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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能暂时避一避。”卢喜妍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我师父肯定有办法寻来的,你们若是见面,一定会打起来。”
“好吧!我天亮就离开这里暂避风头。”方拓微微点头,其实眼下最要紧的是帮助冷幕白报仇,她也不愿因为自己同柳长风那尴尬的关系与什么玉夫人多做纠缠,暂不见面也好,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在心里提醒自己。
“这样就好了。”卢喜妍见她答应,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笑道:“我师父那人”突然觉得背地里议论自己的师父不太好,便临时改口:“我会尽量向师父解释的,也许把事情说明白了,她便不会再为难你。现在也不知为什么,我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
方拓忍不住冷笑:“如果没有人煽风点火,你师父不会这么讨厌我吧?”接着,她眼中寒芒一闪:“若我猜的没错,上次在岳阳你会派人监视客栈,也是你那个师姐的功劳吧。”
卢喜妍似是早料到她会这么问,直截了当地回答:“不错,也不知你同她有何过节,让她事事针对于你。”犹豫了一下,又道:“我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无论我师姐对你做了什么,你都能饶她一回。”
“哼!”方拓哼了一声,心里复杂的很,董梅,确实是一块心病。
虽然没有得到正式的回答,但卢喜妍却知道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我知道对你委屈了些,可我也只能劝动你了,万一你们之间谁受伤了,我都很难办。”
方拓注意到她用的是“难办”这个词,苦苦地笑了下:“不管怎样,我都该谢谢你。”说到这里,她换了种语气:“你真不简单,若换了旁人,恐怕恨不得我死”
卢喜妍咬住嘴唇别过头去,轻声道:“我毕竟还是要继续过日子的,可不想后半辈子不得安生。”方拓的存在破坏了自己的婚姻,要说她心里没有一点怨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她知道,若方拓真被自己师父伤害了,即便柳长风知道此事与她无关,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方拓试图看清卢喜妍的脸庞,然而对方的半边脸庞在阴影中,月光下的半边脸庞则没有丝毫表情,只是注视着的苍穹的眼神很涣散,那无奈和伤感,却是掩饰不住的。“你是个聪明人。”静默良久,方拓叹息着说道:“一个懂得进退,明白得失的聪明人,比我强太多,长风还真是瞎了眼睛”
“比你强?”卢喜妍幽幽一叹:“论容貌家世,我自是强过你。可说到其他方面,我便不及你了。你心胸宽广善良真诚,事事先为别人考虑。性子刚烈不让须眉,平时待人处世清淡如水,一旦迸发则热烈似火。”说到这里,她神色恍惚,变得极为复杂:“放眼天下,像你这样的女子能有几个?若非我是女子,只怕也会情不自禁的喜欢上你”方拓闻言,有些尴尬:“我有那么好么?”她一向认为自己的性子便是苦难源头的,怎会成了优点?
卢喜妍的表情却是格外的认真:“其实我更加的羡慕你”但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阵喧闹之声吸引了注意力,隐约间还有脚步声传来,不知为何,方拓听到这些声音,心脏蓦地缩紧,只觉不安。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没有理会卢喜妍不解的目光,闪身到了院外。
“白白先生?”迎面而来的是门房,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她吓了一跳,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才施礼。因柳长风到的时候方拓刚刚起床,根本来不及像往常那样束胸,眼下更是披散着头发,真实性别再也掩饰不住。但方拓现在哪有心思计较身份暴露的问题?
“发生了什么事?”她盯着对方的脸问道。
“冷六回来了,还受了伤,您要不要去看看”
“冷六?”方拓一愣,记忆中有这么一个人,按道理应该跟随冷幕白去华山了,难道她焦急万分,不等那门房把话说完便奔向前院。
等看清侍卫冷六那萎靡的精神和身上草草包扎的伤,方拓如遭电噬,只觉眼睛发黑,身子一咧歪,后退半步才堪堪站住。冲上前拽住冷六的脖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家公子呢?”她连连追问,竟是方寸大乱。
“你何必如此紧张?冷公子不会有事的。”随后赶到的卢喜妍见到这种情形,连忙上前劝慰,心中却极为诧异,不知方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但此时方拓却是听不见她的话,只是盯住冷六不放,非要对方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不可。
“我我是先一步回来的,我家公子一切安好。”冷六异常难受地回答道。深知她与自己主子的关系,尽管被纠住衣领呼吸都困难,却是不敢挣扎,只能苦忍着。
听说知道事情并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糟糕,方拓长呼口气,却又立刻拧住眉头:“那你回来是要做什么?你身上的伤又是哪来的?”一边松开了手,这才发现,手心里竟然蓄满了汗水。
冷六摸着脖子,眼睛却瞟向她身后的卢喜妍。后者会意,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当着自己这个外人出口,理解地笑了下,便退到了远处。
冷六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出来,方拓展开,上面正是冷幕白的字迹。原来冷幕白带着人奔赴华山,昨晚在京兆府东五十里的零口镇住了一夜,当晚收到飞鸽传书,华山派竟然已经知道有人要对他们不利,倾巢而出围堵方圆数十里的武林中人,冷幕白先前安排的人几乎全军覆没。既然计划暴露,贸然进入华山派的地盘就不好了,所以冷幕白决定留在零口等待时机,而冷六回来就是为了报信,顺便再带些人过去。
“至于这伤”等她看完信,冷六颇为尴尬地低下头:“小的急着赶路,哪曾想竟遇到了一伙蟊贼,几个小贼功夫扎手,小的费尽力气才突围出来倒让公子误会了。”
“你下去休息吧!”方拓知道再问不出什么关键的线索了,便摆了摆手让他去休息,等冷六退下,她却仍在沉思。“华山,零口,全军覆没,几个拦路的蟊贼”这几个词在她脑中不断的闪动,虽然表面看这一切很是明了,但心中剧烈的不安感却提醒她,事情绝对没有这般简单,可到底忽略了什么呢?
