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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桑姐青年守寡,带着儿子进了谢家做工,承蒙主子关照,家轩虽是奴仆的孩子,却过得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滋润得多,所谓慈母多败儿,桑姐这些年也攒下些钱,全都给了他用,后来儿子大了,不愿拘在主人家中,就出去独自住。
谁知这个家轩竟是个不学无术的,吸母亲的血,干混账事,整日走鸡斗狗不干好事,半个月前,居然见色起意,强@暴了人家十四岁的女儿,被她父亲撞见,双方拉扯起来,他居然操刀杀了那当爹的,人被警备厅抓了,就等着判,桑姐听说这情节恶劣,论理是要判死刑的,就去求谢夫人,能不能请谢洛白给警备厅打声招呼,放家轩一条生路。
谁知谢夫人是个为人正直的,如此罪大恶极的混账事,她绝不肯袒护,反劝桑姐这种猪狗不如的儿子,就当没生过也好,谢家会给你养老送终,又表示会替家轩赎罪,照顾那小姑娘下半生。
唯一的希望指望不上了,桑姐心灰意冷。却在某天出街为谢夫人采买东西时,被两个高大的黑衣人拦住,对方不由分说就把她蒙眼堵嘴绑到了某处。
“起先,我还以为是遇上了歹人,哪知等他们把我蒙眼的布巾摘后,坐在前面的竟是……楼公子。他承诺会救出我的家轩,代价是把官邸中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他。我……我就答应了……”
桑姐语不成声,抹着眼泪道。
“少夫人我知道错了,但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家轩去死啊。您也是即将要成为母亲的人了,为了肚中的小少爷,都能容下后院小楼的妖精,我的心情,您一定能理解吧……况且,若不是夫人拒了我,我何苦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闭嘴!”
溪草生生打断她的话,手中的杯子哐当一声落在桌上。
“桑姐,夫人刚正不阿,落在你眼中反而成为错了?再说对孩子关心爱护是应当,但不代表要是非不分,目无法纪!”
桑姐脸色发白。
“少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夫人待我这样好,我怎么敢指责她?我只是……只是担心家轩的命了!还请少夫人原谅我这次,看在我在谢家服侍多年的份上,救家轩一命……”
她涕泪横流,不住在地上磕头,整个为儿子操累担忧的可怜模样,让人见者心酸。
溪草目光不动,又把桌上的杯子重新拿起,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那我问你,你和楼元煊都说了些什么?”
桑姐听不出溪草的意思,更不敢在她面前玩心思,一五一十道。
“就是一些府中的日常,二爷和少夫人见了谁,做了什么,有没有……拌嘴,还有官邸中那位新人的动静……”
她一边说,一边揣摩着溪草的神色,看她面上依旧没有什么变幻,又大着胆子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都是挑着无关紧要的说。我跟在夫人身边,接触机密的机会几乎为零,楼公子也没有怀疑,只让继续盯着,他每周三下午三点半会在淮城公园和我碰头……
我保证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若是半分虚假,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少夫人,我已经什么都招了,您能不能求求二爷,救家轩一命!”
溪草重重一叹。
“你也见了,二爷和我最近交恶,便是对我都爱答不理,为你去求他,他会答应吗?”
桑姐浑身一震,面上的表情越发绝望,然而溪草接下来的话,更是把她打入了无底深渊,一瞬熄灭了她目中的所有光亮。
“再说,你凭什么认为,只要轻松招供了一切,我就对你所犯的错误既往不咎,还答应去救你犯事的儿子?你觉得,我会是这样的人吗?”
眼前的女子,眦睚必报,心肠很辣,手段果断;便是谢夫人那样好说话的都拒了个干净,更何况……
桑姐颓然地瘫在地上。
以为老实交代,就事有转机,现在非但家轩活命的机会没了,便是她自己也自身难保。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谢洛白处置军中奸细的手段令人闻风丧胆,自己大抵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思及此,桑姐露出了一个虚浮的笑,她重新攒起力气,对溪草重重磕了一个头。
“总归是我错了,任凭少夫人发落。只是我还有三个不情之请,不知少夫人能不能行个方便?”
