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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太太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颤抖的老太婆,吓了一大跳。
“这不是吕仙姑吗?你、你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
吕仙姑也算是督军府的常客,沈老太太不怎么相信西医,于是有什么风邪客撞了,偶尔会请这吕仙姑前来治一治,也算是熟人熟脸,谁知她进门就没头没尾地一通辩解,倒叫她摸不着头脑。
这突然的一幕,惊得沈慕贞一瞬就站了起来,她不知道一向口风紧的吕仙姑这是中了什么邪祟,连忙喝止。
“吕仙姑,你这是疯了吗!还不快出去!别惊扰了老太太。”
她话音刚落,门外一道软软的声音插了进来。
“吕仙姑,你前前后后所做的事,若是不当着老太太的面说清楚,那可是要枪毙的。”
溪草扶着沈洛晴,掀开珠帘,含笑走了进来。
吕仙姑始终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妇女,在车上又一路被小四等几个大兵恐吓,听了溪草的话,筒子倒豆一般交待起来。
“老太太,大小姐吃的药粉,就是龙舌花和银叶草配的,原本只是、只是夫妻房中助兴的催情药,再加些壁钱蛛磨成的粉,服了以后,能使女人暂时停经,产生害喜、孕吐的假象,脉搏摸着也像喜脉,寻常中医诊不出的!我绝对没撒谎,十几年前,夫人自己也服过的,我当时就交待夫人,不能叫西医检查,而且两个月以后,身体慢慢恢复正常,这药就不顶事了。当时夫人说不妨事,反正不到两个月,她就要叫这假胎落下来的。”
沈慕贞浑身乱颤,箭步上前就甩了吕仙姑一巴掌。
“你这妖婆,赫舍里润龄给了你多少钱,你要这样陷害我!”
她转身指着溪草,忙不迭地向沈老太太辩解道。
“老太太,你别听这老婆子胡说八道,这一看就是和赫舍里润龄串通好了,要来诬陷我们母女!”
沈慕贞怨毒地盯着溪草,指甲陷进肉里。
“好你个毒妇啊!不敬公婆也罢了,如今还要叫我们沈家不得安宁!”
溪草看着她,笑容不变。
“婆婆误会了,近日外头风言风语颇多,都说是这位吕仙姑害了大姐腹中的孩儿,我作为沈家的儿媳妇,自然得把人请过来问一问,谁知人才到了老太太面前,她自己做贼心虚,把什么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吐露了。”
溪草先是命金嬷嬷在贵妇们面前放出谣言,把矛头全指向沈慕贞,让吕仙姑先失去了对她的信任,又叫大兵对她一番恐吓,吕仙姑再讲规矩,还是要先保命,轻松一诈,就把什么都招了。
吕仙姑闻言,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无奈覆水难收,说出来的话,总不好咽回去。看沈夫人的样子,是要把她和沈家少夫人打成同伙,相比之下,还不如投诚溪草。
沈老太太不是傻子,眼下这个情形,她是已经看出几分端倪了,她问沈洛晴。
“你母亲当真给你吃了这种药?”
沈洛晴脸色苍白,胆怯地看向母亲,双唇颤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沈老太太就知道了,其实孙女是不是假孕,西医已经说过了,现下,无非是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她扶额长叹。
更令人心寒的是,吕仙姑的话,让她勾起了十多年前对一桩旧事的回忆,她把目光定在吕仙姑身上。
“你说十多年前,慕贞也问你要过这种药?”
吕仙姑已经明白自己踏进了陷进,一时支吾起来。
“这、这,事隔多年,我……我记不清了,或许是别人家买的也说不好。”
沈老太太重重一拍案桌,疾言厉色。
“你想清楚了再说话!否则十几年前,我们流产的沈家次子,就算在你的手上!”
吕仙姑差点吓瘫了。
“是、是的,夫人她确实服过,她还问我要了解药,我告诉她,吃解药当天,阻隔了两个月的月事会一涌而出,造成血崩,夫人说那正好,小产不多流些血,恐怕不像……”
溪草不失时机地道。
“老太太,我曾听二爷说起那日,他母亲一直只在自己的西苑练习西洋自行车,而几乎从不踏足西苑的夫人,当天却心血来潮,跑到西苑送什么桂花糕,刚巧就撞上了,您说这事巧不巧?”
沈慕贞面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姑姑,您千万别听她在这里搬弄是非,我……”
她一紧张,连未过门前对沈老太太的称呼都喊出来了,可沈老太太被愚弄了十多年,一时幡然醒悟,正是恼怒至极,哪里还顾虑得到姑侄情谊。
“你给我闭嘴!”
沈老太太气得浑身乱战,她指着门,冷冷地喝斥沈慕贞。
“还站在我面前干什么,笑老婆子眼瞎耳聋吗?出去!”