“你还在担心冷公子么?”卢喜妍缓缓走近,浅笑嫣然:“看你刚才那样子,真是紧张得很呢!”说完,还大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
方拓点头随口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是啊!当时我真怕幕白有个万一”她正陷入心事,根本就没有听出她话语中的调侃取笑。
卢喜妍双目一亮,却聪明地并未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仔细打量她的脸色,发现她面色仍旧沉重,便开口劝慰:“你放心吧!冷公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什么意外的。那个侍卫不是说他是尚在几个贼人手里么?”虽然离的远,但凭她的功力,冷六的话却是听得清楚明白。只觉得方拓是“关机则乱”有些小题大做了。
“但愿是我胡思乱想”方拓勉强一笑,笑过之后,眉头的忧虑却并未散去,反而更加的浓郁。恍惚中,昨日城门送别时冷幕白渐渐远去的身影再次浮现眼前,那音容笑貌,好似她甩甩头,想将不祥的预感甩脱出去,可这恼人的意乱心慌,却怎么也摆脱不掉。
“兰姑娘?”卢喜妍见她一个劲地甩头,还以为她身子有什么不妥。
方拓回过神来,突然问道:“嫂子,你觉得京兆周围会有武功很厉害的蟊贼么?”
卢喜妍一愣,想了想才道:“武功厉害很可能,但我看方才那侍卫武功不弱,按理说不应在几个贼人手中受伤,难道”她轻呼一声,瞪大眼睛看向方拓。
“冷六跟随幕白很长时间了,不会有问题!”方拓沉声道:“更何况他带来的确实是幕白的亲笔信。我只怕”顿了一顿,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怕幕白报仇心切,中了别人的圈套阿!他的仇家不但势力庞大,更何契丹人有牵连,契丹武士你我可领教过,实力也不弱啊。”蓦地,她脑中豁然开朗,终于发现自己忽略了什么,不禁面色巨变。
虽然方拓说得含糊,但卢喜妍也大概明白了一些,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也绝事情不妙,便提议道:“要不要找来柳长风商议一下?处理阴谋诡计什么的,咱们女人毕竟还是差些”
方拓握紧了拳头,考虑半晌才说道:“这事恐怕要麻烦嫂子了,请你尽快将这封信转交给长风兄,并对他说,恐怕幕白中了圈套,让他赶快派人去零口”说罢抬腿就要走。
“你要去哪?这时候可冲动不得,还是等柳长风来了咱们从长计议吧!”卢喜妍紧张地拉住她。
“我必须先去零口看看情况,否则我不放心”方拓越想越是担心,她是打算一个人先去零口,如果真的有什么万一,凭她的武功,带出冷幕白想来也不会很难
第一百二章英雄珍重(二十九)中
“冷公子名声在外,更不是鲁莽之人,怎会轻易中了别人的圈套?况且,就算发生什么意外,你这般赶去也是无用,还不如找柳长风来商量一下对策。”卢喜妍仍在努力劝方拓留下来。
方拓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自有我担心的道理。”抬头看了看天色,估计天亮就能赶到零口,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啊!心中暗自祈祷。自从京城出事后,她便非常地相信自己的直觉,之前接到冷幕白的消息,那股强烈的不安与京城时的感觉是那般相似,怎能不令她忧心如焚。只是不知,这次的厄运,会应在自己和冷幕白哪个人的身上。无论如何,去看一看才安心。
