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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去不得,北边去不得,两处水源都被敌人控制,难道这五百众注定要命丧于此?
见众人都有些慌乱,折彦冲道:“不要急,一定还有办法的。”
杨开远道:“不如我们一鼓作气,连夜赶往西北那片水源。若萧铁奴还占据那里,我们就和他打一场硬的!”
狄喻道:“不可!萧铁奴既然想把我们困死,哪会没有防范?这人打夜袭特别厉害——白天还好说,若是夜间,我们非损失惨重不可。”
杨开远道:“那我们今晚好好休养,明日一早出发,强攻那片水源,补足之后再越过荒漠,如何?”
欧阳适道:“他若在水源处安排下陷阱,我们依然得损失惨重。”
杨开远道:“等明天契丹人的先头部队一到,形势就更加复杂了。我们若和他们胶着,虽然一时未必会输,但宫帐军后续部队一到,我们非死不可。两相权衡,我觉得明日一早强攻西北是最好的办法了。”
欧阳适道:“如果萧铁奴在水中下毒”
众人大吃一惊。如果五百众费了偌大力气攻占了那个水源,却发现不能饮用,那他们将陷入更大的危机——不但得不到补给,连赖以顽抗的土城多半也会被宫帐军的先头部队给占领了。
狄喻摇头道:“下毒那应该不会。草原上的部落最重水源,污染水源对他们来说乃是大罪!不过就算萧铁奴不下毒,我也不认为强攻西北是上策!”
杨应麒忽然道:“其实啊,现在我们如此彷徨无计,最关键的一点,乃是由于不知道对方的虚实。”
曹广弼一听这句话心中喝了声采,瞧了杨应麒一眼道:“不错!我们对契丹人的人数、战力和目的固然是一无所知,和萧铁奴相比更是敌暗我明!所以要打破这个困局,首先就得扭转这种情报匮乏的情况!”
欧阳适道:“萧铁奴精悉这附近的地形,只怕每一处山洞、每个沙丘都可以是他们藏身的地方。我们初来乍到,除了狄先生还认得道路以外,个个都是两眼蒙!就算是狄先生,对这片地形多半也没萧铁奴这么熟悉。要打破敌暗我明的困局,嘿,只怕没那么容易!”
杨应麒却道:“有个地方的地形,其实我们大家都比较清楚。”
欧阳适道:“哪里?”
杨应麒道:“就是南边偏西这一块——也就是我们走过来的这一路!”
这一路他们为了防范偷袭,对周围的地形都看得特别仔细。
欧阳适苦笑道:“小杨公子,这一路我们熟悉有什么用?都已经被契丹人占了!”
杨应麒道:“如果契丹人不在了呢?”
欧阳适一怔,曹广弼大喜道:“没错!”
欧阳适一直和人争论,思维走得比静听的杨应麒远,一时转不过弯来,但听杨应麒和曹广弼这么一提一和,也若有所思起来。
杨应麒道:“其实,我们刚才都犯了一个毛病。”
杨开远道:“什么毛病?”
杨应麒道:“这里除了阿鲁蛮,大家都是汉人。因此我们都拥有汉人先天的思维走势——一进这座土城,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要依托这座土城防备萧铁奴或者宫帐军。这是‘守’的思维!守是我族最擅长的东西,也是局限我们的东西!开远哥主张攻占水源,但目的也仅仅是取得饮水,然后又退缩回来。和萧铁奴相比,我们都太‘静’了,不够他们那么‘动’。因为他们动,所以我们才把握不住他们的去向,所以才处处受制,落于下风。”
杨开远点了点头,杨应麒继续道:“但我们忘了,我们已经走出长城,我们已经骑上马背!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改变,由步兵变成骑兵,由走路的民族变成骑马的民族!我们也要动起来!”
杨开远道:“但我们对地形没萧铁奴那么熟悉,只怕动起来也及不上对方。”
杨应麒道:“没错。我们的机动力确实比不上萧铁奴,但大家不要忘记,现在入局的,不是两方面,而是三方面!”
