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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丰无忌站在别馆的穹顶上,俯望着圣地“天之衡”的一切。长街冷清,偶尔有年轻的幻道师,步履云屣,捧着瞬息开落的“韶影之花”从长街上优雅的走过。末秋的风,卷过神城,冷意萧萧。而南方龙之山脉的另一边,却隐隐可见乌云的翻涌,还有大风的咆哮。
他已经来天之衡四天了,每天就站在城门口左边的撑天石柱之巅,俯视着进入天之衡的每一个人,连贩夫都不放过。
“你在等谁?”有人从他的脚底下经过,好奇的问他。青丰无忌摸了摸剑囊中的长剑,不动声色的回答:“一个擒龙师。”
夕光渐渐隐没,青丰无忌两腿软,这已经是第四天的日落了。突然间,他心里一动:“来了”
在两道撑天的石柱之间,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紫衣男子,右手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步履舒缓而沉实的走进了“天之衡”城。青丰无忌并不认识这个人,但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个紫衣男子,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施展御风术,以一种极其优雅的飞鸟之姿,从石柱之巅跃下,落在紫袍男子的前面。
“阁下就是北丘公韶华凌河?”青丰无忌面对着眼前人,突然觉得胸口的血,像箭一般直刺上了头顶。他努力的舒定了气息,微昂着头,尽量平视着这个身躯修伟的男子。
他大约三十岁,着一袭淡紫色的长袍,修长的脸颊,双鬓垂丝,峨冠束带,神态舒和。其仪容风态,似乎能融解万物凌角,即便凶猛如豹,也要在他脚下温驯如猫。
“北丘公已成过往。阁下是”紫袍男子微微一笑,似乎已经默认了。他右手牵着的小姑娘,容颜憔悴,似乎整个娟秀的脸上,都笼上了一层灰白的枯干之色。
这个人就是被誉为沧原最伟大擒龙师的韶华凌河,一个自己心中念了无数次的名字。青丰无忌眉头一展,已握住了囊中的剑“我闻得先生乃沧原第一的擒龙师,今日得见,请先生指教一二。”
剑光如练,卷过长街,瞬息绽放如韶影之花,盛开在韶华凌河的面前。“嗤嗤嗤”之声绵密不绝,一道细密的光影,如流水一般舒缓的淌过,围绕着韶华凌河转了数圈,仿佛春阳秋水化卷万物,将那些凌厉如电闪雷击的剑光,都融去了所有的锐气和锋芒。
韶华凌河的衣袍,被青丰无忌凌厉的剑风吹动着抖动了几下。他缓缓将长剑放归剑囊,向目瞪口呆的青丰无忌走来。
“再来——”青丰无忌低喝一声,长剑疾刺向韶华凌河。剑刃嗤的一声,从韶华凌河的身侧刺了过去,将他身边的小姑娘给吓得惊叫了一声。
“为什么不躲开?”青丰无忌有些气蹙,凝眉道。韶华凌河淡淡而笑“你并无杀我之心,我又何必避开呢?你的剑道如此凌厉霸道,似乎出自于帝都的流派。我离开帝都十年,帝都的剑道,却仍然没有丝毫进步。”
青丰无忌闻言浓眉一拧“你虽然于擒龙术的修为比我高,却似乎并没有资格来对我评头品足。待某日我剑道精进之后,自当再与你一较高下。青丰无忌此番前来天之衡,乃奉皇帝之命,前来投递书函一封。请过目。”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用黯凝色的血迹封笺的信,呈给了韶华凌河。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韶华凌河似乎有些讶异。
青丰无忌说道:“因为你的好友青阳长老告诉皇帝,想要找寻你的踪迹,可以来天之衡。他说你必会来天之衡城。”
韶华凌河淡淡的谢了一句:“青丰使者辛苦了。”
青丰无忌见他并无阅信之意,不免一怔“先生何不拆开一阅?皇帝嘱咐在下,这封信是用帝血所凝之血字咒封住的,只有你才能够打开。”血字咒只有用同宗同脉的血液,才能够解开。这种方法,既方便,又可保密信笺的内容。如果别人强行拆信,则引血字咒,将信中内容尽毁。
韶华凌河一抖袍袖,却转向身边牵着手的小姑娘:“你觉得我应该拆信一阅吗?”
