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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请人看好日子,在明月楼为溪草大摆宴席,广发帖子几乎把雍州城所有的政要名人都邀了个遍,更高调的在报纸上买下头条专版,对外公开陆家这一辈唯一的孙小姐陆云卿。
如此,这位传奇千金的宴会还没有开宴,溪草便已成了雍州百姓口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有感慨她命运多舛,终于苦尽甘来;有质疑她身份尴尬,一个女孩子,被黑帮华兴社如此抬举,是否不妥;更有人因为先前正隆祠枪击案一事,暗暗揣测几方人马之间的利益较量……
见民众感兴趣,各路小报记者也使出浑身解数挖掘云卿小姐的八卦。碍于华兴社,那些见缝插针的新闻对溪草的描述均是清一色溢美之词,曝光度简直比亨利电影院最红的女明星还多。
陆良婴翻着女佣小蝶送来的报纸,发现就找不到没有溪草报道的报纸,再看内容全是各色褒赞,气不打一处来,把一叠报纸尽数丢进了垃圾篓。
她走出房间,正好看到楼下陆府派人送来溪草宴会当日的衣服首饰。
整整三大箱子,把一楼客厅空间都占去了一大半,瞟见玉兰随手打开其中一只,从中捧了件镶着碎钻的香槟色礼服上楼,陆良婴嫉妒得表情都扭曲了。
她一眼就认出是新一期法兰西时装杂志上最新款的夏奈尔限量版晚装,当时她就被裙子上流光溢彩的璀璨折服,然怯步于那天价的数字,只幻想有朝一日能看上一看也是好的,不想今日就“梦想成真”!
直到玉兰进了溪草的起居室,陆良婴这才收回落在华服上恋恋不舍的目光。
让你得意!
她不加掩饰目中的怨毒之色,虽然不知道张存芝具体的操作思路,不过陆良婴只恨不得宴会日赶紧到来。
转眼,终于到了四月初五。
过了午间,陆太爷便便命陆铮来接溪草,看到陆家太子爷,陆荣坤不免又是一阵殷勤,主动提起让督察处备车,各种鞍前马后好不热络。
“陆处长是客人,还没向你道贺,怎好麻烦你?”
陆荣坤和他客气了一番,最后商议好一起前往。眼见陆铮为溪草拉开了车门,陆良婴两只眼睛都绿了,却听她忽然道。
“卡洛琳,陆叔叔的车子不是坐不下吗,要不你和我们一张车?”
陆良婴喜不自禁,红着脸钻进了陆铮的小汽车,逼得绅士风度的陆铮只好坐到了副驾上。看着后视镜上后座少女狡黠的笑,陆铮的声音别有深意。
“妹妹心情似乎不错,希望今天的宴会不会让你失望。”
云卿眨眨眼睛。
“爷爷和大伯父对我这么关心,我怎么会失望呢?”
陆铮笑笑,转继来与陆良婴搭话,陆良婴喜不自禁,很快便和陆铮有说有笑起来。
不得不说陆铮逗女孩子很有一套,很快便把陆良婴哄得眉眼弯弯;话中更是有意撩拨,把本就心仪于他的人儿弄得脸红扑扑的;看她不拒绝,陆铮不免动手动脚,暧@昧的尺度让溪草大开眼界!若非自己在场,溪草简直怀疑陆良婴已经忍不住扑上去了。
开车的阿福是陆铮的心腹,早已见怪不怪。
而溪草简直度日如年,视线一直注视着窗外,默默与陆良婴拉开了些距离,生怕这两个家伙一言不合就发起情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汽车停下,溪草松了口气,有人拱手侯在车前。
“云卿小姐总算到了,大爷和几位长辈在梅厅等您,小姐请随我来。”
溪草迫不及待跟上,完全不想再和车上的两人有任何交集。
明月楼是雍州城少有保存完好的旧式庭院,原来是前朝某位巡抚大人的府邸。前朝没了,其后世子孙辗转去了南洋,这祖宅也便发卖了。几经转手,现在改造成了雍州城规模最大的高级餐馆,不但有最正宗的中式菜肴,还聘请了几位洋大厨,经手的菜品比六国饭店的味道还地道。
其平素只接熟客的私人订单,完全不对外经营,属一座难求。这次大开门面,可谓明月楼开门迎客第一着,给足了华兴社面子!
