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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陆钦和吴美仪的大喜之日。
喜宴排场颇大,包下了六国饭店的宴会大厅,还把雍州的政商各界尽数请了个遍。虽说比不上谢洛白和溪草婚宴的规模,可在雍州地界,也是排的上号的。
陆太爷的心思很好理解,这两年,华兴社七零八落,陆家也是人员凋零,本来也算三足鼎力,能和雍州市政府能抗衡的华兴社,就如同日落的西山,渐渐衰败,心情不是不郁闷。
现下,陆钦在市政府混得风头正起,还迎娶了吴政务长的千金,算是陆家这一辈的翘楚了。
大摆宴席,除了想借着这门喜事,一扫阴霾去去霉运;同时也是华兴社重新和雍州各界交际应酬的起点。
六国饭店门口,陆钦梳着背头,穿着一套咖色西装,和捧着铃兰棒花,一袭香槟色法兰西露肩婚纱的吴美仪站在落地玻璃门外迎宾
女傧相是吴美仪的同胞姐妹,比她长一岁的姐姐吴敏仪。
两人虽是亲生姐妹,可美得各有千秋。吴敏仪外表明艳,说起来和她的表姐唐双双还有些肖似;而吴美仪恬静温婉,却又是另一番小鸟依人的风姿。
一对双姝,都是花骨朵的年龄,可二人风格各异,着实吸睛。
有宾客忍不住议论。
“这吴家也着实开明,不拘旧礼,姐姐还没有出嫁,就把妹妹给嫁出去了。不过也是奇怪,两个美人,按理说在年岁上敏仪小姐和陆家二公子年纪相仿,怎么他偏上没有看上姐姐,反而相中了妹妹。”
“或许是更喜欢这一款吧。”
有人插嘴,被知情的笑着否定。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虽都是吴氏千金,可美仪小姐却是姨太太生养的,和出自吴太太的敏仪小姐怎能相比?”
经他提醒,众人恍然大悟。
“怪道吴家只送了敏仪小姐去圣玛利亚女校就学,却没有送另外这位小姐……”
“还不止这个!”
那人压低了声音。
“钦少爷如今再风光,却也难逃庶出身份!随说吴家儿女关系亲密,可在婚嫁大事上,怎可能乱了嫡庶规矩。如今庶子配庶女,正好相配。”
有了这个抛砖引玉,后面的讨论更为激烈,在大家七嘴八舌议论中,已经从婚礼表象议论道了今后雍州的局势变幻。
“听说今天的喜宴,陆家还邀请了谢司令和楼公子,怎不见他们二人现身?”
“还别说!”
有人撇嘴。
“谢洛白那个活阎王就不提了,娶了出生低贱的夫人千娇万宠,眼里哪里还容得下别的女人。可楼公子就不同了,样貌出色,还是那等尊贵的身份,关键现在还孑然一人,正是最最完美的佳婿人选!别说,在场的闺秀小姐们,大多都是冲着他来的。”
经此一提,在场人不由就笑了,眼神纷纷看向了一处。
入目之处,张存芝一袭孔雀绿旗袍,她换下了平素最喜欢的西洋装扮,发上戴的和手上套的,都是老货,一看就是从旧王公手中流出来的古董。
如此改头换面,显然存了投其所好的心思,只是到底是不是白忙活一场就不知道了。
以她为首,还有一些夫人带着自家的未许人的小姐们来喝喜酒,一个个打扮得比新娘子还靓丽。如今看正主儿还没影,一个个多少都流露出了焦躁之色。
“今天有好戏看!”
聚在一起的几人又聊了几句,俱都心满意足散开了,各自寻了位置只耐心等待戏开场。
然而令在场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想象中争风吃醋,捕风捉影的交锋没有来临,翘首以盼等来的,竟是市政府警备厅全副武装的捕快,以及军政府持枪带械的大兵。
伴随六国饭店外警笛声骤然拉响,白俄的乐手们一瞬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而满场的宾客也纷纷散开,惊惶不安地看着外面的景象。
陆太爷正坐在上首和华兴几个兄弟们在畅饮,他不喜欢年轻人搂搂抱抱的西式酒会,还是觉得老祖宗唱堂会吃酒席热闹;可陆钦却说现在新政府都不提倡这种旧俗了,大家聚在一起社交,都推崇更为洋气的西式礼仪,况且吴政务长家也喜欢精简的西式婚礼,再说总统之子楼元煊先前就是红遍雍州的名角,若是故意弄这一茬,岂不得罪人?
权衡利弊后,陆太爷只好妥协。
几个华兴社的大佬,犹在感慨坐山观虎斗的痛快。毫无疑问,梅谢二人闹得越凶,他们就越高兴。
几人争相讨论着到底是淮城总统府,还是雍州军政府最后能笑到最后,不想突闻异动。
“这到底怎么了?”