狄喻点了点头道:“应麒说的是!萧铁奴是个马贼,他和辽国部族军或可能有什么勾结,但要说和宫帐军扯上关系,可能性微乎其微。萧铁奴对契丹兵应该只是利用,而不是合作。”
杨应麒道:“没错。对萧铁奴来讲,我们在明,他在暗;而对契丹人来讲,则我们在暗,他们在明。契丹的兵力可能最强,但对整个局面最不清楚的也是他们。萧铁奴看似掌控着整个局面,但他的力量其实最弱——正因如此,他才不敢贸然来攻打我们,而要用上借刀杀人的伎俩。”
欧阳适道:“那我们能不能反过来利用契丹人去打萧铁奴呢?”
曹广弼道:“只怕不大可能。萧铁奴最大的特点就是来去如风,若非如此,他们早就被契丹官府歼灭了。”
杨应麒道:“就长远来说,萧铁奴我们是一定要对付的,否则我们在这大漠草原没法安生。但就眼前来说,只要解决掉契丹宫帐军这个祸患,我们最大的危机就算过去了。”
众人都点头称是。杨应麒继续道:“我们要北行,但水不够,我们要对付契丹兵,却不知对方的虚实。因此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解决这两条。那如何解决呢?”
他拿出刀,在布满沙尘的地面上草草画了个简图:“攻守之奇计,在于变化,在于藏匿,在于欺骗。我们要在知道宫帐军虚实之前避免和他们冲突,就得先把自己藏起来——不但不让宫帐军知道,还不能让萧铁奴知道,否则他也一定会想办法再引宫帐军来对付我们。但对附近的地形,我们又没有萧铁奴熟悉,该如何藏呢?对地利的掌控我们不如他,只好利用人心的盲点来把自己藏起来。”
“人心的盲点?”欧阳适笑道:“这却是一个好词,却不知怎么一个盲点法?”
杨应麒点了一下沙图中西北那个点:“萧铁奴为了防止我们强夺水源,一定会在这里设下陷阱,所以,他的人手也应该会分布在这个方向。至于他放出来打探消息的人,则可能也是呈半圆形或者扇形,由这个西北水源这个中心分布开来监视我们这座土城。”
他画了两道线条,作弧形包围住土城的外围:“但是在东南——特别是偏正南这一块,我估计他派遣人手埋伏在这里的可能性不会很高。因为现在这个时代,通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如果我们往东南去,他埋伏的哨子就算发现了也很难迂回到西北通风报信。而且诚如狄先生所说,往东南方向去很可能会遇到契丹部族驻军。所以他也不担心我们会从这个方向逃跑。但我们却偏偏要往这个方向跑。但也不用跑那么远,悄悄走出一段路程,转而向南,绕过宫帐军的先头部队,来到南方这块水源附近”
“天!”欧阳适道:“你不会想去打宫帐军主力的主意吧?咦!不对哈哈!我知道了!妙!”
杨应麒微微一笑道:“你猜到我的想法了吧?不错。我们到达的时候,也许根本就不用打,宫帐军的主力很可能已经拔营而起北上了。而我们则趁虚而入,不费力气地占据这个他们让出来的地方,补充清水休养体力。这个地方是宫帐军的‘来路’,也是萧铁奴心中一个盲点:一时之间他只怕猜不到我们会在那里!一切顺利的话,就会形成一个全新的局面:契丹人不知我们在哪里,萧铁奴也不知我们在哪里,而萧铁奴大致的位置我们却知道。这样形势就会对我们非常有利!如果我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虏获一两个契丹的兵卒,还可能得到宫帐军的虚实——那时候我们就能定下攻守策略了。”
杨开远道:“你又怎么知道宫帐军主力会拔营而上,而不是赖在那个水源上不走呢?”
“我是从萧铁奴的动机上猜测的。”杨应麒道:“萧铁奴要引导宫帐军来对付我们,而一百多个宫帐军显然无法达到消灭我们的目的。因此我猜测,占据南边水源的宫帐军主力也是要北上的。就算他们本来不想北上,萧铁奴夜会想办法引他们北上!既然狄先生能知道这周围的地形,契丹人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他们更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们在南边那个水源上应该只是稍作休息补充,而不是长驻。”
曹广弼点头道:“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情况当然也是有可能的,但从现在我们已经知道的情况来看,应麒的这个决断最可行!迂折南下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了!”
