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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贵妃醉酒,让这华光照彩的凤鸾宫都暗淡了几分。
周遭人都醉了,便是废帝也被这宛若天籁的歌喉吸引,久久忘了放下手中已经空置的杯。
溪草脑中嗡嗡直响,她看着场中水袖摇摆的绝美人,只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
梅凤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苏和泰大费周章弄这样一招,到底又在打什么主意?
清湛幽沉的眸子转到了苏和泰的面上,或许是因为心虚,大冷的天,他一直拿帕子擦着额上的汗珠,根本不敢往周遭看上一眼。
想起开场之前,苏和泰和润淑的对视,溪草的目光又移向了上首的皇后身上。
她今日穿了一件藏蓝色的礼服,梳着的两把式上簪着一对璀璨的明珠,慵懒地扬着手中的孔雀毛羽扇,媚眼如丝,似一只优雅的波斯猫。
似乎感受到溪草的注视,润淑微微侧脸,撞上溪草饱含警告的眼神,对她回敬一个粲然的微笑。
这一个笑,和润淑一直给自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对于溪草,她向来是厌恶的,可因为有求于人,那一份厌恶还夹杂了一份拙劣的讨好。可现在,润淑虽说在笑,可眼神却冰冷彻骨,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悄然改变。
溪草心中一凛,招呼身边的婢女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
润淑状似在欣赏场中梅凤官的表演,可余光却把溪草的举动尽收眼底。瞥见她故作镇定的脸盘上闪过慌乱,润淑心中突然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就算这丫头本事再大,可戏马上就要演完了,她到是要看看溪草到底还有什么扭转乾坤的本事。
润淑当即就招呼自己的心腹跟着那婢女过去。想到被郭布罗氏一双女儿踩在脚下的日子就要结束,润淑的面颊上不由添了几份喜色。
可不过几分钟,婢女去而复返,润淑正奇怪,却听她俯身轻道。
“四格格仿佛算准奴婢会跟出去,让那婢女在路口堵着,说有话要转告娘娘……”
“什么话?”
婢女犹豫了几秒,终是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听罢,润淑明显一怔,随即浮上一丝诡笑。
“想让本宫后悔?真是大言不惭呢!”
当初大福晋把这个计策送到她面前时,润淑并不赞成,骨肉相残最终便宜的还是外人。可方才得知废帝赠给溪草的礼物竟是那对传说中的翡翠赤凤耳环,润淑心中的侥幸霎时被恨意填满。
那对翡翠赤凤耳环,乃是西太后被封为皇后时先帝所赠的礼物。虽说不若凤冠、朝珠贵重,可却包含了先帝的一份真心,意义非凡。
润淑小时候就听大福晋说过,西太后当初把这对耳环赏给了一团孩气的废帝时说过,若有朝一日等不到其大婚,就让他把这对耳环亲手给自己的皇后戴上,就当西太后她老人家也参加婚礼了。
彼时大人们只把这当做一桩美事,笑笑也就过了。可小小的润淑却听到了心坎中,她从小就希望能入宫成为废帝的女人,天知道在漠城皇宫第一次看到被废帝呵护备至的润沁时,心中的嫉恨。
所幸他虽然许给润沁后位,最后还是把她送给了日本人,而那对心心念念的耳环也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在润沁的耳廓上。
可现在他竟然把它送给了另一个女人!
鎏金的护甲深深地陷到了肉里,对比溪草的礼物,送给自己的那只白俄音乐盒,完全是敷衍了事。
这样的东西,哪怕再工艺精妙,可用钱哪里买不到?
“皇后,皇后。”
耳边的呼唤让润淑回过神来,她连忙侧脸,对废帝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
“皇上有什么吩咐?”
“你在发什么呆?”废帝皱眉。
“这位冯老板的戏已经唱完了。”
今日是润淑邀请赫舍里一族到宫中赴宴,既在她的主场,那赏赐也应先由皇后来提。这是废帝给她的尊宠,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他向来周到体贴。
润淑心中嗤笑一声,面上却做出一副幸福的形容,随意点了几样让婢女送下去。
在梅凤官跪地谢恩声中,她久久没有让人平身,如此反常,连废帝都察觉了异样。
“皇后?”
“哦,冯老板的戏太好,扮相又极其出色,若非事先知道冯老板是男子,臣妾还不信呢。”
她这般言说,到是说出了众人心中所想。
漠城不比雍州开放,特别这些宫廷贵妇,为了延承废帝提倡的前朝体统,平素不轻易去外面走动,咋一看到色艺双绝的梅凤官,难免惊艳。
废帝不疑有他,目光从梅凤官面上淡淡划过,笑道。
“既然这般喜爱冯老板的戏,让他再唱一出不就成了?唱得好了,朕有赏!”
