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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早已是天寒地冻,鹅毛大雪在天地间纷飞。
白茫茫的云雾之中,拂面而来越来越阴沉的寒气,千年冰封的雪山上,落云崖的峰顶好像一只苍鹰盘距在九重天上,耸入云端,高得目力无法企及。峭壁如削,屹立千丈,如同被擎天巨斧劈开,那两面山峰直插入云,中间却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峡谷。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又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吹得枯枝上的积雪扑朔朔往下掉,不远处的山崖下,露出一扇木质的小门。
写着一行三个狗扒似的小字——“狐狸窝。”
窝里有一只狐狸。
升了一堆火。
狐狸把脚翘起在火堆旁烤着,二个爪子托住后脑勺,惬意地在太师椅上摇来摇去。
毫无疑问,从外形来看,这是一只狐狸。
白狐狸。
但它是一只修行的狐狸。
北风凛冽。呼的破开门刮了进来,一团白花花的东西骨碌碌滚了进来,慢慢伸展开来,露出头和鼻子,身体还没有从雪球里钻出来,迫不及待就问。
“徒儿,有吃的没有?”
狐狸向旁努了努嘴。
窝里乱糟糟的,空荡荡一个油鸡爪子也没有。
一听说没有吃的,那团白花花的东西又迅速滚走了。
狐狸跑到窝外,看到雪球里慢慢伸出一个光光的和尚脑袋,雪白的胡须迎风飞舞,老和尚缓缓向天空飞去,像一只涨大的气球,保持着诡异的姿势,脚朝上,脑袋向下。越飞越高,变成天空中的一个黑点。
很久很久以前,云离山上就居住着这一人一狐师徒俩,和他们比邻而居的则是昆山上那个比师父更加圆胖的老道士。
就这样数百年,数千年过去了,世间繁花落尽,沧海桑田。人间界一切皆已改变,直至蓬莱仙岛亦消失在人间界,只有这两座仙山依然高耸入云,直达天际。
狐狸亦曾经有一个仙风道骨的名字,他叫西门离。
寒风朔朔,冰冷彻骨,西门离舔舔爪子,掖了两下皮毛,又蹦达一会儿,觉得身子暖和许多,便又开始思念起肥得流油的油鸡爪子,它的口水不由自主滴滴答答地掉落下来。
虽然修行千年,狐狸也还是一只狐狸,它对肉食的渴望是与生俱来的。
云离山中清静无为,悠然自得,除了偶尔想吃点肉,狐狸并没有其它不良嗜好。但他已经数十年没有尝到肉的滋味了!
山中飞雪漫天草木不生,只因有天神所下的禁制,一旦动了吃肉的念头便会受到天谴。
雪停了。
窝门不远处有一棵老树,原本参天入云,但是因为大雪积得太厚,现下看来也不是很高。狐狸玩蹦极一样,猛地弹跳起来,又自由落体,喀嚓一声响,一截枯枝被它撞落了下来。
它准备叼回去升火,冷不防脚下一滑,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骨碌碌往前滚了两滚。狐狸措手不及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巨力带得一个踉跄,一脑袋往雪坡撞去。
“是谁竟敢在老子窝门口设置路障来着?是谁?”狐狸大怒!口吐人言,左右观察并没有人,它的目光在看到一样东西时简直又惊又喜!
