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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口临河靠海的局面,大大限制了金军进攻的位面。挞懒在辽河上游搜集了许多民用江船,头排开路的船只堆满柴草,点燃了顺流冲下,后面的民船载了二千多能上船的兵将准备夹击辽口的西门。
汉部水师望见,以几艘小江船挡在前面,横地里摆开下舵。上流冲下来的火船撞上这些江船纠缠在一起,在江心打起了螺旋一齐烧了起来,把一片江面烧成一片火海。紧跟在火船后面的金军船只慌忙停住,眼睁睁看着那些开路的船只在江面燃烧。
约莫烧了半个多时辰,火势渐熄,汉部水师出动车船逆流而上,先用铁钩拨开火船,然后挺进冲撞还没撤上岸的女真船只。北国人习马不习船,水上哪里是汉部水师的对手?所以水面上的战况完全是一边倒。挞懒大怒,在岸上指挥弓箭手射击车船,但他手下缺乏床弩一类高强度的远程武器,单凭手挽臂发哪里能对汉部水师造成大伤害?这一仗下来挞懒好不容易收集到的船只全军覆没,能乘船的兵员也损折殆尽,从此女真人再不敢在水面上和汉部一争雌雄,而对辽口西门的觊觎也完全停止了。
挞懒这边失利,宗望宗翰那边也不好受,这几日下来强攻、夜袭、迂回、炮击全试过了,却没能对辽口造成根本性的伤害。宗翰有心驱百姓作前锋攻城,但辽口周围属于汉部管辖的村民都已撤入城中,辰州东南的村落无人可抓。宗翰便想在东京道抓汉民村落里的百姓作为前驱,吓得刘彦宗、耶律余睹等慌忙劝谏。宗翰也知道金军若真这么做非把境内的非女真民众得罪光不可,因此只好作罢。
宗望眼见辽口难下,有心改变进攻策略,先分兵五千命向南推进,要再试试南边的防守究竟硬到什么程度。这时通往津门的大道早被犁断,以往的平坦通途如今全变成坑坑洼洼的沟壑,马匹难以前进。宗弼驱遣东京道民夫挑泥土沙砾一里一里地要把那片坑坑洼洼的地面填平,但他这边填了一里,那边汉部的农夫便多挖一里,要想弃马以步兵南下,又担心沟壑中埋伏着弓弩手,再加上汉部步兵的袭扰,宗弼兵力又不占优势,南推的进度也就很缓慢。
这日战火稍歇,刘彦宗又来到那座破落村庄的祠堂与杨朴相见。这次见面杨朴显得比上回镇定多了,而刘彦宗的态度也不如上次霸道,不过双方仍然不愿作出过多的让步。杨朴表示汉部愿意继续承认大金的宗主地位,但前提是女真退兵并送回折彦冲;刘彦宗却一定要汉部出城会师并拆撤辽口城防,至于折彦冲一事则只字不提。两人论了半夜,仍无结果。
当晚宗望发动夜袭未果,反而折损了三百多人,第二日战事又起,宗望看着前线不断倒下的伤兵心中发急,知道再这么打下去,他的主力军马如果损折超过三分之一,那二房在大金朝廷的地位势必动摇。
宗干在会宁知道情况后更是急得跳脚,连发秘信要宗望驱赶其它部族、派系的兵马在前开路,不要让二房的力量受损过重,但其它部族、派系的首领又不是傻子,如果二房不出力,他们哪肯奋勇攻城?这些天宗望其实已把女真主力藏在汉民步兵后面,但在军中影响甚大的宗翰和挞懒他毕竟指挥不动!宗干无法,又催促吴乞买赶紧征发黄龙府、上京道兵马以为增援。吴乞买对这件事情早有准备,他原来也知道要打下辽口城不容易,却没想到这个城池硬成这个样子!但在黄龙府预备好了的大军他却迟迟不肯发动,其中原因耐人深思。
金国方面内外交困,汉部这边也不好过。杨应麒在津门拿着一叠叠的帐单难受得要命。汉部历年的储蓄颇为丰厚,眼前这个战局他还能支撑下去,但能支撑多久呢?为了应付这次战争杨应麒已经把半岛北部的大片领土划为战区,以大面积的地表破坏来延缓宗弼的前进。这次战争打完之后,光是这片土地的重建工作和这片土地原住民的安置费用就足以掏走汉部三成的财政积蓄。
杨应麒算了算这笔大帐,觉得就算汉部能在这次战争中侥幸获胜,甚至把大金给打垮了,只怕津门政府也没余力来对东北平原进行有效管制了——除非他愿意把汉部的行政系统退化为州县羁縻制度,让经济模式退化到效率极低的农牧散放模式,但这样的话汉部在津门花了近十年的制度建设就有可能会受到重大冲击——因为低效率的官僚系统和经济模式一旦形成就不是十年、二十年内所能改变,更何况这场战争汉部还不一定能赢呢!
