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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吕夷简已拟了诏书回来了,双手捧着递给赵祯。
赵祯接过一看,冷笑着念道:“皇后以无子愿入道,特封为净妃、玉京冲妙仙师,赐名清悟,别居长宁宫。”他念一句,边上朝臣们的脸色就变一变,有喜有忧不可足一而论。唯有那范仲淹还在跪地叩头,嘴里喃喃道:“皇上!不可!不可啊!”郭皇后在旁早就哭得出气多入气少了,这时候哪里还敢说一句话?况且,就算自己说了,赵祯也不会理会的。当下只是在那里默默悲泣。
赵祯将诏书随手一扔道:“就照着这个下诏。”说完,站起身道:“夜了,各位都请回去吧!明日还要上朝!”说着,也不顾身后这么多跪地不起的朝臣,自顾自就走进了寝宫。
此时御史中丞孔道辅率谏官孙祖德、蒋堂、郭劝、杨偕、马绛等人也赶进了宫中,伏在殿阁门外争谏道:“皇后不当废,愿陛下赐对以尽言!”
众侍卫看到众位谏官跪伏门外不肯离去,生怕引起赵祯震怒,急忙将门关上,孔道辅以手抚铜环大呼道:“皇后被废,奈何不听谏官入言!”
赵祯在寝宫之内隐隐听得众谏官的声音,死了心不去理会,只躺在床上闷头睡他的大觉,至于能不能睡着,那就另当别论了。皇后早被宫女们扶了回去,就连尚美人也躲得没了影踪。
范仲淹与孔道辅在门外叫喊了半天,见没人理会,不禁将满腹怨气发泄到了吕夷简身上,责问他道:“为人臣者侍奉皇上皇后犹如侍奉父母,父母不和,只该谏止,相公怎能只顾着顺从皇上的心意而忍心废掉皇后?”
吕夷简负手淡然道:“废后自有前朝故事可依!又不是本朝独有!我看皇上主意已定,众位还是请回去吧!”
范仲淹怒道:“为人臣者,只当以尧舜之道引导皇上,怎能以前朝君王失德之事以劝皇上?”
吕夷简被问得哑口无言,无言以对,拱了拱手道:“这事是皇上的家务事,我有什么法子?诸位这些话还是留着亲口对皇上说罢!告辞!”
众人见吕夷简轻轻巧巧一句话就将问题丢给了他们,自己走得没了影,当下又气又恼却又没有法子,只得退出大内,连夜赶写奏章准备在第二天上朝之时廷争此事。
赵祯在门内耳听外边没了声响,便令侍卫们将门打开。谁知才一脚跨出宫门,就见吕夷简又跪在了门口。
赵祯奇道:“相公不是已回去歇息了么?怎还在此?”
吕夷简见问,连连叩头道:“谏官们今日聚众在宫内叩门请对以逼迫皇上打消废后的念头,只怕此例一开,日后朝中再无一日安宁,还请皇上下诏贬斥众位谏官才是!”赵祯闻言一阵心烦,再想起明日上朝定有一批谏官要上奏劝阻自己废后,当下挥了挥手道:“去!你去拟诏,将孔道辅贬为泰州知州,范仲淹贬为睦州知州,其余孙祖德等人各罚俸半年。”
吕夷简领旨道:“臣这就去拟诏。”说着就要退下。
赵祯想起本朝惯例——御史中丞等官被罢之后,要入朝告辞,生怕这些家伙们又来自己耳边聒噪,立刻出声叫住吕夷简道:“慢着!你将诏书拟定之后立即着宣旨官带着押解使连夜上门去传旨,即刻押解他们出城,前往贬谪之地上任,不可使之在京城逗留。”
吕夷简一听,便知道赵祯此时是下定了废后的心思。这近十年来,他被郭皇后折磨的惨了,此时太后一过世,就忍不住要发泄往日心内的怨气了。当下连声称“是。”赶着去拟诏了。
赵祯揉了揉太阳穴,望着吕夷简远去的身影不由地苦笑——这事情才没这么容易结束呢!明日里消息传扬开去,又不知该有多少官员要上疏劝阻自己呢!这皇帝当的还真是没什么意思,连废个妻室也要由得外人在那里指手画脚,侃侃而论!丫丫滴!改天朕也要抓几个想废掉正妻扶立侧室的官员来让他们尝尝这个苦头!想到这里,不禁又是一阵苦笑。还是忘不了安心么?连她时常挂在嘴边的莫名言语都学来了。
随欲居内,安心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苏子扬不禁有些苦笑之意——这个,还能算是安心么?只是即使魂魄不在体内,看着那沉睡的容颜也觉得亲切。又过了一年了,此时不知安心是否平安回到了她的那个年代,过的可还好么?
