。
她的性子如何变了这么多,明明厌恶透了那个弃女,今日竟然又一心相互,甚至不惜与自己反目。
她不过一个万月孽子,给她蒙羞的孽子,婉儿怎会被她糊弄于掌心,若不是她,这馨儿也不至于死的这般不明不白。
婉儿这是怎么了,莫非她中了迷障,竟分不清谁好谁赖?
又是一口烈酒咽下,呛得嗓子发疼。感觉胸口有些滞闷,高觉一把拉扯开衣领,露出大半个胸口,对月独饮。
苦笑一阵,大哭一阵,疯疯傻傻,踉踉跄跄。
独自搂着一坛子烈酒,径自对月灌入心口的大洞,从庵堂出来后,那里就像是遗落了什么,空洞洞的,是心么?明明听到心在胡乱跳动,身上却丝毫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胸口越来越疼,眼角有浑浊的泪珠落入口中,凌冽中夹杂着苦涩。
天上飘起了雪花,没有乌云何来雪花?
摸着脸上的一团冰凉之物,遗落在腮旁,淌做水滴,融混在酒水里。
不知坚持了多久,依靠在冰凉的石台,切身感受这深山的静谧,眼睛渐渐迷离,凤眸嗜血一般布满血丝,一丝一条像极了失意之人。月光越来越模糊,长长的月影拉开慢慢延伸,虚无的银晕掩了繁星似锦,他的身体慢慢滑下,贴着一尊巨大的石下坐着,怀中尚捧着喝的见底的酒坛,腮边湿润,眸子慢慢合上,终于将最后的这月光也看不真切。
沉睡在山顶石边。
身子渐渐沉下去,意识丝丝飘离,就在这个山峰,他看到轩儿身着一身白衣微笑的向他点头,在他到达她身边的时刻,牵上那双柔荑的瞬间,那张脸却变成文成一脸顺从平静的样子,向他俯身磕头.......
身体越来越冷,仅剩的力气也沿着石缝深入坚硬的地下,思绪翩飞。。。
风吹的更紧了几分,月亮不知何时悄悄遁隐入云彩里,夜幕下再见不得星星,见不得月亮,只有漫天的雪花肆意飞扬。如同三月柳絮,晶莹透白。
两个时辰前。
南海,普陀山紫竹林。
一片五彩祥云环绕,氤氲的雾气弥漫。
大朵莲花上,观音菩萨垂目打坐,白瓷瓶,绿柳条,一手在胸前捻起。与一边的几位白首仙人论法讲道,身后龙女善财两童子分立两侧。
突然脸颊一凉,观音菩萨换了捻起的手指轻抚一下,那脸上粘住的血渍呈现在手心当中,一手飞速拿捏掐算,
其他仙人自然发现异样,只见她将这血滴向空中一展,一副巨大的画幕呈现在几人面前。
如水一般的水镜中浮现出的正是今日血溅庵堂的一幕!
狰狞的鞭痕袒露在血凝成的镜中,发狠似的抽打,每一遍下去都会带落不少血渍和碎肉。
众人唏嘘,有不忍别过头去的,有哀叹悲悯的,有义愤填膺的……
只有司命星君平静的望着画面,只在眼中流出几丝不忍,将目光一直落在垂首受罚的女子脸上。
豆大的汗水,隐忍的神情,颤抖的身躯,愣是撑着一口气不肯倒下,亦不肯求饶。
不由哀叹,终究是她的命……
“众位仙家可有什么要说的?”观音大士轻挥一手,那水镜从面前抹去,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冤孽啊!这执鞭之人竟是这女子的父亲,虎毒尚不食子,这高觉可是做的太过绝情了!”说话的是计都仙君,在画面出现时,他已经掐算出其中各人关系,这会儿在一片唏嘘声后首先说话,义愤填膺深为这女子打抱不平。
“就是哪,你看看这西山尼姑庵本是清净之地,他一介凡人竟不将我天界放入眼中,玷污了这神殿不说,还以血污了菩萨,我看必要重罚这等凡人才好!”太白金星也跳出来说话了。
“对,看他这般狂妄,势必要报应才是。”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时点头表示要重罚他。
这是观音菩萨开口,缓缓将头侧开,望向一边不语的司命星君,悠远的声音传来,“司命星君可有说法?”