“唉……”宗望和杨应麒几乎是同时叹了一口气,不过他们都还不能罢手——宗望心里不甘,而杨应麒则是欲罢不能。
“辽南果然难打啊。”宗翰没有透露出内心的窃笑,在这场战争中他受到的伤害并不大,他在大同的主力兵马仍然完好无损。
宗望哼了一声道:“粘罕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宗翰道:“彦冲说辽口有备,果然不假。今日之势,用武力平定汉部已经极难。”
宗望道:“都打到这里了,还能回头不成?谙班的七千兵马后日便到,皇上也已调黄龙府万骑来援,届时你们留在这里看住辽口,我领平州军马直下津门!”斜也此刻所统兵马,有两千人是他从会宁带过来的,两千人是宗翰留下看守折彦冲的,剩下三千人则是萧字旗。
宗翰道:“萧铁奴虽然献上了折彦冲,但岂可信赖。若不是怕契丹、渤海起异心,我便想先坑了他,免留后患!”
宗望沉吟道:“不如等他到来后,驱他为前锋攻打汉部——那时候他便回不了头了。如何?”
宗翰嘿了一声道:“对一个叛徒,原也不用客气。不过他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们要借刀杀人,他会看不出来?”
宗望冷笑道:“他要敢不从,那我们就先把他坑了!”
宗翰摇头道:“只怕不妥。这人滑得紧。这些天看着折彦冲,半点也不放松,如果我们逼得他急了,万一他劫了折彦冲另寻去路,反而不好。”折彦冲被软禁后,按照之前卢彦伦和韩昉、刘彦宗的协议,由萧铁奴、宗望、宗翰和挞懒分别派三百精兵“护卫”,折彦冲在帐内由蒲鲁虎、安塔海陪着,营帐外面则分布四座大营共一千二百人,这一千二百人外围又分别有三拨人马——一拨属于宗翰、一拨属于斜也、一拨属于萧铁奴。这三部人马各有二千余人,互相牵制,互相监视,所以走得极慢,到现在还没来会师。
宗望皱眉道:“汉部的情况,不大对啊。”
宗翰问道:“怎么?”
宗望道:“他们如今这般打法,就不怕我们真把折彦冲杀了?”
宗翰冷笑道:“你会杀他么?”
这句话击中了宗望等人的要害,如今汉部显然已在没有折彦冲的情况下完成了内部整合,在这种情况下折彦冲活着才有价值,死了便意义不大了。
“你说……”宗望道:“折彦冲这次不会是故意跑来给我们做人质的吧?”
宗翰听宗望这么一说大感荒谬,摇头道:“那怎么可能!故意让我们软禁,那就是把命交在我们手里!我不信他会这么冒险!再说,他怎么就知道他被我们软禁以后汉部不会乱?万一汉部大乱,或者掌控汉部的人根本不把他的死活当回事,那他岂不是白死了?”
宗望点头道:“也是。”他也不相信世上会有人把自己的性命完全交付到别人手上。
宗翰道:“无论如何,我还是觉得折彦冲这颗棋子要尽量用。”
宗望道:“你是说……分化汉部?”
“不错!”宗翰笑道:“按现在的情况看,杨应麒显然已经控制了汉部,一个人掌权得久了,慢慢的总会舍不得的。”
宗望道:“你是说过一段时间以后放折彦冲回去和杨应麒内讧?”
宗翰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也不用放折彦冲回去。”
宗望道:“那是……”
宗翰道:“别忘了我们一开始的主意!其实我们大可以再划一块地盘来,让不满杨应麒的人在那里拥立折彦冲。”
宗望道:“主意是好主意。不过地盘哪里找去?你可别说把辽阳府划出来。”
“当然不能是和辽南离得太近的地方!但也不能太远。”宗翰道:“离得太近,如果被折彦冲走脱,又用了什么手段把这片新地盘和辽南并在一起,那我们反而得不偿失。但如果离得太远,汉部的部将官吏没法前去投靠旧主人,那这计策也没意义。再说,我们也不能在境内划一块地方封给折彦冲——那样皇上也不会答应。”
宗望试探道:“你是说……大宋?”
“不错!就是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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