好大一个蛋啊!半臂高,足有七八斤重。
仿佛从空中砸下来,就掉在它的窝门口,深深陷进雪地。刚才绊倒它的就是这只巨蛋。
狐狸左右看看天空晴朗无云一片明媚,赶紧手脚并用,推着鸟蛋在雪地里边滚边跑,可惜现实总是这样残酷,老天爷一次又一次血淋淋地剥夺人到嘴的美食。
狐狸陶醉在关于蒸着吃还是煮着吃这个深奥哲学问题的思考里,没有提防空中电蛇乱蹿,一道闪电无声无息,突然就劈下来“嗤”一声击中尾巴,痛得它乱叫一声高蹿,回头一看尾巴嗤嗤冒着白烟着起火来,一阵烤肉的香味扑鼻而来。
“不就是吃点肉,犯得着这样对俺们狐狸吗?”狐狸悻悻地舔了舔爪子,蹦达两下那火已经熄灭了。但是它已经四十九年零四十八天没有尝到晕腥了呀!虽然是在辟谷,但是空空门一向修口不修心,想起在人间界的时候,要吃猪就有猪,要吃鹅就有鹅,哪象现在被困在这冰天雪地里,穷困潦倒,片瓦难求。唉,这番情事,怎一个饿字了得!
西门离一狠心一咬牙,冒着被雷劈的危险,怀着无限美好的想法猛然飞起一记霹雳无敌兽爪,巨蛋登时如流星般向它的窝里射去,咣!
低矮的木门破了一个大洞。巨蛋骨碌碌滚了进去,这蛋也不知道是什么蛋,防御性能极好,这样一撞之下竟然还是完好无损。
它掉进了狐狸窝便开始四处打转,好像长出了一只脚却没有眼睛,一跳一跳的,颇为可笑地在布满乱草的窝里的溜溜滚动,里面传来笃笃、笃笃的声音,在风雪交急,电闪雷鸣的时刻依然清晰可闻。
西门离急着回家煮蛋,冷不防天空一声雷响,闪电垂直劈下,电得它人立而起飞蹿。
天空顷刻黑了下来。
飞雪翻覆。
广褒的天幕里风云翻涌,回荡着隆隆的惊雷,忽然间,天眼开了。乌云翻涌着向四周退却,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轰隆!轰——
一串金红色的闪电从空中水波一样倾泻而下没入大地,脚下山脉震动,如同苏醒的巨龙,雪原咆哮,白色巨龙如腾云驾雾般向深不见底的悬崖底下扑去。
雪地里只见狐狸就地一滚,它的身形在慢慢改变,肢体逐渐拉伸,毛皮褪去的全身被白色光芒包围,白光渐渐消褪的时候,雪地没有了狐狸的踪影,一个神风仙骨的白衣少年半蹲在椭圆形已经深陷下去的雪地里单手支起结界。风扬起他的衣襟,金冠束发,面如美玉。只是此时神色有点慌张,正在喃喃不停地念叨。
“不吃就不吃,我保证还不行吗?一个蛋而已,老子也不是没见过,人间界比这个蛋大的有得是,贼老天,以为你家婆娘才生得出来是吗?”
他一边腹诽一边勉强把结界再撑大一些,以免雷电波及到他的窝。在云离山上这种游戏已经玩厌了,不就是吃个肉吗?谁还没有想吃肉的时候?
他如此正义凛然地想着,又开始在心里偷偷描绘吃蛋的前景。
好大一个蛋啊!省一点够吃两顿了吧?
风停雪歇,旋转的龙卷风推倒了崖边的积雪,露出峭壁上一丛丛青嫩的碧螺苁,狐狸的窝建在悬崖峭壁之间,但是刚才的雪崩也把它的窝门堵得严严实实。白衣少年回过头在雪地里缓缓走着,慢慢身上腾起一阵烟雾,烟雾过后,雪地里一只狐狸飞快地跑着,凌空跃起,一脑袋扎向悬崖深处。
灰蒙蒙天空下,但见壁立如林,幽暗深邃。
在那峡谷底下,笼罩着如烟似雾一般的寒气,鸟兽绝迹,千里冰封。一片凝成为冰的镜湖旁边,有一石窟,洞内昏暗,一道冰墙耸立,似在那方寸晦暗的光明之间,摇曳出流光。
巨大的冰墙把石窟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狐狸蹿进洞内,这条通道竟然可以直通上面,不一会儿它已经出现在自己的窝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