卢喜妍见她执意要走,知道再劝也是无用了,面上不禁浮现出忧虑之色,低头斟酌良久,似要再说什么,方拓回头正见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一心以为对方还要劝说自己,展颜一笑:“也许是我多虑了,不过能去华山看一看也好!”顿了顿,她出了口气:“时候不早,我这便走了!”心中惦记着冷幕白,也不待她多说,抱了抱拳便腾身而去了。
到了嘴边的话根本来不及说,只能强自咽回去,卢喜妍暗自埋怨自己方才的犹豫,只因方拓这一走,她深夜来此的事情就曝光了,柳长风还不知会如何反应
无奈地长叹一声,她将冷幕白的书信妥善地受到袖子里,决定还是尽快去找六场风报信,只是没想到,她刚出大门便不得不停下来。
“姑姑娘”角落中,一道怯怯地声音在角落中传了过来。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皱眉转身:“你怎的还在这里?”等看清了对方现在的模样,话语中的训斥变成了惊呼。她的贴身丫环已经走到跟前,一副战战兢兢地样子不说,半边的脸肿得老高,五指印痕清晰可见。
“谁打的?”卢喜妍厉声问道。
“是”丫环眼睛朝身后瞄着,双手不安地扯动衣角,说话更是吞吞吐吐。
“是我。”这时,巷口的阴影中已有人接过话来,伴着脚步声,一道身影渐渐靠近。
“师姐。”卢喜妍看到来人,脸色更加难看了,朝四外观望,见再无旁人才稍稍放心,口中试探道:“师姐怎么没同师父在一起反而跟一个小丫头计较?”她只希望自己给方拓报信的事情对方还不知晓。
“哼!”董梅到了她身前,没好气地瞪她:“这可怪不得我为难你的丫环,实在是没想到师妹这般糊涂,竟违背师命给那狐狸精报信啊。
“我这也是”卢喜妍强笑着要上前解释。却又听董梅说道。
“师父虽然看重你,但以她长辈的身份其会因为你一时的不如意就千里迢迢的赶来为你出气?你可知道,兰若冰便是花蕊那贱人的女儿,师父与花蕊的恩怨你还不清楚吗?
卢喜妍面色骤变,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竟,竟然是这样”
董梅看她这般反应,不禁得意,幸灾乐祸道:“这件事不是我们存心瞒着你,实在是怕你稍微不小心在柳长风的面前泄漏了口风啊!只是没想到,你竟这般大胆。”挑高眉毛,又轻笑起来:“不过你放心,若是师父收拾了兰若冰,心情会好些,兴许不会怪罪于你”说着,眼睛却是看向了东方,那正是方拓离开的方向
已经是辰时,京兆府城门早就关闭,但这怎能拦住方拓这样的高手?她登上城墙,在夜色中翻到了城外,无声无息。
“咦?”她站到官道正中,刚要发力狂奔,忽心生警兆,警惕地环视四周。只见月光下,四外里一片惨白,万籁俱寂。她深呼口气:“什么人?出来?”四周空旷,一如方才,哪有半点回应?
一声冷哼,打破了寂静。
高手!方拓闻声色变,不自觉地将身体往后缩了缩,紧接着软剑出鞘护在身前。这声音怪异莫名,好似来自天边,将整个天地都覆盖了起来,即使方拓运足功力也探测不到对方的所在,明显功力比她高了不止一筹。
她提起精神,朗声道:“何方高人在此鬼鬼祟祟?不敢出面说话么?”
