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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都这样说,那就无法沟通了。几人寒暄了片刻,终是不欢而散。
回陆公馆的路上,溪草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冯玉莲身材窈窕,相貌又生的清秀,加之一副冷傲的形容,不仅在同龄人中极为出色,便是比年轻的小姑娘也多了一抹难以言喻的风情。
会不会真如严曼青形容,这起离奇凶杀案制造者实乃是冯玉莲的另一个爱慕者?
虽然经历了她自尽未遂一事,二人的关系近了一步,可这毕竟涉及个人隐私,很多东西溪草也不好询问。而追查素冠荷鼎买方这件事,已被陆太爷安排给陆铮,溪草决定静观其变。
不过现下严曼青母子被这件事绊住了脚,因为安德烈的意外横死,法国领事理查德与陆家大房的合作也算终止了,如今熊家织纺的竞争,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变成了溪草与赵寅成。
后天便是与受害者交涉的日子,他们现在还一筹莫展,不知赵寅成那边有什么收获。
溪草回到陆公馆就立即给谢公馆致电,电话那端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女声,溪草听了一会,才认出是龙砚秋的声音。
不知怎的,龙砚秋今日的态度热情得诡异,知道电话是溪草打过来的,竟然主动邀请她一起逛街。
“原来是云卿,这几天洛白哥哥太忙了,除了昨天晚上突然半夜闯入我的房间,之前都把我丢在陆府,我都快闷死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到雍州各地逛逛,咱们年龄相仿,一定会有很多共通话题的!”
溪草一愣,原来昨晚谢洛白离开后和龙砚秋在一起?孤男寡女,黑灯瞎火,两人没有发生什么溪草才不相信,不过这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溪草于是笑道。
“那麻烦砚秋小姐告诉言表哥,我已经出院了,请他回来给我打个电话。至于逛街可能要再等一些日子了,我最近出入有些不便。”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惊诧。
“啊,原来你受伤住院了?洛白哥哥有没有去探望?既然傅少都知道了,他一定也知晓了吧。”
听溪草半天不吭声,龙砚秋啊了一声。
“看我说什么,洛白哥哥不来探望,那我也要来啊,你现在在家吧,我一会就过来。”
说完根本不给溪草拒绝的机会,龙砚秋已经挂了电话。
她冷着脸,吩咐佣人。
“去给我准备一只果篮,再去外面叫一辆黄包车。”
佣人好心提醒。
“砚秋小姐,夫人今天没有用车,要不我去让张叔准备一下?”
“谁让你自作聪明了?!”龙砚秋冷了颜色,声音是与娇俏外表不同的阴狠。
“关于我的事,你胆敢向姆妈和洛白哥哥透露半句,你就等着吧。”
说完噔噔噔上楼,留下一脸悚然的佣人僵在原地。
龙砚秋动作很快,溪草才洗完澡,她已经到了陆公馆。
团花镶金边旗袍,织金流苏穗子披肩,让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增添了几分深沉。
其实这种花色年轻小姐并不喜的,一不小心就会显得老气,哪怕龙砚秋在款式上别出心裁,故意掐了腰线,提高了旗袍开衩,还在领口上点缀了一颗年轻女孩最流行的火油钻胸针,却还是难掩整条旗袍的违和。
不过她也毫不在意,打招呼时故意在溪草面前转动自己手腕上的金镯,表示是在蓉城时谢洛白赠的。
“洛白哥哥不喜欢我穿洋装,她说女孩子还是要传统保守一些好看,似乎云卿也喜欢穿旧式衫裙吧?”
说是探病,可三句不离谢洛白。
溪草搅动着咖啡勺。
“不过是爷爷喜欢,偶尔一穿讨他老人家高兴。”
“是吗?”龙砚秋环顾四周,“三姨父不在家吗?”
又是自来熟地称呼,溪草敷衍道。
“爸爸在楼上睡觉。”
“云卿,不知千番沈老太太宴上,洛白哥哥带你去了哪里?”
