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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萨斯知道自己对手下催得太紧,但时间实在太过珍贵,不容分毫浪费。但当他看到吉安娜边走边啃着肉干,内心便自责的挣扎。他战斗时,圣光给他力量,而法师利用的能量不同,他知道吉安娜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倾尽全力,体力透支了。可他们没有时间休息,千万条生命的存亡都系于他们的行动。
他被委派的命令是调查瘟疫的情况并加以阻止。现在谜团开始解开,但同时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停止这场瘟疫。事情远不像一开始他以为的那样简单。但是,阿尔萨斯绝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他曾发誓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瘟疫,拯救他的子民,他一定会履行誓言。
还没有到达安多哈尔的大门,他们便看到浓烟升上天空,闻到了烟味。阿尔萨斯惟愿这座城镇已经被烧毁,那样的话至少谷物也被销毁了,但立刻他便为这种冷漠的想法而羞愧。
他用力踢了一下坐骑,埋藏自己的想法。很快他便穿过了城门,并准备随时应战。
他们四周都是燃烧的建筑,黑烟刺眼呛喉。他举目四望,眼里充满了被熏出来的泪水。没有一个村民,也没有任何丧尸。发生了什么——
“我想你们是来找我的,孩子们,”传来一个和悦的声音。一阵风刮起,推开了烟尘,这时阿尔萨斯才看见一个黑袍的身影站在不远处。他全身一紧。这人,想必就是那个首领。只见这个死灵法师面带微笑,兜帽下的脸孔在阴影里模糊不清,他虚伪的笑容使得阿尔萨斯怒火中烧,恨不能立刻割掉他的脸。在他身边的,是他的两只丧尸宠物。“现在你们找到我了。我是克尔苏加德。”
吉安娜掩口倒吸一股凉气,她知道这个名字。阿尔萨斯很快的瞥了她一眼,便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说话的人身上。他握紧了战锤。
“我是来传达警告的,”死灵巫师说。“别多管闲事,好奇心会要了你们的命。”
“这种堕落的魔法感觉起来似曾相识!”是吉安娜,她的声音因愤恨而颤抖。“你是我们的耻辱,克尔苏加德!先是做那些悖天的试验,我们警告过你那会带来灾难。可你一点没学到!”
“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女士,”克尔苏加德得意的拿着腔调说“看起来安东尼达斯的小学徒已经长大了呢。不过亲爱的,和你说的相反你看到了,我学到了不少呐。”
“我见过你用来做试验的老鼠!”吉安娜喊道。“那已经够可怕了——而现在你——”
“继续深入的进行了我的研究,现在已经完美了,”克尔苏加德答道。
“这场瘟疫是你一手造成的吗,死灵巫师?”阿尔萨斯吼道“是你建立了邪教?”
克尔苏加德转向他,眼睛在兜帽的阴影下发出幽光。“我命令诅咒神教分发染上瘟疫的谷物。不过帐可不能算到我头上。”
阿尔萨斯正要开口,吉安娜就已经发作“你什么意思?”
“我侍奉恐惧魔王玛尔甘尼斯。他将会指挥天灾军团团清洗大地,建立一个永恒黑暗的乐园!”
周围的火焰散发着热浪,但此人的腔调还是让阿尔萨斯全身扫过一阵恶寒。他不知道什么是“恐惧魔王”但“天灾”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个天灾军团到底想清洗掉什么?”
白胡子下的刻薄嘴唇又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什么,当然是所有的活物。他的计划已经开始实施。如果你想要更多的证据,可以到斯坦索姆去找他。”
阿尔萨斯受够了他嘲弄的语气。他咆哮一声,举锤冲向前去。“为了圣光!”他喊道。
克尔苏加德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然而,在最后一刹那,随着周围的空气扭曲波动,他不见了。
原先静立在他两侧的两只东西用手臂钳住阿尔萨斯,企图把他拽倒在地,它们的恶臭和浓烟竞相袭来,企图令他窒息。他挣脱开来,干净利落的猛力击中其中一只的脑袋。它的头骨立刻像玻璃般裂成碎片,脑浆随之溅了一地。另一只也不在话下。
“粮仓!”他喊道,一边奔向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跟上!”
