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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是谁搞的鬼
当水温热了之后,我在脸盆里倒了一些水,然后撒上一大把药草,尽可能把它们碾碎。我在衣橱里找到一件已经不合身的衬衫,然后把它撕成一片片的碎布。"走到光线下。"我提出这样的要求,过了一会儿他也就走了过来,很是迟疑羞怯。我看了他一下,然后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我的衣橱上。"你到底是怎么了?"我问道,为他脸上的伤口感到畏怯。他的嘴唇因割伤而肿胀,另一只眼睛肿得快要合起来了。
"我在公鹿堡四处走走,询问一些坏脾气的人是否在最近当上私生子的父亲。"他没受伤的那只眼睛恰巧对上了我怒视的双眼,苍白的眼里满布血丝,使得我无法对他生气,更笑不出来。
"你应该知道有什么药可以妥善治疗这些伤口。现在坐好了。"我将碎布压折成一块敷药用布,轻柔但牢牢地触碰他的脸,过了一会儿他就放松下来。我擦掉了一些干掉的血渍,其实也不多,显然他自己在挨打之后有稍微清理了一下,但有些伤口还是淌着血。我轻轻用手指沿着他下颌的线条和眼窝触摸,至少骨头没受损。"谁把你弄成这样?"我问他。
"我走进一扇接着一扇的门,或者是在同一扇门前进出好几次,看你问的是哪一扇门。"他油腔滑调含糊地说道。
"我问的是个严肃的问题。"我告诉他。
"我的问题也很严肃。"我再次怒视着他,只见他垂下双眼。有好一会儿我们都没说话,接着我就找出一罐博瑞屈给我用来治疗割伤打伤的药膏。"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我在打开盖子的时候提醒他。我闻到了熟悉的刺鼻味,忽然非常非常的想念博瑞屈。
"我也是。"他在我替他上药时微微退缩,但我知道这药膏虽然味道难闻,但却很有效。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样的问题?"我终于提出来。
他想了一会儿。"因为问你比问珂翠肯是否怀了惟真的孩子来得容易。据我判断,帝尊最近除了自己以外谁都不搭理,所以不可能是他。那么,你,或是惟真一定就是那位父亲了。"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见他为了我忧愁地摇摇头。"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他悄声问着我,然后戏剧性地抬起头凝视远方。"力量移转,阴影飘荡。在所有可能性之中顿时激起一阵涟漪,未来将重新组合,命运也将成倍增加,所有的道路分岔再分岔。"他又看着我。我对他笑了笑,心想他又在胡说八道,但他的语气非常认真。"瞻远家族即将有继承人了,"他平静地说道,"我很确定。"你曾在黑暗中踩空脚步吗?就是那一股突如其来在边缘摇晃的感觉,不知道自己会跌得多深。我态度坚定地回答他:"我可不是什么孩子的父亲。"弄臣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噢。"他虚情假意地说道。"当然不是。那么一定是珂翠肯怀孕了。""一定是的。"我同意,但心里一沉。如果珂翠肯怀孕了,她没有理由要隐瞒,然而莫莉就会。我有好几个晚上没见到莫莉,或许她有事情要告诉我。我忽然觉得一阵眩晕,但仍强迫自己要镇静并深呼吸。"把你的衬衫脱下来。"我告诉弄臣,"让我看看你的胸口。""我已经看过了,谢谢你;而且你放心,我没事的。当他们突然把袋子往我头上套的时候,我就推测他们这么做就是把我的头当成攻击目标,而且他们真的挺煞费苦心,因为他们可不想打其他部位。"这些人对他所做的暴行让我感到厌恶得说不出话来。"是谁?"我终于开口。
"你是说当我头上套了个袋子时,我还能看到是谁干的好事?算了吧,你能透过袋子看到什么吗?""不,但你总应该会怀疑是谁搞的鬼。"他对我歪着头表示不相信。"如果你还不知道嫌疑犯是谁,那你就是那个头上被袋子套住的人。让我替你在袋子上剪开一个小洞。‘我们知道你对国王不忠诚,也知道你帮着王位觊觎者惟真暗中侦察。别再告诉他任何讯息,因为如果你再通风报信,我们都会知道的。‘"他转头凝视炉火,轻轻摇晃他的脚跟。砰,砰,砰,踢着我的衣橱。
"王位觊觎者惟真?"我义愤填膺地问道。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说的。"他对我说明。
我强压住愤怒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为什么他们会怀疑你暗中帮惟真侦察?你有传话给他吗?""我有一位国王,"他柔声说道,"虽然他不总是记得自己是国王。你一定要为国王当心留意,我也确信你会这么做。""那你要怎么办?""就像我以前一样,不然我还能做什么?我无法停止他们叫我别再做的那件事情,因为我根本还没开始进行。"一股不祥的寒栗感自我的背脊窜了上来。"如果他们又攻击你呢?"?他露出了毫无生气的笑容。"我根本没必要担心,因为我无法避免事情发生,但也不是说我期待它再度发生。这个,"他说道,稍微指着自己的脸,"这伤口会痊愈,但他们在我房间做的事可不能补救,我得花上好几个礼拜整理那一团糟。"这些话让整件事情变得很琐碎,而我发觉一股空洞得令人害怕的感觉正在我的体内窜升。我去过一次弄臣在塔里的房间,爬着一道长长的废弃楼梯,经过积年累月的灰尘和垃圾,来到他那面对女儿墙和美丽花园的房间。我想起了在大鱼缸里悠游自在的鱼儿和一盆盆苔藓植物,还有一尊躺在摇篮里备受呵护的袖珍黏土娃娃。当我闭上眼睛时,他就火上加油:"他们搜得还真彻底。我也真笨,竟然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安全的地方。"我无法注视他。除了他那张嘴以外,他其实是个毫无防御能力的人,一心一意只想服侍他的国王,进而拯救世界。然而,有人想毁了他的世界,而且更糟糕的是,他可能因为我所做的一些事情遭到报复。
"我能帮你整理。"我平静地提议。
他用力摇了两次头。"我想不用了。"他说道,然后用较正常的语调补充,"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也没这么想。"我把清洁用药草和那罐药膏,以及从衬衫撕下的剩余碎布捆在一起。他从我的衣橱上跳下来。当我把这些拿给他的时候,他慎重地接了过去然后走到门边,即使口口声声表示只是脸部受了一些小伤,但他走路的样子仍十分僵硬,走着走着就在门边转过身来。"当你确定的时候,能告诉我吗?"他意味深长地稍作停顿,接着降低音量,"我想,他们都敢对国王的弄臣这样了,想想他们可能会对怀着王储继承人的女子做出什么事情?"
