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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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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远青若干天内萎靡不振。成慕海的自白,让她身心俱损。

    心理学家并非神,只是对自己有更多的觉察和重构。

    隽永公司的鸢尾素市场出击遭到阻遏,因为它是“食”品而不是药品。公司高层发生争论,焦点是再次动用种种合法以至不甚合法的手段,让鸢尾素升级为“药”准字,还是依

    旧以食品面目出现,辅以更强大的宣传攻势?

    褚强给程远青打电话,说要提前进行小组活动,地点就在公司的水晶厅。

    “理由?”程远青不解。心理小组也不是救火车。

    褚强说:“公司办公室要我把最新包装的鸢尾素发给大家服用。这是好事。”

    程远青说:“好事也不能办的像抗洪抢险。有这么十万火急吗?”

    褚强说:“公司目前把鸢尾素当成市场主打品牌,准备在全国地毯式推开。标语刷向大街小巷,就像当年红军打土豪分天地一样,大造声势。”

    程远青说:“如此大动干戈?鸢尾素究竟有何奇效?”

    褚强说:“具体的谁也说不清楚,商业秘密。从老总到普通职员,用了都说好。强身建体益寿延年。”

    程远青噗哧笑了说:“褚强,你怎么像旧时天桥卖大力丸的?单说这益寿延年,鸢尾素问世才多长时间?没有经过时间的考验,没有对照组,怎么就能说神效呢?”

    褚强说:“现代的人,都喜欢夸张。反正这鸢尾素还是挺不错的,吕总批了免费给咱们小组服用,是大家的福气啊。”

    组员们没到过如此排场的公司,特别是进了水晶厅,眼睛不够使的,四下散开参观。程远青走南闯北,也叹为观止。

    墙壁全为透明玻璃砖建造,室内除了米白沙发为皮质,余皆为玻璃或水晶制品。玻璃茶几水晶灯,玻璃烟缸玻璃柜,银光迸溅,锋利冰冷。悬挂的艺术品,也都像是从冰雕现场切割来的,晶莹剔透,寒光四射。

    大家环顾四周,觉得自己像被观赏的热带鱼。

    程远青说:“这么奇怪的会议室,利用率高吗?”

    褚强说:“总裁最喜欢这间会客室了。”

    程远青说:“如此纤毫毕现的环境,无论是会客还是会议,就不怕受干扰吗?”

    褚强说:“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这墙壁是等离子可控的。能让外头的人看不见里头,也能让里头的人看不见外头。”说着,动了一个开关,果然,墙壁很快变成了墨绿色。褚强说:“内外隔绝,谁也看不到谁。”

    程远青对大家说:“这地方看起来古怪,现在其实和普通墙壁差不多。咱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大家稍安。褚强拿出了鸢尾素,大伙说,鸟枪换炮,新包装像喜糖。褚强也喜孜孜说:“改进了配方,这是最新款。免费让大家长疗程试用,怎不是喜事!街上一盒要卖上百块钱呢!”

    大家读着上面的说明。有人问褚强:“公司真大方,白给我们吃?”

    “那还有假?”褚强一拍胸脯,好像鸢尾素是从他身上提炼而出。

    “太甜。”鹿路撕开螺旋型的包装盖,一低头,把一管吸了进去,咂咂嘴巴。

    “是吗?甜了好!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我吃了苦药,病也没见好。从此信甜药。”花岚说。

    岳评因为自己不是货真价实的癌症,想要又不好意思,低着头,对褚强小声说:“有多的吗?要是有,就给我点。要是不多,我就不要了。尽着要紧的人吃。”

    褚强大声说:“有!人人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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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拿了药,欢欣鼓舞,刚要收拾起鸢尾素,进入正常活动,忽啦啦大门开了,进来一伙子拿着长枪短炮的年轻人,对着大家拉开阵势。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像是头领,连连喊着:“灯光,灯光,别看这屋子光线不错,还要打强些,镜头才好看。”

    大家愕然。程远青恍然明白,这一干人马是来摄像的。她一直潜藏着的不安,如同一只夜惊的水鸟,终于飞起,变成了现实。隐患暴露,她反倒安下心来。同小指挥说:“对不起,我们正在进行小组活动。”程远青语调温婉,拒绝之意却很清楚。

    小指挥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由于这类不受欢迎的话听的多了,并不在意,笑嘻嘻地说:“您就是程博士吧?一眼就能看出来,气度不凡。我们是电视台的,来录你们活动的场面。”

    程远青说:“你们并没有征得我们的同意啊!”小组成员原本以为程远青知道此事,现在方明白均被蒙在鼓中。

    小指挥也很奇怪,说:“公司事先同我们联系好的,没跟你们打招呼啊?这就是他们的疏忽了。”

    程远青问褚强:“你知道此事吗?”

    褚强红了脸说:“知道。”

    程远青愠怒,说:“你怎能背着大家答应这事?”

    褚强委屈:“我没答应。早上来了才知道。我只是个小卒。”

    程远青直觉一个计谋在渐渐合拢。她对小指挥说:“很抱歉,我们不同意这个安排。”

    小指挥发觉出了岔子,就说:“博士,虽然责任不在我方,但我还是为打扰你们而先说一声对不起。”说完竟滑稽地敬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场上气氛因此缓和很多。

    程远青明白公司要利用乳癌小组做一篇文章,也许还是大文章。她想还是先把情况搞清楚,依旧微笑着说:“小姐,我不知道你想拍什么?”