又有冷哼传来,不过这一次伴随着衣袂的破空声。一道白色的人影幽魅般飘落在不远处。那是一个云鬓高绾的美貌妇人,身上雪衣纤尘不染,在月光的映衬下宛若一座冰雕,清冷而绝美。
方拓微愣,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您是玉夫人?”这样一个女性高手,又在夜里拦截自己,最有可能就是卢喜妍的师父。她现在只想尽快赶到零口,根本没有心思同谁纠缠,所以态度比较客气,希望能将误会解释清楚尽早脱身。
那妇人却对她的问话理都不理,一双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脸色极为复杂,既有幽怨、妒忌,又有杀机和憎恨:“真的是花蕊那贱人的孽种。果然同你娘一样的下贱,专门勾引别人的丈夫。”
方拓本就被她盯得不自在,这时听了她的话更是僵住了表情,低下头,半晌,缓缓道:“前辈,我今晚有事实在无法奉陪,改日再叙如何?”顿了顿,竭力用平和的语气继续说:“无论是前辈与我娘的恩怨还是您要替徒弟出气,我都接下了,但今日真的不行。”原本听到对方辱及花蕊夫人气愤至极,可是她不得不压下火气,为自己这身体的母亲出气固然重要,可冷幕白的安危却更加要紧,眼下实在不是争气的时候。
眼睛向四外瞄着,万一言语不能沟通,要不得只能先撤了,凭借着自己的轻功也许能将对方甩开。
“你一位还能逃的出去么?”玉夫人似乎察觉了她的心思,抬脚向左边踏了一步,刚巧挡在官道中央,那里正是方拓打算“突围”的方向:“今日我定要留下你的命来。”她功力确实不俗,举手投足深合自然之道,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让方拓生出一种无力感,只感觉无论自己冲向那个方向,都躲不过对方的全力一击,就算勉强逃离,恐怕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您是前辈高人,何必跟我这晚辈计较?”方拓见出路被堵截,心中焦急,只得用言语挤兑对方。
“你和那个贱人一样狡猾,以为我会信你?”玉夫人眼里流露出仇恨的光芒:“不枉我从峨嵋赶来,能杀了你也算是泄了我心头之恨。”
听她一口一句“贱人”方拓再抑制不住心中怒气:“话说得太满了吧?夫人未必能将我如何呢!”握剑的手紧了又紧,她本就不是怕事的人,如今既然轻易不能脱身而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只得拼命了。
“砰!”气劲在空中碰撞炸开,发出剧烈的声响,将地上的尘土激到了风中。
方拓软剑化作一缕寒芒朝玉夫人激射过去,对方凝然不动,左手轻抬又落下,强劲的真气自指尖导出,恰好化解了这招。
方拓只觉一股森寒的气息自软剑处直传到五脏六腑,呼吸也为之凝滞。两人交手用时虽然短暂,却也斗了数十招,气劲相交之声更是不绝于耳。但她就是奈何对方不得。对方一招一式看似简单,却最是实用,而且威力十足。论内功真气,远胜于她。
怎会这么厉害?方拓心中首次涌起一种仓惶无力的感觉,即便是当日对真是大高手之一的荣轩,她也未曾这般失措过。
其实,方拓惦记着零口冷幕白的安危根本静不下心来,否则哪会这么狼狈。
心神不宁间,却让玉夫人找到了一个空子。以鬼魅般的快速身法闪到她身后,辍指成剑,带着呼啸声,疾攻而来,快若惊雷急电,气势非凡。
方拓心声感应,凌空虚踏拔高丈许,在空中强扭身形,手中软剑挥出,立时剑气纵横,寒光暴绽。但毕竟晚了一步,对方竟然后招再至,这一次,比之之前的动作更加迅捷。
方拓人在半空,已然躲避不及,只得咬牙硬拼,将全身真气集中在剑尖一点,拼尽全力,硬当此招。
“哼!”玉夫人眼中厉芒闪过,下手更加狠辣,其真劲直如破竹般侵入方拓经脉,怒潮狂涌。惨哼一声,方拓身形下坠,胸口似火烧般疼痛,竟是受了不清的内伤,心里清楚,若再不想办法,别说脱身了,只怕连小命也得搭上。
猛地咬牙,一连串腿影流云劲风般地荡将出去,直袭对方胸口
玉夫人没料到她与自己硬拼之余竟然还能出此后招,只得气灌手臂,一手抵挡方拓的攻势,而另一只手措指成剑,点向方拓胸口。
哪知方拓对袭来的手指根本不管不顾,将全身功力聚在腿上“砰!砰!”又是连串的爆响,玉夫人的手指措进方拓胸口的同时,方拓的腿也与她的手臂接触,这一次一个下手狠辣,一个拼尽全力,完全是硬碰硬的碰撞,饶是玉夫人功力深厚也不免气血翻涌,而方拓则借着这股冲力,身体弹射到远方,剑尖轻点地面,又荡出老远。
方拓一口鲜血抑制不住的吐出,又牵动了胸前的伤口,忍不住吸了口冷气,不过眼见与对方拉开了距离已经脱身有望,不禁心情大好,哈哈长笑道:“老婆婆应该注意身体,就不用远送了。”话音未落,已经闪身消失在道旁的树林中。
而与此同时,零口镇的冷幕白正在客栈的院子里接待一群不速之客。为首的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华山派掌门马逢辰。
第一百二章英雄珍重(二十九)下
天地间一切都罩上了灰暗的色彩,黑云滚滚,不时还会掠过几道无声的闪电,眼看就要下雨了。
三三两两的旅客滞留在一处野店内,虽然只是中午,但这确实不是赶路的天气,无聊之余,只能喝茶饮酒打发时间了,倒是让客栈的老板狠赚了一笔。
此时,几个伙计穿梭在桌椅之间,忙得焦头烂额,而掌柜则趴在柜台上,算盘打得噼啪直响。
“老板?”
