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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这么快!”赵雪惊道。
来人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男子眉目普通却高髻铠甲一身杀气。他看了看床榻上的文禾问赵雪:“文兄弟可好些了?”
“好多了。他应该不久就会醒的。”赵雪回答完又追问“吴总兵你说清兵到城下了么?”
“请别称在下总兵在下只任嘉定绿营把总吴志葵是嘉定总兵。不过现今我们都只是汉人不是什么总兵了。我就是汉人吴之番。”男人身体放松微微一笑“清兵最迟明日到今次他们带了精兵和更多红夷大炮。黄家兄弟说卯时开始打开东城门午时关闭各位有要出城的抓紧时间。”
“江南哪里都是一样江阴在打杀松江也在打杀清军从南京一路过来即便是门上贴了大清顺民的又好到哪儿去?我自扬州逃难来此终是没个好着落也罢。”赵雪叹道“只可怜我那妹妹不知还能否躲过这一劫。”
吴之番却转向我揖手道:“见过文夫人。”
“吴公子多礼。”我见他不让称官名只得呼公子回礼。
“文兄弟料事真乃神人也。吴某曾为叛将本无颜面来此但若不是文兄弟书信字字如刀剑割在我心我也不得最后下决心。今日入了城方见生灵涂炭恨自己不早日就忠义之事!”他咬着牙说“既然清兵再度来围我今誓与嘉定同生死绝无
“他若能听到定然十分欣慰。”我看着文禾的脸。我已派人知会吴志葵。他即将带兵入城此番守城正与松、阴、长洲连成一线。共抗清妖!”吴之番也望向文禾放轻了声音。“但愿文兄弟早日醒来看看我等的士气。”说罢又朝我和赵雪一拱手转身出门去了。
“我要去找梅云和柳芽说说妹妹先守着有事情叫我。”赵雪冲我点点头。也出去了。
我一个人呆呆坐在床畔看着悬窗外头摇摆的柳枝。那柳枝在晨光里染了一圈光晕看久了会两眼迷蒙。我索性闭上眼。
“这跟我知道的那点历史不一样。但我所知道地是那最终结果怕都是一样的。我不想悲观也不想打击信心可是我仍觉得这是一条死路。”我喃喃道。“这的确是死路。”一个声音在我身旁响起干涩沙哑。。
我怔了三秒猛地睁眼看着躺在床上地文禾。而他已经双眸半启。在看着我。
“文禾你我去给你拿巾子擦脸!”我一时间激动得不知道干什么好起身拽过脸盆旁边的巾子在水里揉了几下。拧干过来给他擦脸。他噙着淡淡笑容不一言地任我抖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擦完他地脸和脖颈。
“我醒之前的时间里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了?”他挑眉问。
“嗯?没、没有啊”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他从被子底下伸出手臂。撑着缓缓坐起来。继而抬手用潮热的手指抚摩我脸颊“做什么脸这么红。灿若桃花?”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调笑!”我一把打掉他的手想了想又拽过来用巾子擦。
“你就不能轻点么我前胸后背都是伤你还想让我手也废了?”他抱怨道“我一醒来就如此温存待珞儿珞儿却像跟我有仇似的。”
“那你去告状好了!”我立刻回道。
“我向谁告?”他看着我。
我哑然。然后轻轻摸着他额头:“有没有很疼很难过?饿不饿?”
“当然疼当然难过。想吃意大利大饼。”他回答。
我愣了一下失笑道:“你想吃披萨?现在马可波罗应该已经造出来了吧?可惜太远你吃不到。中国大饼还是有地但是你现在只能喝粥不能一下子就吃那种食物。”
“我知道。”他握着我双手睡了两三天居然眼里还是血丝遍布看着我道“我虽睡着沉得如同进入海底可我听得见感受得到。珞儿辛苦了。”
我摇摇头:“还好。赵雪她们才辛苦为你找药熬药把脉守彻夜方才离开的。”
“那药真的很难吃”他脸拉下来“现在嘴里还是怪味你要不要尝尝?”说着就往我面前凑。
我赶紧又使劲摇头:“不要!看着闻着就够恶心了!”