龙砚秋也不介意溪草的冷淡,拉了拉披肩,开门见山抛出问题,观察着她的反应。
昨晚谢洛白的失态,龙砚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陆云卿。而被谢二冷遇的日子,她也从谢府下仆口中盘问出很多关于这位表小姐的信息。
比如,谢夫人属意侄女,欲打算亲上加亲。
比如,谢洛白的别馆,她可以自由出入。
再比如,谢洛白身边的人,包括何副官、小四,哪怕是傅钧言都和陆云卿关系不错……
种种消息,如一张密集的蜘蛛网,让龙砚秋感到窒息。
谢洛白在蓉城也有别馆,那是他会见部下,谋略战局的地方,便是谢夫人也不能踏足,更枉论其他女眷;可偏生在雍州就破了例,听说还特地请了个老妈子招呼内外,其中意图不言自明。
而谢洛白身边的人,就算对蓉城谢府谢信周的女儿们也没有多亲切,却和陆云卿……
龙砚秋迅速锁定了目标,只是她和溪草接触不多,不确定陆云卿对谢洛白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不过无论如何,谢洛白是她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放手。
“上次突然离席是因为一些紧急的公事。不过砚秋小姐放心,我对表哥没有非分之想,如今的交集不过是亲戚之间正常走动,以及一些不便告知的公事,还请砚秋小姐不要误会。”
龙砚秋目中的占有欲太过明显,结合她从前的经历,溪草已然明白她来的来意。
不说自己对谢二本就无意,龙砚秋这人对感情偏执得近乎病态,目睹亲人死在自己面前都不为所动,对比自己和张存芝在大牢中旁观谢洛白用刑,一个手瘫脚软,一个失控发疯,明显不在一个段位。
君子不立于危墙,溪草不想和她有什么牵扯。
“是吗?”
龙砚秋狐疑地盯着溪草,她没料到眼前人竟这般直言不讳坦明心意。可即便她撇开和谢洛白的关系,龙砚秋对她的敌意却还是没有减少。
“昨晚,洛白哥哥也是和你在一起吗?”
这幅咄咄逼人的姿态,实在让人难以喜欢。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方才砚秋小姐曾说表哥晚上是和你呆在一起吧?怎么又突然找我来确定他的行踪了?”
溪草把咖啡杯重重放在桌上。
“况且,这些东西,砚秋小姐直接问二爷不是更好吗?”
龙砚秋丝毫未受影响,脸上依旧维系着笑意。
“洛白哥哥说从你那边过来的,我只是想都这么晚了,他却一脸不高兴,有些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真是一块甩不脱的牛皮糖,溪草的声音中已经带了不耐。
“不过是关于熊家织纺厂的细节,我们发生了分歧。”
“哦,原来如此,看来确实是我想太多了。”
龙砚秋走后,玉兰嘀咕。
“这位龙小姐好生奇怪,到小姐面前一通耀武扬威,还穿成那样,是来摆正室夫人的谱吗?小四哥说了,二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娶她的,还那么……”
“玉兰!”
溪草厉声打断她的话。
“这是二爷和龙小姐之间的私事,以后切莫再提。”
接下来的时间,溪草便耐心等待傅钧言的回电,到了晚间,傅钧言总算从谢洛白的驻地回来,告诉溪草王二的遗孤已经醒了。
“不过那孩子兴许吓傻了,一时半会问不出什么,估计赶不上最后期限了。”
“总归都是好消息,大不了先准备点钱把受害者的医药费结了,等弄清事情始末,再登报声明,也算是织纺厂给受害者一个交代。”
傅钧言赞同。
“好,我明天就去银行取钱。”
放下电话,溪草略微心安。因为上楼不便,她索性让玉兰在一楼给她收拾出来一间房间;并让人保守秘密,切勿向陆承宣透露自己受伤一事。
当天晚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认床的原因,溪草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她和梅凤官在一列飞驰的火车上,窗外景色快速移动,两人十指紧握,目中都是对未来的期许与向往。忽然火车哐当一声突然停下,溪草悚然抬眼,梅凤官轻拍她的脊背安慰。
“别怕,兴许是给过路的军政专列让道。”
然而,当包厢的门被人一脚踢开时,溪草目中的侥幸顷刻破碎。谢洛白一身戎装出现在门口,二话不说便举枪对准了梅凤官。
见他扣动扳机,溪草想也没想便挡在梅凤官前面,然而梅凤官似早有防备,一个旋身就把溪草压在地上。
梦中的最后,是梅凤官逐渐消散的瞳孔,以及额上流淌迸出的血,顺着溪草的额头蜿蜒而下,染红了她的前襟。
溪草想哭,眼泪好似冻住;想叫喊,声音却卡在喉口;想捂住那喷涌而出的血,可手腕却又千斤重,完全抬不起来……
耳畔脚步声越来越重,有人把她从梅凤官身下拖出来。谢洛白板起她的下巴,森冷的眸中满是对猎物不自量力的嘲讽。
“我警告过你无数多次,但你还是一次次挑战我的底线,溪草,这个代价,可还满意?”
“不,这不是真的……”
溪草终于呜咽出声,她摇着头,一个劲的重复,“不……是真的……”
“小姐,小姐……”
耳边的呼唤让溪草一瞬迷茫,似乎有人推了推自己的肩膀,火车车厢,一脸恶意的谢洛白,以及满身血污的梅凤官也在瞬间化作碎片逐渐消散……
“小姐,小姐……”
耳边的声音越发清晰,溪草睁开双眼,看到满脸担忧的玉兰,还是有片刻恍惚。
“小姐似乎是魇住了。”
玉兰给她递来一个杯子。
“我守在外面,听到小姐一边哭一边说梦话。可有不舒服的地方,要不要叫医生?”