率先听到警备厅警笛声在外响彻,陆太爷第一反应便就是窦世仁太不地道!
警备厅被市政府管辖,而警备厅厅长窦世仁却是沈督军的人,难不成这家伙不满现下西北潘代英和东北胡炎钊,相继归顺总统府,替沈督军打抱不平,过来砸场子!
毕竟,自这则消息登报之后,华兴社各姓和展若男关系明显亲厚起来,而对待督军府的说客比如溪草,也怠慢了不少。
可不等陆太爷吩咐下人出去看情况,外面此起彼伏汽笛声响,有好事者冲出去一看,再回来时已是满脸惊慌。
“军……军政府的人都来了……”
众人一愣,抬眼间只见六国饭店的玻璃大门被一左一右拉开,两个同样出色的年轻人,在军政二界的官员簇拥下,跨进了六国饭店的门槛。
陆钦忙迎了上来。
“两位总算来了。”
他自动把外面的骚动当成了双方对峙的示威。
只是好死不死,怎么就刚好一起到了呢?
观察到两人皆是面有不虞,迎上来的陆太爷,以及政务长吴国雄各自走到一人面前,打算把二人分开。
不想吴国雄刚刚对梅凤官行了礼,陪着笑说了一句。
“楼公子,您的位置在那边,怎么不见展小姐来?”
“她还有其他事。”梅凤官微微一笑。
“另外,落座就不用了,今日我们前来,并不是为了喝喜酒。”
不是为了喝喜酒,那来这里干嘛?!
宾客们听得清楚,一个个面面相觑;而陆太爷脸色一变,两个争女人,抢资源的男人竟如此和谐,那不和谐的只能是旁人了。
他眉头一拧,一个念头已在心中浮起。
“两位不来喝酒,我就不明白你们的来意了……”
谢洛白摘了手套。
“太爷无需明白,只消知道华兴社位于海河的四九码头,在车行十三巷的赌场,以及市中心的大世界歌舞厅,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了。”
他顿了顿。
“未免诸位亲眷一时不习惯,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警备厅和驻军处已经派了人马去各位府上安抚;而这边,则由我和楼公子亲自过来。
有什么问题各位不要藏着,尽管提。”
言下之意,不止六国饭店的宴厅,就是华兴九姓的老巢,都已经被市政厅和军政府一网打尽了!
关于这一点,陆太爷几乎没有怀疑。
为了让陆钦的婚礼得以顺利进行,华兴社的中坚力量都被调遣来帮忙婚礼。本来万无一失的举动,竟然自蹩马脚,反到为谢洛白和梅凤官提供了瓮中捉鳖的机会。
这哪里是让华兴社扬眉吐气,重新和雍州各方势力社交角逐的开端,分明是以陆家为首的华兴九姓的丧钟!
而更让人气愤的是,谢梅二人行的是卑鄙行径,谢洛白却摆出这样一幅云淡风轻的形容,简直是混蛋透了!
几姓大佬脸色难看至极,都是雍州呼风唤雨的人物,哪里吃过这种闷亏。可周遭层层包围的士兵,冰冷洞开的枪口,都在提醒着他们,这不是开玩笑。
“你们这是来抢,有没有王法!”
九姓中的唐三扯开大嗓门率先就嚷,还想上来和谢洛白拼命,被政务长吴国雄连忙拉住手臂。
“姑父,您少说几句,我陪您去那边歇一歇。”
楼谢二人的合作,作为市政府的高级官员,他却完全没有察觉分毫。既然木已成舟,短暂的惊愕后,吴国雄就接受了现实,谁让他吃得是总统府的饭呢。
“歇什么歇,你姑母还在他们手上,莫非姓谢的和姓楼的,想要我的命,我还要洗干净脖子上赶着让他们杀?”
唐三咆哮。
“欺人太甚,完全是欺人太甚!”
他的声音在宴厅中久久回响,谢洛白也不阻止,只好心情的随他去;而梅凤官同样没有表态,优雅地拉了一张椅坐下,好似在看堂会的宾客,就差拍手叫好差人看赏了。
这番坐等的架势,让整个场面呈现出一个诡异氛围。
在场的宾客已经看呆了,只觉得脑子完全不够用。纷纷猜测华兴社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总统府和军政府,竟被他们逼到了此等绝路。
这两方势力,得罪其一都让人吃不了兜着走,何况是两方!华兴社这道门槛显是跨不过去了。
终于,唐三被众人拉至一边,在华兴社其余兄弟的安抚下渐渐安静下来。
谢洛白放下手中的茶碗,移目看向陆太爷。
“不知太爷打算怎么做?”
陆太爷眼睛转了转,那双洞悉世事的双眸染上了一层认命的凄惶。
“穷寇末路,还能怎么选择。既然二位已经联手,那我陆正乾为了华兴社兄弟,为了我陆家的老小,一定会拱手交出那件东西。”
他加重了语气。
“只希望两位得到之后,不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