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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怜手中的香粉蜜一滑,扑了一膝盖的白雾,芸娘呀地一声,连忙掏出帕子去擦。
“可惜了,这蜜粉是法兰西进口的呢!”
董怜没有理会,她沉着脸走到窗前,望向大宅二楼的主卧。淡黄的灯光像一轮晕月,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映在窗帘上,女子的身影主动走近,抱住了高大的男子,将头枕在他肩上。
董怜心中的醋瓶一下子就打翻了,她捏紧十指,一瞬不动地盯着他们,直到灯光熄灭,对面陷入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小姐,司令虽不再留恋沈溪草,但自己的骨肉到底是心疼的,拿孩子拴住男人,这也不是什么新鲜手段,咱们从前见得还少吗?不过使上三五次,就不灵了。”
芸娘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家中妻子怀着孕,依旧到书寓寻花问柳的男子,她见得难道还少?谢洛白重情义,会顾怜妻子,可终究也会厌烦。
董怜那颗低落的心这才重新振作起来。
她可以等的。
董怜拢紧睡衣往卧室走去,偏头吩咐芸娘。
“把香灭了,铺床睡觉吧!”
熄了灯的大宅主卧,溪草也正站在窗边观察对面,董怜的一举一动尽数收入她的眼中。
“二爷的解语花,今晚一定很失望,恐怕恨不得将我咬死。”
她微侧过头,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身后的谢洛白。
谢洛白要套董怜口中的秘密,就不能对她冷淡,女人只会对心爱的男人掏心掏肺。可他又不碰她,这让董怜不能放心对他交底。
所以谢洛白和溪草两相合计,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董怜会以为谢洛白不能近她的身,都是溪草从中作梗。
“我已经认错了,你还要揪着不放,故意说这种话讽刺我?”
谢洛白现在可没空理会董怜的心情,他已经很久没近过溪草的身了,渴望就像疯长的水草缠着他,如今她就在眼前,谢洛白恨不得马上拥她入怀。
他双手虚环住她,俯身在她颈项轻嗅,唇刚印上溪草的下颚,就被她一掌无情地推开。
“你逼我走,是为了我和孩子的安全,这我能够理解,但手段实在伤我的心,我不能原谅,今晚请二爷去睡沙发。”
她不愿意,谢洛白也不能逼迫,叹了口气,拦腰将她抱起来轻轻放到大床上。
“咱们来谈一谈正事,你还没说清楚,你说董怜掌握着总统的把柄,究竟是指什么?”
谢洛白给她掖好被子,自己拖了把椅子坐在她面前。
“第一次去风雪楼,确实是为了怄你,谁知碰巧被我发现了董怜不对劲,后来才再三光临,查了她的底细。”
溪草心中一紧,连忙问。
“查出什么来没有?”
她并没有打算把宣容姑姑的事告诉谢洛白,在家国大义上,谢洛白太过公私分明了,如果让他发现宣容姑姑居然企图通过自己控制他,完成光复大计,他一定不会对她留情。
润沁已经死在他的手中,她不希望他再染上她亲人的血,
她会破坏宣容姑姑的计划,可她不能看着她死去。
还好谢洛白并没发现董怜和保皇党的关系。
“我在董怜身上发现一件鎏金苍鸾佩,鸟喙衔有桔梗,我看着有些眼熟,似乎小时候在哪里见过,一时好奇,就用微型相机照了相,让人去查,发现这是前朝望族钟家的家徽。”
“钟家?”
溪草猛然想起什么,一激动便坐了起来。
“楼奉彰的发妻,凤哥的母亲,似乎就姓钟!她是钟家人?”
这位钟夫人,死于楼奉彰政@敌的追杀,死前把襁褓中的楼元煊交给老奴,被其放在了戏班门前,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人人都知道楼奉彰对原配的愧疚怀念,以至于总统府只有姨太太,却至今没有正室夫人。
“没错,小机灵鬼!”