第121节:又有麻烦了
"他们不敢。"我愤怒地说道。
他不屑地回答:"他们不敢吗?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不敢做的,斐兹骏骑,而你也不知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想个更好的办法把门拴上,除非你希望自己的头上也被套上袋子。"他露出了笑容,但一点儿也不像平常嘲弄嬉笑的样子,然后一溜烟就出去了。
我在他离开之后走到门边,将木条卡在门上,背靠着门叹了一口气。
"其他人都好好的,惟真。"我对着寂静无声的房间大声说道。"但是对我而言,我想你还是尽快回来。除了红船之外又发生了许多事情,而且我总感觉古灵或许无法帮忙抵抗我们所面对的其他威胁。"我等待着,希望感觉到他的响应或赞同,但却毫无音讯,让我的心又窜起了一阵慌乱。我很难确定惟真的意识在何时会与我同在,更从来不知道他是否感应到我想要传达给他的想法。我再一次纳闷他为什么不直接把指令传给端宁,既然他都已经花了一整个夏季的时间对她技传有关红船的讯息,为什么他现在如此沉默?有可能是他技传给她了,但是她有所隐瞒?还是,她只向帝尊透露?我不禁深思。或许弄臣脸上的伤痕正反映出帝尊因惟真发现自己不在时出了什么事而慌张;至于他为什么找上弄臣当代罪羔羊,这可有得猜了。或许,他只不过是把弄臣当出气筒,而弄臣从来就不怕去得罪帝尊,对其他人也一样。
那一夜稍晚的时候,我去找莫莉。虽然在这时候过去挺危险的,因为现在有更多人聚集在这闹哄哄的城堡里,也需要更多仆人照顾他们,但我的疑心无法阻止我。
当我敲门的时候,莫莉透过房门问道:"是谁?""是我。"我不可置信地回答,因为她以前从来没问过。
"喔。"她回答后便打开门,我也一溜烟地进门,并且在她走到壁炉边时把门拴好。她蹲在壁炉前毫无必要地添着柴火,看也没看我。她穿着蓝色的女仆服装,头发也还是绑起来,身上的每一道线条都在警告我,让我知道自己又有麻烦了。
"对不起,我最近都没什么空来。""我也觉得抱歉。"莫莉简短回答。她没给我什么机会说完开场白。
"这阵子发生了很多事情,让我非常忙碌。""忙些什么?"我叹了一口气,心中已然明白这个对话将如何继续。"没办法和你谈的那些事情。""当然。"表面上她的语气既镇静又冷酷,但我知道其实她的暴怒正逐渐蔓延,我只要说错一个字就会引燃怒火,就算什么都不说也一样,看来我还是得直接应付自己的问题。
"莫莉,我今晚来这儿是因为——""喔,我知道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让你终于肯过来了。唯一让我惊讶的就是我自己,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为什么每天忙完了就直接回房等待着你,明知机会渺茫却仍期待你可能会出现?其实我可以做其他事情,像是最近有好几场吟游诗人和傀儡戏的表演,都是帝尊王子安排的。我可以和其他仆人一起围坐在小壁炉边看表演,享受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而不是上楼面对孤寂。或许我也可以忙些别的,像厨娘答应让我在她不忙的时候使用厨房,而我有灯芯材料、药草和兽脂,真该在药草正香的时候好好运用这些,但是我没有。我只是上楼呆在这里,明知机会渺茫却仍指望你会记得我,想和我共度些许时光。"我像海边的岩石般承受她一波接一波的言语浪潮袭击,却无计可施。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只得趁她喘口气的时候低头注视自己的脚。当她再度开口时,语气中的怒气逐渐消退,但更糟的是,痛苦和气馁取代了原本的怒气。
"斐兹,这真的很不容易。每次当我认为自己接受事实了,但转个弯却发现自己又再度陷入等待中。但是,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什么了吧,是不是?永远无法拥有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时刻,也没有属于我们自己的空间。"她停顿了一会儿,低着头紧咬着下唇,当她再度开口时,声音颤抖了起来。"我看到婕敏了。她真漂亮,而我甚至借机跟她说话我问她们的房间是否需要更多蜡烛她害羞地回答我,但很亲切,甚至谢谢我如此关心她们,这里可没有什么人会感谢仆人的。她是她人很好,是位淑女。噢,他们绝不会允许你娶我的,那你为什么想娶一位仆人为妻?""对我来说你不是仆人,"我平静地说道,"我从来没有把你想成那样。""那么,我算什么?我也不是个妻子。"她平静地指出。
"在我的心中,你是。"我痛苦地对她说。这是我仅能给她的一丝怜悯的安慰,我也因她接受了这个说法而感到羞愧。她走过来将额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温柔地拥抱她,过了一会儿更紧紧抱住她。当她依偎在我的怀里时,我对着她的秀发柔声说道:"我想问你一件事。""什么事?""你有怀孕吗?""什么?"她伸手一推离开我的怀抱,抬头注视着我的脸。
"你怀了我的孩子吗?""我没有。不,我没有。"她稍作停顿,"你怎么突然问起这种事?""我只是有点纳闷,就这样。我是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我们结婚了,而我到现在都还没怀孕,邻居就会对我们猛摇头。""真的吗?"我从来没想到这一点。我知道有人怀疑珂翠肯是否不孕,因为她婚后一年来都没怀孕,但她的不孕是个公众话题,我却没想到连邻居都会如此对新婚夫妇寄予厚望。
"当然。到了这个时候,就会有人给我他们母亲的泡茶偏方,或是野猪牙粉让我在晚上加进你的麦酒里。""是真的吗?"我将她搂近我身边,傻傻地露齿而笑。
"嗯。"她回我一个微笑,然后笑容缓缓褪去。"是这样的。"她平静地说道,"我有服用其他药草防止自己受孕。"我可没忘记耐辛那天的教诲。"我听说如果妇女长期服用那一类药草的话会生病。""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语气平淡地说道,"况且,还有其他的选择吗?"她有些刻薄地补充。
第122节:毫无希望的目标
"就只剩灾难了。"我承认。
她对我点点头。"斐兹,如果我今晚说‘是‘,如果我怀孕了你会怎么做?""我不知道,我没想过。""现在想一想。"她恳求我。
我缓缓道来:"我想我会想办法在某处替你找个地方(我会找切德,我会找博瑞屈,然后求他们帮忙,我心里发毛地想着),一个安全并远离公鹿堡的地方,或许是上河。我会抽空去看你,也会想办法照顾你。""你是说你会把我摆在一旁。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不!我会维护你的安全,让你呆在一个没有人会羞辱和嘲笑你独自抚养孩子的地方,当我有能力时,就会去找你和我们的孩子。""你有没有想过跟我们一起走?我们可以离开公鹿堡,你和我,然后现在就到上河?""我不能离开公鹿堡,关于这点我也已经尽我所能向你解释过了。""我知道你解释过了,我也试着了解,但我不认为你不能走。""我为国王所执行的任务是""那就别做了,让别人做。跟我一起走,过我们自己的日子。""我不能。事情没那么简单,国王不会准许我就这么离开。"我们不知怎么地就站远了,只见她把双手交叉在胸前。
