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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拒绝了你的求婚?”
干脆俐落的结论。
袁少齐自嘲地抿唇,举杯饮尽一杯酒。
乔旋看着他一杯接一杯,也不阻止,还体贴地为他斟酒。有时候,男人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只能好好醉一场。
两人在饭店的酒廊里喝酒,并排坐在面对落地窗的吧台边,窗外,灿烂迷离的流光晕着城市街景。
“我们已经将近两个月没见面了。”袁少齐黯然吐落。
“两个月?这么久?”乔旋惊讶。“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你这大忙人,不是开会问政就是做选民服务,前阵子还出国访问,我哪敢惊扰你?”
“可是这是大事。”男人掏出一颗真心求婚被拒,不论再坚强都要受伤,何况对方还避不见面。
“她威胁我,如果再去她家找她,她就偷偷搬家,让我永远找不到。”袁少齐长长叹息,大掌扣着玻璃杯缘,来回转动。
“你前妻还真绝。”乔旋皱眉。“她就那么讨厌你吗?”
“不,我想她不讨厌我。”这点袁少齐还有把握,若是语臻对他有一丝厌恶,他不会感觉不到。
“那她为什么拒绝你的求婚?”乔旋不解。
袁少齐没立刻回答,恍惚地出神半晌。“我想,大概是因为这个。”他扬起手指,按压自己的额角。
乔旋望过去,发现那是一块小小的凹印,虽然随着时光飞逝,疤痕的色泽已淡,但仍看得出当初受伤时,应是一道颇深的伤口。
“这什么?你跟人打架受伤的吗?”
“是语臻他爸打的。”袁少齐涩涩地解释。“他拿高尔夫球杆敲我。”
“什么?!”乔旋惊骇。高尔夫球杆可是金属打造的,一个不小心,别说头破血流,说不定还有性命危险。“他怎能那样对你?”
“因为他说我配不上他的宝贝女儿”袁少齐幽幽地叙述当时的来龙去脉,这是他从未曾对任何人吐露的秘密,就连语臻当年发现这道伤口时,他也只是三言两语带过,但他想,她猜到了事实真相。
“原来你受过那种侮辱。”乔旋听罢,为好友感到忿忿不平,他以前只知道他是因为前妻家人反对,才选择私奔结婚,从不晓得他暗自承受如许伤痛。
相对于乔旋的愤慨,袁少齐却是平静。这一切,对他而言已事过境迁。“虽然语臻不晓得她爸爸妈妈私下跟我说了什么,但她知道我不喜欢他们,甚至可以说是憎恨,所以”
“所以她才拒绝你的求婚,因为她不相信你会对她妈好?”乔旋机敏地抓到他话中脉络。
“她说我是同情她,才会向她求婚。”袁少齐喃喃低语,慢慢地喝酒,酒精烧灼入喉,熨烫五脏六腑,他的心,也因而隐隐疼痛。“她说我是看她一个人又要扛家计,又要照顾老年痴呆症的母亲,所以才无端发挥骑士精神。她还说,她妈不是我的亲人,我不可能对她妈好一辈子,迟早有一天,我会失去耐性。”
“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乔旋不忍地望向好友,纵然真相丑陋,他仍是选择戳破。“我听说罹患老年痴呆症的人,到后来几乎都会有精神失常的问题,甚至有妄想症,更别说生理上像是大小便失禁等问题,要照顾这样的病人,需要很大的耐心。”
“我知道。”袁少齐掌指紧紧扣住酒杯。“而且我想不到最后一刻,语臻不会选择将她妈送进安养院。”
“那该怎么办?”乔旋叹气。“你能克服这些吗?”
他默然不语。
他做不到。
爱情不是万灵丹,这是她从第一次婚姻悟到的真理,相信他也该懂得。
他们可以冲动地相爱,义无反顾地成婚,但建立一个家庭不是童话故事,而是最真实的生活。
生活,就是时间的消磨,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的力量,抵挡得了时间。
时间是最残酷的王,爱情在它面前,也只能宣告臣服。
所以她没勇气接受他的求婚,他应该懂的
汪语臻凝束思绪,倚在窗前,看窗外细雨绵绵,手指在玻璃上刻画,一笔一笔,写着她不敢呼唤的人名。
少齐,少齐,少齐
“包子!”一道沉哑的声嗓蓦地在她身后落下。
她愣了愣,怅然回眸。
“臻臻,我要包子。”汪妈妈走过来,锁着眉头,左右张望,似是在寻觅什么。
又来了!
汪语臻悄声叹息。“妈,我不是说过好几次了吗?他不会来了。”
自从她拒绝他来访后,汪妈妈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吵着要包子,起初她以为母亲是犯了口腹之欲,后来才明白她口中的包子不是食物,是袁少齐。
她不懂为何母亲坚持想见他,他们不过相处短短一段时日,而且很久以前,母亲还很讨厌这个女婿的,不是吗?
“包子为什么不来?他也出国了吗?那我们一起坐飞机去找他!”汪妈妈尖声吵嚷着。
“妈,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们别去打扰他好不好?”她握住母亲的手,试着哄慰。
“可是他说过还要带我去玩的!”汪妈妈不甘愿。
“我带你去也可以啊。你想去哪里?要泡汤吗?去乌来好不好?我请睿安开车载我们去。”
“我不要他,我要包子!”不知怎地,汪妈妈对蔡睿安一直没好印象,他几次来访,最后都会闹得不欢而散。
“妈”
“包子、包子!我要包子!”汪妈妈哭闹不休,像个孩子耍脾气。
汪语臻闭眸深呼吸,忽然觉得好累,这阵子她心神不宁、茶饭不思,很难得有一个晚上睡好,还要经常应付母亲无理取闹,她的神经绷得很紧。
“妈,拜托你不要闹了好吗?算我求你。”
“包子在哪里?我要包子!”