正在冥思的司命星君听她提及自己,抬头正见菩萨向这边看来,眼神中分明已经看出这些事情与自己有关,慢慢从座榻上上起身,墨笔勾勒的千层衣衫自然落地,铺在身后,一个个小小的身影在衣袍上由出生到死亡,每个人的命运尽是出自他之手,就在这千层万层之中却没有高文成的未来,只有已经发生的现在过去。
司命星君做的一切自然全数落在菩萨眼中。
“小仙也认为此等人必要受到重罚,否则难消众议。”司命星君捋捋白须,对菩萨点头道。
菩萨见他这样说,也知他已早有盘算,点头道,“也好,那么此事就交由司命星君待我去办吧。”
司命星君应下,与众人挥别,招来一片彩云,腾云而去。
。。。。。。
“成儿,疼吗?”柔胰贴上她垂下的手腕,泪水早已滑落。不用问就能猜出这个孩子受过多少委屈,受过多少罪。掀起身后的底衣,文成握住她的手,“娘,不打紧的,只是挨了几鞭,都不疼了,您还是去看一下父亲吧,这些年他过的不好,每天都想你,从来没有放下过,娘,成儿求您,去陪他说说话好吗?”
蓝婉的手粗糙了些,一触便碰到骨头,握住她的手,“傻孩子,缘分的事情从来都是天注定,陪伴青灯娘看淡很多,我跟你爹的缘分早在八年前已散去,名利荣华皆是浮云,世人舆论也只同过眼云烟,一切皆是命中注定,成儿,就像你的出生一样,是娘从前亏欠了你,娘后来才明白过来,什么身份从来都是不重要的,只要心中存爱,心中存善,一个身份又有什么呢?我不怨你爹,不怨天地,这是我的选择,八年前我是爱他,如今也是,但是,现在娘亲只想伴着这青灯,守护着佛祖,你爹他戎马一生,犯下不少错误,你不说我也知道馨儿如何,她高傲的性子势必要惹祸上身,还有你这个孩子,从渡厄星君为你算卦的那次,我就记下了他所说,你身世坎坷,必会受诸多磨难。娘此番也是求佛祖保佑你们几人,能够平安消除造下的罪孽,保佑你们好好活着。”
文成还在回味着母亲的话,只觉身后一凉,肌肤便裸露在外,嗖嗖的惯着凉气。一声唏嘘,剩下的就是一片沉默,安静的房间安静至极,能感受到两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身后,竟然身后又开始阵阵抽痛,娘一定看到了。
“别动。”蓝婉止住她的身子,将她按扶回去,“别扯裂了伤口。”
“娘,我真的没事。”文成又挣扎起身。
“不要动,让娘看看。”蓝婉轻轻的说,心中如同绞过一团金针,刺得整个人都在颤抖,这个孩子到底吃了多少苦?蓝婉唏嘘一阵,以手背拭了泪,眼睛却是落在那些伤口上。
文成侧过头,用手背拭去母亲脸上的泪水,虽然身穿青衣,文成觉得,母亲还是那些年的样子,手笨重的贴在她脸颊,眉头拧起,眼角分明有泪,却牵起嘴角,“娘亲不要哭,成儿不要娘亲哭。”声音瑟瑟,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后背至大腿的皮肉被抽的支离破碎,衣衫浸透。这些日子以来,文成都是懂事乖巧的模样,跟她说着这些年在外面的逸闻趣事,逗她开心。看着她与小叶无忧无虑的说笑,谈论着天南海北的事情,蓝婉心里暗暗高兴,这个孩子终究是长大了。当初毅然求着渡厄星君将自己带走,不想让她因救自己丢了性命。这些年不见她竟长得这般能干,不禁练就了一身好武艺,甚至烧的一手好菜,竟然连草药都认得不少。见她刚来庵堂时奄奄一息的模样,虽然她从来不提是如何受伤,从来不提外面的伤心事,蓝婉知道,这些年她过的是极苦的,故而不再逼她。直到今时今日,高觉血溅庵堂,在菩萨面前对她这般毒打辱骂她才终于知道她受过的苦是如此令人揪心痛苦!
