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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十一点钟,斯特拉瑟斯夫人家里灯火辉煌,人来客往。
利齐-黑兹尔迪安来到门前停了下来,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她习惯停下来辨辨方向,习惯向聚集的人群、任何一个客厅、音乐厅或歌剧院四下打量。这种习惯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假如有人给她指出她认识的某个年轻女人露出有失检点的表情和粗心大意的行为举止,她一定会惊诧不已。说真的,她们也在四下打量,都是以不易察觉的青春之光以及只有其本身所显露出的美丽之光在四下打量。
长期以来,利齐-黑兹尔迪安一直认为大多数和她同龄的女人在生活艺术上还是些孩子。她那充满野性的自卫本能,经过经验的补充完善,显得比她们更加机灵、敏锐,而那些从孩童长大到结婚的迷人的纤纤小姐们所走过的路好像是从一个缀满玫瑰的摇篮被抱到了另一个缀满玫瑰的摇篮里。过去她们常常在饭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聚集在闷热的客厅里,谈论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她一边听一边想,而在楼下的吸烟室里,她们的丈夫互相切磋,交流经验,若不是那么引人入胜,至少也是自己的亲身体验。
然而在那时,正如那些上了岁数的太太们说的那样,利齐-黑兹尔迪安总爱呆在男人的圈子里。
她没有看见要找的那个男人,便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想道:“要是他有躲开的意识该多好啊!”她也真希望没有来这儿,一个人呆在远处。但丈夫硬是要她来:“你知道,在斯特拉瑟斯家会玩得尽兴,每个人都会这样。这老姑娘努力使自己的房子成为纽约最吸引人的地方。今天晚上谁来演唱?要是你不去,我想就是因为我比平时咳得厉害,你是在为我焦心。我亲爱的,要我死,除非有比第五大道旅馆的火灾更为惨重的打击我的心跳出奇地平静穿上你的黑天鹅绒裙子,好吗?再别上那两朵玫瑰”
就这样她出门去了,穿着黑色的天鹅绒裙子,来到斯特拉瑟斯夫人家。校形吊灯照得房子满室生辉。年轻漂亮的面孔比比皆是,屋内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正如黑兹尔迪安所说,斯特拉瑟斯家比任何人的家都吸引人,无论她什么时候打开门,人人都会蜂拥而入。
当黑兹尔迪安夫人走进里面的客厅时,宏亮的男高音的尾音刚刚落在鸦雀无声的房子里,人人都在洗耳恭听。她的目光越过钢琴,看到康帕尼尼粗短的脖颈。此时,他已经陷入了沉默。戴着弹力手套的女士们报以热烈的掌声,过后大家活跃起来,又开始喋喋不休地闲谈起来。
大家三五成群地分散成一个个小圈子。她瞥了一眼西勒顿-杰克逊那头引人注目的银发,他们的目光越过那些袒露的肩膀相遇了。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胡子抽动了一下似笑非笑。“他向我鞠躬从未像今天这么低。”她想到这儿,心中一阵害怕油然而生。
但当她朝屋里走去时,又恢复了泰然自若的神情。在那群蠢头蠢脑的俗艳女人之中,她觉得自己很能干,从做发型到保守秘密的技巧几乎无所不知。雪白的臂膀袒露在黑天鹅绒裙之外,浓密的头发挽成髻又特意抽出一缕鬈发,卡头发的金簪子斜插在发髻上,镶嵌在上面的钻石露在外面。她为此而骄傲。她做这一切时没有要仆人帮忙,因为没有一个女仆比得上苏珊。作为一个女人,她知道自己的事情
