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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美走后,段易丞放下猫咪,起身去客厅,那几步的距离他却走得很慢,脚步格外的沉重,猫咪蹲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喵喵”了几声,舔了舔自己的毛后,枕着爪子睡去了。
客厅里很暗,他点了一盏暖黄色的灯。
在那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满墙的奖状在岁月的长河里褪去了原本的色彩,甚至布满了灰尘、边角也泛了黄。
可是宋小檩说,沉淀在时间里的笔墨记得。
是啊,虽然奖状发了旧,笔墨淡去,但字迹还在。
段易丞,这三个字,还在。
他抬手轻轻抚摸,那用黑笔写下的字有凹凸的感觉,与指尖相擦,那一瞬,他觉得自己的血液在倒流,心中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源源冒出。
良久,段易丞把视线移向佛桌底下,那里确实放了一个古旧的箱子,但不大,快要与黑色融为一体了,如果不仔细看,还真没能发现。
他走过去,弯下腰,把箱子拿到桌上。
意外的,上面没有灰尘,反而很干净。
看来,母亲经常擦拭。
他从没打开过,也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放着什么东西。
她只说,看完后,你就能明白了。
于是,他几乎是捧着一颗真诚又炙热的心,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箱子,但出乎他的意料,里面只有几条祈福的带子。
红色的,黑字。
一刹那,段易丞愣住,蓦然热泪盈眶。
母亲是乡下里的姑娘,没读过书,所以不识几个大字,更不会写字。
可是,那一条条祈福的带子上,却写着一行又一行的黑字,写得歪歪扭扭的、一点也不漂亮——愿佛祖保佑吾儿阿丞平安快乐,好好读书。
谁也不知道母亲练这一行字练了多久。
许是半夜醒来,点着一台灯,学了好久的握笔姿势,颤颤抖抖地写下第一个字,周而复始,才能记住并写下这么多的字。
那一字一字,却藏着深沉的母爱。
阿蓝够不到愿望树,又生怕不是自己亲手挂上的祈福带会不灵,索性就全都带了回来,藏在这个箱子里。
这一晚,那一条条红得亮眼的祈福带,染上了段易丞的眼泪。
他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几乎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这一天的眼泪加起来比这些年哭的还要多,但他哭得太压抑了,哭不出声来,最后把头埋在臂膀处,任眼泪浸湿衣裳。
他混蛋了太久。
只知道一味地逃避现实中的问题,只顾着自己短暂的快感,却忽略了母亲才是从头到尾最痛苦的那一个人。
他真的太自私了。
很久、很久之后,段易丞才起身把箱子放回原来的位置,他走出客厅,此时天上的月亮正圆,慷慨地把光撒向了整个大地,一旁的小猫咪已经睡着了,小小地打着呼噜。
他随意用手抹掉眼泪,往前走去,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那无坚不摧的城墙,终是悄无声息地裂了缝,阳光争先恐后地照进来,也照亮了他的一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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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宋小檩来时,段易丞已经早早就坐在了位置上。
而且,还破天荒看起了语文书。
她心想,他也许是真的想通了,并由衷地替他感到开心。
后来,她还惊奇地发现,他并不是完全不会读书,甚至在数学和地理这两门课上,是有一定的天赋,他只是不想认真学而已。
平常她就督促他做练习题、背古诗词……只要他一打瞌睡,她就掐他肉。
他常常脸色阴沉,却又无可奈何。
如此一来,期末考试的成绩,一定上得了四百分。
这些天,宋小檩还让吴嫂置了一本日历,每过一天就在上面画一个圆,代表着一天的到来与结束。
她常常觉得没有陆景衍在身边的日子,便仿若度日如年,每一天都是如此地期盼着快点画到十八号。
于是,画着画着,今天就到了十八号。
这一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也是他回来的日子。
刚好,是星期六。
一早,吴嫂就给她煮了一碗生辰面。
她还挑选了一件白色连衣裙,领口处绣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午时两点半,陆景衍发来一条消息,说是晚上会回来给她庆生。
她偷偷期待了好久,从白天到黑夜。
八点钟,吴嫂张罗了一桌好菜,把蛋糕放在中间,还未点上蜡烛,万事俱备,只欠他回来了。
但是,直到九点钟,陆景衍还没有回来。
打电话过去,忙音、未接。
殊不知,这一小时的时间里,仿佛有一个世纪之久。
宋小檩从最开始的满怀期待,到后来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说不失落,是假的。
她好失落啊。
饭菜都凉了,蛋糕也快融化了,这一天也快过去了。
可是,他仍旧没有回来。
十点钟。
她起了身,独自一人去了客厅。
吴嫂担忧地询问道:“小檩,你没事吧?”
宋小檩的脸色微有些苍白,大概是因为今晚没有吃饭的缘故,她虚弱地笑了笑,“吴嫂,你们先吃吧,别等了,我再自己一个人等一会。”
那落寞的背影,映入吴嫂的眼中,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又像是迷了路的、更像是在等主人回家的小兔子。
可怜,又孤独。
此时,屋内灯火通明,屋外却夜色正浓。
然而她的心,如同那一片无边的夜幕,荒凉四起。
她坐在沙发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手中拿了本书,眼睛虽是盯着书看,却是一个字也读不进去,脑子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还会回来吗?
渐渐,困意袭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小檩才于朦朦胧胧之中醒来,微一睁眼,映入眸中的就是陆景衍那张清冷俊美、又棱角分明的脸庞,在不明不暗的灯色下,远远近近的,他的周身似有一圈迷蒙的光影,她短暂愣了一瞬,一时竟分不清这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中,她只是下意识伸手想去触碰他的眉骨,但没摸着,指尖停留在零点一厘处,因为……她突然有些犹豫了,她害怕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个梦境,碰到了,梦就醒来了,她就见不到他了。
可是下一秒,他却骤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轻,但也不重,却让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有一股温热于两人相碰的地方徐徐生起,几乎灼得她的大脑一下就清醒了过来,明白这不是梦境。
陆景衍,是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