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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董庆元在两川的争斗中,幸免于难,他赶回梓州,欲接上母亲和妻子逃跑,谁知未进城,更看见家的方向浓烟滚滚,便叫唯一的随从李宁装扮成百姓,进城打探消息,方知全家被屠。
“公子,悬赏您的告示随处可见,我们还是逃吧。”李宁红着眼,看着浑身发抖,默默拭泪的主人,劝道。
这时,远处走来几位挑担的农人,两人慌不择路,躲进了竹林中。
“听说悬赏50两白银,郭二,我今早遇见的,定是那人,他旁边还跟着一个人。”一位空手的农人说道:“我们要赶快,否则,他们溜了。”
躲在竹林里的二人一听,慌乱地朝山坡无人处跑,他们一路跑一路哭,失去亲人的痛苦,让他们心如刀绞。
他们专挑荒芜的地方走,远离村庄和行人,夜晚也不敢投宿,困了在山上找一个岩洞,睡一觉,饿了在农人的土里,刨一根红薯充饥。
董庆元先是向北逃,想逃到邻国晋国,那里虽是仇国,自己的弟弟被晋国皇帝的妹夫,后唐明宗杀害,但是晋国无人认识自己,待在那里安全。
等他走到大明寺,碰见了熟人,董桃奶妈的丈夫钱贵,方才知道,自己的女儿董桃还在人世,听说她们涉险去了锦城,他让李宁留在大明寺,等候消息,只身前往。
“公子,你一人,谁来服侍你?”李宁想跟着一起去,与主子相互照应。
“李宁,前几日,我们在山上,过着野人的生活,也活下来了,只要能寻到董桃,我就是当乞丐也愿意。”董庆元说道:“现如今,孟氏到处找我,欲斩草除根,我这一身武艺能护着桃儿和陈妈,就很不错了,你若跟着我,我还要分心护你。”
(二)
“要不这样,你回老家,我接上桃儿,就给你去信,你若想跟着我就来,若不想就待在家,可好?”董庆元问道:“只是,你回家后,莫要给旁人说起我家之事,免得引起灾祸。”
“谢谢公子”,李宁好几年没有回家,他不识字,不会写信,平日里,他每年给父母捎去银两,带去问候的话,很是想念父母,如今,听公子说准他回家,他高兴极了,收拾行李就启程,晚了,他怕公子反悔。
李宁的家,在渝州与湖南交界的大山里,兄弟姊妹十人,山里的地巴掌大,土质薄,不适宜耕种,要养活大大小小十人,全靠李父上山打猎,他全年无休,全家人仍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
所以李父在李宁十二岁那年,把他卖给董家做仆人,混得一口饭吃,免得饿死在家里。
李宁本人乖巧,很得董家的喜爱,后被董庆元选为随从。跟了公子已经十三年,这次返家,他归心似箭,一路风餐露宿,仅用了十日,跋涉一千余里,回到家中。
父母自是欣喜不已,四个姐妹已经出嫁,家里的三位兄长、两位弟弟都已分家而过,娶妻生子。
父母用他寄回的钱,修了新房,日子是越过越好。
“儿子,听说董家出事了,你没事,为娘心里高兴,喝一点酒吧。”李母下厨弄好酒菜,让儿子坐下喝酒。
(三)
“儿子,吃好喝好,再换件衣衫,你赶快逃吧!”李父心里不忍,咂了一口酒,说道。
“你说啥呢?儿子,莫听他的。”李母瞪一眼老伴,说道。
原来,董家被屠,就有渝州刺史黄荃带领州兵,前来缉拿李宁,黄荃是当代的文化人,大画家,辞赋和画作兼属一流,人品也非常人可比。
他一接到蜀王的通令,能理解“斩草不除根”,让董氏东山再起,最终苦的是百姓,“舍小节成大义”,他亲自带兵来到李宁家。
可是,见到李家父母,是老实巴交的猎户,黄荃有心庇护他们,告诉他们:“若有李宁的消息,马上报告本官,这样既可免除尔等的死罪,本官还会想法子,保住李宁的性命。”
为了保全李家四十余口,李母舍去李宁,暗中让大儿子去报官,自己在家拖住李宁。
李父却颇感不安,这个儿子,从小被自己卖了,仍未忘掉他们的生育之恩,在外挣的钱,全都拿回家中,养大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还帮他们成家立业,李宁是家里的恩人,他们不该出卖他,所以催促儿子,吃饱喝足后快逃!
“爹,儿子这些年在外,看人眼色生活,被打被骂那是常有的事,儿子日日晚上,睡在床上,想爹娘,不知道此生,还能否相见?如今见着你们了,就是死了也值,他们要儿子的小命,拿去便是,我不走,我走了,你们受牵连。”李宁一席话,把李母说得泪崩。
“儿子,是母亲对不起你,你恨我吧,你快逃,逃出去还有生天。”李母悔道:“黄大人是一个清官,不会把我们怎样的?”
(四)
“我不走,我就想挨着爹娘睡一晚,就一晚,这些年,我一夜安稳觉也没睡过。”李宁果断拒绝。
李父见儿子执意不从,便随了他,当晚三人挤在一个床上,只李宁酣然入睡,父母却双眼睁着,等到五更,州府的捕快到来,把李宁绑着,带去涪陵县衙,李老夫妇也跟着去了县衙,县令李昊让他们回家,他们硬是不从,让县令把他们收押,他们要与儿子一起赴死。
李昊也是一介文人,自有文人的清醒,他把李家三人送到渝州,让黄荃定夺。
“你可知董庆元消息?”黄荃亲自过堂,审问李宁。
“知道,但不会说。”李宁脖子一硬,颇有气节地说。
“你这个奴才倒很忠心”,黄荃赞道。
“我为何要对他忠心?有时我恨不得杀了他。”李宁回答。
“这又是为何?”黄荃问。
“小人比不上他养的狗,他要打就打,要骂就骂,不管在何处受的气,都要发在我身上。”李宁回答道:“大人若不信,看看我身上的伤。”
说完,他把手上的袖口一抹,整只手臂,露出或深或浅,或旧或新的疤痕。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帮他隐藏行踪?”黄荃问道。
“我是他的奴才,他是我的主子,若遇事就出卖主子,那是小人所为。”李宁回答道。
“你自比君子?”
“小人虽是奴才,做事可要像君子一样坦荡。”李宁回答。
黄荃微微点点头,又问李宁父母:“你们把李宁交给我们,却又跟来,说要与李宁同生死,这又是为何?”
“儿子命苦,都是我们父母做的孽,我们一不该卖他,让他受尽别人的欺辱,二不该报官,让他命丧黄泉。”李父答道:“我们夫妇无脸面,活在这世上,愿随儿子共赴黄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