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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森林辽阔,一马平川,冬日厚雪铺地,风景别有一种豪迈,不似南方柳浪桃荫,山水娇媚。
奉川城和漠城富庶程度相差无异,只是街头少了穿和服的日本人,看上去顺眼不少。
一行人下了火车,谢洛白的人来接应,他当场拨了两辆车,将梅凤官交给包医生,由他自己的人陪着,送往奉川医院,溪草本欲跟过去,却被谢洛白拦住,把她交给何湛。
“医院里到处都是病毒,你怀着孩子,不准跟去那种地方!我让何湛先安排你去饭店休息,等我消息。”
溪草无奈,要救梅凤官,搞到盘尼西林才是当务之急,没空和谢洛白计较这么多,只得随何湛上了另一辆车。
肺炎到中后期,病人长时间意识模糊,一直昏睡的梅凤官,在汽车颠簸中转醒,一睁眼就询问溪草去向,得知她随谢洛白的人离开,眸光瞬间黯淡下来。
陈副官知道他的心思,连忙安慰。
“公子不要担心,四格格只是先回饭店,等您情况好转,我就让她过来探望您。”
梅凤官立马拒绝。
“不行!肺炎会传染,绝对不要让她靠近我,你们也离远些,即便是死,我一个就够了,何必再多拉上人?”
小徒弟玲珑见状,忍不住淌眼抹泪。
“师父你不会死的!”
梅凤官勉强一笑,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柔声道。
“好。”
陈副官心中也十分难过,保护公子,本是出于职责,可长期相处下来,他才发现梅凤官不止外表柔美,内心也是如此柔善,对周围的人,有情有义,温存体贴,不免生出公务之外的怜惜,更是替他如此痴情感到不值。
四格格冷血狡诈,并非善类,和活阎王倒是一对绝配,实在配不上公子如此深情。
从小跟着梅凤官走南闯北的玲珑更是愤愤不平。
“那个四格格,师父为了救她,半条命都没了,而她呢?一下火车,连看也不来看师父一眼,就和姓谢的走了,狼心狗肺!”
“住嘴!”
梅凤官厉声喝断,一激动便忍不住咳嗽起来,面色立马转为嫣红,陈副官吓了一跳,忙替他顺气,同时给玲珑使眼色。
“你这小子,怎么那么不懂事!公子生着病呢,你还给他添堵。”
玲珑委屈闭嘴,梅凤官叹息。
“我累了。”
他平静地阖上双眼,心中一片灰败。
原本以为这一次,终于能够带着溪草远走高飞,即便她的心已经不在他身上,起码还能彼此相伴,也是岁月静好,他也知足了。
谁知道,曙光前夕,谢洛白再次横空杀出,将他的希望一瞬浇灭。
梅凤官凄然一笑,如果此次他真的难逃一死,无知无觉,倒也算得了解脱。
大帅府是一座中西式结合的套院,围墙高耸,门楼气派,胡炎钊坐在会客厅宽大的皮沙发上,摸着自己的八字须,眯起眼睛。
“谢少回来了,怎么样?摸到大宁府多少底细?”
这东北汉子身材壮硕,貂皮大衣里头是万寿纹的紫绸马褂,豪阔却略显庸俗,始终是土匪出身,和谢洛白这种系出名门的军阀气质截然不同。
他不称谢洛白司令,而是叫他谢少,言下之意,你不过是个仰仗老爹和舅舅的毛小子,还没有资格和老子平起平坐。
谢洛白一笑。
“收获不小,改日有空再和大帅详谈,今天我来,是想向大帅讨几支盘尼西林。”
日头一寸寸往下坠,谢洛白那边还没有消息,溪草在饭店的大堂里坐立不安,走到窗前想让自己平静些,却见楼下大街,一支无比招摇的马队正经过。
十几名骑兵扛枪压阵,为首的一匹红鬃骏马上,却是个妙龄女郎,她扎着利落的马尾,长靴猎装,肩上背着长枪,腰间挂着几只兔子和银貂尸体,英姿飒爽,有种犷悍之美。
何湛上前,和她并排而立。
“那就是胡家嫡出千金胡金瑜,和别家的名媛不同,这女人从十三岁就跟着胡炎钊打天下,真正带过兵,上过战场,相当厉害,在军中的威望,连她父亲都有几分忌惮,下什么决定,必先征求她的意见,这次联姻僵持不决,就和父女两人意见相左有关,主要还是胡金瑜态度暧昧,不肯给句准话。”
溪草双眸一眯,心中纳罕,居然还有女人不买谢洛白的账?