这个孩子,一个人承受了多少!
“娘,可不可以答应成儿一个请求?”文成迎上她的目光,眼中热切期望。
“看来你还是要为那个人说情。”蓝婉无奈地背过身去,望着墙边上的菩萨像,果真她是这般的善良,如此模样还要为那个伤她的人求情呢。
“成儿不是来做说客,虽然娘亲有自己的选择,成儿自然尊重,只是父亲他念了您八年,好不容易相见,切莫因为成儿的缘故伤了彼此的和气,好吗?”
蓝婉握住她的手,白嫩的小手已经长大了,“成儿,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恨娘恨你爹?娘从前那般厌恶你,你可有过恨意?”
“成儿不敢!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成儿从来不敢想。”文成仓皇起身,无奈全身无力,就要一头扎下床,却被紧紧抱在怀里。抬眼对上娘亲慈爱的目光,心头一热,心头却似有千般委屈,“娘,成儿怎敢恨您和爹爹?只要你们肯接受孩儿,就是成儿最大的福分。”
“唉”蓝婉轻轻叹气,拍打她的碎发,当触向她左颈处的黑痣时,眸子里盛满了爱恋,“你这个孩子,为什么这般让人心疼?上天怎会这般不公,这般懂事的孩子为什么偏偏要注定受这些折磨?”
“娘亲?你答应了?”文成从她怀中仰起头。
蓝婉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放心吧,娘不会怨他的,待他回来后,娘会好好与他说,说服他放下过去,好不好?”
文成用力的点点头,露出灿烂一笑。
“你与胡门主的事,娘亲不会反对的。”
文成愣了一下,像是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被窥探了一般,心里极为难过,师父他必定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因为自己,他却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你们一定受了不少苦,虽然你们的身份悬殊,娘亲看他如此真诚,成儿,娘亲祝福你们幸福。”
“嗯?”文成疑问的侧头,不知她为何这般说,却在侧身之际牵扯到伤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从身后传来。
“傻孩子还想瞒娘么,胡门主都与娘说了,安儿是你们的孩子。”就在文成错愕之中,蓝婉用手触摸她冰凉的脸颊,那里正淌下一滴滚烫的泪,沿着腮边滑下,蓝婉暗叹口气道,“成儿,这些年,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若是从前,娘亲必定也会反对,但这些年参透了红尘之后,才明白身份本就是身外之物,既然你们那么相爱,何须理会那些流言?”
“娘?”文成仰起头,眼中的泪水晶莹剔透,闪闪发光,似乎想不到娘亲会说出这番话,震惊之余却被失落替代,极低眼泪自眼角落下,落在被褥里,瞬间消散的只剩下一滩水渍。“你一定是骗我的,他不会同意的。”
脑海里还回想着那日忘忧湖下他决绝的身影,就连卞城那日的情形都是挥之不去,一次又一次的在噩梦中出现,她梦到师父拿着剑想自己走来,说自己是叛徒,是武陵败类,要为师门除害,甚至连小小的安儿都不放过……
他这般痛恨自己,这般在意伦理道德如何能够坦然面对这份不伦之恋?
否则也不会割袍断义,甚至宁愿将她让给别人也不肯与她想好,宁愿自己的孩子被人说成是逆子也不出来坦诚他就是孩子的父亲……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胡孜陌端着一碗汤药进来,素衣白裳却是消瘦了不少,脸颊凹进眼中亦是布满了血丝。“成儿……“他缓缓开口,站在两米的距离之外,愣愣的望着床上已经清醒的人。
蓝婉见他进来,起身点头,抹了眼角的泪,先出了门。
随着房门再一次合上,整间屋子陷入了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