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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训练之余,几百号人也被杨应麒组织起来参加各种工作,大体而言分为三类:制造兵器、搭建草棚和寻找燃料。
让杨应麒欣慰的是,他们找到的煤不但能供应锻铁,还足以保证这个冬天的取暖问题。杨应麒和一个叫王大辉的陶匠研究了半天,终于造出了一种可以用于取暖的炉子,同时还制成了蜂窝煤。当折彦冲带领人把草棚都搭建完毕以后,蜂窝煤的储备也差不多了。
入冬后的第一场严寒并没有对谷内康健的人构成任何威胁,却送走了剩下几个苟延残喘的疫病患者——其实这些人的疫病也已经消退了,但在和疫病的对抗中,他们的身体机能却受到严重的破坏。在小雪中葬下那个同胞之后,杨应麒知道:除非契丹人使坏心眼,否则这将是他们埋葬的最后一人。
制成蜂窝煤之后,谷内的生活水平也大大提高了。那些妇女利用最简单的炉具和陶锅,把那些杂粮尽量做得美味。欧阳适贡献出自己贴身收藏的两颗北珠,通过契丹士兵换到了一批麻布。二十几个妇女中有一半以上懂得裁衣,其中一位顾大嫂更是精通此道。他们把谷中所有多余的衣物收集起来,连同那些麻布制成了一批新衣。有了这批新衣服以后,几百个人在天气好的情况下就能出草棚活动了,若遇到恶劣天气就躲起来挨着炉子取暖。
折彦冲的武艺越来越精了,本已具备相当实力的欧阳适和阿鲁蛮也有进步。杨开远武功基础最差,所以进步也最快,练了几个月以后,搏斗和射箭的本领已经在水准之上了。
而杨应麒才“十二三岁”他又没有像阿鲁蛮那样的天生蛮力,因此只是练了一些扎基的功夫。不过张老余给他造了一支轻弩之后他也来了兴致,在狄喻的指导下把眼力练得很不错。
这几个月下来,在狄喻折彦冲对五百人进行武训的同时,杨应麒也对这些人进行文训。
这五百人中粗识文字的有六十几个,数量超过一成。其中甚至有一个叫胡茂的考过辽国的科举。杨应麒从中挑出五十个较为伶俐的,每天武训与工作之余都把他们叫来,教他们一些简单的算术和文字——其实这些人本来识字知算,杨应麒一来是帮他们整理一遍,同时教会他们一些新的东西,比如1234的印度记数方法,二来则是教他们怎么样去教别人。这些人本来就有些基础,杨应麒教的东西又不难,因此接受得很快。
然后,他又让折彦冲把这五十个人安插进各个小队里去。几个月下来,谷里几百号人基本上都认得简单的文字和一些计算方法。
空闲的时候,折彦冲还会把大家都召集起来听杨应麒讲故事——这可是谷中最好的娱乐了。杨应麒讲得最多的是汉族英雄们威震四海的故事,他还让所有不同姓氏的人都报上名来,而几乎所有的姓氏都曾经有过了不起的祖宗!许多人听着听着都激动起来,脸上的麻木也一天少似一天。
看着这一切,狄喻等人心中对杨应麒的评价越来越高,连欧阳适也颇为服气,因为杨应麒年纪虽然比他小,但学问就是比他高——两人说起一些海外见闻,杨应麒讲的一些东西欧阳适连听都没听过。谷内的一干人等也都敬重起这个“神童”来,不再把他当作一般的孩子看待。
春节之前半个月天气变得很好,有一个叫陈阿猴的副队长竟然爬上了山谷最高的那座峰顶——这个峰顶虽然最高,但面向山谷这面反而是最平缓的,所以陈阿猴才能爬上去。他在峰顶找一块石头棱角系好草绳,把折彦冲和欧阳适和狄喻接了上来。这时候狄喻的身体已经基本复原了,武功膂力也恢复了六七成。他在峰顶四处眺望,看完后却不禁摇头,样子十分失望,原来他所在的这个峰顶,在另一面却是一片悬崖峭壁,根本就没法下去。
欧阳适指着西南面那座山道:“那座山面向谷外的一面似乎很平缓,如果能登上那座山,出去的可能性很大!”
狄喻道:“但那座山面向谷内的这一面却很陡峭,普通人只怕上不去。”说着目视陈阿猴。
陈阿猴会意,说道:“那座山我爬过,只能上到一半,中间有一段特别陡!光滑得像镜子,直得像城墙,过不去。”
欧阳适听了陈阿猴的描述,指了指道:“是那个地方吗?”
