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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生死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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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别生死两茫茫(一)

    齐云灏闻言一喜,几步走近她道:“好,你告诉朕”

    钟启侍立在御案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饶是在御前侍奉多年,经见过无数变故,此时发生的一切,依旧让他惊心动魄。

    殿角雕漆兰竹屏风后,袅袅地升起恬淡的沉香,仿佛白色的薄雾,似有似无地飘渺在他的眼前。他揉揉眼,暗自定了定神,眼角的余光忽地瞥见倒伏在陛下龙靴前的郑嬷嬷扬起脸来,嘴角依稀晃过一丝诡异而阴冷的笑。

    “陛下”他不由得惊呼,飞身向齐云灏扑去“陛下小心!”

    齐云灏闻言心内一紧,正要抽步后退,正在此时,瘫软如泥的郑嬷嬷忽然反躬起上身,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张开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臂。

    说时迟,那时快。钟启的身影已然飞近,奋起一掌,将郑嬷嬷震了开去。

    “陛下!”他一把扶住齐云灏,脸上满是紧张和关切“您怎么样?”

    齐云灏撸起衣袖,却见方才被郑嬷嬷咬住的地方已然浮起了一排牙印,深深地嵌入皮肉之中,渗出点点鲜血。

    “无碍,”他蹙起眉,轻轻地咬住牙关:“被疯狗咬了一口,传御医上些药便可。”

    那一边,宜妃已然飞身过去,抱住了奄奄一息的郑嬷嬷。

    “拉穆萝姑姑,拉穆萝姑姑”她颤声呼唤着,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前。

    郑嬷嬷缓缓睁开眼“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

    “姑姑”宜妃啜泣着,手忙脚乱地用衣袖替她擦抹。

    郑嬷嬷轻笑了一声,按住了宜妃的手:“主子,咱们没有输老奴替你、替可汗除掉了花剌的大敌。咱们十年的心血没有白费”

    宜妃双手一抖,吃惊地扶住她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嬷嬷轻喘着朝齐云灏瞥去,浑浊的眼眸中忽然射出了一抹晶亮:“你知道吗?方才我咬他的那一口,牙内已然藏了剧毒”

    “啊”随着宜妃的一声惊呼,齐云灏和钟启也双双愣住。

    “你你”宜妃眸光流动,几乎说不出话来“你到底给他下了什么毒?”

    郑嬷嬷眯起眼,带血的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

    “地府香!”

    “地府香”宜妃倒抽了一口冷气,机械地重复着她的话地府香,毒中至尊,自古无药可解,中毒者唯有死路一条!

    “该死!”钟启低吼一声,一步冲上前来,从宜妃手中抓过郑嬷嬷,死死地卡住了她的脖子。

    “解药呢?快把解药拿出来!”

    郑嬷嬷半睁开眼,对着他轻蔑地一笑:“没有。”

    “胡说!”钟启急红了眼,伸出手指就要向她双目挖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长叹:“她说得不错,地府香果真无药可解。”

    一别生死两茫茫(二)

    钟启闻言急忙回过头去,却见齐云灏面色灰白,缓缓地扶着御案站定,深邃的双眸中满是苍茫。

    “陛下”他嚅喏,止不住地虎目含泪“臣护驾不力,臣死罪”

    齐云灏垂下眼,摇了摇头道:“不怪你,想必是朕的大限到了”他边说边迈开步子,神情黯然地朝殿外走去“这里的一切朕无心再理,都交给你了。”

    “陛下”呆立一旁的宜妃忽地浏览器上输入..c-n-”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他道:“可是要去她哪里?”

    齐云灏不答,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脚步如风,丝毫不见凝滞。

    宜妃咬紧下唇,眼圈又是一红:“看来陛下心里、眼里,便只有她一个”

    “正是,”齐云灏在门边站定,却并不回头“朕就是死,也要守在她身边!”

    宜妃闻言身子一颤,双手捂着脸,禁不住低泣出声。

    齐云灏蹙起眉,厌恶地甩了甩头,提脚就要跨出门去,忽听身后的宜妃止住哭声,高叫道:“钟统领,快拦住陛下!”

    钟启一愣,抬眼朝宜妃望去。却见她已然拭干了泪,微红的双目中闪动着坚定与执着。

    “凡中地府香之毒者,若是静坐调息,可保两个时辰不死;若是随意走动,半个时辰内必毒发身亡。你若是不想让你的主子快死,就拦住他!”

    齐云灏闻言脚下一顿,正疑惑间,忽听背后一阵脚步匆促,却是钟启快步赶至,急切地扯住了他的衣袍。

    “陛下留步!”

