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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国相,事何从决!”
女真歌谣中的国相撒改,此刻正由儿子宗翰宗宪搀扶着,坐在自家的门槛上,望着会宁方向问:“皇上还没到?”
“快了!”宗翰道:“爹爹,你先到炕上躺着!”
撒改点了点头,回到炕上,掀开褥子,抚摸着垒炕的厚砖道:“我记得,这炕,是汉部的人造的。”
宗翰道:“是。”
撒改又道:“我们现在住的砖房,也都是汉部的人造的。”
宗翰道:“爹爹和我住的房子是汉部良匠造的,其他人住的房子是模仿着造的。”
撒改点了点头道:“彦冲、应麒他们来了以后,我们的生活确实改善了许多。唉粘罕,辽南现在怎么样了?”
宗翰道:“听说津门已经变得很富了,比当初的会宁汉村还富。吃住什么的都很舒服,就连我们一些宗室,去过那里之后都不想回来了。”
撒改道:“杨应麒果然好本事!我也知道辽南一定会好起来的,只是没想到会起来得这么快。”咳嗽两声,又问:“皇上还没到?”
宗翰道:“爹爹您别急,皇上今天一定能赶到!”
撒改道:“我的脑子啊,是越来越不灵光了。转不动了!我不怕别的,就怕见到皇上的时候脑子糊涂了。”
“爹爹您想太多了。”宗翰道:“如今病着,就别再费神了。”
撒改叹道:“想得太多?确实是想太多了。汉部来到之前,我从来没感到这么累过。若我真能把这些事情丢开,也许可以多活几年呢!可是有些事情,若连我都不去想,还有谁能想到呢?”
门外忽有蹄声响起,撒改半撑起身来,宗翰目视弟弟宗宪,宗宪蹦跳着跑出去了,不片刻冲进来叫道:“皇上来了!皇上来了!”
撒改就要起身,一个威猛的身影已经飞身进房,疾步闪到炕边道:“别起来!躺下,躺下!”正是大金国主完颜阿骨打。
阿骨打摸摸撒改的身子骨,责宗翰道:“这病比上次我来时更重了,你是怎么照顾的!”
宗翰低头不语,撒改笑了笑,对宗翰道:“带你弟弟出去会,我有些话要和皇上说。”
宗翰兄弟出去后,撒改抓住阿骨打的手道:“伐辽的事情,在准备了吧?为何把粘罕晾在这里?”
阿骨打道:“不是不重用他,是要留他在你身边!眼前最大的事情,就是你的身子!”
阿骨打另一层意思没说出来,那就是万一撒改有个好歹,有宗翰在家也好给老父送终。这层意思他虽然没说撒改也意会到了,摇头道:“这是什么话!伐辽报仇,是从你父亲到你的几个叔叔、到你的哥哥再到你几代英主传下来的夙愿!怎么能因为我而迟延?我这副骨头入土是早晚的事情,何必在意?粘罕这孩子堪用,该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去,别顾虑我。”说完又咳嗽。
宗翰在外边听见,取了汤水进来服侍父亲喝下,这才出去。他已是女真首脑人物之一,阿骨打和撒改谈话原不必避他,这番到门外去只是让两人说话更加自然些。
阿骨打道:“这两年你也太费心了!其实有些事情该放下就得放下!这样才能多寿!”
撒改摇头道:“我是什么人!撒改!只要女真大业得成,寿命长短又何必放在心上!”这番两句话说得急了,又咳嗽了一番才道:“伐辽之事,皇上你自有计较,我不担心。我担心的,却是汉部!这几年我细细思索汉部兴起的脉络,深觉杨应麒谋略之深远,布局之严密,委实可敬可畏。我以我心度他心,跟着他的思路走,脑子竟是大感吃力!我尚且如此,何况他人!当年让他们去辽南,本是我的提议,但现在回想,我到底是不是也入他局中?”