其他人也立刻上马,沿着主道冲进着火的村庄。粮仓伫立在他们前方,虽然大火看似遍布整个安多哈尔,粮仓却安然无恙。
阿尔萨斯骤然勒马,跳下来尽可能快的跑向仓房。他拉开一扇门,祈愿着成堆的谷箱还在里面。但悲恸和怒火再次席卷了他,粮仓空空如也——只剩下地板上一点点散落的稻谷和老鼠的尸体。他瞪大眼睛,感到一阵恶心。他呆立了一会儿,接着又冲向另一个库房,然后是再一个,他拽开所有的门,尽管他清楚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
全是空的。而且地上的积尘和墙角的蛛网表明,它们已经空了一段时间了。
“粮食,已经运出去了,”当吉安娜跟到身边时,他断断续续的说。“我们太迟了!”他一拳砸到木门上,吓了吉安娜一跳。“该死!”
“阿尔萨斯,我们已经尽力——”
他暴怒的转向她。“我要找到他。我要揪出那个恋僵尸的杂种,把他的手脚一只一只扯下来!让他找人把自己缝回去。”
他全身颤抖着夺门而出。他失败了。他应该当场抓住那个人,但他没有。谷物已被运出,只有圣光才知道多少人会因此丧命。
都是他的错。
不。他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他会保护他们的子民。他要保护他们,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阿尔萨斯攥紧拳头。
“去北方,”他对跟在后面的人们说,他们看到一向温和的王子陷入这样的狂怒,感到很不习惯。“那是他的下一个目的地,让我们去根除掉他这样的害虫!”
他中邪般策马向北狂奔,几乎心不在焉的杀戮任何企图阻止他们前进的人类残骸。僵尸的恐怖不再影响他。他的脑海中充斥着那个幕后操纵者的嘴脸以及把罪恶付诸实施的诅咒神教。死者很快就会安息;而阿尔萨斯必须确保不会有更多的死者。
途中出现了一大片丧尸。他们同时朝阿尔萨斯和他的随从抬起腐烂的脑袋,向他逼近。“为了圣光!”阿尔萨斯怒吼一声,催马冲入尸群,他挥舞战锤,狂乱嘶吼着,将满腔怒火与挫败感发泄到这些活靶子上。战斗的某个间隙,他环顾四周。
一个黑袍飘飘的高挑身影站在战场之外,安然自得的隔岸观火。他似乎正在等着他们。
克尔苏加德。
“那边!”阿尔萨斯叫道“他在那!”
吉安娜和士兵们跟了上来,一发发火球划出清晰的尾迹,士兵砍杀着第一轮攻击的漏网之鱼。阿尔萨斯越来越接近那死灵法师,他直感到正义之火在血管中高歌。战锤起起落落,似乎毫不费力,他甚至根本没看见被他打倒的僵尸。他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个人——如果这个怪物可以称之为人的话——那个毁灭了村庄的罪魁祸首。砍掉他的脑袋,让这个禽兽一命呜呼。阿尔萨斯达到了目的。满腔怒火瞬间爆发,他将他那光辉逼人的战锤反手一带,随即平行于地面抡出一记大力扫击,正中克尔苏加德的膝盖,将他震飞。其他人立刻压了上去,无数刀剑切削劈砍,人们将悲痛与狂怒统统倾泻于这个灾难的始作俑者。
尽管法力强大,克尔苏加德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也会死。他双腿被阿尔萨斯打断,扭曲的躺倒在地。血液沾湿了长袍,将粗糙的黑布濡出一块块亮斑,还有殷红的鲜血从嘴里流淌出来。他用手臂撑起身子试图说话,却只吐出血沫和碎牙,但他再次开口。