    小指挥说:“癌症小组这一创举,对病人康复大有好处,听隽永老总说,在国内填补了空白!他们资助这项慈善事业,也是为了癌症病人的利益。”

    程远青点点头,说:“还有呢?”

    “没有了。”小指挥说。

    “小组活动的时候,不能有外人参加,更不能录音录相。这是小组的规定。”程远青解释。

    “您就通融一下,况且,主要部分并不是拍小组的内部秘密,只是配个场面。”

    程远青平和地说:“你要我配合,总要把主要部分是干什么的告诉我。”

    这话看似平常,却很有杀伤力。小指挥遗像,领衔受命而来,剑拔弩张也办不成事,不如坦诚相告:“隽永要为鸢尾素的效果做一系列软广告,癌症小组长期服用鸢尾素,精神面貌和身体状况都不错,就是最好的活例证。我们用事实说话,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程远青摸到了底牌,心中动怒。

    程远青说:“10分钟之后,给你们一个答复。”

    小指挥示意把黑黝黝的设备留下,一干人马撤出。

    屋内安静下来。由于刚才的嘈杂,此刻的安宁更显异样宝贵。程远青说:“大家都听到我和导演的对话,小组,最初在公司的资助下成立,我以为出自慈善动机,是无偿的。关于鸢尾素,也不知它的成分疗效究竟怎样。公司和电视台电台等媒体,策划的一系列活动,我不知晓。如今,大兵压境,留给我们讨论的时间只有10分钟。不对了,现在已经没有10分钟,只有9分钟了。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小组是一个整体。”

    水晶厅内鸦雀无声,冷光晶莹。

    卜珍琪最先发言:“在组长和组员不知情的情况下,隽永把媒体约到现场。不是偶然的疏忽,是一次预谋。这类似国际上的单边主义,一方说了算,另一方只有服从。这是不平等的。”

    大家纷纷点头。岳评说:“我也不知道鸢尾素是个什么效果,要说不要钱让白吃,我愿意一试。还没吃出个名堂,就要说好,不是编瞎话吗?我不能说。”

    花岚说:“我很想得到鸢尾素。可要是付出这样的代价,还是自己花钱买比较踏实。”

    应春草说:“这不是变相广告吗?就凭这么几盒子药,就把咱们打发了?这也太小瞧人了。”

    有一位最后收拾设备的公司人员,正要退出,好像看到曙光,插言道:“这位大姐,你要是嫌少,那您觉得给多少药,你才肯做这个节目呢?”

    应春草说:“那你起码发我够吃三年的药。”

    褚强说:“您可够贪心的了,三年以后,不知公司还在不在呢!”虽说是笑话,但褚强毕竟是公司的职员,一听应春草要白吃三年,屁股就做到公司的椅子上了。

    应春草说:“一个抗癌药,没有三年,你能看出效果啊?三年还少说了呢,按说该有五年八年的。要是三年以后,我还活蹦乱跳,别说你请我,就是你不请我,我也要逢人便说呢。”

    成慕海今日着男士服装,西装革履,大家不惯,格外认真地听他讲话。他说:“我可以吃鸢尾素,也愿意配合公司做一些工作。但不能这样急,强人所难。”

    周云若说:“我先表个态啊,我不参加这个鸢尾素的治疗方案。我现在挺好的,不愿乱吃药了。要是大家都参加,只有请你们原谅了。”

    除了安疆病重不能出席,在场的人基本上都发了言,程远青刚要说话,销售经理进屋,快步走到程远青面前,说:“程博士,吕总想马上和您谈谈。”

    程远青到了吕克闸的办公室,沉暗的黑胡桃色让人压抑。

    “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咱们见面。”隔着阔大的老板台,吕克闸有些伤感。

    程远青一笑说:“我倒觉得这很好。真实坦率。”

    吕克闸说:“工作太忙,有些事沟通不够。我以为咱们有默契。”

    程远青单刀直入:“你是指小组的事吗?”

    吕克闸说:“正是。媒体我都打了招呼,马上就全面开动起来。公司已经通过了以鸢尾素为拳头产品的计划,你在这个时候,来了个釜底抽薪,我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程远青说:“我要为组员负责。”

    吕克闸说:“你只为你的组员和教条负责,我这是为了向全中国的癌症病人负责。一个能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延长他们宝贵生命的方剂,可能就由于您的不配合,和无数人失之交臂,耽搁的是时间,丧失的是人命”吕克闸说的很动感情,目光炯炯逼视着程远青,好像她是千古罪人。

    程远青莞尔一笑。她要感谢心理学的训练,使她在这样义正辞严的指责面前,举重若轻。

    程远青说:“吕老板,帽子太大了,我和组员们担当不起。鸢尾素和癌症小组没有关系。”

    吕克闸说:“既然担不起,就应承下来。于国于民于己都有利。你说没有关系,这不是事实。癌症小组是隽永资助的,包括你的工资。”

    程远青说:“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虽然我们口头上约定了,但您还不曾履约。”

    吕克闸说:“对。如果癌症小组不配合隽永的宣传,那这个约定就无法履行。”

    程远青坚定地微笑着说:“吕总裁,一硬一软两手,我看你都使完了,就此打住吧。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我和我的小组受制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