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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凤官安然离开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凤鸾宫,润淑当场掀翻了殿中的紫金香炉,香屑洒得满地毯都是。
“岂有此理!那唱戏的究竟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竟就这样将人完好无损地放了!”
苏和泰是个庸碌的,本来就不十分赞同母亲和妹妹过河拆桥,去对付溪草,眼下被对方见招拆招,他更是无心反击。
“依我看,就这样算了吧!皇后娘娘不如换个角度想,皇上既不吃梅凤官的醋,说明对润龄也不算上心,咱们更没必要找她的茬了,都是自家人,何必窝里反呢?”
大福晋和她合计了许久,才布下这一局,何况溪草还当着两个妃子的面羞辱了她,润淑此刻怎能甘心?
“谁和那贱蹄子是一家人?她和她额娘一样,都是不要脸的狐媚子,她额娘同我额娘抢男人,现在她又要和我抢!我是嫡出的格格!怎会输给她一个庶出!”
润淑似想到了什么,豁然起身,笑起来。
“对了!既然皇上不惩治那对狗男女,也还有别的办法啊!要是日本人知道,楼奉彰的儿子在漠城,一定会把他抓起来,到时候和他有纠葛的润龄也会受到牵连!就算皇上也保不住她!”
苏和泰大惊失色。
“三妹妹,你讨厌润龄,小惩大诫便是了,千万别闹到日本人那里去,若润龄真的遭了殃,对咱们家没有好处不说,皇上也要怪罪的。”
润淑很瞧不上亲哥哥这样胆小怕事,不耐烦和他啰嗦个没完,便笑道。
“我不过说说而已,看把大哥紧张的,行了,折腾了这么一日,我也乏了,两个小侄女也还在外头等着,大哥先回府去吧!”
等苏和泰告退了,她才走到书桌前头,从抽屉里翻出钢笔信纸,亲手写了一封信折好塞进信封,又将自己陪嫁的婢女银杏叫到跟前来,将信交给她,低声吩咐了几句。
第二日一早,银杏便裹了厚厚的棉袄,走出凤鸾宫,来找负责买办的太监。
“皇后娘娘要买些东西,命我去一趟,劳烦公公捎我出宫。”
那太监笑道。
“皇后娘娘要什么东西,银杏姑娘只管开了单子来,奴才们自然照单买来的,何必劳动银杏姑娘大冷天出宫去?”
银杏便道。
“公公不知道,皇后娘娘要“夜巴黎”的香水,却不知什么香味好,让我去百货商场里现选呢,公公又不伺候娘娘,哪里知道娘娘的喜好,若是娘娘喜欢茉莉,你偏挑了玫瑰,岂不是办砸了差事?还是我亲自去挑吧!”
那太监闻言,自是不想自找麻烦,便不再同她争论,只管捎了银杏上了采买物品的马车。
刚到枫露街口,银杏就说自己要逛百货商场,和买办太监约好中午十一点碰头,径自下了车,等马车走后,她立马叫了一辆黄包车,往日本大使馆方向去。
眼见灰色的法式建筑近前,银杏下意识按了按手包里的信,叫停了黄包车,她刚下车,欲上前去敲大使馆的大门,一只手蓦然从后头伸过来将她制住,银杏刚想大叫,回头见头顶是穆腾冷肃的脸,顿时吓得哑然。
“穆腾大人……奴、奴婢是……”
穆腾压根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拎小鸡一样将她塞进了路边一辆轿车中,飞快地开回了行宫。
废帝书房内,银杏被穆腾推进来,抬眼便见废帝坐在宽阔的红木圈椅中,而溪草正立在他旁侧,不自觉地便软了腿。
穆腾大力将她掼在地上,又把她身上搜出来的信双手呈给废帝。
废帝接过来速速浏览了一遍,那张本就没有温度的脸更加冷了。
“你这狗奴才,竟敢背着朕,暗中向日本人通风报信,真是好大的胆子!”