自从安心变成如此模样之后,所有生意上的事情都由兰汀一手打理。可是兰汀此时已是苏家的媳妇,那边一大家子的事情也要她操持,每日里忙得连好好吃饭的功夫都没有。苏舜钦的爹娘已经旁敲侧击过好几回过了,兰汀过门已有不少时日,肚里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对这个贤惠能干的儿媳妇很满意,但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兰汀一直没有身孕,那么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动了给苏舜钦纳妾的念头了。兰汀却是心里有苦说不出来,一天站七八个时辰的女人,怎么会有怀孕的指望?
江傲虽然为人沉默了许多,但是兰汀目前的处境他还是能够瞧出来的。现下,他已不再日日守在安心的床前,而开始慢慢接过兰汀手里照管的生意,好让她身上的担子减轻一些。他希望将安心留下来的生意打理得兴隆昌盛,希望安心醒来时见到如此井然有序的境况会感觉到欣慰。慕容兄妹与风尘三侠已各自回家去了,卓然又是一帮之主,常日要忙的事情也很多,已无暇顾及太多琐事。那么,算来算去,这里就只有自己一个大闲人了,就暂且试试吧!江傲相信,做生意是难不倒他的。
可是事情往往是想的容易做起来却难。江傲跟着兰汀学习打理生意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无数难题。
首先是每日卯时起身,天还刚蒙蒙亮,先赶着去城内各处的店面转悠上一圈,看看店里可缺少什么货品。巳时固定待在某家店铺子里招呼客人,江傲看着兰汀眼皮微微一抬就能笑吟吟地叫出每一个上门客人的名字,记得他们的喜好,与他们四下周旋,这份应酬功夫,江傲不得不暗自佩服。若是换成他来做,估计就是站在那里冷目相对,爱理不理,别说招呼客人了,那股子冷傲的气势都要将人吓走。不过,有人偏偏却还喜欢他这种酷酷的性格,尤其是蘅芜苑里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这些女子平日难得出门,即使上街也是坐轿,身旁随时有使女丫鬟跟着,哪里见到过江傲这样气度不凡却又傲然挺拨的男子?一个个都红着脸儿,偷眼瞧这个店内新来的掌柜,只是碍于矜持,不敢与他说话。江傲一向做任何事情都凭自己的心意而定,现下心里没情没绪,见到这些女子在面前活蹦乱跳更是想起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安心,若不是因为不能将上门的客人赶出门外,只怕他早就翻白眼以对了。
更让江傲痛苦的是那些阿拉伯数目字!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怪异的文字,兰汀讲了好半天,他才稍稍明白了一些。兰汀笑着安慰他说,像他这样的还算好了,起码小半天就学会了。当初安心教她的时候,足足用了好几天才让她明白那些加减乘除。用习惯了,就会觉得比原来的记帐方法要简便快捷许多。江傲还能说什么呢?他自负聪明,怎么可以让兰汀一个弱女子给比下去呢,于是埋头再埋头,一连好几天都沉溺于帐本之中,学习理财算帐的本事。到得后来,兰汀随口报出几个数字,他连想都不用想,心里就已有了答案。这份心算的本领,若是让安心知道了,估计也要赞声“了得”吧。