“无知的蠢货,”他竭力吞咽着“我的死改变不了什么现在这片土地的灾罚已经开始。”
他眉毛拧成一团,闭上眼睛,死了。
尸体立刻开始腐烂。死尸解体往往需要数天时间,而这次,一切只用了几秒,血肉变得灰败,肿胀,接着爆裂开来。人们倒吸一口凉气,掩着口鼻别过脸去。其中一些受不了腐烂的恶臭,转身呕吐。阿尔萨斯定定的看着,既惊骇,又陶醉,他无法把视线移开。尸体上冒出汁液,死肉渐渐酥软变黑,成为油泥。当这悖离自然规律的腐化过程终于开始减缓。阿尔萨斯转过身,大口猛吸新鲜空气。
吉安娜脸色极度苍白,震惊的大眼睛笼罩着黑眼圈。阿尔萨斯走过去,把她带离这污秽恶心的一幕。“他怎么回事?”他轻声问。
吉安娜咽下唾液,努力恢复平静。再一次的,她似乎从冷静客观的思考中获得了力量。“有人相信,呃,死灵巫师如果没能精确的施用法术,嗯,如果他们被杀死,就一定会”嗓音低了下去,她仿佛一下子变成一位受到惊吓、恶心欲呕的少女。
“来吧,”阿尔萨斯柔声说。“我们去壁炉谷。得警告他们——如果我们还没有太迟的话。”
他们把尸体丢在那里,没有再看它一眼。阿尔萨斯无声的向圣光祈祷,希望还不算太迟。他不知道如果再次失败,他该怎么办。
吉安娜精疲力竭。她知道阿尔萨斯想要确保能够及时赶到,她也明白他的忧虑。多少人命悬一线。所以当他问她能否连夜赶路时,她点了头。
他们骑马飞驰了四个小时,吉安娜意识到自己已经快滑下马了。她疲惫透顶,有几秒钟甚至失去了意识。她在惊慌中醒来,竭力抓住马鬃,将身体拉回鞍上,接着勒紧马缰停下来。
她攫住缰绳坐在那,不住颤抖。过了几分钟阿尔萨斯才发现她掉队了。她迷迷糊糊的听到他号令队伍停止前进,无言的看着小跑过来的王子。
“吉安娜,怎么了?”
“我对不起,阿尔萨斯。我知道你想尽快赶到,我也一样——可我太累了,差点掉下马。我们能停下吗?只要一小会。”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中,她也能从他的表情看出他内心的挣扎,他担心她,但是时势不等人。“你大概需要多久?”
几天吧,她想这样告诉他,但实际上说出口的却是:“只要吃点东西,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他点点头,伸手抱她下马,轻轻的把她安置在路边。吉安娜双手抖索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些干酪。她以为阿尔萨斯会转头回去向士兵们下令,可他却在她身边坐下,焦急和不耐仿若火焰炙烤。
她咬了一口干酪,一边咀嚼一边看向他,仔细观察他的侧脸。在她看来,阿尔萨斯是那么的平易近人,充满同情心,感情丰富,这是他吸引她的原因之一。而现在,被激烈情绪左右着的他却显得那么疏离,如隔千里。
她禁不住伸手触碰他的脸庞。他却一惊,仿佛早已忘记了她的存在,但随后便朝她淡薄的一笑。“好了?”他问。
吉安娜想着自己才吃了一口。“还没,”她说“可是阿尔萨斯,我担心你。我不喜欢这事对你的影响。”
“对我的影响?”他激动的说。“那对村民的影响呢?他们一个个死掉,还被变成丧尸,吉安娜。我必须阻止这些,我必须!”
“我们当然会,而且我会尽我所能的帮你,你知道的。但是我我从没见你这么恨过什么东西。”
他发出刺耳的笑声。“你难道要我喜欢死灵巫师?”
