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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洛白将溪草抱回船舱,靠岸的时候,又将她抱上汽车,郑金花一脸惶恐的凑过来,似乎想问一问情况,却被谢洛白反手甩了一个巴掌,捂着脸不敢再往前凑。
他大男子主义,从来不屑和女子计较的,溪草第一次看见她打女人,惊得双肩瑟缩了一下。
谢夫人闻讯和安潜农赶来,问发生了什么,小四和何湛就上前打哈哈。
“没事,没事,就是少夫人在拱桥上滑了一跤。”
谢夫人就自责得很,对安潜农抱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孕妇身子笨重,我们很不该丢下她单独去玩的!”
谢洛白冷冷地道。
“姆妈不必自责,那都是她自找的。”
这话说得难听,哪有怀孕的妻子受了伤,丈夫不赶紧关切,反而冷言冷语的?谢夫人正要教训儿子两句,谢洛白却已经钻进了车中。
小四一踩油门,天地便安静下来。
谢洛白像一尊精致的修罗雕塑,就那么直板板的坐着,双手搭在肩上,面无表情,浑身却似散发着黑色的煞气。
车中的空气非常沉闷,压抑得溪草喘不过气来,她知道,这次是自己过于自信,差点连带着谢洛白的孩子一起折了,知错,就得认错。
“我错了,我……”
谢洛白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出声打断。
“你以为你叫老崔瞒着我,他就会听你的话?他们毕竟还是我的人,这几天,你不愿出门,是早就知道外面有人要你的命,我一直在等你主动开口告诉我,可是你没有,直到今天出门,我都在等,可你还是把我和董怜一起支开了。”
溪草心中一跳,原来谢洛白早就什么都知道了,他假装被骗过,却冷眼旁观她自以为是的蹦跶,溪草羞愤又惭愧,脸憋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前头开车的小四忍不住插嘴。
“其实少夫人一提出要逛花灯街,二爷就在周围安排了埋伏,只是百密一疏,都怪我,把少夫人跟丢了。”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谢洛白声音突然拔高,小四顿时缄口不言。
溪草心里百感交集,虽然她瞒着他行事,他却也并非就放手不管,其实早就布置好了。她本来不想给他添乱,没想到适得其反,反而给他添了大麻烦。
谢洛白斜眼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我原本想看看,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以为凭自己就能空手套白狼,原来,你早就找了你的老情人做后盾,难怪有恃无恐啊?”
溪草一愣,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反驳。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凤哥游湖救了我一命,完全是巧合,你吃醋可以理解,但是也不能乱吃醋吧?”
谢洛白侧目冷笑。
“那个隔开你和护兵的杂耍班子,被我的人杀了一半,捉了三个活口,当时双方交手,却又冒出另一拨人,和小四一起对付杂耍班子,身手很不错,也抢了几个活口,就消失了,随后,他就及时出现在河上救了你。你和我说,这是巧合?”