"惟真走了,几乎没有人相信他会回来。黠谋国王一天比一天虚弱,帝尊也准备随时继承王位。如果你所说帝尊对你的感觉有一半是真的,等到他真的当上国王,难不成你还想呆在这里吗?他为什么想留你?斐兹,难道你看不出来一切正逐渐瓦解?近邻群岛和渡轮镇只是个开端,劫匪不会因此罢休。""所以我才更应该留下来执行任务,若有需要的话,为我们的人民而战。""一个人无法阻止他们。"莫莉指出。"没有人像你这么固执,为什么不把你所有的固执拿来为我们而奋斗?为什么我们不远走高飞,过河到内陆远离劫匪过我们自己的生活?为什么我们得为了毫无希望的目标而放弃一切?"我无法相信她竟会说出这些话。如果这话是从我口中说出来,那便形同叛国,但她却把这些说的很稀松平常,好像我们和那个不存在的孩子比国王和六大公国加起来还重要。我无法回答她。
"唔。"她平视着我,"对我来说这是真的。如果你是我的丈夫,而我也生了我们的孩子,这对我来说就有这么重要,而且比世上任何东西都重要。"那我该怎么说?我明知她不会满意,但还是得实话实说:"你对我来说也如此重要,非常重要。但是,这也正是我要留在这儿的原因,因为你不会逃避闪躲那么重要的事,反而应该挺身捍卫它。""捍卫?"她提高嗓门,"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们无法保卫自己?但我明白。我曾站在劫匪和我的侄儿女之间,差点就没命了。当你经历过这些,再来跟我谈捍卫!"我沉默了。不仅是她的话深深刺伤了我,这番话也让我想起自己曾抱着一个孩子,眼睁睁看着血沿着她那冰冷的小手流下来。我无法想像再度经历这种事情,但若这是我的任务,我责无旁贷。"不能就这样逃避,莫莉。我们要不就是挺身奋战,否则就只得在战败后遭屠杀。""真的吗?"她冷冷地问我,"这只是因为你把对国王的忠诚摆在我们之前吧?"我无法面对她的双眼,只见她嗤之以鼻地说道:"你就像博瑞屈。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跟他有多像!""像博瑞屈?"我可给弄糊涂了。她这么说可真令我出乎意料地吃惊,更别说她的语气好像把这当成一项过失。
"没错。"她倒很肯定。
"因为我效忠国王?"我还是弄不清楚。
"不!因为你把国王看得比你的女人或是你的爱人,甚至是你的生命还重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是了!你看吧!你还真的不懂。你就只会忙碌着,然后表现出一副你知道所有了不起的事情、秘密和所有发生过的重大事件的样子。所以,你不妨告诉我,为什么耐辛痛恨博瑞屈?"我此刻真是彻底迷失了,完全不知道这和我的不是有什么关系,但我知道莫莉一定将两者联想在一起了,只得极为谨慎试着说道:"她为了我责怪他。她认为博瑞屈把骏骑带坏了所以才有了我。""就是了!你看吧!你看看自己有多傻,事情根本不是这样。有天晚上蕾细告诉我,她那时喝多了点儿接骨木酒,我当时提到你,她则说到博瑞屈和耐辛。耐辛原本爱着博瑞屈,你这傻子,但他不娶她。他说他爱她但无法娶她,即使她的父亲愿意让她屈尊下嫁,只因他已经用生命和剑宣誓效忠自己的主子,也认为自己无法公私兼顾。喔,他说他希望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和她成亲,也希望自己在认识她之前没宣誓效忠,但还是一样,他说他就是无法娶她。他对她说了些傻话,像是无论马儿多么愿意,它却只能佩戴一付马鞍什么的。所以,她就告诉他,那么,走吧,就走吧,追随这位对你来说比我还重要的主子,而他也这么做了。就像你一样,如果我那么告诉你,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她的两颊上红彤彤的,只见她甩甩头转身背对着我。
这么看来,这和我的过错确实有关。而此刻就在故事的点滴片段加上别人的评述而逐渐成形时,令我感到心烦意乱。博瑞屈首次遇见耐辛的故事。当时她坐在一棵苹果树下,吩咐他帮她把脚上的刺拔出来。很少女性会如此对她丈夫的属下如此要求,倒像是直率的年轻女仆对吸引她目光的年轻男子所提出的请求。还有,他在我那天晚上提到莫莉和耐辛时的反应,只是重复耐辛所说有关马和马鞍的言论,让情况更清楚了。
"骏骑知道这些吗?"我问道。
莫莉转身端详着我,她显然没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却也忍不住要说完这个故事。"不。本来不知道。耐辛当初认识他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是博瑞屈的主子,而博瑞屈也没告诉她到底谁是他所效忠的主子。原本耐辛根本不想理骏骑,只因她心中仍有博瑞屈,你知道。但是骏骑很固执,根据蕾细所言,他简直爱她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也因此赢得芳心。耐辛那时答应了婚事,对他说好,她会嫁给他,但事后才知道他是博瑞屈的主子,而且是在骏骑吩咐他把一匹特别的马送给她时才知道的。"我忽然想起博瑞屈在马厩看着耐辛的坐骑说:"我训练过那匹马。"我不确定他在训练丝绸的时候,是否就知道这匹马是要送给他心上人的礼物,而且是她的未婚夫送的。我打赌一定是这样的。我总觉得耐辛是因为骏骑极度关心博瑞屈而讨厌他,但现在这个三角关系可变得更微妙了,而且痛苦得多。我闭上双眼摇摇头,感叹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没有一件事情是单纯美好的,"我自顾自地说道,"总是包覆着一层苦苦的皮,也总是藏着酸酸的果核。"
第123节:黑暗的日子
"是的。"莫莉忽然间好像气消了似的坐在床边,而当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时,她也没赶我走。我握住她的手,心中翻搅着千般思绪。耐辛如何厌恶博瑞屈的饮酒嗜好,博瑞屈如何唤回她的宠物小狗,和她如何把它放在篮子里随身携带,还有他如何注重自己的仪容和举止。
"你无法看见一名女子,并不代表她也无法看见你。"喔,博瑞屈。到现在他仍抽出时间照顾那匹她几乎已经不骑的马儿,而耐辛至少也曾拥有一段美满的婚姻,和她所爱的男人度过了几年的美好时光;就算他们之间的关系因政治阴谋而变得复杂,但总还是欢欢喜喜的度过那几年。那么,莫莉和我将拥有什么?就只有博瑞屈现在拥有的这些而已吗?我拥抱靠在自己身上的她,好久好久,如此而已。但是,在那夜这忧郁的拥抱中,我们反而比以往都更加亲近彼此。
红船来袭的那些年,正值群山的伊尤国王在位时期,他的长子卢睿史之死让他的女儿珂翠肯成为群山唯一的王位继承人。根据他们的习俗,当她父亲逝世之后,她将成为群山的王后,亦即人们所说的"牺牲献祭"。因此,她和惟真的婚姻不但象征我们将在动荡不安的时期获得盟友支持,更保证群山王国终将以"第七大公国"之名义加入六大公国的王国体系。群山王国仅和内陆公国的提尔司及法洛交界,因而珂翠肯特别关心任何可能分离六大公国的内乱。她从小就受栽培要成为"牺牲献祭",而她对人民的责任是她人生中格外重要的部分。当她成为惟真的王妃时,六大公国的人民就成了她自己的人民;但她心中却也清楚知道,一旦她的父亲去世,群山王国的人民将再度要求她成为"牺牲献祭"。所以,如果处于她和她的人民之间的法洛和提尔司,不是六大公国的一部分,而是敌国,那么她该如何履行那项义务呢?一场狂烈的暴风雨在隔天来临。这是个喜忧参半的情况,因为在这样的天气中,没有人会害怕劫匪侵袭沿海;但这场暴风雨却也把一群焦躁不安和意见分歧的士兵给困在一起了。
而在公鹿堡中,毕恩斯的公爵可比帝尊来得显眼。每当我走进大厅时,都会看到普隆第公爵在那儿焦躁地走来走去,或是冷冷地望着燃烧炉火的壁炉,而他的女儿就像两只守卫的雪猫般随侍在侧。婕敏和妡念还很年轻,脸上明显表现出不耐和愤怒。普隆第已经请求正式会晤国王,但他等得愈久,这暗藏的羞辱就愈明显,只因这无异否认他为何而来的重要性;而他那时刻出现在大厅的身影,更对他的随员表明了国王还没答应召见他。我看着这壶水慢慢沸腾,纳闷着万一把水打翻了,谁将遭受最严重的烫伤。