谢洛白笑着在溪草鼻尖刮了一下。
“她叫钟望秋,钟家是皇商,随着前朝没落了,钟家独子也死在起义中,但好在钟望秋和她姐姐钟望雪嫁得不错,钟望秋嫁给了楼奉彰,钟望雪嫁了个江南的小茶商,十一年前钟望雪一家回祖籍探亲,途中遇上土匪,夫妻两都被杀了,而十六岁的女儿则下落不明,而钟望雪嫁的男人,就姓董。”
溪草把线索理了一下,越发不懂了。
“所以说,你怀疑董怜是钟望雪的女儿,凤哥的表姐?那她为何不去投奔姑父?而且你说过,楼奉彰曾光顾过董怜生意,这不是……”
乱lun两字,溪草有点说不出口,楼奉彰虽然和董怜没有血缘关系,但从辈分来说,两人也不该如此荒唐,董怜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楼奉彰?
“董怜千里迢迢跑到淮城,绝不是因为燕京生意不好做了,她必然是奔着投奔姑父而来的,我也查过,楼奉彰光顾风雪楼,也是她极力促成的,多半是为了见面好认亲,显然,楼奉彰没有认她。”
此前董怜不来认亲,谢洛白不清楚原由,溪草却是猜得到的,必定是宣容姑姑控制着她,不让她离开燕京,还是谢洛白到了淮城,董怜估计趁机请命前来魅惑他,保皇党这才允了。
这不奇怪,奇怪的是楼奉彰不肯认她这件事。
溪草蹙眉。
“我听说楼奉彰对亡妻十分深情,还给了钟大爷的遗腹子一大笔钱,送他到海外留学,轮得姐姐的孩子,居然就不一视同仁了?难道是嫌弃她青楼出身,玷污了他大总统的美名?不对呀!比起董怜身不由己,那钟小少爷可是楼奉彰从大烟馆里找到的……”
谢洛白抚着她的手背,点头道。
“这就是离奇之处了,楼奉彰赞助钟小少爷的事迹,都是口口相传,可谁也没有见过本人,所以我对此事存疑,说不定这只是楼奉彰编造出来的,有没有钟小少爷这号人,还得打个问号。倒是真的钟家人找上门,他却拒之门外,甚至想派人杀了董怜,如果不是撞上我,董怜早就死了,你说,不是有什么把柄,何必做这种灭口的行径?”
这也算变相解释了他为何日日宿在风雪楼,他在那里坐镇,楼奉彰便不好再派杀手,以免暴露得更多,这让溪草心里略好受了些。
“那你把她接回来,倒是让她安全了不少,只不过我们这官邸却又危险了几分。”
谢洛白笑得有几分古怪。
“楼奉彰和楼元煊父子俩,近来关系不错,难说灭口董怜的事,都是你那老相好安排的,所以事后我想想,却又放心了几分,毕竟楼元煊对你,还是下不去手的。”
溪草狠狠在他胸上拍了一掌,瞪他。
“胡说什么?至少我从未对凤哥用过美人计,但董怜那边,生命都受威胁了,还不肯把真相告诉你,说明二爷的美男计还不凑效!你该多去使使劲才是!”
谢洛白笑起来,见她总算是不恼自己了,便蹬鼻子上脸,纵身上@床,抱着溪草翻了个身,让她坐在自己腰间,慢慢将她的睡袍从大腿处往上卷。
一双墨玉般清润透彻的眸子弯起,水光微漾。
“我不去,我就想在你身上使劲……”
久违的缠绵总是格外甜蜜,谢洛白虽要顾及溪草身子,不敢过于放纵,却也算饕足了,起了个大早,在溪草脸上、唇上狠狠亲了几口,这才整理衣裳出去。
才出门,他满脸春风便及时收住,换上一张阴沉的扑克脸,似乎对无理取闹的发妻十分厌烦,恨不得天一亮就马上离开。
“二爷,不用过早饭再出门吗?”
谢洛白正出客厅,金嬷嬷连忙追过去,谢洛白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夫人闻声赶来,见儿子径直往后头小楼去了,气得直骂。
“这小没良心的!就知道那个狐狸精!”
而董怜一夜没睡好,起床便叫芸娘去大宅查探,听说谢洛白天还没亮就离开了沈溪草的卧室,往这边来看她,手忙脚乱地补妆弄头发。
芸娘的声音传进来。
“二爷,您可来了!昨晚洞房花烛夜,您都不过来,我们家小姐躺着流了一夜的泪,枕巾上湿了碗口大的一片,眼睛都哭红了。”
董怜连忙起身喝斥。
“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去倒茶!”
