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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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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天色就有些阴阴的,顺带着凉风习习,完全吹散了昨日的酷热,很是舒爽。

    为了请安,这日蒋世友起得颇早,弦歌雅意按照他昨晚的吩咐,也都来早了些,两人素日都是看惯了蒋世友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懒散样子,今日甫一进门,竟见他已经穿戴停当了,不妨都有些意外。雅意抬头扫了一眼,照旧低了头去。弦歌怕场面尴尬了,忙轻声笑道:“三爷今天倒起得早呢。”

    蒋世友点点头:“心里多想几遍,自然就按时醒了。”这大概是每一个经历过高中那摧残岁月的人的本能,只要临睡前紧张一下神经,默念几遍我要六点起我要六点起,肯定比闹钟还准时。

    弦歌笑笑,手脚麻利地扶他梳洗。她本就不善于谈笑活跃气氛,加之一向有个活泼的雅意在,也轮不到她说些什么,只是今日雅意摆明了三缄其口,只好由弦歌出马来暖场。怎奈这确实不是自己专长,只好意思意思一下罢了。

    于是整个梳洗过程都在不过分嘈杂的和平环境中顺利完成,全程的交谈不超过三句话,三方人员各自感觉尚算良好。

    正各想着心事,忽然眼角余光扫到门外似有人影,弦歌侧头一看,原来是正房里的佳玉。佳玉原本在卧室外头探头探脑,瞧着被弦歌发现,便大大方方走进来,福了福身笑嘻嘻道:“三奶奶让我来瞧瞧三爷起身没,请安是辰正时分,早饭可不用吃,老太太那里会摆饭的。”

    弦歌扑哧一笑:“你瞧瞧起身没?这会儿连头发都梳好了,立时动身都不成问题。”佳玉笑眯眯道:“这再好不过了。我这就回三奶奶去。”说着又给蒋世友行了个礼,转身回去了。

    弦歌忍不住瞧了她背影一眼,抿嘴笑道:“三奶奶只怕还以为三爷没起身呢,佳玉去回信,保准大吃一惊。”

    蒋世友毕竟很久没有起过早床了,刚起床的精神头一过,这会儿又有些昏昏欲睡,听到弦歌打趣,他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笑了笑。

    大约过了盏茶时分,恰好已经收拾停当,外头传来掀帘子的声音,周韵笑吟吟走了进来,夫妻两个便一起出发往西府去了。

    老太太的院落门口照旧是秦妈妈候着,她一眼望见蒋世友和周韵同来,不免很是惊诧,愣了愣才道:“三少爷来了。”周韵忙笑道:“今日三爷身体好些,便想过来陪老太太说话解闷。”

    秦妈妈已然恢复常态,和蔼道:“难得三爷的孝心,老太太必定欢喜。”说着引了两人往内室而去。

    万字花纹的绸布帘子早换了细竹帘,只屋内静悄悄的,一点声息都没有。秦妈妈回道:“三少爷、三少奶奶来了。”说着掀了帘子让两人进去。

    出乎意料,屋内老太太和卢氏都在。只是室内气氛隐隐有些僵,听着蒋世友也来了,两人不免都大感意外,齐齐朝门口看去。只见蒋世友被周韵扶着,慢慢走了进来。因是逆光看不大清夫妻两人的表情,阴影勾勒出年轻男子的身形,虽并不十分结实,但比之从前的孱弱衰病,已是天壤之别,走路也有沉稳力多了。老太太本来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犹有怒气的脸色也柔和了,卢氏惊愕之后立刻展现笑容,也是十分欣慰的。

    待到夫妻两个给老太太和卢氏行了礼,周韵便扶着他坐到旁边位上,老太太见他腿脚仍是不便,皱眉道:“你这孩子,身上还病着呢就这么到处乱跑的,你媳妇也不管管。”语气里并无不满,只是有些心疼意味,比起以前的训斥口吻简直判若两人。周韵笑抿着嘴不答话,蒋世友笑道:“已经好多了,最近天气热,怕祖母在屋里憋着不爽快,特地来陪祖母说说话。”