“你说。”
桑姐擦了擦眼泪。
“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做了这样的事,实在没脸见她,还请少夫人替我遮掩一二,此为其一;第二件事事关家轩伤害的那位姑娘,这些年我存了一些体己,本是给家轩娶媳妇用的,还请少夫人替我转交给她,也算是我对她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至于最后一件,就是我死后想和家轩合葬。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正是因为我疏于管教,才让他越走越偏,黄泉路上,有我陪着他,免得他又犯错……”
她垂着眼睛,已然认命。
溪草听她说完,面上依旧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桑姐,你虽背叛了夫人和谢家,然罪不至死,我不会取你的性命,至多把你赶出谢府。可你在府上多年,二爷乃至整个谢家树敌颇多,就怕有心之人会利用你对付我们,这样放你出去我又不放心,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官宦人家打发不听话的老奴,要么就用药把人毒哑,要么就砍断对方的双手,防止其乱嚼舌根。
桑姐跪伏在地。
“我的家轩注定活不成了,我只求一死,还请少夫人成全。”
“你的家轩是活不成了,可桑姐,你这样死了,就以为所有的事就能至此平息吗?”
见桑姐不解,溪草提点。
“比如你首当提及的谢夫人,她最为重情,即便能蒙混一时,难道能骗过一世?还有被你的家轩伤害的那位姑娘,不提她无辜丧命的父亲,她现在不过十四岁,是否有能力保全自己都是问题,她的命运,因为你儿子陡然改变,你的家轩是一条命,她就不是命吗?只凭一点体己就想赎罪,不是太异想天开了吗?”
桑姐目光剧烈紧缩。
“可,可是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有办法!”
溪草上前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只要你答应,这件事就一笔勾销,你非但不用辞去这份工作,我也会对夫人守口如瓶,只当一切没有发生;至于那位姑娘,或者需要你亲自做点什么,才算为家轩赎罪,让他在黄泉路上走得顺坦一点,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
桑姐,家轩的人生已经结束了,可你的还长。”
桑姐虽然糊涂,但骨子里到是个善良的人。这些天饱受事情煎熬,其实很多东西早就想明白了。
闻言,她的眼眶又红了。
思己推人,如果她是那个姑娘的亲眷,又会放任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吗?
道理都懂,只是牵扯上血缘至亲,有些结果,一时无法接受罢了。
“我,我做!”
桑姐泪糊双眼。
“少夫人说的对,家轩的人生已经结束了,可我的还长,我要为他赎罪……”
吃过晚饭,外面淅沥的雨也停了。
谢夫人和溪草正在花园中散步,门外小汽车喇叭声响,婆媳二人抬头,便见雕花大铁门洞开,谢洛白小心翼翼地扶着董怜从车上下来。
自己媳妇大着肚子,他不闻不问,对一个外面的女人到是殷勤。
谢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生怕溪草看了心里难过,正想拉着她回返,谢洛白已经当先一步叫住二人。
“恭喜姆妈,您又要添一个孙儿了。”
“什么意思?”
谢夫人懵了,美丽的双眼骤然紧缩,而溪草也做出一副不可思议地形容。
“董怜怀孕了,今年咱们府上会有两个孩子。”
谢洛白望着董怜,目中尽是宠溺。
“名字我已经取好了,若是男孩就叫……”
溪草腹中的孩子还没有命名,这旁的就上赶着取了?