她皱起眉。“阿尔萨斯,别曲解我的话。你是个侍奉圣光的圣骑士。你是战士,但也是医者,可我只看到你渴望杀敌的一面。”
“你说话开始像乌瑟尔了。”
吉安娜无言。她太疲倦了,实在很难理清思绪。于是她又咬了一口干酪,专心汲取急需的营养。但不知为什么,她感到难以下咽。
“吉安娜我只是不想看着无辜的百姓去死。只是这样。而且我承认,我很担心能不能做到。不过等这些过去,你会看到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他低头朝她微笑,这一刻她仿佛又看到了原来的阿尔萨斯那英俊的脸。她努力回以一个放心的浅笑。
“现在好了吗?”
只吃了两口。吉安娜收起剩下的干酪。“嗯,可以了,我们继续吧。”
枪声传来的时候天空正由黑转灰。阿尔萨斯心里一沉。他策马扬鞭,带队沿着崎岖的丘陵小道迅速向北。他们赶到壁炉谷城门,首先见到的却是一群装备着火枪的人类和矮人——枪口指着他们。微风中飘来怪异的烤面包的甜香,和火药味混合在一起。
阿尔萨斯的部队冲上前去。“别开枪!”他喊道,一边猛勒缰绳,马儿惊得人立起来。“我是阿尔萨斯王子!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们都拿着武器?”
人们放下枪,明显很惊讶他们的王子居然站在眼前。“殿下,你不会相信这里出了什么事。”
“说说看,”阿尔萨斯道。
听到这些话并不惊讶——死人爬起来攻击活人。让他惊讶的是“大规模的军队”这个说法。他瞥了瞥吉安娜。她看上去完全筋疲力尽了。昨夜的片刻小憩显然远远不足以让她恢复体力。
“殿下,”一个斥候大喊着跑进来“军队——军队正朝这边过来!”
“该死的,”阿尔萨斯骂道。这个由人类和矮人组成的小队只能应付小冲突,抵挡不了一整支该死的由那东西组成的军队。他作出了决定。“吉安娜,我留在这里保护村子。你尽可能快的去找乌瑟尔大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
“去吧,吉安娜!时间紧迫!”
她点点头。圣光保佑她和她冷静的头脑。在吉安娜步入传送门并消失之前,他给了她一个感激的微笑。
“殿下,”法里克说道,他的声调使得阿尔萨斯立刻转过身。“您也许该看看这个。”
阿尔萨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的心缩紧了。空的箱子上面有安多哈尔的印记
也许看错了,阿尔萨斯紧紧抓着一线希望,颤声问道“箱子里装的什么?”
一个壁炉谷人迷惑的看着他。“只是一些从安多哈尔运过来的谷子。不用担心,老爷。已经分给村民了。我们面包够吃了。”
就是那个气味——不是一般的烤面包香味,有点变味,有点太甜——阿尔萨斯明白了。他一阵眩晕,现实的残酷和无边的恐惧几乎把他击倒。谷物已经分出去了并且突然出现了一支丧尸大军
“噢,不,”他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在众人的瞪视下,他再次努力想要说话,可嗓子仍在颤抖。这次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狂怒。
这场瘟疫目的不仅仅是杀死他的子民。不,不,比那更阴毒,比那更扭曲。它要把他们变成——
还没等他想完,刚才回答箱子问题的那个人便低低的弓下腰,其他一些人也纷纷如此。诡异的绿光映亮了他们的身躯,并且脉动着变得越来越强。他们抓着肚子倒在地上,血从口里喷涌而出,浸透了衬衫。其中一人朝他伸出手恳求救助。惊恐之中,阿尔萨斯向后退缩,眼睁睁看着那人在痛苦中凋零,没几秒就死去了。
他做了什么?那个人乞求治疗,而他连只手都没有抬。但这可以治疗吗,阿尔萨斯怀疑的看着尸体。圣光——
“仁慈的圣光!”法里克叫道。“面包——”
阿尔萨斯一惊,从恍惚的负罪感中醒来。面包——原本用来活命的东西——富含营养,有益健康——现在却变得比致命更可怕。阿尔萨斯张嘴想要大喊,警告他的手下,但舌头却僵硬了。
没等震惊的王子说出话来,潜藏在谷物中的疫病已经开始表演它们的好戏。
死人的眼睛睁开了。阿尔萨斯跌坐在地。
这就是为什么克尔苏加德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制造出一支军队。
疯癫的狂笑在他耳边回响——克尔苏加德,就算是死了,也还在狂笑,还在耀武扬威。阿尔萨斯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在被他所见证的一切避疯。这时丧尸们开始爬起来,它们的动静像闪电般打醒了他,他的舌头也活了过来。
“自卫!”阿尔萨斯吼道,在那只丧尸站起来之前挥出战锤。但其他的动作更快,它们站了起来,将生前用来保卫他的武器对准了他。而他唯一的优势是,丧尸并不擅用武器,大部分攻击都偏离了目标。与此同时,阿尔萨斯的随从们神情冷酷的发起攻击,他们砸烂头骨,削掉脑袋,把刚刚才加入的盟友砍成肉渣。
“阿尔萨斯王子,丧尸军队杀来了!”