她堆出浅淡的微笑迎上来,对谢洛白道。
“别听芸娘瞎说,她们这些人就会挑炭拨火,把我形容得和个闺中怨妇似的,我流落风月场多年,如果还捻酸吃醋,那也是白活了。”
她表现得越是从容大度,就越显得昨夜捻酸吃醋,缠着丈夫不放的溪草,十分不识大体。
谢洛白从善如流地表示感动。
“委屈你了,毕竟溪草怀着孕,受不得刺激,我不能让我儿子有事,也不想惹姆妈生气。”
“嗯,我懂,若非二爷是这样有情有义的人,我也不肯冒天下之大不韪,挤进谢家门来搅局。”
董怜说这话时,温柔地往谢洛白身上靠去,头枕在溪草昨夜枕过的地方,水一样的绸缎睡衣挂不住,露出半片酥胸来。
谢洛白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将她身子往外略推了推,然后脱下外衣,罩在她身上。
“才开春,天气寒凉,一大早只穿这么点,岂不要生病?我这几天事情很多,可腾不出功夫天天顾着你,溪草和姆妈我更不指望她们能善待你,你是要叫我担心?”
董怜一愣,本来撩他不成的那点失落,全被满满的暖意取代,她紧了紧他的军装外套,乖乖点头。
“我知道了,二爷不必记挂着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谢洛白欣慰点头,先进屋查看了一圈董怜的饮食起居,又命小四把一些精致的礼物抬进来送给她,说了几句温言软语,小四才进来提醒。
“二爷,不早了,再耽搁下去,政府会议就要迟到了。”
谢洛白连忙站起来,深情款款地对董怜道。
“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不过坐了一刻钟,就要离开,董怜千般不舍,可她不是那种不识抬举的女人,正事面前,使纠缠撒娇的手段是下乘之举,于是陪谢洛白走到小院外头,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上车离开。
车子刚驶入主干道,谢洛白就骂前头的小四。
“也不知道早点进来?半点眼色都没有,要你有什么用?”
小四难得地翘起嘴角,咳嗽忍笑。
“二爷恕罪,看您和姨太太这般恩爱,我有点糊涂,一时不敢打扰。”
居然敢嘲讽他,这猴崽子是反了天了,谢洛白气得伸手狠狠拍了一下小四的脑袋。
“看老子的笑话是吧?行!二爷倒是想起黄珍妮还没嫁人,我觉得她配你还不错,等下次回蓉城,我亲自给你们做媒,让她嫁了你!”
提起谢信周手下的这位女军官,小四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竟有些急了。
“二爷,我再也不敢了,您要打要罚都行,可是这种玩笑千万开不得,黄珍妮那和老何是一对,我要敢打她的主意,老何不弄死我,黄小姐也要把我打残。”
见他紧张,谢洛白心中方觉受用,这才勾唇悠然道。
“知道害怕就好,下次机灵点!二爷要是为此受了少夫人的数落,你也跑不了!”
汽车驶入总统府大门,在西侧军务处停下,谢洛白刚从车上下来,迎面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驶来,停在他面前。
陈副官跑下来打开车门,梅凤官从后座款款下来,比起谢洛白军装笔挺,他却是一身梅子青缎长衫,虽没有任何花纹,配着他精致妩媚的眉眼,却平添几分艳丽。
谢洛白却是笑盈盈地。
“楼公子好大的派头。”
梅凤官没有笑,他的表情凌厉得让人寒冷到骨子里。
“听说谢司令近日红袖添香,好不惬意,尊夫人醋意大发,闹出不小的动静,楼某多管闲事奉劝谢司令一句,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谢司令可别得意忘形,以免后院起火。”
谢洛白朗声笑起来。
“多谢楼公子关心,不过这就是你多虑了,所谓小醋怡情,你这种尚未成家的人是不会懂的,我夫人爱我极深,又深明大义,即便我再纳几房姨太太,她都不会离开我的。”
一句话犹如往稻草堆上丢了火,瞬间激怒了梅凤官,他脸色发青,眼中怒意几乎无法遏止。
“厚颜无耻!”
从齿缝里迸出这句话,他再也无法忍受和谢洛白继续对话,转身愤然上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