陈阿猴道:“没错。”
欧阳适道:“那片峭壁的下手,似乎有一个平台可以着脚,嗯,也许可以在那个地方想想办法。”
几个人下来之后把情况跟杨应麒说了,杨应麒跑到西南面那座山下打量了很久,又让陈阿猴爬上那个平台,再用绳子把自己拉上去。他近距离观看那片大概有十丈左右的峭壁,心道:“这个平台有人帮忙连我都上得来,那其他人就更没问题了。至于这片峭壁,看土质也并不是很硬”问陈阿猴道:“若有几个支点,你能爬上去吗?”
陈阿猴道:“那要看支点结不结实。”
杨应麒和张老余商量了好久,花了整整九天造出了一张腰开弩。腰开弩是单人弹射力极大的一种步兵弩种,发射时弩手坐于地上,两脚向前蹬弓,用扣系在腰间的拴钩之绳拉弦张弓,由于利用了腰部和两腿的合力,所以弹射力极强。
折彦冲练习了几次之后,便带着腰开弩爬上那个平台,朝着峭壁发射特制的铁箭,但入壁却不够深。把绳子抛上去缠住扯了两扯,发现根本不可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春节越来越近了,天气忽又转冷,开始下雪。一个叫周胜的农奴擅长看天断气候,跑来对折彦冲说天气可能会变得很冷,而且很可能会下大雪,最好做些准备。
杨应麒在旁听说之后灵机一动,搜刮了谷中仅有的相关材料,制成了十几个不大漏水的水袋,又另外制成若干特制的铁箭——这些箭都有薄薄的两翼,便如一把把的扇子一般。
折彦冲把这些箭瞄准了射上去,钉在那片峭壁上,钉成竖直的一行。那薄薄的两翼有些招风,因此这些箭钉入的深度比上次又浅了一些。折彦冲又按照杨应麒的主意,把那些连着水袋的箭也射了上去,钉在每支带翼铁箭之上。那些水袋刚好垂在铁箭的翼上。只不过,这些箭由于带着水袋,入壁就更浅了,在风中有些摇晃,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陈阿猴站在旁边心道:“这些带着水袋的箭只怕一扯就掉下来了,要是让我攀着这些箭上去,我说什么也不干!”
幸好折彦冲并无此意,也没对陈阿猴解释,干完这件事情之后就下去了。
大年初一,杨应麒在一块山壁上写下四个大字,一边是“天地”一边是“祖宗”然后由折彦冲和狄喻领着五百多人一起行礼祭拜。五百多人分成五十二个小队,分别站在狄喻、折彦冲、欧阳适、阿鲁蛮和杨开远身后,行列齐整,半点不乱。
这个春节里,五百来人就这样在谷中度过。各种生活材料依然匮乏,甚至能不能活着出谷也大有问题,但大多数人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都隐约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自己都有所依靠了。
众人煮了热水当酒,互相庆祝彼此能在这场大劫中活了下来,同时也一起祈祷春天快点到来。
“啊!好大的雪啊!”有人叫道。
对种田情有独钟的周胜叹息道:“可惜啊!若我在外面,有几亩田地,今年一定丰收!”
雪越下越大,也越来越冷,大家都分别躲进棚里去了。靠着蜂窝煤炉产生的热量对抗风雪的严寒。
大年初三领过新年第一次口粮后,欧阳适探听到了契丹人对他们的处置:契丹人竟然打算把病好了的人卖了。
听了几句杨应麒就惊道:“你说什么?”
欧阳适道:“开春过后,我们中没病的人会被分批卖给高丽和蒙古的王公贵人。就是这样。”
杨应麒怒道:“这消息准确吗?”
欧阳适道:“准不准确不知道,但可能性应该很高。毕竟,我们这群人大多数本来就是头下户,或者干脆就是奴婢或俘虏,契丹人这么做很正常,难道你还希望他们会给我们自由、再分些田地给我们种不成?”
狄喻点头道:“我觉得这个消息应该是真的,即使不中,亦不远矣。把我们卖到蒙古和高丽,一来可以赚点小钱,二来万一我们中还有人有疫病,也可以嫁祸给远邦。”
阿鲁蛮道:“那我们还是杀出去吧。”
杨开远道:“我也不愿再做奴隶,宁可战死!”家破人亡两年多来,这个斯文的少年脸上已有风霜之色。
杨应麒道:“守在谷口的契丹人不知有多少,再说他们占据了地形上的优势,杀出去可不是最好的选择,嗯,最好”他忽然跑了出去,狄喻等人愣了一下也跟了过去,来到那片钉着铁箭的峭壁下面。
“看!”杨应麒有些兴奋地叫道:“也许我成功了!”