阿尔萨斯旋转身,盔甲溅满了血渍,他略微睁大了眼。
那么多。它们那么多,死了很久的骷髅、刚刚转化的新鲜尸体,不止一个蛆色的憎恶驱赶着它们。他可以感觉到自己队伍里的恐慌。他们战胜过许多敌人,但它们不是这个——不是这支活死人的军队。
阿尔萨斯将战锤高举空中,它放射出炽烈的生命之光。“坚守阵地!”他呐喊道,声音不再虚弱,不再颤抖,不再刺耳也不再愤怒。“我们是圣光的选民!我们不会失败!”
圣光沐浴着他坚定的脸庞,他发起了冲锋。
***
吉安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疲惫。连日的战斗耗尽了体力,却几乎没有得到任何休息。传送法术刚用完她便瘫倒在地。她猜自己一定是昏迷了一会儿,因为接下来她所知道的事便是她的导师弯下腰把她从地板上扶起来。
“吉安娜——孩子,怎么回事?”
“乌瑟尔,”吉安娜竭力说道“阿尔萨斯——壁炉谷——”她伸手抓住了安东尼达斯的袍子。“死灵法师——克尔苏加德——召唤死人战斗——”
安东尼达斯瞪大了眼睛。吉安娜咽了咽唾液,接着说:“阿尔萨斯一个人带队在壁炉谷战斗,要马上支援他!”
“我想乌瑟尔应该在宫里,”安东尼达斯说。“我这就派几个法师去给他打开传送门,他要带多少人去都行。你做得很好,孩子。我为你骄傲。现在,好好休息吧。”
“不!”吉安娜叫道。她挣扎着起身,却几乎无法站立。她全凭意志压抑住疲劳感,伸出颤抖的手拉住安东尼达斯。“我得和他在一起。我不要紧,让我去吧!”
阿尔萨斯不知道自己战斗了多久,他一刻不停的挥舞战锤,手臂因过度疲劳而颤抖。圣光在他体内涌流,带来了平静的力量和坚定信念。全靠如此,他和他的士兵们才能够屹立不倒。丧尸似乎被圣光削弱了,但这也是他们唯一的弱点。只有一击致命——阿尔萨斯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既然他们已经是死人了,还谈得上“致命”吗?——才能立竿见影的使它们停止攻击。
它们源源不绝,一波接着一波。他曾经的部署们——他的子民——变成了这些东西。阿尔萨斯举起疲累不堪的双臂,准备再次一击,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战场的嘈杂:
“为了洛丹伦!为了国王!”