帝后琴瑟和谐,看得台下的赫舍里氏众人心中宽慰,润淑也难掩愉悦,投在废帝身上的眼神带着光芒,恍若情窦初开的少女。
她故作沉思。
“臣妾久居北地,可也知道有一位叫做梅凤官的伶人,风采和唱腔都是一等一,而他也很是擅长贵妃醉酒,不知冯老板和他相比,是个什么光景?”
梅凤官?这不就是一年前闹得沸沸扬扬,在淮城自立为总统的叛贼楼奉彰的儿子吗?据说和溪草还有些不清不楚。
废帝目光一厉,瞟向淡定吃菜的溪草。
“听说,那个叫梅凤官的戏子,还是出自忠顺王府?”
润淑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缓缓地笑了。
“是啊,从前府中的老太太喜欢听戏,就招了个戏班子常驻王府。那时候我们年岁都不大,那个叫凤哥的小戏子又长得最为精致漂亮,四妹妹和他从小就玩得好,还闹着长大要给凤哥做媳妇呢!”
话音刚落,废帝手中的杯盏已经重重地扣在了桌上,润淑吓了一大跳。
“皇上,难道臣妾刚刚说错话了吗?”
这女人,放着大清的皇后不做,却哭喊着要和下三滥的戏子成亲,难道他堂堂九五之尊,连一个低贱的伶人都不如?
可转瞬一想,当年溪草不过稚龄孩童,对其迁怒似乎有些苛刻。
“看来大福晋当年治理王府后宅很是力不从心,竟让一个外男如此逾越。皇后你要吸取教训,后宫之事朕不过问,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润淑完全没料到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心中一跳,张惶地望向下首的大福晋。大福晋也被废帝的怒意搞得不知所措,正想起身解释,是侧福晋郭布罗氏太过纵容一双女儿,角落中一道清冷的女声已经在她前面率然响起。
“不过是童言无忌,皇上这样较真就没意思了。”
溪草放下手中的筷子。
“既然大家都无心听戏,不若让冯老板先退下,这样吵着着实没有意思。”
废帝面色一讪,也觉得在外人面前吵闹十分没有意思,正欲开口,润淑已经冷冷道。
“四妹妹,你如此急着让冯老板下去,莫不是心虚?”
溪草也凝了颜色,袖侧的双手一瞬收紧,一双眼如刀般盯着润淑的双眼,话中警告意味不言自明。
“皇后娘娘这句话来得委实奇怪,你到是说说,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被那双若野兽一般的眸子盯住,润淑头脑有些空白,下首大福晋急了,清了清嗓音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臣妾虽然没有见过成年后的凤哥,可他少时的印象还是有的。前些日子,冯老板在行云楼一唱出名,又被宫崎夫人、甄夫人等大力追捧,臣妾也好奇,于是就让苏和泰请人到王府唱一场堂会过过瘾,哪知苏和泰走了一遭,发现竟是一个故人!”
什么东西已经呼之欲出,废帝盯着下首的年轻人,面目阴晴不定。
大福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心中舒畅,吩咐长子。
“苏和泰,还不快向皇上说明始末。”
溪草愤然从座上站起。
“花有雷同,人有相似,大哥这样指鹿为马是否也太无耻了?”
她在苏和泰身边站定,声音很轻,每一个字却都分外铿锵有力。
“别忘了,若不是凤哥顾念旧情,你恐怕都无法安然无恙离开雍州!”
苏和泰额上的汗越多。
润淑终于回过神来。
“润龄,你可知什么是欺君之罪?到底是不是凤哥,让人带冯老板洗去脸上的油彩,拿照片比对一下不就行了?”
她准备充足,声音中透着自信。
“冯老板不远万里过来找你,我们和他也算是半个旧识,你这般拦着,是在害怕什么?”
溪草骑虎难下。润淑故意在废帝面前揭露他的身份,除了想让废帝对自己彻底死心,同时还向废帝递一张王牌。
作为淮城总统的独子,如果让日本人也知道他的存在,将来以他性命为胁,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楼奉彰顾念父子情谊,于华夏则是灾难;可万一楼奉彰大义灭亲,等待他的便是……
溪草手心冒汗,根本不敢继续想下去。
凤哥啊凤哥,明明知道鸿门有宴,为什么还单刀赴会?
现在,她到底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