当我第四次小心观察这大厅里的一举一动时,珂翠肯就出现了。她穿着简单的服饰,一身紫色长袍裹着柔软宽松的白袖子,袖长掩盖了她的双手,一头长发则蓬松地垂在肩上。她以一贯的不拘小节走进大厅,她的小女仆迷迭香走在她前面,而她身边也只有芊逊夫人和希望夫人陪伴着她。即使她现在比较受仕女们欢迎,她却没忘记在她最孤独的时候,这两位夫人最先跟随着她,她也时常让她们陪伴以荣耀她们的忠诚。而我不相信普隆第公爵认得出来眼前这位直接走向他的朴素女士就是王妃。
她带着微笑和他握手打招呼。这是群山地区表达友谊的简单方式,而我怀疑她是否明白自己这么做对他来说有多光荣,或者这简单的动作是如何缓和了他长达数小时的等待之苦。我确信自己从她脸上看到了疲惫,也明显察觉她眼睛下方的细纹。等在一旁的妡念和婕敏也因自己的父亲获得如此重视而兴奋不已。珂翠肯清晰的嗓音回荡在整个大厅,无论站在厅里任何地方都听得见,而这正是她的用意。
"我今天早上去探望了国王两次,但我很遗憾两次他都仍卧病在床,希望你不会因为这样的等待而感到焦躁。我知道你想亲口向国王禀告你所遭遇的苦难和协助人民的措施,但是他目前仍在休息,所以我想你或许希望先和我一道用些点心。""欣然接受,吾后。"毕恩斯的公爵谨慎地回答。她已经尽可能抚平他那凌乱如羽毛般的烦躁心情,但普隆第可不是那么容易取悦的。
"我很高兴。"珂翠肯回答,然后转身微微弯腰对迷迭香耳语,只见这位小女仆赶紧点头,接着像兔子般一溜烟走了,所有人也都注意到她的离开。不一会儿她回来了,却领着一队仆人将一张桌子搬到大壁炉前,在桌面铺上雪白的桌布,桌子中央摆上一盆珂翠肯的盆栽,让整个桌面增色不少。接着,成群结队的厨房人手浩浩荡荡地走进来,每个人都端着一盘盘食物、一杯杯酒、甜肉或是一整个木碗的晚秋苹果,如此出乎意料的精心安排仿佛魔法般神奇。不一会儿餐桌就安顿好了,宾客也都就座完毕,芳润弹着鲁特琴一边唱一边走进大厅。珂翠肯让她的仕女们陪着大家,然后在发现我之后也点头示意我加入。她也随机挑选了些聚集在各个壁炉边的人们一同过来热闹热闹。她不依每个人的权位财势而挑选,反倒是挑选那些她认为很有趣的人,包括有许多狩猎故事的弗列区,以及和普隆第的女儿们年纪相仿的友善女孩贝儿。珂翠肯则坐在普隆第的右手边,但我还是觉得她不清楚这样的安排为普隆第带来多少荣耀。
当大家边吃边谈了一阵子,她示意芳润让弹奏的旋律较柔和些,然后转头对普隆第说:"我们只粗略地听了你所捎来的讯息,那么你现在能否告诉我们渡轮镇的情况?"他迟疑了一下。即便他原本是打算直接向国王抱怨和请求支持的,但此刻又怎能拒绝对他如此慷慨的王后?他低下双眼,稍候片刻就以嘶哑且不作假的声音述说:"吾后,我们的伤亡惨重。"他开始说道。所有的人都停止交谈,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而此刻我也感觉珂翠肯挑选的这些人和她本身一样,是很好的倾听者。从他一开始述说事情的来龙去脉时,在座的没有任何人发出一点声音,除了同情的轻声惊叹或喃喃怒斥劫匪的行为。他说着说着就停顿片刻,很明显已经做了某种决定,接着继续说他们如何传达求援的讯息,却只能空等回复。
王后则以不带任何反对或否认的意思听他把话说完。当他说完这些不幸的事件之后,整个人明显感到如释重负,所有的人也沉默了好一阵子。
第124节:尴尬的局面
"你刚刚说的,我大多是第一次听到,"珂翠肯终于平静地说道,"而且没有一个讯息是好消息。我不知道国王会对这些事情表达什么意见,你也必须等他亲口告诉你他的想法。但是对我而言,我现在的心情相当沉重,也为了我的人民感到愤怒。我在此亲口向你保证,这些错误必将获得补救,而我的人民也不应该在严冬里无家可归。"毕恩斯的普隆第公爵低头看着他的盘子,一边把玩桌巾的边缘,接着他抬起头来,眼神充满了怒火,却也有无限遗憾,然后他用坚定的语气说道:"空言。这些都只是空言,吾后。我的人民无法靠这些话来充饥,也无法在夜晚时躲在这些话底下避难。"珂翠肯直视他的双眼,好像有什么让她的心紧绷了。"我了解你说的句句都是实言,但此刻我只能对你说这些,等国王可以接见你的时候,我们就会知道该如何处理渡轮镇的事情。"普隆第朝她倾身。"我有些问题,吾后。我对答案的需求几乎和我对资金及人手的需求一样迫切,但为什么我们的请求总是遭到忽视?为什么原本应该援助我们的战舰,到头来却起航回到这里?"珂翠肯的声音有些颤抖。"关于这些问题,我恐怕无法回答你,大人,我也承认这是一件挺羞耻的事。我是一直到你派来的年轻使者骑马来到此地之后,才听说了一些关于你们那儿的消息。"她说出来的话让我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她该对普隆第坦承这些吗?为了政治上的智能运筹,或许不该说的,但我也知道珂翠肯对政治一向表现真诚。普隆第看了她许久,他嘴边的线条也更深沉了,接着他大胆但柔和地问道:"您不是王妃殿下吗?"珂翠肯看着他的眼神立刻晦暗了。"我是。你怀疑我对你说谎?"这下换成普隆第移开视线。"不。不,吾后,我从来没那么想过。"接下来是一段过久的沉默。我不知道是珂翠肯灵巧地示意,或是芳润直觉地更用力撩拨琴弦,不一会儿他就唱起了一首冬之歌,曲子里充满振奋的词句和高亢的副歌。
至少过了三天之后,普隆第终于获准晋见黠谋国王。珂翠肯试着让他们开心一点儿,但要让一位担忧自己爵位不保的人高兴起来,这可不容易。他虽然很有礼貌,却也心烦意乱。他的二女儿妡念很快地就和贝儿成了好朋友,让她似乎忘掉了一些苦恼;但婕敏总是紧跟着她的父亲,而当她用深蓝的双眼看着我时,眼神看起来十分忧伤,我也从她的凝视中感受到一股奇特的百感交集。我因为她不再注意我而松了一口气,同时也知道她对我的冷淡反映出目前她父亲对整个公鹿堡的感觉。我很乐意见她藐视我,但也怨恨在心,因为我认为自己不应该得到如此待遇。当普隆第终于承蒙召见急忙赶去晋见国王时,我真希望这尴尬的局面赶快结束。
我确信自己不是唯一注意到珂翠肯王后是并未应邀出席会议的人,而我也未受邀参加,但将王后的地位贬低到和她的私生侄儿一样的情况确实不多见。但珂翠肯仍然维持镇静,继续教普隆第的女儿们和贝儿如何用群山的技巧将珠子和刺绣结合运用,而当我停留在她们的桌边时,也怀疑她们是否和我一样根本没把心思放在他们的手工艺上。
我们没等多久,前后不到一小时,公爵就重新出现在大厅中。只见他像一阵凄冷的寒风呼啸而过,对妡念说:"打包我们的行李。"然后对婕敏说:"通知我们的侍卫一小时内准备离开。"接着对珂翠肯僵硬地行鞠躬礼。"吾后,请容我就此告辞。既然瞻远家族不能提供任何援助,那么毕恩斯目前一定要好自为之。""的确。我了解你必须赶回去。"珂翠肯沉重地回答。"但是,能否让我邀请你们和我共进另一餐?空着肚子上路可不是件好事。告诉我,你们喜欢花园吗?"她对普隆第及他的女儿们问道。她们看着父亲,过了一会儿他就点头同意了。
他的女儿们都谨慎地向珂翠肯表示喜欢花园,但她们的困惑依然显而易见。一座花园?在冬季的狂风暴雨中?我也和她们一样感到疑虑,尤其当珂翠肯对我示意的时候。"斐兹骏骑,照我的话去做。迷迭香,和斐兹骏骑爵士到厨房去,遵从他的指示准备食物,然后送到王后花园,我将陪着我们的贵宾到那儿去。"我慌张地睁大双眼看着珂翠肯。不,不要到那儿。光是爬那道楼梯就够呛了,更别提在狂风呼啸的烽火台顶端喝茶了,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她却一贯坦然热诚地对焦虑的我微笑着,然后就挽着普隆第公爵的手带领他离开大厅,而他的两位女儿也跟随王后的仕女们一起离开。我转身对迷迭香变更指令。
"去帮他们张罗保暖的外衣然后跟上他们,我来处理食物就好。"这孩子蹦蹦跳跳地走了,我便马上赶到厨房简短告知莎拉这突如其来的需求,然后她立刻迅速为我准备好一整盘温热的糕点和热甜香酒。"你先拿这些,我待会儿再找个侍童将其他东西送过去。"我自顾自地微笑,然后端着托盘赶紧前往王后花园。王后她自己大可称我为斐兹骏骑爵士,但厨娘莎拉可想也不想就吩咐我把一托盘的食物端走,让我觉得异常窝心。