溪草跟着陆家下人穿堂绕柳,路过水榭亭台,最终在一座花园式的轩厅外停下。
禀报完毕,洞门口的丫鬟很快打起帘。
溪草跨过门槛,一眼就看到了主位上的陆太爷,他左边下首位置坐着陆承宗,旁边紧挨着一位长相富态的圆脸妇人,想来便是陆承宗的正房太太严曼青了。
陆承宗夫妇背后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五官和陆铮有些相似,气质却很温雅斯文,大抵是陆承宗的次子陆钦;而还扑在严曼青怀中撒娇的八、九岁男童,自是陆铮一母同胞的胞弟陆铭。
而这些人背后站着的各色女子,估摸是父子二人的妾室。
溪草环视一圈,从善如流依次给陆太爷与陆承宗夫妇行了旧礼。
严曼青笑着从座上站起,拉住溪草一阵打量。
她穿着丹青色的斜襟绣花旗袍,腰身和开衩却及为保守,配饰也是清一色的老玉古货,搭配她一丝不苟上绾的发髻,把旧式宅门中当家主母风范演绎得淋漓尽致。
“真是个伶俐的孩子!上次云卿来了,大伯母出去应酬,都没有见到老四家这么标志的女孩子。好在今天老太爷体贴,不然一会在正宴上,咱们做长辈的和侄女生疏,倒让人看笑话了!”
严曼青声音带笑,话语俏皮,一句话既不动声色的吹捧了公公陆太爷,同时也强调了陆云卿微妙的身份。
试问哪一家嫡出的孙小姐,竟在对外的公开宴上连自己的亲人都没有认全?
不过对于初次见面的侄女,可谓有些刻薄。
注意到陆太爷和陆承宗并未觉得这句话欠妥,看来如傅钧言搜集的资料,这位同样出身华兴社元老家族的大伯母,很得陆太爷父子敬重。
溪草于是腼腆一笑。
“虽然时隔数年,不过云卿还记得幼时大伯母待我很是亲切。”
溪草状似无意看了眼三人座后大气也不敢出的其他男女,“再说陆家以家风严谨闻名雍州,就算一时生分,大家也只会夸伯母治家有方,会调教人。”
一句话,说得众人脸上的笑意又浓了一截。
陆太爷保守固执,又一味推崇老祖宗的规矩方圆,替大儿子挑的长房长媳也是刻守本分的传统闺秀;不说平素父子君臣泾渭分明,便是现在,把妾室姨太太当成奴才一般扔在后面,连个座位都没的,放眼整个雍州也屈指可数。
严曼青抚着溪草的手。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只可惜你小小年纪便没了娘……如果以前没有遭遇那一番变故,侄女怎么会吃那一番苦。”
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陆承宗从鼻子中哼了一声。
“大喜的日子你说这些干什么,反倒惹云卿伤心。”
“看我!”
严曼青懊恼一叹,这才重绽笑意,她看了看溪草的穿戴,见溪草穿着的正是她为其准备的中式袄裙,越发满意。
“果然这衣裳很适合你。大伯母就想要一个闺女,不想却接连都是小子,云卿来了,正好弥补我心头之憾。”
尽管说这话时尽显诚恳,然而那话中有话的姿态,让溪草想起阿玛身边那些争风吃醋的姨娘,对这位大伯母的印象大打折扣。她正想随意找句话敷衍过去,方被严曼青送到婆子怀中的幼子陆铭已是一个忍不住,从婆子怀中跳出,径自走到溪草面前,睁大眼睛道。
“姆妈,姆妈,您还没有向漂亮姐姐介绍我是谁呢!”