    老太太脸上的怒色终于全都消散了,皱纹脸笑成一朵菊花,卢氏忙笑道:“难为友哥儿你的一片孝心。”屋内氛围终于由冬转春,乐意融融。

    正这时,外头秦妈妈又道:“大少爷,大少奶奶来了。”老太太笑声戛然而止,眼睛半眯起来,卢氏也不大好多说话,只收了声看着门口方向。刚刚入春的气氛隐隐又有冰封之势。

    帘子掀开,光影闪动一下,蒋世平夫妻二人依次而入。周韵早扶着蒋世友立起身来,那二人见了蒋世友,都略显吃惊,顿了顿,才向两位长辈行礼,两队夫妻间也彼此见礼。

    待他们行完礼,老太太仍是眯眼瞧着蒋世平和盛氏,眼如冷电直直射了过去,一声也不吭,卢氏虽然为儿子担心,却也不敢多说一字。蒋世平夫妇被凌厉的视线射的热锅里的豆子般忐忑不安,只能低头站在厅上,不敢归座。屋内一时静得针落可闻。

    大哥大嫂没有入座,做弟弟和弟媳妇的自然也只有跟着罚站的份。周韵倒还好,蒋世友那条残废腿站久了着实难受,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腿,换了个姿势,心里叫苦不迭。

    屋子人全成了木桩石刻,他这小动静自然分外显眼。卢氏心疼儿子受罪,见状便对婆母劝道:“老太太,友哥儿身上不好,老这么站着他也难受,不如……”

    老太太重重哼了一声,收回视线,自去旁边几上取了茶来喝。卢氏知道她已是同意了,便对蒋世平夫妇和稀泥道:“还不去坐下,今儿难得人来得齐全,咱们好好陪老太太说话解闷。”

    那夫妻两个好容易得了特赦令,忙应了下来,缩到一边坐了。齐妈妈捧了茶来,一一奉给四人。这四个谁都不敢开口,只好都端了茶喝来掩饰各自情绪,一时间屋内只闻茶盏轻碰的清脆声响。

    老太太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我老婆子屋里的茶就这么好喝?一个两个跟八辈子没喝过茶似地。”见她终于说笑起来,卢氏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她忙赔笑道:“老太太的茶,自然是珍贵的,他们小辈当然要珍惜重视了。”说着偷偷向盛氏使了个眼色。这婆媳两个没闹翻之前合作了好多年,彼此是极默契的队友,这个眼神表示的含义盛氏自然是心领神会,再者此刻最重要的是哄老太太开心,她们私下的恩怨倒放在其次了。盛氏本身并不笨,这些由头在脑子里一转便清晰了,于是她也笑着凑趣道:“太太说的是,老太太赏的东西,吃了喝了都是能添福添寿的,我们抢还来不及呢。”

    这婆媳两个一唱一和,老太太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她一拍大腿,笑嗔道:“自个儿的事还没闹清呢,倒来打趣我了,真真该打。”盛氏脸色一白,勉强笑了笑,慢慢垂了头似在自省,蒋世平欲言又止,看了看老太太和卢氏,也讪讪地低了头。卢氏瞥了他二人一眼,对老太太道:“老太太尽管放宽些心,孩子们年纪还小,有些事儿自然做得不够妥当,慢慢儿经历些事长些见识,也就好了。”

    老太太淡淡扫了卢氏一眼,端起手中的茶,拨了拨茶叶,抿了一口,轻轻咽下,方叹道:“我们蒋家在秦楚县也是一百多年的光景了,祖上人丁不旺,能安稳传到现在不过讲的是个家和万事兴的理。如今好容易开枝散叶,却又是事故不断,叫我如何能放宽心?”

    孙辈两对夫妻屏息凝神地听着,大气都不敢出。卢氏无话可回,只得跟着叹息一身。

    这时,外头秦妈妈秉道:“老太太,几位小姐、小少爷来了。”话音未落,帘子一闪,一身粉色珠光缎子夏衣的蒋小玉笑靥如花地当先走了进来,她一见满满一屋子人,甜甜一笑道:“哎呀,今天哥哥嫂嫂们都来了,那早饭的桂花糖藕岂不是没得多少吃了?”

    童言童语,惹得屋内众人忍不住大笑,老太太本来凝重的脸立时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指着蒋小玉笑骂道:“你这贪吃的丫头,这么久不见你三哥哥,不跟人问好不说,倒先担心起自己的吃食来了,活该打嘴。”

    蒋小玉一点不怕,带着蒋小环和蒋世恩给众人请了安,然后厚着脸皮滚到老太太怀里:“还不是老太太平日太疼哥哥嫂子们了,我看他们一来,就怕老太太不舍得多疼我了。”老太太笑着轻轻拍了下孙女雪白的小脸:“我还不知道你?平日最贪吃的,到了饭点一刻也等不得。罢了,也到了早饭时辰了,咱们索性就团团圆圆吃顿饭吧。”