斯特拉瑟斯夫人的头发上直挺挺地竖着根羽毛,黑色的假发上点缀着无数钻石,好像裁缝用的针垫一样。她大步走到屋外,更多的人正往里走。她以常有的粗鲁方式迎接客人,分拨客人,并介绍他们,突然间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很显然是在问候一位老友。她周围的人散开了,女主人的眼睛扫视着屋内,而黑兹尔迪安夫人看见她和一个高个儿男子手拉手秘密地谈着什么,全然不在意。他们相视一笑,很快斯特拉瑟斯夫人的目光投向屋里,脸上的微笑似乎在说:“你会在那儿找到她。”
高个儿男子点点头,从容自若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便朝人堆里面走,同每一个人说说话,他似乎除了要跟每一个人说话外,别无任何目标。然而他却悄悄走向通往里屋的通道。
黑兹尔迪安夫人走到钢琴边找到了个位子坐下来。旁边坐着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正滔滔不绝地讲他将在比思费特化装舞会上穿什么。她听他讲着,有时赞同地点头示意,有时给他出出主意,然而她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个渐渐走近的高个儿男子。
他英俊吗?是的,她自言自语。她不得不承认他英俊潇洒。或许他有点儿胖,脸色也稍红了一些,尽管他的风度气质遮掩了他的不足,但重新考虑一下,人们会一致认为像他这么高大的人是该有些分量。是啊,他自信十足的样子准确无误地显示了他本来想在众人面前展露的气质,即一个四十多岁男人的气质。如果不去考虑他的年龄,他是一个积极活跃,身体结实的人,萤色的眼睛明亮有神,黝黑扁平的额头上留着的鬈发和以前几乎一样浓密,眉毛上方的金黄色头发,在白肤蓝眼的映衬下显得银光闪闪,眼睛在金发的映衬下显得更蓝了。是一副傻样子?绝不是。他的笑容掩盖了一切,他的自信足以使他免于犯傻,然而他如此冷静却又使人觉得冷冰冰的。他坚定自如地驾驭生活,就好像现在在斯特拉瑟斯夫人家信步向前的样子。
半路上,韦森夫人手里的扇子轻轻地碰了她一下。是韦森夫人,没错,就是她。黑兹尔迪安夫人不由得回想起查尔斯说过在他们观看大火时,萨比娜-韦森夫人和老帕雷特夫人在一起?萨比娜。韦森是个叫人敬畏的女人,也是她那一代整个家族中少有的破坏传统的人。当体-玻利斯王后在第五大道为她买下房子而率先给她与万物争辉、与世界相媲美的机会时,她就去过斯特拉瑟斯夫人家里。利齐-黑兹尔迪安稍微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站起身,加入到歌手周围的人群当中,一会儿又离开他们向另一群熟人走去。
“瞧这儿,那家伙又准备唱了,咱们到那边的角落去吧。”
她感觉到手臂被轻轻地触摸了一下,碰到了亨利-普莱斯特镇静的目光。
明亮的红光和棕榈遮蔽的过厅将客厅和房后宽敞的餐厅隔开。黑兹尔迪安夫人站在那儿犹豫了一下,就看到了韦森夫人投来了关注的目光,于是她脸上闪现出了微笑,扬起头,便跟着她的同伴走了。
他俩走到棕榈遮蔽的小沙发前,坐了下来。这时,一对男女也寻着僻静走到这儿来,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互相递了个眼色便走开了。黑兹尔迪安夫人笑得更加妩媚动人了。
“我送你的玫瑰呢?你没有收到它们?”普莱斯特问道。他垂眼偷望着她。假装去检查手套上的扣子是否齐全或是盯着锃亮的皮靴头沉思。
“不,我收到了。”她回答道。
“你没有戴,我定的不是这样的。”
“对,我没有戴。”
“那么这是谁送的?”
她打开了她的那把青贝扇,低头欣赏扇面上复杂的图案。
“是我,”她说。
“你买的?好啦,显然是别人送给你的!”
“我送的,”她顿了一下“我送给我自己的。”
他微微地扬了扬眉毛,说:“好啦,你戴它们不合适——多么惨淡的玫瑰!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不戴我送给你的呢?”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一再请你不要在那天给我送花”
“胡说。那正逢其时出了什么麻烦?你还紧张吗?”
她沉默了片刻,接着压低声音说:“今晚你不该到这儿来。”
“我亲爱的,你简直变了个样儿!这么紧张!”
