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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北京,袁世凯的宅府内。
袁大总统正在正堂里赏着属下送来的名贵字画,副官手里拿着一纸电文急匆匆跨进门槛走来。
“大总统,青海马总督有急电!”
“马总督?”袁世凯欠了欠肥胖的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字画旁一张坐北朝南摆放的楠木椅子上,太师椅随即发出一阵叽叽嘎嘎的声响。他抖了抖手腕撩了撩袖子,顺手抓起了旁边书桌上的紫砂壶猛灌了一口碧螺春,才阴阳怪气地嚷道:“妈的,他来的电文肯定没什么好事,洋人上他的地儿受委屈了,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倒自己找上门来了,是不是赔礼道歉来的?”
“这个属下不知。”
“你当然不知道,要是你都知道了还要我活着干吗?”
“大总统英明盖世,明察秋毫!”
“念!”
“是!”副官清了清嗓子开始大声朗读电文“青海塔尔寺镇寺之宝人骨念珠被盗,歹人手法高明,西北已无能人可破此案,请大总统速派专员赴青调查。”
“什么?竟有这等事!”老袁倒抽了一口凉气,直起腰板,他的眼睛滴溜溜一转,随即自言自语道“这老家伙唱的是哪一出啊?前脚得罪了洋人,后脚就说珠子没了,给我来个死无对证啊,险,阴险!”
旁边的副官看他陷入了思考,久久不敢搭话。
“小子,你说这唱的是哪一出啊?是不是想学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袁世凯冷笑一声,摇头晃脑地哼着京剧的唱腔道“孤家用韩信之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攻定三秦,动取五国。”得意之下,右手中指不断和着节拍敲打桌面。
“属下认为马贼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谋反,况且电文中提到,有塔尔寺大法台的亲笔书函做证明,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大总统一向明察秋毫,运筹帷幄,洞悉千里!他马贼岂会不知?想必念珠确实被盗了。他是想借此机会献媚呢!”
“这话我爱听!”
袁世凯笑容满面地挠着耳朵思考片刻,又问旁边的副官:“小子,那你倒是说说,咱家管还是不管呢?”
“管,大总统不但要管,还要管得彻底!”
“哦?怎么个管法?怎么个彻底法?你且娓娓道来!”袁世凯说完闭上了眼睛,靠在太师椅上养精蓄锐。他的双目微闭,可敲桌子的手指一直没有停,依然节拍十足。
“偷念珠的无非是个图财的蟊贼而已,不足为虑。咱们又不动大兵,派精锐二三人前去即可对付。此去一可安抚西北佛众,稳定藏人民心,又能彰显大总统威严。二来青海马麒素来拥兵自重,不听中央差遣,我们也好乘机派高手去探探他的虚实,杀杀他的锐气。此可谓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嗯!说得是!说得极是!有那么点意思!那你倒是说说,咱家派什么人去合适呢?”袁世凯睁开眼睛瞄向墙上的字画,扬扬得意。他轻抚胡须,眼睛又开始滴溜溜地转起来。
“所去之人必须精干,既懂佛道又懂民俗,身手还要矫健。此人非大总统的老侍卫不可。大总统是何许人也?纵横沙场多年,派兵布阵之事,想必您老人家心里早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副官轻声低头应允着,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狡黠笑意。
“哈哈哈,有你的,说得好!句句都说到我的心坎坎里去了。好小子,好好干,跟着我绝对亏待不了你!”
“谢大总统夸奖!”副官有些受宠若惊。
“既懂民俗,身手还要矫健。”
袁世凯喃喃自语,若有所思地频频点头。目光扫过墙上的所有字画,然后停在一幅“下山虎”图上。这是一幅六尺中堂,金黄色的绫子裹边,天六地四,装裱得极是匀称精美。画中的老虎威猛刚劲,目露凶光,来势汹汹,大有得势不饶人之感。袁世凯本来不喜欢这幅画,他认为下山虎腹中空空,兽性未驯,比起“上山虎”来邪恶过之,威武不及,不是正人之爱,于是将它冷落在了偏角,可现在他的目光竟久久不能从其上收回。
“是啊!得派个下山虎去收拾这群西北狼,方可显我威仪!”袁世凯若有所思,然后大声下着命令“派鬼道高手赤链虎带我的手令即日起程赴青海追查人骨念珠下落!”