人们在光明使者乌瑟尔激昂的战吼下重新集结,重振旗鼓。乌瑟尔带来了骑士团的中坚力量,他们精力充足、久经沙场。他们没有畏惧天灾大军——吉安娜,尽管筋疲力尽,也与乌瑟尔的骑兵团一起传送到此,并且似乎已经对乌瑟尔事先讲明了情况,使他们不至于在初次见到丧尸时因震惊而贻误战机。现在丧尸倒下得更快了,每一波攻击都在战锤、刀剑和火焰的激昂狂烈中瓦解。
最后一只活尸全身冒火,无头苍蝇般的蹒跚了几步便跌倒下去,真正的死了,吉安娜不由两腿一软,瘫倒在地。她颤抖着摸到水袋,开怀痛饮,然后啃着刚刚找出来的肉干。战斗结束了——只是暂时的。阿尔萨斯和乌瑟尔脱下头盔。汗水把他们的头发粘成一片。她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看着他们。乌瑟尔放眼如海的丧尸残骸,满意的点点头。阿尔萨斯却带着受创的表情瞪着某处。吉安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解的皱起了眉。到处都是死尸——但阿尔萨斯恍惚间却只看到一具布满苍蝇的肿胀尸体,不是他的士兵,甚至不是人,而是马的尸体。
乌瑟尔走近他的学生,拍拍他的肩膀。
“我很惊讶你能镇定的坚持这么久,小伙子。”他的声音热诚而骄傲,嘴上挂着微笑。“要不是我刚才赶到——”
阿尔萨斯骤然转身“看吧,我尽力了,乌瑟尔!”他冷冷的语气使得乌瑟尔和吉安娜都眨了眨眼。他反应过度了——乌瑟尔不是指责他,他是在赞扬他。“如果能带领骑兵团,我就——”
乌瑟尔眯起眼。“现在不是骄傲自满的时候!从吉安娜告诉我的情况看,这只是开始。”
阿尔萨斯用海绿色的眼睛怒视吉安娜,仍在为自以为受到的羞辱而憋屈,而这也是他们见面以来第一次,吉安娜在他锐利的瞪视下感到害怕。
“还是你没注意到我们每死一个战士,丧尸的队伍就会更加壮大?”乌瑟尔不依不饶的追问。
“那么我们就该先消灭它们的首领!”阿尔萨斯厉声说。“克尔苏加德告诉过我它是谁,在哪儿能找到它。它是——某种叫做‘恐惧魔王’的东西,名字叫玛尔甘尼斯。它在斯坦索姆。斯坦索姆,乌瑟尔,你受洗为圣骑士的地方。你难道不在乎吗?”
乌瑟尔疲惫的叹口气。“当然在乎,可是——”
“必要的话我自己去那里亲手杀了玛尔甘尼斯!”阿尔萨斯吼道。吉安娜停止了咀嚼,瞪视着他。她从没见过他这样。
“冷静点,小伙子。你再勇敢也不可能一个人打败丧尸军团的指挥官。”
“那就跟我来,乌瑟尔。我这就出发,来不来随你。”没等乌瑟尔和吉安娜开口反对,他便跳上坐骑,勒马转身奔向南方。
吉安娜站起来,惊呆了。他一个人走了,没有乌瑟尔的协助——没有带上他的士兵没有带上她。乌瑟尔无言的走到她身边。她摇摇头。
“他觉得所有人的死都是他的错,”她静静的对老圣骑士说。“他觉得自己应该及时阻止这一切。”她抬眼看着乌瑟尔。“可就连达拉然的法师——曾经警告过克尔苏加德的那几位——也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阿尔萨斯更不可能知道。”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王冠的分量,”乌瑟尔平静的说。“他以前从来不用承担这份责任。这是他必经的过程,我的女士——学习如何明智的统治国家的过程。我曾经看着年轻时的泰瑞纳斯被同样的问题困扰。他们都是好人,都想为他们的臣民做出正确的事情,确保他们安全幸福。”乌瑟尔看着阿尔萨斯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眼里若有所思。“但有些时候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有时候不是所有事都能完美的处理好。阿尔萨斯正在学习这点。”