“谁啊?没看到我在算帐么?唉!看来又要重算了!”不满的嘟囔着,从账面上爬出来的掌柜抬起头,目光却在看到面前那一大锭银子的时候变得火热,先前的抱怨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他眯起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说话的人,赶忙换上无比热情的笑容:“这位公子是住店还是打尖?”
“先吃饭,再给我们准备两间上房!”那少年淡淡地说了句。
刚要去安排,却又有道柔细的声音道:“我们不住店,吃了饭就走。”原来那少年身后竟还跟着一个裹着披风的小女孩。
掌柜一愣,觉得为难。
“眼看着就要下雨了,你若是想再大病一场,就尽管赶路好了。”那少年皱了皱眉头:“再往前可就没有客栈住了,你要睡在雨里么?”顿了顿,又撇嘴补充道:“是谁求着我带她赶路,还发誓一路上听话来着?怎么才一上午就变卦了?”
这掌柜也是个精明人,连忙赔笑:“这位公子说的不错,这方圆几十里可就我这一家客栈了,您看这些旅客,都是住店的。”
女孩将这里打量一番,大堂里的用饭的人果然不好,显然都是因为天气留在这里的,便不再言语了。
这两人打从进入客栈便受到关注,那小女孩整个身体被裹在披风中一脸的病容,这样的装扮,在这初夏时分是很少见的,而那少年则更加出色,大概十五六岁年纪,剑眉胆鼻衣饰华贵,声音和面庞虽然还带着少许的稚气,却掩盖不住一身与生俱来的夺目光华。眼神犀利如剑气势逼人。
这两人正是顾文宇和白仙衣,原来在那晚白仙衣受了惊吓竟然大病了一场,前日才稍微好转一些,她惦记着自己的师父,便不愿多做修养耽搁时间,央求着顾文宇带她北上,今早从谷城出发,可惜天公不作美,竟遇上这阴雨天气。
顾文宇见她对自己的安排没有了异议,微微一笑,便四处搜寻着清静的座位。不久却又皱眉,这大堂内喧哗声音不绝,白仙衣大病初愈身子发虚,怎能承受这般吵闹?回头果见她面色发白,便想让掌柜先给他们开房,毕竟房间里用饭会清静不少。
谁知下一刻他的注意力就被客人们的议论声吸引住了。
白仙衣身子不爽,只觉四周的嗡嗡声讨厌,忍得难受。这时见他只顾站着发愣就说:“咱们去房里吃吧,这里太吵了!”
顾文宇却是摇头:“咱们应该留在这里。”说着抬手作了一个听的动作。
她微愣后凝神听去,立时知道了对方了用意,虽然大堂内客人很多,说的话题也五花八门,但她分明听到了华山派,冷幕白,武林四公子,兰若冰等等字眼。
她同顾文宇对视一眼后,两人同时朝一张桌子走去。那桌旁对坐着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两对分水刺就放在桌面上,一看便知是江湖人,而且整个大堂属他们议论的声音最响亮。
“这位大哥,不知你们谈论的是什么?”顾文宇走上前,对其中一个脸上长着一条丑陋疤痕的汉子抱拳道。这些时日他同白仙衣一直待在谷城,根本就没接触江湖人,消息闭塞得很,此时听这些人交谈,似乎江湖上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与武林四公子以及方拓有关,他怎能不上心?
疤脸大汉竟是个健谈的人,见有人询问更是开心,哪还在乎对方是不是个半大小子,当下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原来四天前华山派一举扫清了华山范围内的其他势力,并声称武林四公子之一的惜花公子勾结本派叛徒马秋敬夺位篡权,于第二日袭击了零口镇的客栈,据说惜花公子重伤落水,生死不知。
与之相对的是京兆府的青叶公子柳长风却态度强硬地指责华山派栽赃陷害,欲扰乱江湖秩序。其间已有大批好手潜入华州。附近的武林势力都分为两派,每日摩擦不绝。更有消息说驭风公子余文杰竟已带人抵达商州,不日将与柳长风汇合。现在华州和京兆府范围内已是草木皆兵,虽然双方暂时都还能克制,但明白人都清楚,武林上的一场大乱恐怕是在所难免了。
疤脸大汉说到这里,周围已是一阵唏嘘,顾文宇也陷入沉思。
“华山派毕竟是名门大派,高手多,人面广,不少势力都依附于他,柳家虽然盘踞京兆多年,可与之相比还是要弱了些,怕是得不到好吧?”这时有个旅客发言道。
“那倒未必。”疤脸大汉闻言撇嘴:“没听说驭风公子已经到了商州么?京兆的地头蛇柳家和名满江南的余家,哪个好惹?”