他身边那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抬起头来,眸中黑瞳似乎隐藏不住深切的哀伤“凌河哥哥,皇帝虽然将你赶出了帝都,但他仍然是你的哥哥,我觉得你可以拆信一阅。”
韶华凌河咬开手指,将血涂抹在信笺的封口上。信笺封口立刻嗤嗤嗤的冒起一阵青烟,在空中腾舞了数圈,然后尽然消散。
韶华凌河阅信良久,双手盖在信笺上,用力一搓。信笺立刻化成齑粉,漫空飞扬。“我信已经看完了,你还有什么事吗?”韶华凌河仍然神色澹定。
“皇帝告诉我,他将赦免你的罪行,让你重回帝都。我的任务就是将信投递给你,然后请你回帝都。你考虑得如何?”青丰无忌对于这个名个名闻沧原的擒龙师和皇帝的弟弟,却殊无多少恭敬之意。
“皇帝近况如何?”韶华凌河终于叹了口气。
“自从远征明域归来,皇帝日夜忧虑,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陛下在谈及先生时,意含感概,宫中侍女传言陛下时常对镜自嘲白,时日无多,又终日饮酒纵乐,只怕”
韶华凌河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走罢,我们去办自己的事吧。”然后牵着小姑娘的手,向长街彼端的无忧神殿走去。
天之衡共有八座神殿,分布于无忧神殿的正中央。神殿群之后则是巍巍而立的龙丘,以及龙丘之巅那高入云天的甘露之塔。那正是铸戒者无忧铸造白云神戒的地方。
青丰无忌急了,紧跟在韶华凌河的身后,大声叫道:“你再想一想,你到底要不要回帝都?”
三人穿过笔直的甬道,进入天之衡最大的殿宇——无忧神殿。神殿的入口,贤人已恭侯相迎,长屈为礼:“韶华先生驾到,有失远迎。长老已在大殿候驾多时了。请amp;not;amp;not;——”
韶华凌河亦施一礼,牵着卓子跟随其后,进入无忧神殿。青丰无忌极为不满,嘟囔道:“原来长老也早知道他要来天之衡。为什么不早说?”
贤人回过头来,呐呐的笑道:“长老嘱咐,不欲让帝都知道先生的所在。请青丰兄见谅。”青丰无忌哼了一声,并不说话。贤人的脾气似乎甚好,青丰无忌生气他也不着恼,只是陪着笑,导引着三人进入神殿。
青阳长老一袭玄布长袍,拄着黯淡无光的琉璃杖,坐在大殿的彼端。虽然隔得遥远,但青丰无忌也能看到,这位震惊沧原的席幻道师,此刻却衰朽枯坐,容颜枯槁,双瞳无神。他的大弟子修殇,紧紧的站在他的身边,宽大的幻道袍,几乎掩盖住了他师父的大半个身子。
“阁下就是名震沧原的北丘公韶华凌河了,来我天之衡圣城,所为何事?”
修殇神色傲慢,并不将韶华凌河放在眼里。韶华凌河微微屈身一礼“长老安好?”
青阳长老双手向前伸,在空中摸索了半天,似乎看不到站在身前的韶华凌河三人,只是嘴唇里出喑喑哑哑的声音。修殇搀住了青阳长老,让他颤巍巍的向前迈出一步。他终于站立起来了。
“我偶感小恙,抱病于深殿,实难见客,凌河勿怪”青阳长老挣开了修殇的搀扶,拄着琉璃杖,向韶华凌河颤颤兢兢的走来几步。“人已年老,气血衰败,难免有些病痛,过几日就好了,你不必担心。”青阳长老见韶华凌河意含关切之意,便淡淡说道。
韶华凌河拉起卓子的手,褪开衣袖,露出左手来。“长老请看”
卓子的大拇指上,戴着一枚巨大的白玉戒指,戒身上却沾染着一条黯红色的血迹,在烛火之下,折射着夺人心魄的光泽,让青丰无忌心头为之一震。这难道王室权威象征的白云神戒吗?他生于帝都长于帝都,也未曾见过帝室至宝帝王之戒,可眼前这枚王者之戒,似乎浸染了那难以洗濯的邪恶污迹,让它失去了王者的力量。
韶华凌河将卓子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平放在手掌中心。修殇眼中放出一种锋锐如刀的光来,微呼道:“这这就是传说中拥有王者力量的白云神戒吗?”
青阳长老眯着双眸,拈起那枚已沾染了仿佛洗濯不去血迹的戒指,对着闪晃的巨烛之火,喃喃道:“这道血痕,就是浸染神戒的污迹吗?”
“是的,莫华邪恶的血浸染了它。”韶华凌河道。“卓子戴着神戒,也日益受到邪恶的煎熬,请长老解救。”
青阳长老细细端详良久,似乎面有疑惑之意“这焰摩大帝的邪恶力量,竟然如此之强。这道血迹,似乎封印了一种极其邪恶的东西,它是一道诅咒。”
“可是卓子似乎并没有受到这道诅咒的影响啊。”韶华凌河看了看默然不语的小姑娘。
青阳长老重新将戒指塞在韶华凌河的手掌里,转过身去“如果铸戒者无忧祖师曾经淬戒的皓苍之海,都不能够将白云神戒玷污的邪恶洗濯去,那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还它的本来面目了。”
“如果先生要洗濯云戒,明日我可领先生入甘露之塔。”修殇说道。
“如此有劳了。”
“我很累非常抱歉”青阳长老似乎气息浊重,难以为继。三人微微屈身,便欲告辞。修殇突然提高了声音,叫道:“韶华先生,你相不相信往世书中的预言?”
韶华凌河凝定当地,良久之后缓缓转身:“预言?”
“先知说,神帝之子将会在苍天之泪中降临,而皓苍之海所承玉露,岂非正是苍天之泪吗?师父,您说是不是?”修殇桀桀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