溪草一时无言以对。
窜出来的那伙人,明显是郑金花联络上的二十八星宿,可这件事,她一直瞒着谢洛白,到了现在,她更加不能说出来,否则,和谢洛白本来就游走在危险边缘的信任,恐怕会瞬间崩裂。
“我不知道你说的人马,但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和梅凤官私下联系过。”
谢洛白没有说话,只凝重的眼越发深沉。
他握住溪草的手腕,那么紧,显在克制什么,仿佛昭告着后面的山雨,不会轻易停歇。
河面上,乌篷船已经被谢洛白的护兵占领,梅凤官无意与他争抢,领着人回到自己包下的画舫。
刚刚踏上船,守在船头翘首以望的女人就裹着披肩急急跃过来。
“元煊,你没事吧?我刚刚听到枪声……”
展若男额上沁了一层汗,而慌乱的眼神,袒露出她内心的担忧,这和平素干练果敢的新女性形象区别甚大,引得梅凤官的心触动了一下。
“没事,不过是几个混混,他们还没有这样的本事。”
“那……”
想到前番谢洛白不善的眼神,展若男刚想询问溪草是否安好,就瞥见梅凤官陡然凌厉的双眼,只得生生把要脱口的话咽了下去。
都说在爱情的世界中,谁爱的多,就先输了。这样强势的女孩子,也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才会患得患失;对比自己和溪草,生生让梅凤官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慨。
“若男,不是说要和我一起放灯吗?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注意到那双潋滟的双眼温柔地注视着自己,展若男心中一跳,发自内心地笑了。
“好。”
二人移到船尾,早有护兵拿着一大筐荷灯等在那里。正在这时,船颠簸了一下,展若男一个不稳,差点跌倒,腰上突地横了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把她扶住。
展若男心如擂鼓,即便梅凤官很快就收回手,且面上没有展现多余的男女情欲,也足够让她心醉。
见他蹲下@身子,宛若艺术品的双手从竹筐中取出一盏荷灯,用燃着的蜡烛点燃,又轻轻地放在水面上。展若男让护兵先去船舱中休息,自己从画舫檐角取了一只八转琉璃灯,挑亮灯芯,安静地守在他身边。
不同于周遭元宵佳节的闹腾,梅凤官的画舫,笼罩着一层愁绪。
水上的荷灯,乃是他为了祭奠先母和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义父。而放灯时候,梅凤官不愿劳逸他手,这些习惯,早在一年前展若男就知道了。
头顶朗月当空,两人一个放灯,一个看着,俱都没有说话。这份默契,让展若男的目光越发柔软。
这是仅属于她和身畔人的共同回忆,就是那个沈溪草也未能参与。
眼看画舫周遭的荷灯,逐渐顺着河流飘远,展若男奇道。
“元煊,今年怎么不向伯母和老帮主许愿了?”
梅凤官动作一顿,唇上露出一个寂寥的笑。
“不过是寄托思念的荷灯,让母亲和义父知道我过得好就行,至于其他的,就不要再给他们平添烦恼了。”
轻描淡写的描述,却让展若男心疼至极。
想到去岁开春,梅凤官火急火燎赶到雍州去抢亲。想来去年此时此刻,梅凤官定然向母亲和老帮主许了和心爱之人携手余生的心愿吧?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耳边一声喟叹,让展若男的思绪一下收回。
只见梅凤官手执最后一只荷灯,突然从手腕上扯下一只孩童佩戴的小金锁,轻轻地放在荷灯花心上,把它们一并送上水面。
“那是……”
这只金锁展若男见过好几次,被他用一根红绳系着,带在手腕上,几乎没见他摘下来过。现下怎么说丢就丢了?
“一个赝品,我自欺欺人的假象。”
梅凤官双目紧锁水面。
那只荷花灯因身带负荷,并没有如其他灯一样顺利地随波远去,反而在一阵风吹来时,打了一个璇儿失去平衡,整个侵没水中。
“这样也好。”
梅凤官目光在那大圈的涟漪上停了一停,正要转身,捕捉到展若男欲言又止的眼神,那迈出去的脚步生生定住。
也不知是因为今夜月色太美,还是其他什么,梅凤官忽然涌出倾述的冲动。
“我和赫舍里润龄第一次见面,她把脖子上的小金锁送给了我,我当时心情很坏,随手就把金锁丢到了王府池塘中,却被小姑娘撞了个正着,她当场就哭了。于是我把自己的玉兔给了她,不想自此铸就半生孽缘。”
展若男一愣,意识到他在说和沈溪草的过往,不由专注起来。
“王府覆没,侧福晋带着两个孩子葬身火海,最后是我帮她们入土安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不想辗转数年,竟在雍州和那半只玉兔再度相逢。那一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时日,得知她要被陆家绑至淮城嫁人,我混上火车,劝她和我一起私奔,可她却在最后关头放弃了我……”
梅凤官深深一叹。
“我以为只要获得不输谢洛白的身份,她就能回到我身边。于是拿着玉兔和父亲相认,哪知再回雍州时,她已嫁做人妇。而在婚礼现场,谢洛白更把那只玉兔砸成碎片。我于是按着记忆,命人重新打了一只,顺道也做了一只金锁。本以为是再续前缘的开端,现在看来,假的就是假的,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展若男心口揪痛,痴痴看着这个甫一露面,就让她一见钟情的男子。
从没有这一刻。她痛恨老天的阴错阳差,让二人的相遇错失二十余年。
“都过去了,元煊。你回到了自己的家,身边那么多人关心你,有楼总统,有我爸爸,还有……”
一个“我”字被展若男强行咽下。
梅凤官将她望着,把她强忍泪意的模样尽收眼底。
眼前的女子,分明是天之骄女,偏生遇上了自己,爱得卑微,怎不让人动容。
“是啊,都过去了。”
梅凤官轻轻拉起展若男的双手。
“若男,这样的我,你愿意接受吗?”