“我想我明白,但是——我不能让他就这么一个人冲过去。”
“不,不会,等我的人准备好长途行军,我们就去追他。你也应该休息休息。”
吉安娜摇摇头。“不行,不能让他一个人。”
“普罗德摩尔女士,如果可以的话,”乌瑟尔缓缓的说道。“最好让他自己想清楚。如果你一定要跟去,也请给他点时间思考。”
他的意思很明白。她不喜欢这样,却不得不赞同。阿尔萨斯正在心烦意乱中,他一定觉得又愤怒又无助,现在很难跟他讲道理。但很明显正因为如此,她不能让他真的孤身一人。
“好的,”吉安娜说。她骑上马,轻声念出一句咒语。她看到乌瑟尔朝他露齿一笑,但他随即便发现已经看不见她了。“我去跟着他。等您的人准备好了就尽快跟上来。”
她不能太近。虽然已经隐身,但还是会发出声音。吉安娜用膝盖夹紧马肚子,尾随着闷闷不乐但仍然警惕的洛丹伦王子。
阿尔萨斯用力踢着马,恼恨它不能跑得快一点,恼恨它不是不败,恼恨自己没能及时发现情况并遏止事态发展。灾难几乎是压倒性的。父王还在应付兽人——那些从另一个世界涌进来的生物,残暴嗜血,热衷于征服。而此时在阿尔萨斯看来,都不过是儿戏。
父王和整个联盟会怎样面对这场灾难呢——发动这场瘟疫的疯子,意图不仅仅是杀人,还要操纵死者的尸体来攻击他们的亲人和朋友,并以此为乐。泰瑞纳斯会处理得更好吗?一开始阿尔萨斯认为他会的——泰瑞纳斯应该能及时了解真相并及时加以遏止,拯救无辜百姓——但接着他便试图使自己相信没人能做到那样。面对这恐怖情景,泰瑞纳斯应该也和他一样无助。
他沉浸在思虑中,以至于根本没看见站在路中间的男子。他吃了一惊,慌忙猛力勒马闪开,差点没撞上那人。
阿尔萨斯又急又恼,厉声说“白痴!你在干什么?我差点撞伤你!”
这个人他从没见过,却有一种惊人的熟悉感。他身材高挑,宽肩膀,穿着一件似乎完全由光泽的黑羽织成的斗篷。他的面孔藏在兜帽的阴影中,但当他注视阿尔萨斯时,眼睛却炯炯生光。他灰白的胡子分向两边,露出纯净的微笑。
“你不会伤到我,我得引起你的注意,”他说,声音低沉而和善。“我跟你父王谈过,年轻人。但他不听我说的,所以现在我来找你。”他鞠了一躬。阿尔萨斯皱起眉,这人看起来倒像是——在捉弄他。“我们必须谈谈。”
阿尔萨斯哼了一声。现在他知道为什么这个衣着古怪的神秘人物看起来眼熟了。照泰瑞纳斯所说,他是个神秘的——自封的预言者,可以变身成乌鸦。他竟然能厚着脸皮跑到泰瑞纳斯的王座厅,发表了一通关于世界末日的胡言乱语。
“我没时间胡闹,”阿尔萨斯吼道,一边收紧缰绳。
“听我说,小子。”陌生人听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的声音如同皮鞭抽打般粗哑而锐利,阿尔萨斯勉强的听下去。“这片大地已经沦陷!阴影已然降临,不管你做什么都不能阻挡。如果你真的希望拯救你的子民,就带他们越过大海去西方。”
阿尔萨斯差点大笑起来。他的父王说的没错——这是个疯子。“逃跑?这是我的领土,我唯一的事业就是保卫我的臣民!我才不会把他们丢给那些可怕的怪物。我要找到幕后黑手,消灭他。傻子才不这么想。”
“傻子,我吗?我想我是,因为我竟然以为儿子会比父亲更明智。”他明亮的眼睛看起来十分不安。“你已经作出了选择。比你更有远见的人也无法动摇你。”
“我只听到你自己说你有远见。我相信我看到的和我看过的东西,它们就是为什么我的人民需要我留在这里的原因!”