“你难道没有看见在帕雷特家的窗口后有那么多人在看着我们吗?”
“什么?在对面?上帝啊!不。我只顾着逃命,该死的是后路又被挡住了,可那又怎么啦?满街惊慌失措的人,你还认为?”
“我丈夫当时就和他们在一起。”她的声音更低了。
他那洋溢着自信的脸沉了下来,但立刻又恢复了那副若无其事,国鸣得意的样子。
“怎么?”
“呕欠,没什么——还没什么。现在我只请你离开。”
“你叫我别来这儿!可你来了,因为你觉得假如你不我来这儿也出于同样的原因。既然来了,我亲爱的,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不要失去理智。”
他振振有词的一番话振奋了她。她扬起头,扫视着拥挤的房间,他们在那里可将屋中的一切尽收眼底。她看见了几个熟人又是点头又是微笑,希望她们中的某一位能向她走来。然而,尽管所有的人都彬彬有礼,热情洋溢地向她问候致意,却没有一个人向她这单独隔开的座位迈进一步。
她轻轻地扭过头,转向同伴:“我再次请求你离开。”她重复道。
“好吧,待会儿那家伙唱完歌,我就走。但我想说你可真是个十足的开心果。”
萨尔夫-黛墨拉的第一小节响起来了,他止住话音。他们并排坐在那里,像绅士贵妇们欣赏高雅音乐那样全神贯注。她倚着沙发的一角,亨利-普莱斯特一面用贪婪的眼光注视着她,一面却又规规矩矩地远离她坐着,跷着二郎腿,一手扶着膝头放着的折叠礼帽,另一只手搁在身边的沙发上。然而她的丝巾有一头放在他们之间。她用不着朝他那边看,用不着将视线从歌手身上移开,就能感觉到普莱斯特的手慢慢地伸了过来,把丝巾向他那边拽。她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想把丝巾拽回来而又表现得极不情愿——接着便放弃了努力、当歌手唱完后,他向她微微地一欠身,说了一声“亲爱的”声音低得似乎只有气息扑在她的脸上,然后便站起身,鞠了一躬,笑着溜达到另一间屋子去了。
她微弱地叹了一口气,又朝后靠在沙发角上,看着西勒顿-杰克逊正向她走来,她熠熠发光的眼睛向他投去注视的目光:“你真是太好了,今天下午从帕雷特家出来你送查理回家。”她伸出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
“我有什么好的?”他笑着说。“哎,我很高兴送他安全到家,我觉得他在那儿真有点儿淘气。”她隐隐觉得他似乎停顿了一下,好像要看看她对此有什么反应,于是她便垂下双眼。可他已经又继续开口说话了:“他咳嗽得那么厉害,你竟然还让他追着救火车往城里跑。”
她付之一笑。
“我从来没有阻挡过他——假如我能忍得住的话。但是他今天出外可真是够蠢的。”她附和着说。那一阵子她像那天下午和丈夫谈话时那样又在不断地问自己:“现在,我该说些什么呢?”