“江南离关中岂只千里,驭风公子这么快赶到此地,显是早就算到这么一天。这件事情恐怕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听说他家中还有妻子待产呐,怎会轻易跑到这里掺合?”这次说话的换做了疤脸大汉的同伴。
白仙衣对江湖上的局势可一点兴趣都没有,见对方说了半天也没有提到自己师父便忍不住问道:“你们之前不是还提到兰若冰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等疤脸开口,旁边已有人接过话来:“我表弟就住在零口镇,据说华山派包围客栈那晚,冷幕白身边的一个护卫突然反叛,刺了他两剑。若不是兰若冰赶到后拼死突围,冷幕白早就命丧当场了。”
“是啊!那婆娘武功着实厉害,听说之前她已被天阙宫的玉夫人打成重伤,竟还能护着冷幕白跳入渭河逃生,华山派沿河道搜寻了好几天,就是查不到半点踪迹,也不知是生是死。”说到这里,他已经满面地感慨。
“估计还活着,否则哪有找不到的道理?我看其中的关键就在他们身上,两边的人直到现在还没开战,恐怕就等着他们现身呐。”
“兰若冰在零口镇出现的时候已是身受重伤,她带着冷幕白跳河逃窜不久玉夫人便杀气腾腾的赶到,显然是之前大战了一场。当年玉夫人行走江湖的时候下手毒辣,毫不留情。兰若冰可谓玉夫人的翻版,甚至尤有过之,新老两代煞星大打出手,这下可热闹了。”
“青叶公子的新夫人不就是天阙宫弟子么?玉夫人要杀兰若冰,恐怕与她的徒弟大有关系。江湖传言青叶公子衷情于她,现在看来半点不假。”
“说到兰若冰,没想到她竟与踏歌公子方拓是一个人。之前怎就没人发觉?若不是华山派放出这个消息,不知还有多少人被蒙在鼓里。”
“兰若冰夫家姓顾吧?据说同枢密使大人还有一层关系,就任她这么在外面胡闹?同那么多人关系暧昧也就算了,如今更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抱着一个男人跳河,这,这也实在是不象话,早该游街浸猪笼了。”
“管得了吗?没看她这些年杀了多少人?”
白仙衣先前听他们说师父受了重伤眼下正生死不知,立时急了险些哭了出来。正惶恐间又听他们诋毁自己的师父且越说越不象话,怒急交加,当即吼出声来:“够了!”
就在这时,突听“轰隆”一声巨响,大雨瓢泼浇下。一道道的闪电照亮了客栈大堂,白仙衣被雷声惊得心头一跳,不经意的抬头,却正好看到顾文宇那青白色的,阴沉着的脸
大火越烧越旺,渐渐蔓延开来,不一会儿,似乎整个天地都被浓烟覆盖住了。赤红色的火光冲天,与月光融和,呈现出一种琥珀色,在这迷幻般的世界中,周围的一些都是模糊的,只有那凶神恶煞的面孔和武器泛起的寒光渐渐的清晰起来
冷幕白慢慢睁开眼睛,只觉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半点力气也提不起来。不知许久才勉强支起上半身。神志也再不像之前那么恍惚了。
环目一扫,发现自己正平躺在地上,身下铺着褥子。周围堆放着各种杂物,不远处的地板上有个木头箱子,上面满是蜡油,半截蜡烛上火光不停的闪动。耳旁只有风雨声,整个空间都在有规律的上下浮动着,原来这是一艘船的货舱。
不禁皱眉,这是哪条船?自己不是在零口镇被围攻了么?竟然没死,又怎么会在船上?
正思索间,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扭头看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拓?她怎么也在?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后凝神望去,不是错觉,舱门口伫立的正是让他魂牵梦绕的人。
舱门口的人快步来,坐到他的褥子上:“你醒了?”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你你”冷幕白觉得喉咙发痒,一阵猛咳,却牵动了伤势,胸口痛得厉害。
方拓将怀中抱着的瓷罐放到膝前,扯过棉被垫到他的脑后,并拍抚他的胸口为他顺气:“可不就是我么?”见他用一副做梦的样子盯着自己,忍不住跷起了嘴角:“你做梦也想不到吧?”此时的她虽是满面憔悴,笑容一开却别有一番风情,冷幕白不免一阵恍惚。
定了定心神,他终于说出第一句完整话:“是你救了我?”虽然方拓就在眼前,可他仍觉得身处梦中。
“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方拓揭开身前瓷罐的盖子,升腾起一阵香气,里面是熬好的米粥:“苗大叔说你今天就会清醒,真是一点不错。”取出勺子要喂他。
冷幕白笑笑,说道:“我自己来吧!”试了试,觉得还有些力气,却并不伸出去反而将双手往后挪。
“别动!你不是伤患么?”方拓浅笑着将勺子放到他的嘴边,并未发现他的小动作。她认为冷幕白肯定是举不动罐子的。
冷幕白慢慢地吞下米粥,眼睛却一直瞄着她,连米粥顺着下巴淌下来都不知道。方拓连忙取了毛巾擦拭,弄得他一阵尴尬,老实的低头喝粥,再不敢看对方一眼。
他咽下一口粥,突然问道:“既然我逃出来了,其他人是否也活着?”因为第一次受到方拓的照顾,他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这时才醒觉过来。
方拓将空了的勺子伸到罐中,听他这么问,动作停了下来,半晌后才道:“我赶到的时候,你的那些护卫正准备带着你突围。华山派派出的高手不少,我们汇合后几次都没冲出去,后来玉夫人追过来,不知怎的和他们打起来分了些压力,我们才有时间往河边跑,跳水后就散了,只有你我在一起。”
“散了”冷幕白缓慢地叹了口气:“没事的。他们的水性都很好,功夫也不错。”嘴上这么说,拳头却握得很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完全泄漏了他心底的情绪。
两个满腹心事的人都沉默下来,气氛渐冷,只有船外的风雨声依旧。
过了许久,冷幕白强打起精神:“方才你提到的是天阙宫的玉夫人?是她帮的忙?”