阿骨打皱眉道:“不至于吧。”
撒改道:“我当初有此倡议,在于自己以为对汉部的意向以及辽南的情况十分了解。但如今反思,我真的了解么?汉部之中有我的人在,我对汉部以及辽南情况的把握,有许多都是通过这些奸细窃得。可是如果杨应麒早就知道我在他身边安插了人,那我得到的那些讯息,岂非就是他故意让我知道的?”
阿骨打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撒改叹了一口气道:“我是在抢婚一事看出的端倪!皇上你真认为杨应麒是个蔫的?不见得吧。虽然我没什么证据,但我知道汉部中有一些人是不愿意杨应麒成为完颜氏女婿的。彦冲成为先主的女婿,那对汉部来说是有好处的。但若应麒也这样,对有些人来说就太过了。而杨应麒心中也许也如此想。他有这样的初衷,而结局又和他的初衷一样,这就大大值得怀疑了!折彦冲是汉部的心,杨应麒就是汉部的脑!抓不住小麒麟,便摸不准汉部的动向!”
阿骨打道:“彦冲有功无过,和女真各部的关系又都处得很好。虽然发展得太快,但我们也没理由贬黜他们,否则不但汉部不服,其他各部也不服!我们是新兴之族,信义若失,便无法领导各部!”
撒改点头道:“不错,这是最麻烦的地方!但事情再麻烦,也不能不管。祸患再微渺,也不能不防!狼在驯化成狗之前,是不能掉以轻心的。我们没理由贬黜他们,却可以分化他们!”
“分化?”
撒改道:“正是!其实之前我们已经这样做了,只是找错了人!阿鲁蛮虽然与我们有同祖之源,谁知他竟然对汉部如此忠贞,把我们一番好意都白费了!但现在想想,阿鲁蛮对汉部而言,只是一员干将而已,拉走了他,也不足以动摇汉部的根基!我们要想分化汉部啊,得从别的人入手!”
阿骨打想了想道:“曹广弼,萧铁奴!”
“原来皇上也早有此心。”撒改欣慰道:“这两个人,才是折彦冲的左膀右臂!若断其一,则汉部战力减半,若两臂俱断,则折彦冲有军无将,有将无帅!虽然还不算孤家寡人,但从此再无倾覆之力。就算还能掀起风浪,却也动摇不了全局了!到那时就可以放心地把他作为我们完颜氏的鹰犬来圈养了。折彦冲挺立如树,杨应麒蔓延如藤,若折彦冲不振,杨应麒失去了依凭,谋略再多也无用武之地了。”
阿骨打道:“但曹、萧都是彦冲的把兄弟,如何分化?”
撒改道:“要分化这两个人,还是得从杨应麒处入手。若不先对付杨应麒,那我们就算有什么厉害招数,只怕也会被他一一化解。若杨应麒乱了,则汉部也势必跟着乱!这头小麒麟啊,谋略是很深的,智计也足,可惜为人不够狠,有时候甚至有些婆婆妈妈。这几年我暗中窥测,觉得他若认准了目标去谋划一件事情,那便罕有破绽。但不知为何,他去了一趟汴梁之后,行事就变得有些迟疑——甚至混乱了。”
阿骨打沉吟道:“听说他被一个妖僧给迷惑了,难道到现在还没好?”
撒改反问道:“皇上你认为是这样?”
阿骨打思虑半晌,说道:“又像,又不像。”
“妖僧的事情,或许有,或许没有——但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无关紧要!至少我也不认为这是主因。不过汉部的走向,确实是在他去了一趟汴梁之后,才变得有些不自然的!皇上,汉人的围棋,你学过没?”撒改见阿骨打摇头,便继续道:“我浅尝过,知道下这棋,最要紧的就是看谁算得远、算得准。庸手下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高手下棋,却是看到六七步、甚至十几步之外。若算准几步之后会出现麻烦,那连带着对眼前的棋路也会迟疑起来。汉人有个词来形容这种情况,叫做‘举棋不定’!”
阿骨打顺口道:“举棋不定!”似乎对这个词颇感兴趣,顿了顿,又问道:“若遇到举棋不定的情况,下棋人却当如何应对?”
撒改道:“最好的选择,当然是停下来想清楚了再下。”
“停下来?”阿骨打冷笑道:“他停别人也停?”