她该说自己当时在失火现场——还是不?索绕在脑际的这个问题闹得她听不见同伴在说什么。与此同时,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从来没有离她这么近过,或者说像现在这样亲密地对待过她。在这种奇怪的焦虑不安的状态下,她似乎对每个凑近她的人脸上的一颦一笑,尽收眼底。老西勒顿-杰克逊的那张窄面庞,布满皱纹的红脸颊,精心梳理过的头发下面那低陷的两鬓上暴露的血管。当他那怯生生的蓝眼珠转向她时,眼白上的小血点清晰可见,这一切好像是在高倍透镜下那么清楚。他戴着白手套,一只手里晃着眼镜,另一只手托着膝头的折叠礼帽。他那若无其事的样子,真好像博物学家趴在小动物可能出现的缝隙旁边,屏住呼吸耐心等待一样——假如一个人长时间地注视,或许表现出一副根本不想去找的样子,不指望它出现在附近的地方,他就能找到。黑兹尔迪安夫人感觉到有一双不知疲倦的眼睛正在定定地盯着自己,使她的太阳穴疼起来,她觉得好像是坐在比斯特拉瑟斯家的枝形吊灯还要刺眼的灯光之下。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她头脑中的任何念头只要一闪现,或许便会像焦虑时蹙眉所形成的皱纹一样,在额头上显现出来。是啊,普莱斯特说得对,她正在失去理智。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年龄,需要不断保持理智的时候,她却第一次失去了它。
“这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怎么了?”她不禁疑惑起来。
有人早已敲过警钟——然而又能怎么样?他们只是刺激她,使她更警觉灵敏而已。可今天晚上,她觉得浑身打颤,陷入了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脆弱状态。那么,与往日有何不同呢?她自然清楚,那是因为查尔斯他那憔悴的目光,以及他仰头睡觉时清晰可见的喉结。以前她从不认为他病得有多严重,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与此同时,她还不能完全肯定,那种目光是否完全是因病所致,这使她感到压抑得难以忍受。
她突然绝望地向四周扫视了一下,在那些神采奕奕、热闹活泼的人群中,在所有叫她利齐的女人中,以及在那些常来做客的男人中,她知道,在那一刻,没有人能猜出,也没有人能理解她的感受她的目光不觉又落在亨利-普莱斯特的身上。他离她有点远,此时已走到了人群的外边,正站在漂亮的莱曼太太的椅背后,身子向前倾着。“你是最不理解我的一个!”她暗自思忖“然而上帝知道。”她颤抖了一下,心想:“他们全都对我说三道四。”
“亲爱的黑兹尔迪安夫人,你看上去脸色有点苍白,觉得冷吗?我去给你端杯香槟?”西勒顿-杰克逊殷勤地问道。
“假如你认为其他的女人个个光彩照人,我亲爱的先生,那都是头顶上这些俗不可耐的耀眼的灯光”她不耐烦地站起身。她要做的一件事——一件“自然”的事就是走到吉尼-莱曼那儿,普莱斯特还前倾着身子站在她的背后“那么,人们会看出我是焦灼、不适还是害怕?”
然而,刚走出几步,她便停下来想:“要是帕雷特和韦森家的人真的看见了我呢?而我现在到吉尼那儿,他又正跟她说着话,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会怎么看?”她后悔撇下西勒顿-杰克逊,他有时是个守口如瓶、值得信赖的人,尤其当一个漂亮的女人对他如此宽宏大量的时候,更是这样。她的目光越过吉尼的肩头望着他,似乎是在示意他过来,可他已经转身离开了那儿,又钻到另一群人中间了。她猛然间发现自己与萨比娜-韦森正好面对面。这样也许还更好些,毕竟所有的一切都要取决于韦森夫人看到了多少,假如她的确亲眼目睹到了什么,还要看她要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她不可能像西勒顿-杰克逊那么神秘莫测。现在利齐真希望上次她没有忘记参加韦森夫人家的晚会。
“亲爱的韦森夫人,你真是太好了——”