“也也算是吧!”方拓愣了愣,连忙低下头,没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要没这个老疯子搅局,结果可能不是这样。”话语里带着一股子怨气。
“老疯子?”
“因为仇恨变得不可理喻,不是疯子是什么?”方拓咬牙,恨恨地说道:“这老太婆从京兆一直追到零口,就为了杀我,临了还打了我一掌。”
“你受伤了?”冷幕白面色骤变,一把握住她的手,细细打量,见她面色苍白且双目无光,果然是有伤在身的样子,不禁自责,方才怎么没发现?
“我没事的。”方拓含糊地道:“虽然当时难受一些,可现在都好的差不多了。”
冷幕白却是不信:“别瞒我,你若受伤不重,华山派那些小鱼小虾还能拦得住你?”他太了解方拓了,重伤说成轻伤,轻伤绝对会在她嘴里变成没伤。那晚华山派或许是因为安排的奸细的缘故出动的高手不多,只有华山派掌门马逢辰在场坐镇,四大长老都没有露面,凭着方拓的修为,若非受了重伤,绝对没有冲了几次也冲不出包围的道理。
方拓初时还想反驳,但与他四目相对却是不敌,只好错开眼神,讪讪一笑:“反正我现在行动自如,而你却只能躺在地上。”想抽回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也不知重伤之中的冷幕白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冷幕白盯着她看了半天,才慢慢地松开手,冷冷地道:“那个玉夫人为什么要杀你?是因为卢喜妍么?”说到此,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滔天的恨意。
“若只如此,我也就认了。”方拓苦笑着将卢喜妍给她报信,以及京兆郊外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那玉夫人武功真是厉害,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
“契丹萧太后,疯子荣轩,再加上这个玉夫人那个都不好惹。你那个娘亲可真是厉害,竟然有这么多难缠的仇家。”冷幕白听完也忍不住感叹。
方拓幽幽一叹,重新舀了勺米粥递过去。这次冷幕白却是怎么也不肯让她喂了,无奈之下只得让他自己动手。接着蜷起了腿,在一旁看着他吃:“我收到你的信后,突然觉得事情不妥,所以连夜从京兆赶到零口,没想到真的出事了!”
“不妥?”冷幕白诧异道:“什么不妥?”
方拓低头敛眉,收去眸底一抹微光:“不是说华山派和契丹人勾结么?我看信里没有契丹人的消息,以为那些契丹武士都隐藏起来,绝对有大阴谋。怕你报仇心切中了圈套,所以就赶去通知你。”其实这只是她的一个借口,她下意识地不愿谈及自己那近乎变态的直觉。
“哪还用得着契丹人?”冷幕白眼中更是掠过愤恨和心痛:“只一个叛徒就能要了我的命啊。这次带在身边的人至少跟了我五年,没想到竟然出了个叛徒。”接着神色又变,愤怒完全化做了沮丧:“这样就破坏了我的计划,弄得满盘皆输,我很没用是不是?”