“是!”“慢着,就说是我请他去打猎,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是!”副官领命倒退三步转身而去。
此时黄河下游的一个神秘山谷中,鬼道的传人赤链虎正在修炼武功。
中原鬼道的历史可谓源远流长,上古妖术、异域邪法、冥界鬼符兼收并蓄。至数百年前,有奇人中兴鬼道,并吸收苗疆蛊术的秘法和葬魂幻身的阴阳奇术于一身。鬼道行事隐秘,当今世界个中少有彰显者,独数赤链虎造诣最高。
鬼道之术阴鸷狠辣,既可用风沙之力涤荡四方,又可化身魔魂,凶猛搏杀,抑或幻化蛊王,以毒蛊噬人气血,此中赤链虎更是武功高强,且心狠手辣。
此人原本无名无姓,被鬼道高人收养,成人后筋骨强健,臂力惊人,随师父征战疆场屡获战功,得人推荐做了袁世凯的贴身侍卫。后袁世凯厌恶此人的邪气将其冷落。赤链虎心高气傲,从此远走高飞,隐世习武。因此人声啸如虎,目光炯炯,又使得一把怪异的兵器,形如葫芦,一分为二,用沾满血迹且从不擦拭的铁链连接,合则可奏乐,分则可杀人于无形。人如其器,器如其人,故人称赤链虎。
一匹快马穿山越岭,好不容易来到一处深山的秘密住宅。大总统的传令兵尚未勒住马,就听见一阵“呜呜”的怪叫声从脑后传来,原来是一条细长的铁链连着一个如铁帽子一般的怪异兵器飞奔向传令兵。
这个像葫芦瓢一样的铁帽子边缘有很多长刀齿,在飞行的时候会发出“呜呜”的怪叫,它会旋转,其边用一根拇指粗细的赤色铁链连着。它在飞行中能够准确地根据杀手的指挥套在敌人的头上,随后“咔嚓”一声,刀齿就会把敌人的颈椎切断,造成人头分离,将脑袋完整地套在铁帽子里带回来。沿途不会洒下一滴血,在飞行途中,五十步内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是非常恐怖之兵器。
传令兵吓得一声尖叫,忙表明身份。诡异的铁帽子在飞临他的发梢后又回旋着飞了回去。
“干什么的?”一个沧桑的男声从远处的峭壁上传来,声音不大,却透出入木三分的穿透力。
“大侠,小的是来给您传令的!我有大总统的亲笔手令在此。”传令兵知道是赤链虎到了,不敢怠慢,忙翻身下马,将怀里的一封书信拿了出来大声喊道。
“大总统?这称呼真他妈的别扭。”
直听到一阵风絮声刚从远处传来,呼啦一声,便有一个魁梧的身影立在了传令兵身后。
“这是给您的邀请,大总统请您去捕猎!”传令兵忙低下脑袋将手中的书信高高举起。他不敢朝身后看,因为听说赤链虎常年练习鬼道武术早已经五相俱乱,怕看到他的面目被吓个半死。
“回去告诉你的大总统,就说我知道了。命令就是命令,以后叫他老人家少发什么假惺惺的邀请!杀人就是杀人,什么打猎不打猎的!”
“是、是、是,小的记住了!”
随即“啪”的一声响起,传令兵只觉得眼前一黑,手里的书信被一根软鞭子一样的东西给迅疾卷走了。不远处一片树叶沙沙声后随即四周陷入一阵寂静之中。
过了好半天,传令兵才敢抬起头来四下里环顾,可是只闻其声却根本看不到赤链虎的半点影踪。
接到袁世凯的命令后赤链虎嘟囔着整装出发了。他看重的是打猎的兴趣,而不在意给谁打猎。
一天后,陕陇大地上,一阵健马疾驰的声音轰然响起。迅如疾雷般由远而近,马蹄踢起漫天尘土,旋风般卷飞上半天。
马背上是三个强悍的骑士。他们中一人用黑布裹头蒙面,却精赤着上半身,露出健壮的胸膛。一只下山虎的文身从其左肩上突到了胸前,虎尾绕过左肩直达后心。后爪蹬肩,前爪踩胸,血口大张,气势咄咄逼人!其余两人都穿着干练的短襟衣裤,腰间扎着兽皮,一副猎户打扮。为首的中年虬髯大汉正是纵横天下的赤链虎,其余二人是他的助手,亦是鬼道传人。三人头上都缠着黑布条,布条上用白墨画着各式各样狰狞可怖的怪兽。赤链虎身无兵器,腰间裹着衣服和一个长布包袱。其余二人皆背着长弓箭筒,箭筒里插满鹰羽长箭。三人策马疾奔一路向西而去。
三日后,时值当午,塔尔寺山门前艳阳高照,大地一片火热。山门前的主街上颇为热闹,各家店铺大门敞开,货品琳琅满目。除了本镇的居民三三两两闲逛外,还有不少外来的旅客和商贾、佛徒、马帮、僧人穿行其中,但闻商户吆喝之声不绝于耳,讨价还价之声此起彼伏。
最热闹的地方当数一处金匠铺,店铺主人打得一手好金器,地上堆满了各种经桶、匝皮,客商围在门口,指指点点,讨价还价正浓时,忽闻远处一片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街上的百姓们先是一愣,不一会便牵儿喊娘,推推搡搡乱跑起来。
三人来到主街,骑速不减反增,带头那精壮的大汉呼的一声,众人只觉得耳鸣不止。他手中的马鞭扬上半空,在天空中呼啸了一圈,重重落下,狠劲地抽在马股上,健马吃痛狂啸一声,牙齿狠嚼笼头,箭矢般地向前猛冲。跟随的另两人纷纷效尤,鞭抽声和呼叫声此起彼伏。三乘悍骑狂风般掠过街道,直冲山门而去。人们纷纷躲避,搀老扶幼,唯恐被马儿的乱蹄伤到。说时迟,那时快,三乘骑士冲上大道的入口进了山门,留下身后骂声一片。
一片混乱后,整条街道立时静无人迹,人们纷纷出来驻足相望。这里乃佛门净地,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过骄横的骑士了。
三骑奔进山门后,为首的大汉猛地一扯缰绳,胯下之马的脖子顺势被他提转,马蹄高高扬起,在空中交替着刨腾了几下才立住。其余两骑围着八座神塔跑了半圈才渐渐停下来。三人目光冷峻地望向看护山门的喇嘛,给这些个面色惊慌的喇嘛一种凛然的感觉,可谓声势夺人。
“速去禀报,就说中原的猎手来了!”大汉朝着喇嘛一声大喊,其余两位随从便放肆地大笑起来。
听得懂汉语的喇嘛飞速朝寺里跑去,其他的几个喇嘛自觉地聚到了一起,手里提着扫把,放着凌乱的枯叶不扫,警惕地望着三人。
三人并不下马,胯下的马也兜着劲儿不敢松弛,腚上的腱子肉一鼓一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