“妈!”她恼了,不知不觉提高语调,面色凝重,吓坏老人家。“你到底想怎样?为什么我怎么说你都不听?他到底哪里好了?你干么非见他不可?”
“因为他很乖,他喂我喝汤”汪妈妈喃喃低语,神情变得恍惚,眸光混浊。“我想见你哥哥,你不是说我们要一起坐飞机去找他吗?”
汪语臻看着母亲,霎时顿悟,原来母亲是将她的前夫与兄长搞混了,在她心里,两个人或许已合而为一。
她把“包子”当成自己的儿子,那个离弃父母不顾的儿子。
一念及此,汪语臻心弦一紧,眸中怒火灭了,只余黯淡的灰烬,她上前一步,轻轻拍抚母亲颤抖的背脊。
“你说包子会喂你喝汤?”
“对啊,他会喂我。”汪妈妈傻气地笑。“他好乖,对不对?”
确实很乖,她想不到他会对她的母亲如此温柔,他应该恨她父母的,不是吗?她以为他会一辈子执着于过去的恨,可他
泪胎在她眼里无声地孕育,她用力咬唇,强忍梗在喉头的酸意。
“臻臻,我们去找包子,去找包子。”汪妈妈固执地摇晃她的手。
而她终于无法抗拒,她其实也想见他,只是不敢顺从自己真实的心意。
“好,我们去找他。”
于是她领着母亲,凭着一股冲动坐上计程车,直奔春悦饭店,路上拨打他的手机,毫无回应,她索性直接到柜台求见总经理,对方却告诉她他不在。
“请问他是去开会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是开会,他出国了!”尖酸的嗓音在她身后扬起。
她愕然旋身,迎向刘晓宣冷淡不菩的脸孔。
“我见过你。”刘晓宣上上下下打量她,目光凌锐。“你就是上次跟少齐一起到白沙湾饭店的那个女人吧?还有,我生日那天,你是不是来负责弹琴?”
她听出刘晓宣话里质疑的意味,防御地挺直一身傲骨。
“你就是少齐的前妻,对吗?”刘晓宣继续逼问。
她毅然点头,礼貌地自介。“敝姓汪,汪语臻。”
“汪小姐。”刘晓宣冷哼,似笑非笑。“请问你找少齐有什么事?”她问话时高傲的口气,仿佛自居正宫,而她是外头不知羞耻的情妇。
汪语臻凝眉,整肃容颜,不愿在这女人面前屈居下风。“我想见他,至于为什么,我想没必要跟你报告。”
“你——”刘晓宣面色一变,狠狠地瞪数秒,忽地转向一旁傻笑发呆的汪妈妈。“这个一脸痴呆的女人,是你妈?”
汪语臻一凛,直觉将母亲拉过来,护在自己身后,不管是谁,她都不允许对方轻侮自己的母亲。
“我听白沙湾那边的员工说,少齐带了个失智老人来住饭店,本来还不相信,原来是真的啊?”刘晓宣不屑地讽笑。
够了!她没必要在此接受凌辱。
汪语臻咬牙,抬头挺胸。“既然少齐不在,那我先走了。”语落,她牵着母亲的手,昂步离开,刘晓宣尖锐的嗓音却追上来。
“你没听说吗?少齐接受我爸的派令了。”
什么派令?她愕然回首。
“春悦打算在美国开发新据点,我爸要少齐负责这件事,他今天就要飞去迈阿密了,现在应该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
少齐去美国?意思是——
“他可能好几年都不会回台湾了——”
不可能!
少齐不可能就这样默不作声去美国的,他要离开台湾,至少也会打个电话通知她,对吧?
他不会那么狠,不可能连句再见也不说
汪语臻,你在想什么?明明是你自己说不要再见到他的,是你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
所以他真的走了,远远的,与她相隔半个地球,一片辽远无边的汪洋大海。
汪语臻倏地腿软,全身力气像是被抽尽了,如一团软绵绵的皮球,颓废不堪。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前进的方向,唯有她,迷失在情感的浪潮里,泪眼朦胧。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匆匆赶来机场,来了又能做什么?难道她想挽回他吗?想哀求他留下来不要走吗?
“臻臻,包子呢?”汪妈妈拉扯她衣袖,不停追问。
那清锐的嗓音,犹如一枚定位的导弹,直追进她最阴暗的内心深处,她快疯了,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耳朵。
“包子呢?”
她不知道,不要问她!他走了,离开了,他不要她了,将她一个人孤伶伶地抛下
她好后悔,后悔拒绝他的求婚,她没自己想像得那般坚强,她其实很软弱,她害怕独自面对看不见尽头的未来,她也想有个人依靠。
“你不要丢下我,不要这么残忍”泪水在眼海泛滥,她辛酸地哽咽着,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臻臻,你怎么了?”汪妈妈吓慌了,手足无措。“怎么哭了?不要哭、不要哭啊!乖乖、乖乖喔。”
“妈,妈”她反身抱住母亲,压抑地啜泣。“我怎么办?我发现我还是好爱他,好爱好爱,可他不要我了、丢下我了。”
“臻臻乖,不要哭了喔、不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