口中的温热让溪草一颗心逐渐恢复平静,梦中粘稠血液滴答在皮肤上的触感实在太过真实,不过还好只是一个梦……
“不过是做了一个梦,并没有大碍,你先去休息吧。”
房间再度陷入黑暗,溪草还是久久无法入眠。
这个不祥的梦,是不是在预示着什么?
袖下的手无意识紧握。
没有哪一刻,溪草对权利如此渴望。
既然谢洛白能借助祖上资源为其所用,如果她在雍州站稳脚跟,将来恢复王府格格的身份,是不是也能利用忠顺王府昔日的人脉,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到了和受害者交涉的时日,傅钧言早早就开车过来接溪草一起去熊家织纺厂。
让人奇怪的是,织纺厂大门大开,铁门外冷冷清清,竟是连半个闹事的人都没有。
傅钧言和溪草对视一眼,皆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
守在外面的织纺厂工人认出傅钧言的小汽车,跑过来敲开了驾驶座的车窗。
“原来是傅少和云卿小姐,熊老夫人和赵先生在厂房办公室等着二位,这件事已经圆满解决了,熊老夫人说看到二位,还请你们进去一趟,她要亲自向二位道谢。”
“解决了?”
溪草失声,飞速摇开后座车窗。
“我怎么都不知道?”
工人很是兴奋,声音中都是笑意。
“也是大早赵先生带来的好消息。”那人从身后摸出一份报纸。
“二位请看,这是今天大早的《雍州日报》!”
溪草一把接过报纸,只见头版头条登载了熊家棉被受害者们的集体致歉辞,表示是他们误信了谣言,让熊家织纺厂承受了不白之冤。熊氏织纺乃民族良心企业,知道是误会一场,今日特意发表声明,向熊家道歉。
傅钧言从溪草手中接过报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太奇怪了,既说是误会,却又不说明具体事由,像是被舆论控制强行压下去一样!赵寅成怎么做到的?”
自己花时间花精力,还借助了谢洛白的力量却陷入死局,旁人竟轻而易举解决,傅钧言的挫败不是一点两点。
想起自己曾在深巷被赵寅成狠狠摆了一道,差点丢了清白,溪草眸中浮起一层冷光。
“决计不会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手段,我们先进去看看!”
厂房办公室,熊老夫人与赵寅成相谈甚欢,见二人进来,熊老夫人向溪草和傅钧言表达了感谢。
“我年岁也逐渐大了,六爷走后,面对偌大的织纺厂也是有心无力,可冒然关闭也是对不起六爷生前心血。如今,也请二位做个见证,熊氏织纺厂将会与赵先生达成合作,今后还请赵先生多多费心。”
溪草浑身一震,只听傅钧言勉强道。
“是吗?那恭喜赵先生,不知道老夫人什么时候和赵先生签合同?”
熊老夫人郑重道。
“所以才请两位帮忙见证。我毕竟年岁大了,对新式合同一知半解。云卿小姐是陆太爷的孙女,傅少亦是古道热肠,老婆子很放心,不知二位能否帮我这个忙。”
溪草抬起头,正好与赵寅成狠戾的视线相对,他摘下礼帽,露出了梳得光亮的背头,勾唇的弧度下是森森白牙。
“听说陆小姐和傅少也在争取织纺厂的经营权,让他们作见证,恐怕一时半会二位还有些接受不了。赵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熊老夫人暂避,我有几句话想对两位说。”
熊老夫人点头。
“我去给几位准备茶果点心。”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赵寅成面上的笑尽数收敛,他翘着腿坐在椅上,随手点了一根雪茄。
“陆小姐,败北滋味如何?”
他盯着溪草,吞云吐雾间喉中发出一声笑。
“至于我的方式,你也不用费心去查。不妨告诉二位,我不过是找了几个人杀鸡儆猴,让他们集体放弃闹事维权。那些人果真不经吓,一下就屈服了。对待这些蝼蚁,何须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浪费时间和他们周旋讲道理。很多时候,以暴制暴才是最高效的!”
傅钧言怒道。
“你这是犯法!”
虽然跟在谢洛白身边,也知晓他很多手段见不得光,可傅钧言到底不涉足其间,骨子里还保留了那一分书生意气。
赵寅成的目光满是轻蔑。
“妇人之仁。条条大路通罗马,无论如何,这件事经赵某之手完美解决,两位技不如人,还想胡搅蛮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