我努力加快速度爬上楼梯,然后停在顶端的台阶喘口气,让自己鼓起勇气迎向风雨,接着把门推开。烽火台顶端的情况正如我所料,凄惨得很,王后的仕女们、普隆第的女儿们和贝儿都缩在两道邻接的墙和去年夏天搭起的小遮阳棚下面,这棚子不但挡风也遮了不少冰冷的雨。我在这简陋不堪的遮风避雨处找到一张小桌子放上这盘温热的食物,迷迭香身穿温暖舒适的衣服,沾沾自喜地从托盘边缘偷拿一块糕点,而芊逊夫人则负责招待众人享用餐点。
我迅速替王后和普隆第公爵拿好一杯杯温酒,借口帮忙端酒而加入他们。他们刚好在女儿墙边透过墙垛俯视辽阔的海面,望着海风吹起一阵阵白色泡沫,使得欲尝试展翅高飞的海鸟难以行动。当我接近时看到他们轻声交谈,但强劲的风让我很难偷听到什么,也想到自己应该在上来之前加件斗篷,只因我一走出来便全身几乎湿透,强风也把我因发抖而产生的热量都给吹散了,我只得颤抖着牙试着露出微笑将酒端给他们。
第125节:一种隐藏的命令
"你认识斐兹骏骑爵士?"她在他们从我手里接过酒时问普隆第。
"的确,我很荣幸他曾出席我的晚宴。"普隆第对她说明。雨水从他的眉毛上滴下来,风也把他的战士发辫吹得啪嗒啪嗒响。
"那么,你应该不介意让他加入我们的谈话吧?"尽管这场淋湿她的雨一直没停,她仍镇静地说道,仿佛我们正如沐春阳似的。我纳闷珂翠肯是否知道普隆第会把她的要求视为一种隐藏的命令。
"我欢迎他提供意见,如果您认为他能提供宝贵意见,吾后。"普隆第默许了。
"我也希望你会答应,斐兹骏骑,请帮你自己拿点儿酒过来加入我们。""如您所愿,吾后。"我深深一鞠躬后立刻奉命行事。惟真一天走得比一天远,让我们之间的连接愈来愈微弱,但那时我却感觉到他激烈的好奇心不断逼近,于是火速回到王后身边。
"我们无法挽回已经发生的事情。"王后在我走回来的时候说道,"我对于无法保护我的人民感到忧伤,但如果我无法阻止劫匪已经在海上造成的祸害,或许我至少能让人民不至于遭受暴风雪侵袭。这一点,我请求你转告他们,这是他们的王后亲手交托的衷心承诺。"我注意到她刚才并没有提到黠谋国王显然拒绝采取行动一事。我看着她,只见她悠然但满怀目的地卷起已经冰冻湿透的宽松白袖子,露出手臂上蛇形的金色臂镯,上面布满了深色的群山蛋白石。我曾看过群山蛋白石深沉的光芒,但从没见过这种大小的蛋白石。只见她伸出手让我把臂镯的锁扣松开,然后毫不迟疑地将这宝物取下来,再从另一只袖子里取出一个袖珍的天鹅绒小袋,我便打开袋口让她把臂镯放进去。她对普隆第公爵露出温暖的微笑,然后将这小袋放进他手里。"这是王储惟真和我的一点心意。"她平静地说道。我几乎无法乘承受惟真在我心里的那股冲动,他想跪在这位女士面前,细述她为了他微不足道的爱所做的极大付出。普隆第也结结巴巴感动地向她道谢,发誓不会浪费每一分钱。勇敢的马匹将再度奔驰于渡轮镇,那里的人民也会因为王后带来的暖意而祝福她。
我忽然领悟到珂翠肯为什么要挑王后花园作为这场会晤的地点。这是来自一位王后的礼物,而非黠谋和帝尊所承诺的附带条件。翠肯对于地点的选择和对普隆第所表现的态度让他心领神会,她也用不着交代他要保守秘密,因为根本不需要。
我想到了藏在我口袋里的绿宝石,我心中的惟真却沉默了下来。我没有把它拿出来,只因我希望某天可以看到惟真亲自为王后戴上这条项链,而且我也不愿在此刻让来自私生子的这份额外礼物喧宾夺主地抢了她送给普隆第那份赠礼的风采。虽然我理当把绿宝石拿出来,但不,我决定让王后的赠礼及馈赠方式独自留在他的记忆之中。
普隆第将视线从王后转移到我这里。"吾后,您似乎很看重这位年轻人,才会让他加入我们的秘密会谈。""没错,"珂翠肯严肃地回答,"他从来没让我失望过。"普隆第点点头,好像在对自己确认什么事情似的,然后露出些许笑容。"我最小的女儿婕敏,似乎对斐兹骏骑爵士写给她的那封长信感到困扰,尤其当她的姊姊们帮她打开信之后,发现有许多可以逗弄她的论点时。但是,当她把她的困扰告诉我的时候,我就对她说这是一位罕见的人,能够对所谓的缺点如此坦白。只有吹牛的人才会自夸对战争毫无恐惧,而我也不希望自己信任一个杀了人但事后毫不伤心的人。至于你的身体健康,"他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看一整个夏季的划桨挥斧可让你的体能精进许多。"他那对鹰一般犀利的双眼正注视着我。"我对你的评价仍未改变,斐兹骏骑,而婕敏也一样,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的想法。"我说了我必须要说的话。"谢谢您,大人。"他转头越过肩膀看着远方,我跟随他的视线透过倾盆大雨看到婕敏正望着我们。她的父亲对她微微点头,然后她如同破云而出的阳光般露出灿烂的笑容。接着,妡念看看她,对她说了几句话,婕敏就脸红地推了推她的姊姊。当我听到普隆第对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向我的女儿道别。"我整个内脏都快冰冻了。
有些事情我实在不想做,但我也不能破坏珂翠肯苦心经营的场面,我真的不能。所以我鞠躬告辞,强迫自己穿越下着大雨的花园来到婕敏面前,而妡念和贝儿立刻刻意跨开一步注视着我们。
我恭敬严谨地向她鞠躬。"婕敏女士,我必须再次谢谢你送来那幅卷轴。"我别扭地说道,心里七上八下,而我也确定她和我一样心跳猛烈,只不过原因完全不同。
她透过雨水对我微笑。"我很乐意把卷轴送来给你,更高兴你回了信。我父亲解释给我听了,希望你不介意我让他看信。我不了解你为什么要如此看轻自己,诚如我父亲所言,‘吹牛的人因为知道别人不至于吹捧他,所以才自吹自擂。‘然后,他告诉我学习航海的最佳方式就是亲自划桨,而他年轻时也拿斧头当武器。他答应明年夏季给我姊姊和我一艘平底小船,让我们在天气好的时候出海"她忽然结巴了,"我说太多了,是不是?""不会的,我的女士。"我平静地告诉她,我宁愿都是她在说话。
"我的女士。"她轻声地重复,然后好像我亲吻了她的脸颊般,满脸通红。
我将视线移到一旁,只见妡念睁大双眼,嘴巴张成一个"o"字显露震惊的喜悦。一想到她会如何联想我对她妹妹所说的话就让我脸红发热,而她和贝儿就在我脸红时咯咯笑出声来。
感觉上经过一段永无止尽的漫长时刻之后,我们终于离开风雨交加的王后花园。我们的贵宾进房换下湿透的衣服准备踏上归途,而我也更换衣物好送他们离去。我在外庭看着普隆第和他的侍卫骑上马,而穿着一身紫白的珂翠肯和她的仪仗卫队也出现了。她站在普隆第的坐骑旁边向他道别,而普隆第在上马前单膝跪下亲吻她的手。他们简短交谈,我虽然不知道他们谈些什么,但看到王后的面容在飞扬的发丝下,总是带着笑意。普隆第和他的队伍迈入暴风雨中,我看到他的肩膀依然透露出一丝怒气,但他对王后的顺从让我感觉到他这趟旅程还是有所斩获。
第126节:逐渐失去力量
婕敏和妡念一边骑着马,一边回头看我,而婕敏也大胆地挥手道别,我也挥手响应。我站在那儿看着他们离去,不单单因为下雨而觉得寒冷。我在这一天支持惟真和珂翠肯,但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我对婕敏做了些什么?难道莫莉真的预料到这一切?当晚,我前往黠谋国王的房间探望他。他并没有召见我,我也不想和他谈婕敏的事,我只是想去看看他。我心中纳闷这是否是惟真加诸在我身上的意愿,还是我的心提醒自己不要拋弃他。瓦乐斯不情愿地让我进门,严正警告我说国王还未完全康复,而我也不得让他更疲累。
黠谋国王坐在他的炉火前,房间密布着熏烟的味道。弄臣坐在国王的脚边,他的脸还是有趣的一片紫一片蓝。他可幸运地得以坐在那层烟雾弥漫之下,但我却没这么好运,只得坐在瓦乐斯为我精心准备的无靠背凳子上。