银杏自知事败,吓得抖如晒糠,也顾不得润淑了,筒子倒豆般一五一十全交待了。
“皇上息怒,皇后娘娘吩咐奴婢,务必将信送到成田大使手中,奴婢并不知信里写的是什么,娘娘是主子,她的话奴婢不敢不听。”
废帝看着痛哭流涕的银杏,面无表情地吩咐穆腾。
“把这贼婢拖出去杖毙,记得叫所有人都来看看,今后凡有口风不严,把宫中消息外传者,一概都如此例。”
银杏没想到不过是一封信,自己竟要被活活打死,吓得魂飞魄散,跪地磕头求饶不止,还没哭几声,穆腾已经让两个侍卫押住她,一路拖行出去。
很快,外头便传来一声高过一声凄厉的哭叫,随后又渐渐地低弱下去,直至重归平静。
溪草全程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昨日在凤鸾宫和润淑翻脸,她是真的动了怒。
如今大局面前,多年前旧王府那些恩怨,她本是没有精力去计较的,可润淑偏偏将梅凤官牵扯进来,触犯了她的底线,那么干脆新账旧账一起算。
她料定润淑一击不中,必有后招。
废帝没有处理她和梅凤官,润淑也拿她没有办法,唯有借日本人的刀来杀人一图。
所以她先发制人,禀明了废帝,命穆腾暗中监视凤鸾宫动静,没想到润淑这么沉不住气,才第二天,就被抓了现行。
而银杏,虽罪不至死,可若非她多嘴,将那日在废帝书房外偷听到的对话,传到润淑耳中,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怀安,去凤鸾宫传朕口谕,皇后赫舍里润淑,善妒成性,且妄图干政通敌,德行有亏,不配为后,今废除赫舍里润淑后位,将其打入西禁苑,无令不得擅出。”
这件事,着实让废帝气得不轻。
如果梅凤官被日本人拿住,那和淮城合作就全部泡汤了。
赫舍里润淑这个蠢货,成天只会安享荣华富贵,在复国一事上毫无贡献不说,还差一点,坏了他的大计,留着有什么用。
若不是赫舍里家还算忠心,废帝真想杀了这个蠢女人。
处理完润淑主仆,废帝的怒气方渐渐平息下来,而溪草目的达到,也不愿在御书房继续逗留,正要告退,废帝又叫住了她。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和朕说?”
溪草站住脚,面色微讶,想了想道。
“润龄多谢皇上主持公道。”
废帝想听的显然不是这一句,他阴沉着脸,忍不住道。
“朕虽然已经答应了楼元煊,他可以带你一起离开漠城,但朕认为,也该征求你的意思,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和谢洛白已经离了婚,若和他走,便是要做他的女人了,你当真愿意吗?”
问出这席话时,废帝心中有几分苦涩,他虽迫切想要胡炎钊的兵力,却隐隐期待溪草拒绝楼元煊,尽管他也不会顾及她的意愿,可能听到她否定的答案,总算是一丝安慰。
废帝的心思,溪草怎会不懂,她打心底不想给他慰藉,但目前自己寄人篱下,激怒他绝对是不明智的,于是溪草给了他一个含糊的答案。
“和皇上的江山相比,我的意愿,其实并不那么重要,能为大清效力,润龄甘之如饴。”
废帝很失落,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这种虚伪的说辞糊弄他。
也罢,如果她说她也爱楼元煊,心甘情愿同他走,废帝可能会控制不住动怒。
离开御书房,溪草去了一趟西禁苑,怀安办事很是利索,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润淑已被卸去钗环,扒了朝服,孤零零地丢在暗窄的屋子里头,她看到贴身婢女七窍流血的尸体,吓得差点瘫软,脸上的妆早哭花了,养尊处优的嫡出格格,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溪草的对手。
“四妹妹,是我猪油蒙了心,听信小人的挑拨,伤了咱们姐妹的和气,我知道错了,你去求求皇上,不要废我!”
润淑握着窗上的木栏,可怜兮兮地哀求,溪草温柔地看着她。
“晚了,三姐姐,从你将梅凤官招进宫中,就已经断了自己的后路,我赫舍里润龄,不欠你们的,你若犯我,我必不饶恕。”
丢下歇斯底里哭闹的润淑,溪草坐车出宫,赶着去参加妇女共进会的活动。
这次是什么读书会,由宫崎夫人发起的,溪草是最后一个到宫崎家的,穿过小竹桥时,她遇上了与宫崎斋谈完事情正准备离开的成田宁次。
许久没见,他蓄了八字胡,不知是否因遭到杜文佩背叛的关系,原本温文的脸上,多了一层森冷。
溪草颔首和他打了个招呼,正准备走,成田宁次却站住了脚。
“四格格,虽然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我,帮助文莺莺逃跑的人,是你。”
溪草目光一顿,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她回首笑道。
“成田先生这话,真是叫人无可奈何,我和那位文小姐,只是女子间的普通应酬,我为何要豁出性命去做这样危险的事呢?”
成田宁次没有回头看她,他的声音也很平静。
“你不必这么警惕,我没有证据,当然无法治你的罪,我说出来,只是希望你能转告文莺莺,如果她还想要她在大宁府丢失的那个孩子,最好回来面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