谢夫人心寒之至,自己精心教养的孩子,竟和沈彦兴那老东西一样寡义薄情。
“够了!谢洛白,我的孙儿只有溪草腹中的孩子,其他女人生的我可不认!你带着她走远点,少来大宅烦我们。”
说完,她拉着溪草,转身入了客厅。见溪草自听到董怜怀孕就一直恍惚,谢夫人情绪亦低落。
“溪草,那个混账,姆妈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这样伤心,反让溪草心中愧疚越浓。
“姆妈,这对我们或许并不是一个坏消息。”
在谢夫人疑惑的视线中,溪草故作轻松一笑。
“董怜和二爷认识不到一月,就怀孕了,这肚中的孩子,是否是二爷的还拿不准。”
经她提醒,谢夫人一瞬回味,吩咐金嬷嬷把人叫来问话,却被溪草阻止。
“姆妈刚刚才说不想见她,现在又让她过来,万一正如我们猜测,这孩子和二爷没有丁点关系,她借题发挥,故意跌上一跤,或是出个什么状况,赖上我们怎么办?”
谢夫人耳根一红。她不擅后宅争斗,为了家庭和睦,本想试上一试,哪知还没有出手就破绽百出。
“那怎么办?”
“姆妈就不要操心了,这是谢洛白和我之间的事,我自有办法。”
见谢夫人犹疑不决,溪草又道。
“您若觉得无聊,可以打电话约安先生一起看个电影,听场评弹啊。这些日姆妈为了我和二爷的事憔悴不少,我也很担心。”
都这种时候了,溪草还为自己担心,谢夫人心绪复杂,见她还想坚持什么,溪草给桑姐一个眼风,在二人的劝说下,谢夫人总算答应出去逛逛商场散散心。
她什么都帮不上,不如给两个孩子空间,先让他们自行处理。
谢夫人前脚才走,溪草就安排金嬷嬷去后院小楼把谢洛白“请”了过来,同时要求带上董怜的医院检查材料。
在董怜一脸担忧中,谢洛白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阔步回到大宅。
或许是意识到一场争吵又会爆发,金嬷嬷和郑金花默契地屏退佣仆。谢洛白绷着脸敲开了二楼起居间房门,门锁甫一扭动,溪草冷厉的声音就随之响起。
“你动作到快,说说看,给他们取了什么名字?”
谢洛白眼疾手快,从后面环住哪欲抽身而退的小妻子,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声音中都透着笑意。
“男孩嘛叫谢武,若是女孩子,就叫谢妩。”
武也好,妩也好,都是无。溪草翻了一个白眼,想起他在大门口和董怜恩爱缠绵的模样,抬手狠狠地拧了一下他的耳朵。
“还说我是骗子,你才是天生的骗子。”
谢洛白苦笑。
“骗子好当,可请神容易送神难,夫人到是帮我想想怎么让董怜走?”
溪草吃了一惊。
“送神?难道董怜已经和你全盘道出了?”
谢洛白点头,拥着溪草坐在贵妃椅上,简明扼要地把关于楼奉彰的猜测和小妻子说了一遍。
“如果楼奉彰是冒牌的话,真的楼奉彰又在哪里呢?而且,我们得搞清楚,是假楼奉彰有意李代桃僵,还是有幕后推手在布局推动,这个尤其关键。”
见小妻子一下抓住了事情的重点,谢洛白情不自禁在她太阳穴上落下一个吻。
“溪草,你完全可以胜任我的军师。”
“少贫嘴!”
溪草推了他一把。
“如果这件事是楼奉彰一己促成,或许能从展锦荣身上下手;可若是后者,就难办了、”
看小妻子正经,谢洛白也收起了戏谑。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吭声,可答案已在彼此心中。
如果是后者,那幕后推手是展锦荣的可能性大幅度提高;两人狼狈为奸,又大权在握,实难撼动,除非……引发内战,瓦解总统府的实力。
可现在东北岌岌可危,谢洛白来淮城任职的目的乃是停止内战,联合抗日,说服淮城政府出兵增援东北。
引发内战,明显和谢洛白的初衷背道而驰。
若是为了推翻楼奉彰,给日本人侵略华夏制造机会,那才是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