且不提谢洛白手握重兵,把持着一方富庶土地,就说外表,谢洛白也是身高腿长,百里挑一的美男子,除了曾和她有过一段婚姻外,挑不出什么毛病,胡金瑜为何不肯?
关于胡金瑜,在火车上,谢洛白倒是提前向她交了底。
“这父女两人,对外合作无间,密不透风,那就从内宅攻破。胡炎钊好色,光姨太太就娶了六房,其中两人是大太太的陪房,和胡金瑜母女一条心。可余下还有四房,胡炎钊的枕边人嘴里,总能挖出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天擦黑之际,谢洛白终于回到饭店。
“五支盘尼西林,我已拿到,派人送往医院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溪草高悬的心这才放下,朝谢洛白欠身致谢。
“既然二爷已经履行承诺,那也该换我替你做事了,不过,我想先和你商量一件事。”
谢洛白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状似不经意地走近。
“说来听听。”
溪草不着痕迹地避开,转身在沙发上坐下。
“我今天已经见过胡金瑜,这样有本事的女人,自尊心极强,可见二爷的诚意不足以取信于人。我的存在,恐怕也是胡小姐猜忌的原因之一。要让她打消疑虑,莫过于先消灭这场联姻的变数。”
她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浅浅地吸了口气才道。
“我和凤哥之间的风闻,恐怕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我知道,甚至有人怀疑当初我离开雍州,是和凤哥私奔,不如将计就计,彻底坐实这个传言。如果胡金瑜相信,我如今已经和凤哥在一起,并且……有了孩子。一则她能放心,二则我在奉川,也有个方便活动的身份。”
空气静谧得可怕,良久的沉默后,只听头顶谢洛白道。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气死我。”
溪草刚要反驳,人却已经被他按在沙发上。
“几个月不见,你真出息了,什么馊主意都敢出,今天要是不正一正夫纲,以后还降得住你吗?”
他显然给气得不轻,粗暴地扯开她的衣襟,溪草高呼。
“谢洛白!我怀着孩子!”
谢洛白身子一僵,干脆翻了个身,将她抱在自己身上,按住她的腰让她挣扎不下。
这几个月,他疯狂地想她,思念她的脸孔,想念她的身体,疼惜她痛哭失声的样子,如今她就在眼前,拒他于千里,甚至想和他一笔勾销,这样无情可恨,让他忍不住要惩罚她。
谢洛白伸手就要撩她的裙子,溪草逼急了,摸到身上的手枪。
梅凤官还躺在医院,生死未卜,而身下的人,是杀妹仇人,若半推半就和他苟合,溪草自问绝对做不出这么无耻的事。
枪还没拔出来,谢洛白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笑问。
“干什么?难不成是想打死我?”
“你以为我不敢?”
溪草目露凶光,像一只发怒的小豹子,谢洛白低笑了一下,她握着枪,他握着她的手,抵在自己的脑门上。
“来吧!你要舍得,就往这里开枪,我教过你的,一枪毙命。”
溪草咬牙切齿地握着枪柄,手指在扳机处哆嗦不止。
太可恨了,他早已笃定她下不了手!
谢洛白果然不把脑袋上的威胁当一回事,修长的手指从她脖颈滑下,在她后背反复摩挲流连,面上挂着迷离的笑。
“溪草,二爷想你了。”
砰地一声,沙发猛然一跳,谢洛白面上闪过震惊之色,离他脑袋一寸距离的皮沙发上,绽开一个空洞。
谢洛白的笑容慢慢收起,溪草从他腰上爬下来,将手枪丢在地上。
“请你以后,给我放尊重一点!”
何湛听见枪声,以为房间里闯进了杀手,破门而入,谢洛白阴着脸坐起来,看了他一眼。
“出去。”
何湛微愣,左右扫了一眼,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表情难堪地急急关上门了。
一番拉扯,不知是否是吓到了胎儿,溪草只觉他在腹中踢打自己,捂住肚子滑坐在沙发上。
“怎么回事?”
谢洛白变了脸色,箭步过来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腹部。
“伤着了?痛不痛?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说着,他就要将她打横抱起,溪草连忙推开他。
“别碰我,寻常胎动而已!”
谢洛白紧张的表情这才渐渐舒缓下来,他颓然在她对面坐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瞥了溪草的腹部一眼,又给塞了回去。
沉默半晌,他才极不情愿地道。
“算了,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只是咱们得先约法三章,你和姓楼的演戏,只是权宜之计,要是胆敢假戏真做,或是让他碰你一下,以后楼总统就得到奉川给儿子上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