方拓沉默下来,被背叛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道:“这种事是谁也想不到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冷幕白却突然面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只手在身上摸索起来。
“你找什么?”方拓好奇道。
“我贴身收藏的东西呢?难道掉水里了?”冷幕白有些紧张,更多的则是尴尬。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全是新换的。
“在这里。”方拓明白过来,伸手到褥子底下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了他。
“没丢就好办了。”冷幕白眉头一展,长长吁了口气,似乎一下子吐尽了胸中的积郁。见方拓疑惑,便解释道:“马秋敬虽然被害,但他也收集到了华山掌门马逢辰私通契丹的罪证,这就是他们来往的书信以及一本帐册。”他高高挑起眉毛:“马逢辰以为在我身边安排个奸细就万事大吉了?说到底还是棋差一招。他万万想不到我们交接证据的地点根本不是事先声称的华阴县,其实这些证据就藏在零口镇的客栈内。除了我与马秋敬,事先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只要咱们能平安与长风汇合,就能靠这些慢慢玩死他。”
方拓见他竟还有这样的后招,不禁露出赞许之色,由衷地替好友高兴,却又立即察觉到了不妥,神情便古怪地凝滞在脸上。
“是啊!”冷幕白笑了一下,却很苦:“马逢辰若是在华阴县找不到这些东西,只能投入所有力量追杀咱们了。”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道:“当初我根本没想到会落到这般狼狈的地步。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你快吃吧,要不然都凉了。”方拓扫了眼他手中的罐子,轻轻地道:“现在还是疗伤要紧。”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休息几天你我功力尽复,到时也由不得他们了。”语气异常认真。
冷幕白默默点头,低头把米粥吃了个干净。
方拓等他吃完后将罐子收到一旁。决定聊点别的话题:“我跟你跳进河里之后,也不知道漂了多远,还好当时抱着一根浮木才没沉到水里。恰巧这艘船经过,就被救了。”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你我身上的都没钱,我又不好带着你上岸,只能求他们收留。这艘船的老板姓苗,带着两个儿子在河上靠给人运货为生,都是好人。一路上吃的用的,还有咱们上的药都是他们提供的,几天内遇到几次华山派的盘查,也都被他们应付过去了,这个恩情可得记下。改天得好好谢谢人家。”
“那是自然。”冷幕白对那个素未谋面却侠义心肠的船老板由衷地感激,若不是他们收留自己两人,重伤的方拓和昏迷的自己要想安全度过这些时日也不知会有多难。吃饱后舒服了许多,他仰起头对着天花板,有微弱的柔和光芒在眼底一闪,瞬间消失:“你的恩情我也会报答的。”
“你还真得报答我,千万要记得。”知道他在开玩笑,方拓摸了摸鼻子,也打趣道:“我后半生的酒钱就落你身上啦。”接着却又正起面孔,慢慢地说:“有件事情不太妙,这艘船是往东的,你昏迷了三天,我身子也不利索,不能轻易上岸,更不敢搭西去的船。估计明天就出华州了,这下离京兆更远。”
“这倒不要紧。只要出了华山派的势力范围就安全了。”冷幕白将头靠在垫子上,毕竟在伤病中,这么一会儿就已经体力不支了,疲惫地喘了口气,似无意识般地说道:“其实我若能使剑,哪还会有这些波折?我若还有十几年前的手段,对上马逢辰就算再不济也能安全脱身,更何况,他未必敌得过我的七杀剑呐!”声音抖了下:“那样你便不用这般辛苦了。”
“七杀?”方拓怔了怔:“你师们的剑法不是六杀剑么?怎变成七杀了?”她曾听冷幕白提到过其所学的武功,所以才有此一问。
“七杀剑是我师父独创的剑法,讽刺的是他自己练不成,反而成就了我。”冷幕白扭头看见方拓不明所以的样子,淡淡微笑,却不肯多说了。
方拓没有打听别人门派**的习惯,是以并未在意。她本就有伤在身,又几乎不眠不休的照顾冷幕白三天,现在见他清醒过来,又作了交代,心事算放下了,一松懈,困倦立马袭来,几乎睁不开眼睛,习惯性地从杂货堆里取下条褥子,铺在冷幕白身旁。
后者见了却一下子坐了起来:“你做什么?”他以为方拓困糊涂了。
“还能做什么?”方拓强支着眼皮整理褥子。一边回答道。“这船里没有多余房间。只能这么对付一下了。”说完便一头躺了下去,她浑身酸痛,这一躺就不愿动弹了。
“你你在这里睡?不太好吧?”冷幕白不确定的问道,
方拓知道他的意思,苦笑一声,坐了起来:“那你说怎么办?外面下雨,总不能睡在甲板上吧?”她也是没办法,实在是被逼急挺不住了。
冷幕白愣了一下后便不再多话,直接躺到褥上装死:“那就睡觉。”
方拓趁着还有最后一丝神志,抬手扑灭蜡烛后重新躺下,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冷幕白却再难合眼,黑暗中依稀还能分辨出一些事物,他悄悄地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身旁人淡淡的侧影,听着那缓和的呼吸声,想着她最近的所作所为,目中渐渐迷离,嘴角牵出一个弧度,竟傻傻地笑了起来,他突然觉得老天爷待他冷幕白其实也不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