撒改微微一笑道:“下棋的时候,对手自然会等着的。可惜”
“可惜军政大事毕竟不是下棋!”
“不错。”撒改道:“所以这一年来汉部的情况,似乎有些迷乱了。甚至到现在为止,走向也有些古怪。想来小麒麟心里的棋路到现在还没有打开!”
阿骨打沉吟道:“你说这杨小子究竟在为什么事情举棋不定?”
“眼下还不明了,但他既是在汴梁一行之后‘病发’,则这个心结多半也和大宋有关。”说到这里,撒改叹道:“我自接掌国相一任之后,冲锋陷阵的事情向来过问得不多。但对蠡测人心以调和各部,却颇有一份自信。杨应麒这娃儿心智早熟,想得甚远。若要知道他的烦恼,便不能看眼前,而要想想三五年后——甚至十年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
“十年之后?”
撒改握紧了阿骨打的手,问道:“皇上,外事攻伐,我不如你熟悉。对大辽之战,你心中胜负如何?”
阿骨打道:“自我们起兵以来,契丹人连一个漂亮点的仗也没打过,可见国中无人。咱们一路路扫过去,平定三京、捉拿阿适(辽主耶律延禧的小名)不过迟早的事!但大辽毕竟立国久远,根基深厚,要荡平它怕还要花些功夫。”
撒改点头道:“皇上既然这样说,那想必是差不了了。汉人有一句话,叫‘英雄所见略同’,折彦冲谋划军国大事常与皇上你暗合,则他对辽、金胜负的看法,想必和皇上差不多。折彦冲有此认识,则杨应麒多半也是!”阿骨打点了点头,撒改又道:“辽、宋乃是百年敌国!若我大金灭辽而兴,则势必与大宋接壤。虽然我们已与大宋结盟,但将来的事情,毕竟还是很难说的。”
阿骨打道:“大宋能出彦冲、应麒这样的人物,又是华夏上邦,想必是不弱的。不过我看他们派来的使者却很是一般,甚至有些软弱,与彦冲他们相差甚远。哼!这事等灭了大辽再说吧!若大宋确实强劲,那便与它划界为邻”
撒改紧接着道:“若大宋比大辽还软弱呢?”阿骨打沉吟不语,撒改道:“从杨应麒对汉统如此执着一事来看,他对大宋只怕仍甚有情义”
阿骨打眼中精光闪烁,犹如虎狼忽然看见了猎物:“你是说,他怕我们连大宋也一起吞了?”
撒改忽然咳嗽起来,连咳了七八声,而阿骨打却仿佛还在咀嚼自己方才冲口而出的那句话,对堂兄的嗽声竟是置若罔闻。
撒改咳了好一会才停下道:“我们女真兴起不过数年,灭辽已属过望,若再要吞宋,似乎有些异想天开。不过当初我们起事之初,也没想到能这样顺利啊!所以杨应麒有这个顾虑也是可能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之前很多事情便都能解释了。”
“若真有那天”阿骨打眼中散出摄人的光芒来:“那他们兄弟几个可就尴尬得很了!”
“若真有那天”撒改忍住咳嗽道:“皇上你便命汉部为前锋!兵临宋土!”
以阿骨打之雄,听到这句话也不禁一震!兵临宋土!那是何等的诱惑!
撒改道:“狄喻近来旧伤复发,病痛缠身,死是死不了,人却被折磨得有些心灰意懒了。剩下这兄弟七人,也都有各自的缺点。彦冲毕竟已娶了阿虎,于大金不利的事情没有别人推动他是不好牵头的。杨应麒的心结到现在好像都还没解开,决心未定,正好利用!曹广弼战谋精密,足以独当一面,但我看他为人却嫌执着了些——对名利执着的人会被名利蒙蔽,对忠义执着的人会被忠义蒙蔽!只要将他们陷于两难境地,不需别人插手,他们自己会乱!”
阿骨打道:“说下去!”