“还好吃那玩意的人是我不是你。”他叹气“这一点想法上我比你无私些。”
我想起自己昨日曾对赵雪说过的话不由笑了:“你从来都比我无私。”
他没有笑只紧紧看着我道:“再来说死路的问题。你觉得此番守城结果会如何?”
“城墙已经毁坏修缮是很有限的况且清军这次兵力加倍炮火加倍。吴之番和吴志葵虽然都有军队过来但不论数量还是兵士素质估计都无法与清军抗衡。所以”我停顿了一下“我想就跟几天前一样吧。”
“恶性循环。”文禾接口道“恶性循环的最后必定是全城阵亡地方沦陷。”
“但是这城里所有人都选择抵抗他们说多尔衮大怒清兵已然决定拿下城池惩罚逆民。惩罚?所谓惩罚就是罚命就是屠杀。”我说“所以抵抗也是死不抵抗也是死;留着头衣冠是死剃了头换了衣冠也是死。等死死城可乎?“可是这不对啊。”文禾道“难道这就是我们消失的地方么?所谓殊途同归之道乃是万线归一。如果我们死在嘉定那么在你地时代你个人向后的历史会在清光院中断而原本不在这时间线上存在的我却好好地生存过最后消失在现在这一点上。这不对啊。”
“你不是说过一旦历史改变原本地历史就会被覆盖。你之所以要去施行偷梁换柱之计不也是因为历史是可以改变的么?”我问。
“那是在我没有见偃师之前我对局部历史改变地单纯认知。”他摇头“现在看来不是这样地。而且”他脸色沉了一分“而且我也必须承认一件事:在朱由检的时代想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江山前程太难了哪怕哪怕那个人是皇帝。”
“那你”“这不是朱由检所能挖掘和掌控地事情也不是换了朱由枨就能迎刃而解的问题。”他深吸一口气“这是许久以来的积弊也许在太祖时代就已然开始。我在你的时代只断续待了数月我学到了数以百计奇妙而陌生的东西我知道了身后数百年华夏故土所遭遇的灾难。而我的脑袋也因此曾陷入迷茫和混乱一度怀疑我所做的一切放在整个历史之上的意义所在可是每当我回到大明我就又十分懊悔自己曾有的怀疑。如果能让我改变这世界我可以牺牲一切我可以去往更早的时候比如万历朝甚至比如靖难之时。然而现在我所能做的就是浑身伤痛地躺在一间寺庙的床上胡思乱想等待清兵攻城。”他苦笑着直到笑出声来“珞儿我算是失败了么?我头脑里的困惑和伤悲已然过了我的镇定和信心我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你说得对这是死路了。”
“我没有做亏心事但是你睡着却做了亏心事!”我避开他的眼神将他小心揽进怀里“你把我的文禾洗脑了你让他变成了一个悲观主义者悲观主义者没有未来。但我和文禾是有未来的毫无疑问。所以我要你把文禾还给我!”
“珞儿”他抱紧我不断在我耳畔低低呼唤“珞儿”
我闭紧双眼。我不愿意看他的眼睛因他从未有过这般无助和困扰的眼神。我对自己说这是因为伤痛伤痛令人忧郁令人悲怆所以他会露出脆弱的一面。他只是一个血肉之躯就像我曾对文震孟说的那样他也有感情不是执行计划的工具。
而在他感情低落之时我理当是他的依靠。
“天无绝人之路。或者说”我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子曾经曰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要做的是用最大的努力去面对而做好最坏的打算。文禾最坏的打算是什么?”
“破城死节。”他回答。
“你觉得为了大明百姓守城池然后与我一起死是很糟糕的结果吗?”我问。
他沉默了几秒说:“不。”
“那么这是死路吗?”我又问。
“这是往死之路但不是死路。”他用他的脸颊磨蹭着我的“嘴皮子明显利索了是被我吓的?”
“不。是被你激的。你若失神我必要打起精神。”我回答。
“多谢。不过以后你打起精神耍嘴皮子的机会可能不多了。”他稍推开我眼里竟是恢复了往日墨色戏谑在我愕然之际吻上我双唇。
这个吻极尽温柔辗转流连。可我还是不得不用力推开他。他一抹心知肚明坏笑地看着我。
“文沧符给你半柱香时间快去刷牙!”我吼道。
在死节之前我总不能被他嘴里的药味给熏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