在我告知国王自己的到来并坐下后,过了一会儿国王才偏过头来看着我。"噢,斐兹,你的课业进行得如何?费德伦师傅对你的进步表示满意吗?"我瞥了瞥弄臣,只见他没看着我,反倒阴沉地瞪着炉火。
"是的,"我平静地说道,"他说我写得一手好字。""那就好。清晰的字迹让任何人都感到骄傲。对了,还有我们的协议呢?我有对你守信用吗?"这是我们之间老套的对答词,而我也再一次思考他提供给我的条件。他让我吃得饱穿得暖,还让我受教育,而我得对他完全效忠以回报他给我的这一切。我因这些熟悉的字眼而微笑,但我的喉咙却紧闭着,只因我想到说过这些话的人如今已日渐消瘦,还有我为了他的要求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是的,陛下,您有。"我轻声回答。
"很好。那么,让我听听你是不是也对我信守承诺。"他吃力地靠在椅背上。
"我会的,陛下。"我对他承诺,只见弄臣再度看着我发那个誓。
房里的气氛静止了好一会儿,只听见炉火燃烧的声音。接着,国王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般猛然坐起身子,看起来一脸疑惑。"惟真?惟真在哪里?""惟真外出执行任务了,陛下,他去寻求古灵协助我们将红船逐出我们的沿海。""喔,是的,当然。他出发求援去了,但我想应该不会很久吧"他又靠着椅背,而我全身汗毛直竖。我感觉他微弱的技传,不专注地胡乱摸索着,他的心仿佛一双苍老的手紧抓住我的内心。我曾以为他不再技传了,觉得他早在多年前就让这项本领消耗殆尽。惟真曾告诉过我黠谋以前常运用他这项本领,但现在却很少用了。我当时没理会这些话,仅将之视为是他对父亲的忠诚;但此刻这幽灵般的精技如同乱弹竖琴弦的手指般拖拉我的思绪,而我也感觉到夜眼对这新来的入侵者发脾气。安静。我警告它。
我突然因心中的某个想法而屏息。是我心中的惟真助长了这个想法?我移除种种警戒,提醒自己这是我多年前对这人所承诺的事情,对一切忠诚。"陛下?"我一边请求他的准许,一边把凳子移近他,然后握着他虚弱的手。
这好比将我自己推入急流中。"喔,惟真,我的孩子,你来了!"有那么一刻我看见了黠谋眼中的惟真,还是那个八九岁的胖男孩,不那么精明但友善多了,不像他哥哥骏骑那么高大,却是一位讨人喜欢的王子,一位出色的次子,没那么大的野心,也不那么爱发问。接着,我如同在河床上没站稳般跌入一阵黑暗猛烈的精技狂潮,突然间透过黠谋的眼睛观看,让我自己迷失了方向,只见他的视线边缘一片朦胧。过了一会儿,我瞥见惟真疲惫地穿越雪地。
斐兹,这是怎么回事?然后我就被卷入黠谋国王痛苦的内心。我在他内心深处技传,超越危害他的药草和熏烟,因极度痛苦而枯萎。这是逐渐蔓延的痛苦,沿着他的脊椎和头脑持续压挤,令人无法轻忽。他选择让这极度的痛苦侵蚀着他,或是用药草和熏烟让他身心受创好逃避这痛苦。但是,在他迷蒙的内心深处,一位活生生的国王依然因受困而盛怒;他的精神仍在,并且和那不听使唤的身体继续搏斗,还有抵抗那多年来啃蚀心灵的苦痛。我发誓看到他年轻时的样子,或许比我年长约一岁,像惟真一样头发浓密不整,双眼炯炯有神,脸上有着因灿烂的笑容所显现出的细纹。这是他的灵魂原貌,一位受困慌张的年轻人,紧抓住我狂乱地问道:"逃得出去吗?"我只感觉自己跟随他的紧握下沉。
接着,像两条汇流成河的小溪,另一股力量碰撞着我,让我跟随它的水流旋转。小子!控制你自己!感觉好像有一双强壮的手稳住我,将我从逐渐成形的扭曲绳索中分支出来。父亲,我在这里。您需要帮忙吗?不,不。有好一阵子都是这样的情况。但是惟真是的,我在这里。
毕恩斯对我们不再忠诚,普隆第让红船停在那儿,藉以交换对毕恩斯的保护,他背叛了我们。当你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这思绪游移着,逐渐失去力量。
父亲,这些消息是从哪儿来的?我感觉惟真突如其来的惊慌,只因如果黠谋说的是真的,公鹿堡就挨不过冬季了。
帝尊派出的间谍传话给他,然后他就来见我。我们一定要保密,等上一段时间,直到我们有实力反击普隆第,或者等到我们决定摒弃他和他的红船友邦。是的,那就是帝尊的计划,让红船不接近公鹿公国,然后他们就会对付普隆第,为我们惩罚他。普隆第甚至谎称需要援助,希望引诱我们的战舰到他那儿遭受破坏。
是这样的吗?帝尊所有的间谍都确认了此事,而我担心我们无法再相信你的外籍夫人。当普隆第还在这里的时候,帝尊提到她如何与他调情,并极尽所能私下交谈,而他害怕她和我们的敌人共谋推翻王位。
不是这样的!这个强烈的否认像利剑般穿透我的心,我马上又淹没在精技洪流的迷失和无我狂潮中。惟真感受到了,也再一次稳住我。我们一定得留心这小子,他没有足够的这些。父亲,我求求您,相信我的夫人。我知道她是真诚的,而且请对帝尊那群打小报告的间谍提高警觉。利用间谍对付间谍,在您采取任何行动之前,和切德磋商一下,答应我做到这些。
第127节:巩固自己的王位
我可不是傻子,惟真。我知道如何巩固自己的王位。
很好,这样就好。好好照顾这小子,他没受过训练做这件事情。
忽然有人抓住我的手,好像把我从烧焦的炉子上拉回来似的,我向前垂下身子,把头搁在两膝之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我听到旁边的黠谋国王犹如赛跑般大声喘气,弄臣此刻也把一杯酒推进我的手中,然后走回国王身边催促他小啜几口酒,在这之后,就忽然听见瓦乐斯质问道:"你们对国王做了什么?""他们俩都不对劲!"弄臣的声音充满了尖锐的恐惧。"他们原本谈得好好的,忽然就这样!把这该死的熏烟香炉拿走!我真怕你杀了他们俩。""安静,弄臣!别指控我的这项疗法!"接着我听到瓦乐斯在房里匆忙来回的脚步声,他把每盏香炉的火掐熄或用铜帽盖上。过了一会儿窗户大开,迎向这个冰冷的冬夜。这股冷空气稳住了我,让我得以坐起身子啜一口酒,渐渐地我的感觉又恢复正常了。但即便如此,我在帝尊破门而入、质问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仍坐在那儿。他在弄臣帮瓦乐斯搀扶国王就寝时,就对我提出这个问题。
我呆滞地对他摇摇头,这股眼花缭乱的眩晕可不全是装出来的。
"国王的状况如何?他会复原吗?"他问瓦乐斯。
瓦乐斯急忙跑到帝尊身边。"他看来稳定多了,帝尊王子。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也看不出有挣扎过的痕迹,但他就像赛跑般喘不过气来,而他的健康状况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刺激,殿下。"帝尊转头端详着我。"你对我父亲做了些什么?"他对我怒吼。"我什么也没做。"这是真的。无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都是国王和惟真所造成的。"我们平静地交谈,然后我就感觉一股无法承受的眩晕和虚弱,好像失去意识一样。"我把视线移到瓦乐斯身上,"是因为熏烟吗?""或许吧!"他不高兴地承认,紧张地望着帝尊愈来愈深沉的瞪视。"是这样的,我每天似乎都得增加剂量让它产生药效,但他仍抱怨""安静!"帝尊发出怒吼打断他,指着我仿佛我是废物般,"把他弄出去,然后回来照顾国王。"此时,黠谋在睡梦中呻吟,我接着感到一股羽毛般轻柔的精技触觉,头发也竖了起来。
"不。去照顾国王,瓦乐斯。弄臣,你把这小杂种弄出去,别让仆人们谈论此事,若有人胆敢违反我可是会知道的。快点,现在就去。我父亲看来可不太好。"我原以为自己可以站起来走出房间,却发现自己的确需要弄臣协助才站得起来。当我站稳之后,就摇摇晃晃地蹒跚而行,感觉仿佛踩高跷似的。墙壁在我面前忽远忽近,地板在我脚下仿佛船上的甲板般缓缓地上下起伏。
"我从这里就可以自己走了。"当我们走出房门时,我这么告诉弄臣,他却只是摇摇头。