预言者露出忧伤的微笑。“我们不仅仅是用眼睛去看,阿尔萨斯王子。还要用我们的智慧和心灵。我会给你最后一个预言。记住,你越是力图杀死敌人,就越快把你的子民送入他们手中。”
阿尔萨斯愤怒的张口正要反驳,却见陌生人的形体已经开始变化,斗篷像一层皮毛似的裹紧他的身躯,随着身型逐渐缩为普通的乌鸦大小,一双乌黑油亮的翅膀伸展而出。它发出一声在阿尔萨斯听来带着沮丧的粗嘎鸣叫,腾空而起,盘旋了一周便飞走了。他看着它消失,心里隐隐不安。那人看起来那么肯定
“阿尔萨斯,对不起,我隐了身。”不知道从哪儿传来吉安娜的声音。阿尔萨斯一惊,慌忙转头四望,想要找到她。这时她在他面前显出形来,愧疚的说:“我只是想——”
“别说了!”
可他一看到吉安娜吃惊的一愣,睁大蓝色的眼睛,便立刻为自己的语气感到后悔。但她也不该像这样偷偷跟踪他,监视他。
“他也找过安东尼达斯,”沉默了一会儿后,她说道。不顾阿尔萨斯是否接受,她继续固执的讲出自己想说的话:“我——不得不说,我感觉到他身上有很强大的力量,阿尔萨斯。”她催马走近,注视着他。“这场丧尸的瘟疫——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这不是一场平常的战斗或者战争——它是某种更可怕更邪恶的东西。一般的战术恐怕没有用。也许他是对的,可能他看到了我们所看不到的东西——说不定他真的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咬着牙别过身去“可能。还可能他是那个玛尔甘尼斯的同伙。要不他就是个发了疯的隐士。他说什么都不可能让我抛弃自己的故乡,吉安娜。我不在乎那个疯子是不是真的看到了未来。我们走吧。”
他们沉默的前行了一会儿。吉安娜平静的说“乌瑟尔会跟来,他只是需要点时间准备。”
阿尔萨斯直直的瞪着前方,仍然在生气。吉安娜再次试着劝说。
“阿尔萨斯,你应该——”
“我听够了别人叫我应该做这不该做那!”这话迸了出来,连他自己也和吉安娜一样吃惊不小。“这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糟了,吉安娜。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我在尽一切可能挽救。如果你不打算支持我的决定,那你就不需要在这儿。”他看向她,表情舒缓了下来:“你看上去太累了,吉安娜。也许也许你应该回去。”
她摇摇头,瞪着前方不去理会他的注视:“你需要我在身边,我会帮你。”
怒气瞬间消散,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对不起。你在这儿我很高兴,有你在我总是很高兴。他弯下腰去,亲吻了她的手。而她,眉头舒展开来,朝他露出微笑,脸颊也泛起红晕。
“亲爱的阿尔萨斯,”她柔声唤道。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才放开。
这天剩下的时间他们都寡言少语,拼命赶路,夕阳西下时才停下扎营。两人都累的无力打猎,于是只简单的吃了些肉干、苹果和面包。阿尔萨斯盯着手中的面包——它出自王宫御厨,是用提瑞斯法当地的谷物做的——不是来自安多哈尔的谷子。它看上去营养而美味,散发着酵母的香气,而不是变味的甜香。这种起码的粮食,每个人,任何人,都本应该能够放心食用。
他觉得喉咙突然一紧,放下了面包,一点也吃不下去。他把头埋进手里,一时间直感觉濒临崩溃,绝望和无助像潮水般淹没了他。吉安娜在这里,当他正在挣扎着想要振作起来,她在他旁边跪下,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她什么也没说。也不需要说什么,只要她留在身边支持他,对他来说就足够了。阿尔萨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向吉安娜,把她抱入怀中。
她以深情的亲吻回应他,和他一样想要从对方那里获取安抚和宽慰。阿尔萨斯轻抚着她如丝的金发,呼吸着她的芬芳。在这短暂的夜里,他们抛开了一切关于死亡、恐惧、感染的谷物的念头、抛开了预言和抉择,任自己迷失在彼此之中。他们的世界狭小而温馨,那里只有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