一句话,逗得轩厅众人笑出声来、
溪草感慨,才八九岁的孩子,倒是和他的哥哥一样,很会哄女孩子欢喜。
陆太爷道。
“曼青,让云卿认认家里人,约莫差不多客人也要来了,让老大和阿铮、阿钦去外面招待,你给云卿好好讲讲宴上的规矩,切记今晚不能出乱子!”
严曼青恭敬称是,带着溪草一一介绍。先是家中的两位少爷,陆钦与陆铭,而后才是陆太爷身边三位老姨奶奶,最后才介绍围站在陆承宗身后环肥燕瘦的五个女子。
溪草一边拜见一边打量。陆家父子二人的妾室均是一副低眉顺眼的形容,有几个甚至还裹着小脚,而陆二少陆钦的生母二姨娘阮琴,言语神态对严曼青推崇至极,一派妻妾和睦欣荣景象。
只是——
傅钧言的资料上说,陆二爷陆承宪意外过世后,还留有一位遗孀冯氏,今日怎么没见到她?
似乎明了溪草的疑惑,严曼青笑道。
“还有一位你二伯母,只是她身体不好,在雍州城外的陆家别苑静养,等过些日子大伯母带你去拜访她。”
溪草笑着答应。一大家子在梅厅中喝茶聊天,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陆续有重要的客人到了,陆承宗便派人寻了陆铮,一起去前面招待;这些人还不配陆太爷应酬,他干脆和杜九及其华兴社的一干大佬去前面看戏;严曼青交代二姨娘阮琴安顿好诸位姨太太,这才和溪草到明月楼中定好的厢房中,一边查看溪草宴上的穿戴,一边和她说宴间注意事项。
陆家崇尚旧礼,按照陆家的安排,溪草今日一共需要换三次衣裳。当先这身有些家常的旧式袄裙,适合见长辈,然放在正式宴会上便显得太过潦草;而正式启宴时,还要行拜祭之礼,溪草在陆家送来的衣饰中挑了一套鸦青色的京式旗袍,整条裙子除了领口处几颗龙眼大的珍珠,再无其他,显得既庄重又得体;而宴后还准备了一个西式酒会,便穿那条夏奈尔的香槟色礼服。
看溪草落落大方,一点就通,严曼青很是满意。
伯甥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严曼青的心腹燕姐忽然敲门进来,只见她对主母耳语了两句,严曼青一张脸闪过意外,而后便陡然凝固。
是什么事让这位长袖善舞的伯母也觉得棘手?溪草好奇,更乐于给她台阶。
“大伯母既然有事,那您先去忙吧,一会我自行下去便好。”
严曼青自是答应,匆匆交代了溪草几句,留下自己的心腹燕姐供溪草差遣,便急急告辞了。
溪草于是借口入厕,避开了燕姐,与玉兰行至僻静处,这才止步。
“发生了什么事?”
玉兰也有些激动。
“好像是军政府的沈督军到了,连老太爷都惊动了。”
溪草一愣,雍州城势分三路,以陆家为首的华兴社,市长张达成为首的市政厅,还有便是雄踞雍州数十载的旧军阀军政府督军府。
陆家黑道起家,现在还占了整个雍州城的诸多生意,不咸不淡与市政厅往来,不过看傅钧言提供的资料,两者势均力敌,陆家并未把花架子市政厅当回事。
然手握重兵,实权在握的军政府就不一样了!
偏生沈督军年纪大了,不喜交际,平素更不轻易和人应酬,就算是市长张达成,也很难请动,可谓是雍州城架子最大的人!
陆家这次给督军府送帖子,无非是表达敬意,本就没有抱多大希望。不想这神秘之人竟亲自赴约,实在是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