"你现在太容易受伤害了,不能让你孤单一人。"他平静地告诉我,然后牵起我的双手开始说些无意义的话。他表现出同伴之间的友爱和忠诚,扶我上楼走到我的房门口,一边等待一边嘀咕,在我开门之后跟随我进来。
"我告诉过你,我没事。"我有点心烦地说道,因为我只想好好躺下来。
"是吗?那国王怎么了?你刚在那里到底对他做了些什么?""我什么也没做!"我咬牙切齿地说道,然后坐在床脚,只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猛烈抽动。精灵树皮茶,这是我目前需要的,但我没有。
"你有!你请求他的允许,然后握着他的手,不一会儿你们俩就像鱼一样喘大气。""不一会儿?"感觉上却像几个小时,让我以为整个晚上就这么度过了。
"不超过三次心跳的时间。""喔。"我把手放在太阳穴上,试着将抽痛得快要移位的头颅推回原位。为什么博瑞屈正好这时候不见踪影?我知道他一定有精灵树皮,但我此刻的痛苦让我不得不碰碰运气。"你有泡茶用的精灵树皮吗?""我没有。但我可以找蕾细要一点儿来,她可是有一大堆各种不同的药草。""能帮帮我吗?""你到底对国王做了些什么?"他所要求的交易挺明显的。
我脑袋的压力愈来愈沉重,几乎要从眼睛冲出来了。"没事,"我喘着气,"而只有他才能告诉你他对我做了什么,如果他选择说出来的话。这样对你来说够清楚了吗?"一阵沉默。"或许吧!你真的那么难受吗?"我非常缓慢地躺回床上,就算把头放下来都痛得要命。
"我马上回来。"他说道,然后我听见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我静静地躺着闭上双眼,心里渐渐地恢复意识,然后也顾不了疼痛开始归纳刚才得到的讯息。帝尊有间谍,或者有人如此宣称。普隆第是叛国贼,或是帝尊命令他所谓的间谍向普隆第通风报信。还有我怀疑普隆第和珂翠肯都是叛变者。噢,这持续扩散的毒药,还有这痛苦。我忽然记起了这痛苦。切德不是要我依照学过的方式观察事物好替自己的问题找答案吗?答案一向近在眼前,要不是我总是给叛国者的恐惧、阴谋和毒药所蒙蔽,或许早就看出来了。
一种疾病侵蚀着黠谋国王,从他的体内啃蚀他,而他却用药瘾对抗这痛苦,努力让心灵的一角回归自我,寻找一个感受不到痛苦的地方。如果有人在几个小时前就告诉我这个,我可是会嘲弄这样的说法。但此刻,我躺在床上试着缓缓呼吸,只因轻微的移动就会引起另一波极度的痛苦,这我了解。痛苦,我只不过忍了几分钟,就让弄臣跑去找精灵树皮。另一个想法这时闯入我的脑海里。我期待这痛苦过去,明天起床之后就没事了。要是我的余生必须分分秒秒面对这痛苦,而且深知它正啃蚀着我所剩不多的时日,那我该如何是好?难怪黠谋要嗑药。
我听到开门和缓缓关门的声响,但没听到弄臣泡茶的声音,于是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只见端宁和择固僵直地站在我房里,好像身处一头猛兽的洞穴似的。当我略微转头注视他们时,端宁的嘴唇像要咆哮般撅着,夜眼也在我心里咆哮回去。我的心跳忽然加速,表示这里有危险,我也试着放松肌肉准备随时应战。但是,我头部的剧痛让我完全无法动弹。"我没听到你敲门。"我勉为其难说出话来,每个血红般的字眼都在我脑海中回荡。
第128节:我们是同一个狼群
"我没敲门。"端宁凶巴巴地说道。她字句清晰的言谈让我像挨棍棒狠打般痛苦不堪。我祈祷她没察觉自己当时对我来说是多么盛气凌人,也祈祷弄臣赶快回来,同时试着表现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好像她的来访无关紧要,所以我才赖在床上不想起来。
"你是来跟我要什么东西吗?"我的口气听起来颇为粗率。事实上,我说出的每个字眼都耗费了我太多的力气。
"我需要跟你要些什么吗?别开玩笑了。"端宁只是嘲弄。
精技正刺激我,择固也在此时笨拙地戳着我,让我无法控制地发抖。国王在我身上运用技传,把我的心变成血流不止的伤口,而择固不熟练的技传好像猫爪般耙着我的脑袋。
屏障你自己。惟真像一阵耳语,让我努力筑起心防,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做到,只见端宁露出微笑。
择固像一只手推挤布丁般强行进入我的内心,把我的感觉一下子打乱了。在我心中,他的味道难闻极了,像个腐烂透顶的黄绿色物质,还有一阵听起来像靴刺的丁当声响。屏障!惟真催促我,语气非常惊恐虚弱,我也知道他正努力替我守住即将分裂的自我。他那全然的愚蠢可会杀了你!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帮帮我!惟真没有再传来任何讯息,只因我的力量愈来愈薄弱,而我们的联系就像风中的香水味般逐渐褪去。
我们是同一个狼群!择固一头撞在我的房门上,力道之大把他自己给弹了回来。这力道可比抗斥还猛烈,我无法用言语形容夜眼在择固的心里做了些什么。这是混合而成的魔法,夜眼运用原智透过精技搭建的桥梁施展威力,从择固的心里攻击他的身体,迫使择固的双手朝喉咙狂抓以对抗抓不到的那张嘴,他的指甲猛力抓破皮肤,让他紧身上衣里的肌肤浮现一条条血红的伤痕。端宁尖叫着,她那剑一般尖锐的声响划破我的心,只见她扑过去想帮他。
别杀!别杀!别杀!夜眼终于听见我说的话,像抛开一只老鼠般丢开择固,跨在我身上保护我。我几乎听到它气喘吁吁的声音,感觉它那温暖的毛皮,但可没力气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得蜷起身子像小狗般躲在它的下方,只因我知道无人能冲破夜眼对我的护卫。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那是什么?"端宁发疯似的尖叫,她抓住择固的衣襟将他拉起来站好。他的喉咙和胸膛满是青紫色的伤痕,但我透过几乎睁不开的双眼看到那些伤痕迅速消退,马上就看不到夜眼的攻击痕迹,只见择固吓得尿了一裤子。此刻他也闭上凹陷的双眼,而端宁就像摇着洋娃娃一般摇着他。"择固,张开眼睛,择固!""你对那个人做了些什么?"弄臣的语气充满愤怒和惊讶,整个房间都是他的声音。在他身后的房门依然敞开,一位路过且满手衣服的女仆在旁窥伺,然后吃惊地停下来观看,另一位年幼的小女仆提着篮子跟在她身后,见状赶紧从门边往里面瞧,接着弄臣就把手上的托盘放在地上然后走进房里,"这里是怎么了?""他攻击择固。"端宁在啜泣。
只见弄臣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他?他看起来根本连个枕头都攻击不了,我看是你打扰这小子吧!"端宁放开择固的领子,然后他就像一块碎布般跌落在她脚边。接着弄臣满怀怜悯地低头看着他。
"可怜的家伙!她是不是要强行扑在你身上?""别胡说了!"端宁可气坏了。"是他!"她指着我。?弄臣深思熟虑地注视我。"这是个很严重的指控。老实告诉我,小杂种,她真的尝试强行扑在你身上?""不。"我的声音如同我的感觉一样,恶心、虚脱且无力。"我在睡觉,然后他们悄悄溜进我房里,接下来"我皱了皱眉头,让自己的声音愈来愈飘忽,"我想我今晚闻了太多的熏烟味。""我也同意!"弄臣的声音充满了明显的不屑,"如此淫荡的行为真是太不得体了!"弄臣忽然转向偷看的女仆们,"这让公鹿堡所有的人蒙羞!我们自己的精技使用者居然如此行为不检点!我警告你们别对任何人透露这件事,可不要让关于这件事的八卦开始酝酿哪!"他忽然转身注视端宁和择固,只见端宁脸红脖子粗,并愤怒地张开嘴;而择固在她的脚边将身子挺直,歪歪斜斜地坐在地上,像个学步的小孩般抓住她的裙摆试着站起来。
"我对这家伙才没有淫欲呢!"她冷冷地一字一句说出来。"更没有攻击他。""那么,不管你刚才做了些什么,最好在你自己的房里做!"弄臣严肃地打断她的话,看也不看她就转身拿起他的托盘,端着它在走廊上渐行渐远。我眼睁睁地看着精灵树皮茶离我而去,不禁发出失望的呻吟。端宁转身面对我,嘴巴像扮鬼脸般扭曲。