可是韦森夫人并不在那儿。女人渴望不受阻拦时似乎会用一种神秘的保护力使自己不让别人看见,或者可以让人无法觉察地从一处移到另一处。韦森夫人似乎也是用了这种魔力。就在两秒钟前,她那张棱角分明的漂亮脸庞出现了,并且离黑兹尔迪安夫人越来越近,直到两个人之间相隔还不足一码——可现在韦森夫人那扭动的背部和鲜艳的红扇子引得众人凝神注目。她根本就没有去那里,也从没看见过黑兹尔迪安夫人(上周星期天她去斯特拉瑟斯夫人家了吗?多奇怪呀!我一定是在她到来之前先离开了——),而在钢琴的那一边欣赏着一幅画,她的注意力似乎被离她最近的人物所吸引。“啊,多么富有生活气息!每当我看到麦桑尼尔的画,总有这种感觉。”只听见她大声感叹道,语气妥贴得当。她有这种本能,这是人所共知的。
利齐-黑兹尔迪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好像当头挨了一棒。觉得头晕目眩。“这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她想到。她高高兴兴地扬起头,又扫视了一下四周,努力向亨利-普莱斯特递眼色,可他仍然跟那位漂亮可爱的莱曼夫人呆在一起。就在那时,她的目光落在萨比娜-韦森的大儿子休伯特-韦森的身上,他正百无聊赖地站在饭厅门口。
当休伯特-韦森和黑兹尔迪安夫人的目光相遇时,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他稍微迟疑了一下,便走过来,向她深鞠一躬——又是一个深得过分的鞠躬!“这么说他当时也看到我了,”她暗自思忖。她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说:“天哪!你真是彬彬有礼,说真的,我还没有老得该受你这样深深的鞠躬。我亲爱的孩子,真希望你能马上带我去吃饭。今天我整个下午都在外面受冻,观看第五大道旅馆的火灾,现在都快饿死了,累死了。”
她说要死了,声音大得令周围的所有人都能听到!她确信这是对的,是这时应该做的“自然”事情。
她的情绪一下子调动起来,像快乐的女神一般轻快地走进饭厅,牵着休伯特往那花草遮蔽的角落处走去。在一张空桌旁坐了下来。
“别这样——我觉得我们俩再妙不过了。难道你不觉得是这样吗?你愿意让那个老迈臃肿、令人讨厌的露西-范德洛坐到我们中间来吗?如果你想,当然我看得出来她也快但如果那样,我告诉你,我可要邀请一位年轻男子!让我想一想——请亨利-普莱斯特好吗?你看他到处晃荡,还没有个着落。不,还是就我们俩呆在一起更有趣,不是吗?”她的身子微微前倾,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这副样子,在上了年纪的女人眼中,是有失大雅的,而年轻人却都纷纷效颦。
“啊,来点香槟,再来点热泥龟!我猜你自己也去了失火现场,对吧?”她的身子仍前倾着,靠得更近了一点。
年轻的韦森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直红到额头,他那厚墩墩的大耳垂变成了两个通红的火球(她心想“他看上去好像戴了一副大珊瑚耳环”)。但她死死地盯着他大声直笑,使他不得不看着她。她继续说:“你以前见过比这些浓妆艳抹的蠢家伙们争相逃跑的那副狼狈相更滑稽的情景吗?就好像是庆典舞会结束后的情形。我觉得很有趣,便挤进了大厅。消防队员怒气冲天但又拦不住我——在大火现场可没有人拉得住我。你一定看见了那些女士太太们慌不择路涌出大楼的样子——那些臃肿肥胖的女人!噢,请你原谅,我忘了你喜欢胖女人。不?可是万夫人我多愚蠢啊?!哎唷,你脸都红了!我看你脸红得像你母亲那把扇子的颜色——大老远就看得出来!好,请!给我再来点香槟”
接着,不可避免的一幕发生了。她忘记了大火,忘记了焦虑,忘记了韦森夫人对她的羞辱,忘记了一切,只觉得好玩,只觉得将这个怯生生而不知所措的男孩逗弄于掌股之上,充满了孩子般的欢趣。她以前也曾逗弄过许多其他的人,有老有少,游戏过后假如再见到他们,她对他们理都不理。但她对这种游戏却十分醉心,而且比其他女人更清楚该怎样做才更好一些——更不露神色,更油滑老道,用不着去他媚眼,故意扬头,作怪相。因而她过去有时颤抖着问自己:“上帝赐给我这种才能是干什么用的呢?”对,这种游戏起初总是使她高兴,渐渐地将那一双双对她冷漠视之的眼睛吸引过来,让对方的脸涨得通红。她引导和转换话题的方式似乎是在将对方像狗一样套上套索牵着走。先顺情引导,继而大加讽刺,喜怒无常再将对方丢在一边,让他意乱情迷,憧憬企盼,紧紧摄住他的心“这是我唯一的成就。”她在年轻的韦森那双眼睛的注视下站起身,一连喃喃自语,而在她的双唇上,她感觉到了灰味。
“但无论如何,”她想“他会为我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