那些水袋的隔水功能很一般,因此早渗出了一小半,流在下面铁箭张开的两翼上,天气一转冷便都结成坚硬的冰块,黏附着飘雪,被寒风吹着冻在崖壁上,便如一个个冰做的阶梯一般。
折彦冲道:“不知道够不够结实。冰很滑,只怕不好攀登。”
杨应麒道:“那些箭的末梢我都留有一个孔可以穿绳子。再说,只要有人能爬上去找到一个支点结好绳子,就能把我们一个个吊上去。”
折彦冲道:“好,我这就去找陈阿猴试试。”
狄喻道:“等雪停了再说,雪中登山,你们不要命了?”
初五大雪稍停,但天气依然寒冷。一行人登上那个平台——这个地方一直有绳子垂着,因此虽有积雪,上来不费多少力气。
最下面那支铁箭只有一人来高,伸手就能碰到,陈阿猴摇了摇大喜道:“好啊,坚固得很!小杨公子真是厉害!这种办法也能想出来,一定是诸葛亮转世!”说着带着绳子攀了上去,一边上去一边把绳子扣在每一支箭末梢的孔上。他上去之后,又找到一块岩石的棱角,用早就预备好的长绳子绑好了垂下去。
上边风大,但狄喻等人一上来却几乎就要欢呼起来:这座山的另一面果然是个缓坡!
欧阳适笑道:“行了行了!这山坡缓得很!一定可以下去的!”
狄喻道:“用眼睛看似乎没有问题,但一切还有待勘查。这样吧,彦冲、欧阳你们先下去,把情况和应麒说说,商量一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和阿鲁蛮、阿猴去探探路。”
下了山,欧阳适把上面的情况跟杨应麒说了,杨应麒沉吟了片刻道:“这路多半能走通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对大伙进行动员了。”
狄喻等三人直到第二天才回来,他们出去的时候没带口粮,但在路上打了一只野兔充饥,回来的时候只是疲惫——他们在外面不敢睡觉,在这大冷的天,没有炉火的话只怕一觉睡下就醒不来了。
狄喻喝了几口热水,说道:“我知道大家很急,不过我现在真的很累,等我睡上一觉再说。别担心,是好消息。”
这个草棚中有一块向上部分十分平坦的石头,两个月前狄喻发现后特地找人搬进来的。他醒来之后,便拿起炭条在石头上画了一个简略的地形图:“我们已经找到出路了,而且沿途作了标识。”
杨应麒在狄喻睡前听他说是“好消息”已经猜到一些端倪了,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欢呼。狄喻道:“燕云一带我往来得多了,大路小路都很熟悉。因此一走出到这个地方”他在地图上一点:“我就确定了我们的位置。”
杨应麒道:“具体的路我不懂,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我们能去什么地方。”
狄喻道:“你想去什么地方?”
杨应麒道:“这一天我想了很多,虽然我说过不喜欢赵家,但中原毕竟是我们的故乡。再说我们这一走,在契丹就变成了逃奴,是没法在北方立足的,因此只好南下了。”
狄喻点了点头,在地图上一指,说道:“我们的人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现在辽国防务废弛,远不如当年严密。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如果顺利的话,四天内可以到达雄州。”
杨应麒道:“四天是指步行的时间吗?”
狄喻道:“我把我们气候以及五百众的体力都计算在内了。”
杨应麒道:“我们五百个人攀上这峭壁要费半天时间,走到你说的这个路口,怕也要半天时间,那么一共要五天以上。”
欧阳适道:“契丹人十天发放一次口粮,我们完全可以瞒过他们。不过问题是,雄州的守将会放我们过去吗?”
杨应麒道:“若雄州不行,别的边关只怕也一样。若不能南下,还能往哪里走?”
欧阳适道:“能否到海边去?”
狄喻奇道:“海边?”
欧阳适道:“我有个叔父”说到这里忽然摇头道:“不行,不行,没人通信息,他如何能来接应!再说,他会不会接纳我们也难说得很。”
狄喻道:“除了南下,就只有北上了。仍然是走小路,避开大道,过紫荆岭,从僻道偷过蔚州,渡过桑干河,绕过大同府,翻过长城,就可以进入草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