    齐云灏回过头来,冷笑道:“朕不信她的话,朕要去哪里,谁也拦不住!”说着,一把甩开钟启的手,大步跨出了门外。

    “钟统领,快拦住陛下!”宜妃尖叫着,迈步向门边走来,双目紧盯着犹疑不决的钟启一字一顿地道:“你点了陛下的穴,我自有法子为他解毒。”

    “真的?”钟启大喜,不由得攥紧了齐云灏的手臂。

    齐云灏慢慢回过头来,眼望着宜妃,内心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百感交缠地府香自古无药可解。当年沧阆江畔,先皇也是中了涂有地府香的毒箭,几乎丧命。后来,还是霁儿的父亲梅院判舍弃性命,为他亲吮毒液,方得救他一命。

    宜妃口口声声有办法解毒,莫非

    宜妃在他的注视下垂下眼帘,淡淡地勾唇而笑:“自然是真的。陛下都到了这步田地,难道还怕我再加害一次吗?”

    钟启犹豫良久,方才下定了决心:“好,我就信你一次。”说着,他回过头,对着齐云灏躬身行礼道:“陛下,恕臣冒犯了!”

    齐云灏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摇头道:“不要。”

    钟启恍若未闻,闪电般地伸出二指,在齐云灏颈后一点。霎时间,齐云灏只觉浑身酥麻,四肢无力,瘫倒在钟启的身上。忙乱间但听得宜妃的脚步声声走近,佩环叮当,伴着熟悉的清芬,柔柔地包围了他。

    一别生死两茫茫(三)

    头顶上蓦然投来一道阴影,他睁大眼,却见宜妃苍白如雪的面庞在眼前放大。那清澈双眸中含着的,分明是浓浓的依恋与不舍。

    她沉默地蹲下身来,双手捧起齐云灏的手臂,用指尖在红肿的牙痕间轻抚流连。慢慢地,她笑了,笑容柔美凄绝,如同冰山上映日的雪莲。璀璨的容光绽放在她的脸上,一瞬间满室生辉,驱走了夜的黑暗。

    蓦地,她俯下头去,将唇贴上齐云灏的伤口,狠狠地吮吸着已然发黑的毒血。一口、一口,却不吐出,全部吞入腹中。

    正在此时,昏厥在地的郑嬷嬷苏醒过来,看见眼前的一幕,顿时如遇雷击一般地呆住了。片刻之后,她方才哀嚎一声,用额头重重地叩击着地面。

    “天啊快来救救我主子,她疯了!她疯了!忘了父仇、忘了祖国、忘了族人、忘了一切天啊,她为了救仇人,竟然舍弃了自己的命,这是怎么啦,这是怎么啦。”

    宜妃默默抬起头来,拭去自己唇边的一抹血痕,几步走到郑嬷嬷的身边,再次将她搂在怀中。

    “原谅我,拉穆萝姑姑。”

    郑嬷嬷哀恸地望着她,枯瘦的指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臂,摇头,再摇头。最终喉间一甜,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顿时气绝而亡。

    “姑姑”宜妃低下头,将额头抵着她的眉心,用颤抖的手抹去她眼角犹带的一滴残泪,轻轻地凑近她耳边柔声道:“你等着我,我马上来陪伴你。”

    说着,她伸手探入郑嬷嬷的怀中,取出一个青玉小瓶,将逐渐僵冷的她缓缓放倒在地上,随即深吸了一口气立起身来,几步走到齐云灏面前,打开瓶盖,将里面黑色的小丸递到他的口边。

    “这是什么?”钟启见状,下意识地伸手要挡,却在即将触到她指尖的一瞬间蓦然凝滞。

    宜妃淡淡一笑:“这是洛神丹,服下后静坐调息,方可将体内残毒去尽。”边说边打开齐云灏的下颌,将药丸尽数喂入他的口中。

    齐云灏愣愣地凝望着她,心中升起无限的慨叹:“你何苦?”

    “嘘”宜妃温柔地竖起食指横在他的唇边,脸上泛起了宠溺的微笑“别说话,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你静静地坐着,听我告诉你”她攥住齐云灏的手,在他身边坐下,声音轻缓,带着一如既往的明澈和温柔。

    “我的真名叫堪博尔。纳颜,是花剌先可汗温图录的女儿,花剌新任可汗纳夕的姐姐。从小,父汗爱我如珍宝,封我为金羚公主,希望我能像雪山顶上的金色羚羊一般,快乐如风、自由自在地在草原上渡过一生。最初的十三年的确是这样,我在幸福与呵护中成长,从来不知道忧愁的滋味。直到那一年,天启大军压境,我骑上我的玉兔马跟着父汗来到两军阵前。在招展的旌旗下,我第一次看见了你。那时的你正值少年,手执青锋长剑、翻飞的墨色披风下,一身银盔银甲眩花了我的双目。我就这样痴痴地望着你,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销声匿迹,只有你的身影如阿拉尔雪山一般扎根在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