展若男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眼,待意识到对方的意思,双目中的泪意再也忍不住,被幸福击得几欲晕过去。
“元煊,我是在做梦吗?你,你再说一遍。”
“若男,我想和你结婚。”
梅凤官单膝跪下。
“请你嫁给我。那些过往,我会努力沉封忘却,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再说溪草,被谢洛白带回官邸。
以为一场质问再所难免,溪草也做好了好脾气应对的准备。哪知谢洛白却只命人看好她,下了禁足令后,就离开了官邸。
那决绝转身的眼神,让溪草心惊。
以至让她生出一个错觉,谢洛白不信任自己,认定她和梅凤官依旧藕断丝连,甚至企图背叛他……
稍后,谢夫人和董怜先后回来,溪草一次次带着期待抬眼,又一次次失望。也不知谢洛白和她们交代了什么,几人没有半句多余的话,只让溪草好好休息。
姜萱没有回来,大抵被谢洛白带去问话了;而郑金花也迟迟未归,让溪草生出不好的预感。
这一晚上,溪草辗转难眠,临近天亮的时候,才依稀睡着。
半梦半醒间,一双手臂从背后伸过来,溪草一下就醒了,而后鼻端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这个味道,令她的肠胃一阵翻涌。
若非情况特殊,谢洛白绝对不会带着一身血气回家,除非有两种情况,要么他受伤了,要么就是在生气。
溪草生生忍住身上不适,赶紧转过身子。
“你怎么……”
话才开口,溪草就被谢洛白森冷的眼神刺地瑟缩了一下。见她露出惶恐神色,谢洛白冷笑。
“还死不了,是别人的血。”
溪草心中安定,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然谢洛白下一句就搅乱了她所有情绪。
“想取你性命的人是苏青,可我连夜追去,她已经跑了!不知你那个相好,有没有本事替你报仇!”
遥远的名字,让溪草露出些许恍惚颜色。雍州的陆家,已经变得遥不可及,几乎已经被她忘了,没想到竟在这节骨眼上再次出现。
环着自己的双臂一下收紧,溪草猛然抬头,才发现谢洛白眼神越发幽沉。
“嫌弃自己的丈夫无能,去求助别的男人,赫舍里润龄,既然这样讨厌我,当初又何必答应和我在一起?”
如果说一切只是猜测的话,现在听谢洛白亲口说出来,溪草完全不知心中感想,气得浑身发抖。
“谢洛白,我说过我没有私下联系梅凤官,那时候在河上,不过是巧遇!我不过是心疼你事务繁忙,不想再让其他事情叨扰你罢了,没想到你居然这样不信任我!”
后一句话,几乎让谢洛白动摇。
之前瞒着溪草,和董怜一起演戏试图气走她,不也是担心她涉险;小妻子有同样的想法,他不会怀疑。
只是想到自己这些天收集的线索,谢洛白又坚定了眼神,冷着声道。
“既然不是他,那绑走杂耍班子的另一伙人,又会是谁?”
“我怎么知道?”
溪草当即否定。
闻言,谢洛白声音越发冷冽。
“赫舍里润龄,既然我们夫妻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我想已经没有继续在一起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