撒改道:“至于杨开远,中人之才尔,这些年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足为虑!欧阳适钻营奔走,阿鲁蛮冲锋陷阵,倒也是一时之选,但这两人都缺乏动摇全局的力量与见识。而汉部还有一个人才却值得我们多加栽培!那就是那就是”说到这里撒改脸泛红潮,又是连连咳嗽。
阿骨打道:“萧铁奴!”
撒改勉强止住咳嗽道:“不错,就是这个蒙古杂种!”
屋内一时静了下来,撒改握紧了阿骨打的手,说道:“汉部有三难:一是辖地太小,做大事施展不开手脚,若谋自立腹地又太浅,抵挡不住大军的雷霆一击;二是与我们有君臣名义,行事不能谮越;三是兄弟几人,所谋不一!彦冲和我们已有默契:今后功劳再大,但受爵位,不扩封疆。这很好,很好!将来他再立功,尽管给他加官进爵!而对他的几个兄弟则当区别对待,尤其对萧铁奴要多给些好处,多给他些机会立功。让他超过曹广弼,超过狄喻,直逼折彦冲。到时候不需要我们做什么,他自己会要求的!萧铁奴若与折彦冲平起平坐,那其他兄弟势必人心浮动。羽箭捆在一起难以折断,分开了却当不住两手一掰!到得那时,他们兄弟几人便是我完颜宗室的一头头鬣狗,听话的就养起来,不听话的就”说到这里一声大咳,咳出七八点血星来。
阿骨打连忙唤宗翰进来服侍,这次宗翰没再出去,只是坐在炕边替父亲捶背。撒改握住阿骨打的手一直没有放开,这时又加了几分力气,说道:“汉部之事,一定要小心,小心,小心!皇上,我是看不见了,但在你有生之年,一定要解决,不要将这么难办的事情留给子孙”
忽然脚步声乱响,撒改收了口,便见宗宪来报:“彦冲哥哥来了!”
宗翰看了阿骨打一眼,说道:“快请!”
折彦冲入内拜见阿骨打,又给撒改请安。撒改颤抖着手让他近前,抚摸着他的额头道:“辽南的百姓,还好?”
折彦冲道:“都好!玉米、谷子都收上来了,明年不会缺吃。”
撒改点头道:“好!做得好!我老了,没几天日子了。将来辅佐皇上、兴旺大金的重担,就落在你们年轻一辈的肩上了。”
折彦冲道:“国相厚望,不敢有负!”
撒改道:“好好干!好好干!”说完双目一瞑,似甚疲倦。
阿骨打道:“好了,都出来吧,让国相休息。”让宗宪留下照顾好父亲,便带着折彦冲和宗翰出门。三人走到野外,阿骨打对宗翰道:“我要为你父亲休兵半年,如何?”
宗翰道:“不可!国族大事,岂能为私情耽搁!”
阿骨打道:“若我要你现在就领兵出战呢?”
宗翰道:“这才是我父亲所愿!”
阿骨打示意嘉许,对折彦冲道:“伐辽之事,你看如何?”
折彦冲道:“宋金联手,必可大胜。”
“宋人不能倚仗。”阿骨打道:“一切都得靠我们自己!”
折彦冲和宗翰齐声应道:“是!”阿骨打道:“你们各自准备着吧!一等辽边有隙,便可出击!彦冲,粮草由你治下三州负责,吃得消么?”
折彦冲道:“一年之内,三州备战仓可以支持全军。一年之外,需从辽阳府其它各州调派补充。”
“一年?一年够了!”阿骨打道:“一年时间,还不够我们把大辽的上京中京拿下吗?拿下了上京中京,还需要我们从后方运粮吗?”
宗翰道:“不必!就地征粮,以契丹粮饷,养女真精兵!”