"我会搞清楚这一切的!"她对我怒吼。我吸了一口气。"但是请你在自己的房间做。"我勉强伸手指着敞开的门,然后她像一阵狂风般呼啸而去,择固则步履蹒跚地尾随于后。当他们经过的时候,女仆们就厌恶地向后退,而我的房门依然敞开,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起身关上它。我感觉肩膀似乎在维持头部的平衡般摇动,待我关上了门,我也懒得再躺回床上去了,便沿着门滑下坐在地上用背抵住门,感觉疲惫不堪。
我的兄弟,你快死了吗?不,但很难受。
休息吧!我会继续看守的。
我无法解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放掉了一些东西,一些我一辈子紧抓不放却毫无自觉的东西,陷入柔软温暖的黑暗中某个安全的地方,同时有一匹狼透过我的双眼为我看守。
耐辛夫人,也就是当年王储骏骑的王妃,原本来自内陆,她的双亲橡谷爵士和艾薇瑞雅夫人只不过是小贵族。对他们来说,他们的女儿能够提升地位嫁给一位真正的王子,让夫妇俩非常震惊;尤其是他们的女儿拥有那难以捉摸的特质,以及某些人认为的迟钝天性。骏骑公然地执意要迎娶耐辛,正是他和父亲黠谋国王之间第一个分歧的起因。这段婚姻并没有为他赢得珍贵的联盟或政治优势,反倒是一位十分古怪的女子;而她对丈夫的热爱并没有阻碍她直截了当说出不得人心的意见,更没有阻挠她一心一意追求任何引起她三分钟热度的兴趣。她的双亲在血瘟流行的那几年逝世,而在她的丈夫骏骑从马上摔下来伤重而死之后,就意味着她从此无法孕育子女。
第129节:但是我爱你
我醒了,或者说,我至少又恢复自己原有的神志了。我躺在床上,温暖柔和的气息围绕着我。我没有移动,只是谨慎地寻找那份痛苦。我的头不再猛烈阵痛,只觉得疲惫不堪,还有痛苦过后的那股僵硬感,接着我的背部窜起一阵寒颤。莫莉赤裸地躺在我身边,靠在我的肩上轻柔地呼吸。炉火微弱得几乎要熄灭了。我倾听着,现在不是很晚很晚就是很早,整个城堡几乎寂静无声。
我不记得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又打了个寒颤,在我身边的莫莉也动了一下,朝我这儿靠得更近,睡眼惺忪地露出微笑。
"你有时候还真奇怪,"她呼吸着,"但是我爱你。"她又闭上双眼。
夜眼!我在这里。它总是在那里。
我忽然间问不出来了,也不想知道,只是静静地躺在那儿,替自己感到厌烦、忧愁和哀伤。
我试着唤醒你,但你还没准备好复原。那另一个家伙在损耗你。
那"另一个家伙"是我们的国王。
是你的国王。狼群可没有国王。
是怎么回事我让这思绪消退。谢谢你看守着我。
它感觉到了我的保留。不然我该怎么做?要她离开?她那时很忧伤。
我不知道,但我们别再说了。莫莉很忧伤,然后它安慰了她?我甚至不知道她为何忧伤,我更正,总是如此忧伤。看着她满是睡意的脸庞露出了柔和的笑容,我叹了一口气,最好现在就面对它,总比拖下去好。此外,我还得送她回她自己的房里,等城堡里的人都醒了,她留在这里可对她一点儿好处也没有。
"莫莉?"我轻柔地唤道。
她动了动然后张开眼睛。"斐兹。"她仍是睡眼惺忪地响应。
"为了安全起见,你应该回到你自己的房里。""我知道,我原本就不应该来的。"她稍作停顿,"我前几天说的那些,我没有"我将一根手指放在她的唇上,她就笑了笑。"你让这乍现的寂静片刻变得非常有趣。"她把我的手移到一旁,然后热情地亲吻我,接着滑下床铺迅速着装。我起身更缓慢地移动,她就用那充满爱意的神情瞥着我,"我自己回去比较安全,不能让其他人看到我们在一起。""总有一天,那会"我开口说话,这次是她把小手放在我的唇上,要我安静。
"我们现在别谈这些了,就让今晚保持这样吧!完美极了。"她再次亲吻我,很快地就从我的双臂中溜到门外,背对着门轻轻关上它。完美极了?我着装完毕后便生起炉火,坐在壁炉旁的椅子上等待。没多久通往切德房间的信道打开了,我尽快爬上楼梯,只见切德坐在他的壁炉前面。"你得听我说。"我对他打招呼。当他听到我凝重的语气时就警觉地扬起眉毛,指着他对面的一张椅子,我正打算坐下来,但切德接下来所做的事情可吓得我全身汗毛直竖,只见他瞥了瞥四周,好像我们站在一大群人中间似的,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比了一个轻声安静的手势,便朝我靠过来直到我们的头几乎碰在一起。"轻轻地、轻轻地坐下。什么事啊?"我依然坐在壁炉那儿的老地方,只觉胸中的心跳声如雷贯耳。在公鹿堡其他地方要谨言慎行也就算了,但我从来没料到连在这里说话都要很小心。
"好吧,"他吐了一口气对我说道,"报告吧!"我吸了口气然后一字不漏地告诉他我和惟真的连接让整件事情都明朗了,然后巨细靡遗地说明:弄臣挨打、珂翠肯送毕恩斯的赠礼、我当晚是如何为国王效劳、端宁和择固进我的房里等等。当我悄悄提到帝尊的间谍时,他撅着嘴但不怎么惊讶,等我说完之后他就镇静地看着我。
又是一阵耳语。"那你的结论呢?"他如此问我,仿佛想用这道难题教我一些事情。
"我能直接说出我心中的疑惑吗?"我平静地问道。
他点点头。
我松了一口气。当我叙述过去几周以来脑海里所浮现的景象时,不禁感到如释重负,而切德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我也就简单扼要地说明。帝尊知道国王因病恐怕去日无多,而瓦乐斯是他让国王沉静下来,好让国王听信他自己耳语的工具。帝尊还不断说着惟真的坏话,且想把公鹿堡仅剩的一分一毫都耗尽。他会弃守毕恩斯好让红船占领,让他们忙成一团好达成自己的野心企图;他还把珂翠肯描绘成想窜夺王位的外国人和邪恶不忠的妻子。他想集大权于一身,而最终的目的就是当上国王,或者至少将六大公国的大部分收归己有,所以才大费周章娱乐内陆公爵和来自当地的贵族们。
切德一边聆听,一边不情愿地点点头。当我稍作停顿时,他轻柔地说道:"你说帝尊在编织一个网,但我却发现帝尊的网中有许多破绽。""我可以补些东西进去。"我悄悄说着。"假设盖伦所创的精技小组效忠帝尊?假设所有的讯息都先传给他,而只有那些他认可的讯息才会遵循原先的流程抵达原先的目的地?"切德的神情既静默又沉重。
我更慌乱地悄声说道:"如果我们的自卫能力正因讯息延迟而减弱的话呢?他让惟真看起来像个傻瓜,也削弱了所有人的信心。""惟真难道看不出来吗?"我缓缓摇头。"他的精技能力很强,但无法在同一时间耳听八方。他最强的本领是将精技力量极度集中,但如果要监视他自己的精技小组成员,恐怕就没办法看守沿海防范红船来袭。""那他惟真感觉得到我们目前的对话吗?"我羞愧地耸耸肩。"我不知道,这就是我自身的缺点所招致的不幸。我和他的联系不太稳定,有时候我可以清楚感受他的心智,就像他站在我身边大声说话一样,但其他时候我几乎感觉不到他。昨天晚上,当他们透过我进行对话时,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但现在"我在内心搜索着,就像是摸索着身上的衣袋一样,"我只感觉彼此依然连接。"我俯身向前捧着脑袋,感觉快虚脱了。
"喝茶吗?"切德温和地问我。
"好。我还想静静地多坐一会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头就一直这样剧烈阵痛。"切德将水壶放在炉火上,看见他把药草加进去煮可真令我感到恶心。是有些精灵树皮,但不像我稍早想要的那么多,里头还有薄荷和猫薄荷叶,外加一点儿珍贵的姜根。我认出他也曾用这些东西泡茶给惟真,好减轻他的虚脱感。接着他又走回来靠近我坐下。"应该不是这样。你刚才说的情形,必须是在精技小组成员对帝尊盲目效忠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