    蒋世平和盛氏终于舒了一口气,依老太太素日急怒的性子,昨天派了妈妈来代为训斥,今天这早起请安见面只怕难善了,轻则一顿好骂,若是老太太骂起了性子,罚去跪祠堂也并非不可能。两人本来惴惴不安,不成想先是有蒋世友挡着怒火,后头又有蒋小玉化解,算是有惊无险过去了。盛氏不由得眼带感激看了蒋小玉一眼,却见蒋小玉笑呵呵冲自己眨眨眼,一脸顽皮。

    一顿早饭吃得和乐融融,仿佛之前的剑拔弩张根本不存在一般。用了饭后,盛氏便起身请辞回去照顾儿子,蒋世平屋里安姨娘动了胎气,也需人回去照料。老太太暗生不悦,心里又怒气未消,索性眼不见为净,把卢氏和蒋小玉几个都打发走了,只留蒋世友夫妻两个说话。

    再回到屋里时,方才满满一屋子人便一下子空了一大半,颇有些热闹散去的空虚。

    老太太连齐妈妈和秦妈妈都打发出去,屋内只有祖孙三个。

    蒋世友不知何故,悄悄和周韵交换了一个眼神,周韵微微摇头,她也不知是何故。两人大眼瞪小眼对看几下,只得双双看向老太太。

    蒋老太太端起茶盏,自顾自喝了几口,轻轻合上茶盖,眼睛虚看着前方,似在出神。过了一会,才回神过来看向自己孙子,关切道:“最近身子怎么样?可好些了?”蒋世友忙点头:“好多了,多谢祖母关心。”

    蒋老太太略皱着眉头,徐徐叹气道:“你这孩子自打这回病了之后,倒和我越来越生分了。”蒋世友一惊,正要开口,老太太摆了摆手,“这也怪不得你,我这些年尽往外头庵堂去住,不怎么在家,对你的照料也少。若不是这回你出事,只怕我也难得回来一趟。”她这语气,竟有几分萧索之意,与她那火腾腾的性子倒完全不符。

    蒋世友这位冒牌货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学了刚刚蒋世平的样子,低头装傻。

    老太太以为他心里的疙瘩不平,不免又添了几分歉疚:“老婆子以前尽顾着些不相干的事,倒拘束了你们夫妻两个。如今看来,你媳妇倒是个能干的,若是我早些放开手,只怕你们之间也少了许多波折。”

    这话不但蒋世友,连周韵都怔愣住了,显然是太过突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老太太瞅了瞅他们,特别多看了周韵两眼,道:“这段日子我瞧着你们那边,倒是一派兴兴向荣的样子,上下皆有条理,比之以前,倒好了许多。若是能长久这样安乐,我老婆子悬着的心也就可以落地了。”

    周韵敛容道:“这都是老太太和太太教导有方。”

    老太太冷笑一声,摆手道:“不必给我带高帽子,我老婆子在你面前从来没客气过,也没教过你什么东西,你今日能做出这些事,都是你自己的能耐。”

    这话说得直白,却实在让人揣摩不明白其中到底什么含义,周韵只得收声,低头不语。

    老太太见她又恢复了以往那闷葫芦一般的样子,心内叹息不已,又道:“老婆子也算弄清楚了,我虽然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还多,却也未必事事都对。你们现在这样,已经是很好了,以后我也不会再多插手什么。只要你们夫妻和睦同心,这便是再好不过了。”

    周韵心里思绪杂乱,轻声应了。蒋世友瞧了周韵一眼,也跟着点头。

    老太太见这两人之间的互动,又想到方才蒋世平和盛氏之间彼此连眼神交汇都没有的情形,不免心下怅然,她缓缓摇了摇头,又道:“雅意那丫头的娘昨天求到我面前来了,说是她女儿年纪大了,已经给她在外头寻了个女婿。我差人问了雅意的意思,她是同意的。不知你们两人可愿意放她出去配人?”

    蒋世友愣了一愣,转头去看他老婆,周韵却颇为震惊,这事连弦歌都不曾听说,想来雅意瞒得极好,事不成便立断,这丫头仍是火一般宁折不弯的刚烈脾气。她心中又惊又叹,回望向蒋世友:“不知三爷可同意?”

    蒋世友哪里知道这皮球会踢到自己面前,他怔了一下,回答道:“雅意自己愿意的话,我没有意见。”

    老太太最后一丝想法也灭了,她心内百感交集,道:“既然如此,我便让人去和她娘说去。”这一上午心里翻来抖去,着实累得慌,她挥挥手,“行了,你们那边事情也不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