大局已定,辩驳是无用了,沈慕贞终于哭起来。
沈洛晴没想到自己假孕的事竟扯出母亲十多年前的旧案来,连忙扶着沈慕贞,离开了燕子居。
吕仙姑也被大兵推了出去,屋子里只剩溪草依旧站在原地。
“老太太,谢夫人是冤枉的,她当年极力辩解,却没人愿意相信,坚持离婚,是不想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在沈家受人指戳。”
沈老太太胸口起伏许久,盯着溪草余怒未消。
“你很不错,这样的陈年烂帐也能翻案。”
溪草垂了眼眸,无论沈慕贞如何卑鄙,毕竟是沈老太太的亲侄女,溪草毫不留情地当众揭穿她,沈老太太为了秉持公正,也不能维护她。
“说吧,你想让沈家怎么补偿谢信芳?是重新将她迎进沈家大门,还是让慕贞亲自上门赔礼认错?”
面对沈老太太带着火药味的质问,溪草只是轻声道。
“老太太,我并不是想和谁分个高低对错。只是谢夫人清清白白一个人,却背负着陷害丈夫子嗣的恶名被赶出沈家,在兵荒马乱的世道,独自抚养二爷长大,其中辛酸艰苦,同为女人,老太太应该能够明白的。二爷知道母亲的委屈,才会对沈家产生的怨言,只有拔出彼此心中这根刺,亲人之间才能重归于好。”
沈老太太一愣,溪草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当初她坚信谢信芳害得沈慕贞流产,自然要替侄女撑腰,沈督军虽有心维护谢信芳,可丧子之痛,叫他开不了口忤逆沈老太太,其实他心里,一万分不愿意和谢信芳离婚。
这些年,因为把谢信芳扫地出门,母子之间,产生了很深的隔阂,沈督军再孝顺,眼底总是流露出对母亲的疏离。
谢洛白就更别提了,连一句祖母都没开口叫过。
只因一个谢信芳,导致沈家不睦,沈老太太子孙离心,膝下冷清,她觉得很不划算。
沈老太太转念间,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她盯着溪草,佯怒道。
“我懂了,你这滑头!谢信芳至今不肯接纳你,所以你想借这件事,在她跟前买个好!好叫她认了你这个媳妇,是不是?”
溪草对她行了个旧礼,笑道。
“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的眼睛,但凡做媳妇的,都想讨婆婆欢心,我婆婆又何尝不是呢?所以我替我婆婆讨好了她的婆婆,她自然也就不忍心拒我于千里之外了。何况上次我帮老太太治好了鸟儿,老太太答应赏我的,我如今在老太太面前,替我婆婆讨个公道,就算老太太赏赐我了。”
一席话,倒是给足了沈老太太面子,同时让她记起当初谢信芳在沈家做媳妇时,也是恭恭敬敬谨小慎微的,心中不由舒服了几分,不由笑道。
“这么说来,我倒是确实答应过你,好罢!你回去准备准备,我们一道走一趟谢府,你婆婆不认你,我就亲自带你去,看她认不认!”
溪草很清楚沈老太太古板好脸面,她就给足她台阶,让她舒舒坦坦地下。
以谢夫人的性子,沈慕贞即便把头磕破,她也不会动容分毫,何必去恶心她,可如果是沈老太太亲自出面,事情就不一样了。
溪草揣测,沈老太太虽然刻薄偏心,但到底是长辈,又没有真存了坏心,若她能亲口还谢夫人一个公道,她是会心软的。
这会子,谢夫人吃过午饭,正在府中读报纸,一大张版面,全是对谢洛白夫妇的恶意揣测,说什么溪草从小被漠城小朝廷送进窑子调教,凭着一身好功夫才勾搭上谢洛白,谢洛白受了美色蛊惑,家国大义也不要了,竟还帮着她掩盖谋杀恩师的罪行。
谢夫人气得不轻,把报纸撕得粉碎。
“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东西!一味凭臆测胡编乱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桑姐一边捡着地上的碎纸,一边打量着谢夫人神色,试探着道。
“夫人,从前老爷在世时,常夸忠顺王爷是不同流俗的好人,当初革新,他还曾为老爷说过话呢。润龄格格是他的女儿,又能坏到哪里去?你就原谅她吧!”
谢夫人沉默不语。
这段时间,她静下来想了许多,被欺骗的震怒已渐渐平息下去,常常想起的,反而是溪草的好处,后得知她竟是父亲一向欣赏的忠顺王之女,那点余怒也跟着烟消云散,甚至暗地里同情溪草身世坎坷,感怀忠顺王好人没有好报。
她心底是很想重新认下溪草这个儿媳的,可是当初既放了狠话,一时又拉不下面子去握手言和。
正在长叹,门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禀报。
“夫人!沈家、沈家老太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