只有柔烟,现下能够时常见到江傲。看到他清秀的脸儿消瘦了整整一圈,下巴上甚至有没有刮尽的胡碴,整个人看起来消沉而又憔悴,却多了一份男人的沉稳,少了一份年少张扬,她心里便不由地又怜惜爱慕起来,常常借故接近江傲。可是江傲现下压根就没有理会她的心思,面对柔烟,除了铺子里的正事,其余时间根本就不开口说话。以前他还是可怜柔烟的遭遇,不忍对她不理不睬,再说任何一个男人,面对柔情似水的女子时,总也板不起面孔的。不像安心,别人怎样对她,她都可以嘻嘻哈哈,最多背地里使点坏报仇,而柔烟这样的女子,别人若是给她脸色瞧,只怕她就该眼泪汪汪了。江傲现下才没有心情去“侍候”、“照顾”这位大小姐的心情呢!他要忙的事情很多,柔烟爱怎么样便随她好了,反正安心已经给了她安身立命的机会,若是仍旧扬不起志气好好独立生活,那就是她自己的问题了。
兰汀有了江傲的帮忙,身上的担子卸了好些下来,终于也能够喘口气了。这日回家,正巧遇上夫君苏舜钦正在与苏耆正在谈论赵祯废立皇后之事,不禁怔住了。太后刚刚薨逝,赵祯方才接权执掌了朝政,朝中局势原本就不怎么稳定,现下他这么快就要废立皇后,不知又要惹起多大的风波了。不过兰汀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这种朝政大事,她是不想插嘴的。不是不能,就是不想!苏舜钦不会不理会她,但苏耆便是满脑子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想法了。若不是上回被安心整过一次,到现下,他都不能相信,那儿子成亲拜堂时的掉包之计是安心想出来的,而且还一次换掉了两个人!不但儿媳妇不是自己看中的杜衍的亲生女儿,就连安心假扮的新郎,若是他事先不知情的话,压根也瞧不出破绽。苏耆现下对兰汀和颜悦色一半是因为这个儿媳乖巧懂事讨人喜欢,另一半也是因为生怕惹怒了安心这个小魔头,怕她上门来找他算帐。
苏耆皱着眉道:“皇上这一次罢贬升迁了好多官员,只怕朝里局势势必要大清洗一回了。”
“爹爹,你做了这么久的官儿怎么还想不通呢?一朝天子一朝臣!”苏舜钦淡淡说道:“张士逊罢为左仆射,判河南府,枢密使杨崇勋罢为河南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判许州。若依我看,也不定就是什么坏事。这两个家伙,一向专干些蝇营狗苟之事,贬了才好!”杨崇勋?兰汀觉得这个名字好熟,莫不是上回将安心引荐给入内都都知王守忠的家伙?她心下暗暗觉得好笑,若是安心知道了,只怕也会在那里拍手赞好。她当然不会承杨崇勋的情而替他抱不平,原本杨崇勋也是因为有利可图才决定帮忙安心的。
“我只替范大人与孔大人的被贬之事而感觉可惜呢!他们可都是好官啊!皇上若是一直这么任性下去,只怕这大宋江山”说到这里,苏耆默然了。
苏舜钦笑了笑道:“我想皇上心里该清楚明白的,这次贬黜他们大概只是不想让废皇后的事情遭到阻挠吧!”
“哼!说起皇后来,她倒是一向仗着家里的权势骄恣不堪,以前太后在时皇上还能忍耐,现下”苏耆一时激动说漏了嘴,虽然在自己家里评论朝政没什么关系,但这些话要是传到有心人的耳里,也许就是一场大祸了。一向谨慎的他,下意识闭上了嘴。
兰汀笑了笑,退下由得他们父子俩去谈论正事了。对这些,她不感兴趣,她只希望她爱的人,她的家人可以平平安安,幸幸福福那她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