折彦冲抬头望了一下天空:今晚竟然连星月也没有!
欧阳适也抬头望了一下,说道:“这么黑的天,正好夜遁!只不过没有星星作指引,如何保证我们不会迷路呢?”
杨应麒道:“等等。”走开了一会,回来时拿着一个小盒子,盒子中有一个盘子,盘子上安着几块黑色的磁石,还有一根铁针。杨应麒道:“还在太行山中的时候,我就猜想着我们进入大漠草原后会遇到的种种困境。欧阳,你猜猜是什么东西?”说着把铁盒动了动。
欧阳见不管盒子如何转那铁针总指向一个方向,拍手道:“我知道了,这是司南!你怎么搞到手的?”
杨应麒笑道:“你果然认得!这是我和张老余商量着做成的,粗糙得很,不过指明方向应该还没问题。”
欧阳适道:“有了这个东西,只要我们算准距离,应该就不会迷路了。”
折彦冲道:“大家对迂回南下这个决定还有没有什么意见?”
欧阳适道:“意见没有,我现在只想着怎么把宫帐军这祸水往萧铁奴身上引!”
曹广弼道:“不用你引。宫帐军大队来到这里也要找水补充的。西北那处水源离这里不过个把时辰的路途,宫帐军一定会去!萧铁奴要是留在那里抗拒那可就有好戏看了。不过我想萧铁奴那样做的可能性不大。如若不然——你觉得他会如何呢?”
欧阳适和曹广弼相视大笑。
当下杨开远传令下去,收拾行装,准备出发。折彦冲道:“什么东西都不要了!只带好食物、水、兵器!马也不要全带上!应麒再选些缓急间大有用处的东西。马只带上八百匹,绑住马嘴,马蹄缠上软物。灭火,从东边的门悄悄出去,走出一段路程再上马。”
别人收拾这段时间里,杨应麒和张老余等几个巧匠又用他们带着的一些煤灰捏成或长或短的引子。引子的一端是火把。阿鲁蛮问这是干什么,杨应麒道:“我们走后点燃这引子,煤烧得很慢,慢慢烧过去,要隔一段时间才会把火把点燃。让萧铁奴的人在远处看见这土城的火忽明忽灭,就不敢贸然过来察看,我们便能多瞒住他们一会。”
阿鲁蛮道:“这种办法也能想得出来,你们汉人的花花肠子真多!”
五百众连夜走出数十里,这才驻马休息。第二日狄喻和曹广弼率领侦骑,悄悄掩近南线,他们在暗,契丹人在明,竟然没发现他们!
狄喻叹道:“这群宫帐军莫非是来游山玩水的么?”他们走了一天,渐渐靠近南方那块水源,前方的侦骑来报,说望见契丹人拔营北上了,折彦冲等人听说都舒了一口气,第三日来到那片水源附近,见有十几个契丹骑兵留在那里。
折彦冲道:“我、阿鲁蛮和欧阳带二十个最强劲的骑手扮成牧民过去突袭。狄先生、广弼和开远先分别带人守住四方,一个也不要让他们逃了。”
二十几人走近,那些契丹兵的头儿看见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欧阳适走在最前面,用契丹话回答道:“我们是阻卜部的牧民,走错路,马疲累了,来这里喝点水。”
“阻卜?我看不大像!”
欧阳适再走近些,忽然袖子一晃,跌落两颗金豆子,慌忙叫道:“哎呀!我的金子!”
日光下那两颗金子颇为晃眼,那十二个契丹兵五个在马上,七个没上马,听见望见后都走近了些,望向地下。
折彦冲藏在背后的弓一扬,二十几个人同时出手,五个契丹人当场倒毙,四个身受重伤难以动弹,但仍有三个躲过厄运,上马逃走,折彦冲和阿鲁蛮分别冲追去,箭无虚发,各射死了一个。
最后那个契丹士兵眼见远遁,蓦地斜侧里冲出一骑,正是曹广弼,他却不张弓,也不拔刀,两骑交错时猿臂舒展,竟然把那契丹兵提了起来,贯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