大宋宣和元年,辽天庆九年,金天辅三年,岁末,淮东大旱,大宋京西路饥荒,而大辽也不好过。东方世界唯一显现出欣欣向荣之态的,反而是僻处东北的金国。尤其在辽南,虽然这年年成一般,但农民们在政府征收定额粮饷以后,仍然有余粮卖给商家。只是辽南的农民都开始学乖了,这几年的经验告诉他们:粮价大涨的时候还没到呢!那些有条件的村子都开始筹钱修仓,要把粮食储到来年等个好价钱。
杨应麒虽然还没能力做个七情不动只为利益的政客,但在这山雨欲来时节还是自制地抛开那些暂时解决不了的烦恼不去想它。
“外部的事情似乎走上轨道了可是汉部内部却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杨应麒遥望来流河方向,那里有一个老人正在死亡边缘上挣扎:“国主,国相,我把你们都瞒过了,可我自己又被别人瞒过!唉,他们这样的能人,如果可以与我同心协力那该多好!”门帘唰的一声,杨朴走了进来问道:“七将军,你一个人喃喃自语在说什么?”
杨应麒一笑道:“我在说我被人以我之道还施我身。”
杨朴一愣,也不知杨应麒具体指什么,便见他摆手问自己:“你怎么来了,是宋使团的事情出了变化么?”在汉部搭好关系以后,阿骨打便让完颜希尹主理对宋事宜,不让杨朴插手,杨应麒知道这事争不得,便暗示杨朴退出,但对于决议的变化仍然十分关注。
杨朴道:“不是宋使团出了事情,是辽使团出了事情。”
“哦?”杨应麒道:“他们犯了国主什么忌了?”
杨朴道:“几个月前大辽又派来使者前来册封,先前国主要求的是‘大圣大明皇帝’,但大辽使臣说大圣二字和他们先帝重号,希望改易。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几回,国主终于不耐烦了,怒火大发,把正使拘禁起来,将副使赶回去让他告诉辽主:‘你不册封,我亲自来辽京取你国印册书!’话说到这份上了,只怕”
杨应麒笑道:“没什么只怕的,按国主的性子,这仗就要开打了!放心吧,咱们一定会赢的。”
杨朴道:“兵事凶险,还是小心些好。”
杨应麒道:“凶险?嘿!当初大辽还能调动几十万大军的时候都被我们打败了,何况现在!”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小心!”杨朴道:“若大金上下都像七将军你这样对大辽心存不屑,只怕要出乱子的!当初赤壁、淝水,不都是这样么?”
杨应麒被杨朴说得一怔,随即道:“大辽好像没有周、谢那样的名将,要想反转局面,恐怕不易。”
杨朴正色道:“有没有名将,要打过才知道!从来都是打了胜仗出名将,而不是有名将就一定能打胜仗啊!”杨应麒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现在的情况,和赤壁、淝水还是不同的。孙权不像耶律延禧这样昏,而萧奉先又绝无谢安那样的大才!就算大辽真有什么厉害人物,在这昏君佞相手底下也绝难成事。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准备粮食,可别到时候三哥要粮的时候拿不出来!”说到这里忍不住嘟哝了一句:“其实黄龙府、东京那边又不是完全没有存粮,国主却总喜欢把大部分的粮草供应压在我们头上,真不爽!”
汉部有多少粮杨朴心里是有底的,斜了杨应麒一眼心道:“你还不是把辽南真正的家底瞒得紧紧的!”但这话却没说出来,口中问道:“国相的事情,该怎么准备?”
杨应麒沉吟道:“这事让大嫂按女真礼节办就好。女真全族这会子怕没什么好心情,咱们别做出头鸟让人家觉得烦。”
忽然一阵北风刮得琉璃帘动,夹着几片雪花打进来,杨应麒举袖遮住脸面,脸颊被雪花击中处冰冷如刺,冻得杨应麒心头冷静,便闻门外有人高叫:“不好啦,国相薨了,国相薨了!”
杨应麒呆了一下,这本是个意料之中的消息,但此刻听到仍然让人感到怅惘。他走出院子,拈了一片雪花,投入结冰的小池当中,便如一颗白子投入棋盘,叹了一口气道:“不知当叹惜还是庆幸!”
杨朴问道:“叹息什么?庆幸什么?”
“叹息的庆幸的,都是同一件事。”杨应麒道:“我辈以天下为棋盘,而如今下棋的人又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