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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夜听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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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楼一夜听春雨(一)

    青鸾望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倒是不急不惧:“呵呵,奴婢一心只想让主子开脾健胃,倒忘了事先禀告,还望主子饶恕啊”说着,含笑屈膝一拜,目光却紧紧地盯在她的脸上。

    秦洛裳被她轻描淡写的口吻激得心火上涌,奋力一挥衣袖,将案上的瓷碗扫落在地。

    “当啷”一声脆响,磁片四散飞溅。喧嚣声中只听得青鸾低低一声冷笑:“主子如今脾气益发急了,小心腹中的龙裔啊”她的话如扑面的阴风,让秦洛裳心内没来由一阵发寒,满腔的怒意霎时减退,换成了难抑的疑惑。她抬起眼帘,却吃惊地发现素来谦恭柔顺的青鸾直挺挺地立在她的床头,目光冰冷,唇边勾着一缕讥嘲的笑。

    心,蓦地提起,身子也随着无法按捺地颤抖。她用手指点着她,一口气梗在喉间:“你”青鸾不闪不避,只是微微蹙起眉,口中轻声自喃道:“该是时候了啊,怎么还没发作?”

    秦洛裳心头一惊,正要开口责问她话中的含义,冷不丁却觉得腹中仿佛被什么锋利的东西一铰,骨碌碌地生疼。冷汗,立即顺着她的脊背流了下来,转瞬间濡湿了她内外的衣衫。然而,腹中的阵痛却丝毫没有停歇,反倒愈演愈烈,直搅得她翻江倒海,痛得死去活来。

    耳边,模模糊糊地传来青鸾惊惧的呼叫:“快来人啊,主子怎么啦”

    秦洛裳意识依旧清明,只是全身再无了气力。挣扎良久,头还是颓然倒在枕上,眼中泪水仿佛出闸的水一般,奔流在脸上。头脑中掠过最后一丝清醒,伴着刺痛和酸苦,生生地扎在她的心尖之上。

    心强终究斗不过命苦

    她完了、孩子完了、秦家也完了

    栩宁城外的山阴镇上,有一条幽静偏僻眠风街。街上黝黑破碎的青石一铺到底,街道两边,是零落散乱的一些店铺。寒风打着尖锐的唿哨穿过街衢,将店铺楼头挂着的各色灯笼招牌吹得左摇右摆。

    在眠风街的尽头,是一座两层楼的茶馆。雕花栏杆上贴着的金箔已然剥落殆尽,门前冷落,行人稀少。只有粉墙乌瓦后的一丛翠竹在风中沙沙作响。

    一双粉底方口的布鞋停在了茶楼外的台阶上。布鞋的主人身材瘦削,着一袭青灰的棉袍,颌下花白的胡子在胸前轻拂飘荡。

    仿佛有约定似的,茶楼门前厚厚的蓝印花棉布帘被一只手拂开,帘后露出了一张满含恭敬的脸。

    “您来了,请上楼,主子正等着您呢。”

    花白胡子的老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随着他登上嘎吱作响的楼梯,来到了二楼雅座。

    “咚咚咚”房门在指间叩响,只听里面有人呵呵一笑道:“刘太傅来了?快请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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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小楼一夜听春雨(二)

    刘奉台闻言愣怔了一下,随即手一推门,迈步跨了进去。

    屋内,凭窗摆着一张紫檀八仙方桌,桌上搁着紫砂描花的茶具,一位年轻的锦袍公子侧身而坐,手持茶壶悠悠地倒着茶。

    刘奉台立在门边,定定地看着他。疏眉细目、肤色白净,淡红的薄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情不自禁地,他用手探入袖间,去寻找藏掖在内层的那张信笺。

    “山阴镇眠风街菡萏居事关重大”

    一路上,这十三个字布下的谜题困扰着他的心。理不理会?赴不赴约?这份忐忑和犹豫一直折磨着他,直到他来到菡萏居的门前

    这时间,那锦袍公子款款地回过头来,对着他一笑道:“刘太傅,怎么不进来?”

    刘奉台躬下身,脸上立即带上了几分谦和:“禄王爷好。”

    禄王齐云渺抬手一挥道:“太傅不必多礼,请坐吧。”

    “谢王爷。”刘奉台长揖到底,依言在他身边坐下。

    齐云渺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他道:“这里虽然偏僻破旧,不过,所产的茶却是上好的。太傅想必听说过山阴的金丝雪芽吧?‘金丝绕玉杯,茗香满天地。’说的便是这杯中的极品雪芽。太傅不妨尝尝。”

    刘奉台欠身接过,但见紫砂盏内绿中带黄的浏览器上输入..c-n-”茶叶狭长如丝,在浅碧的茶汤间翩跹上下,气息清新馥郁如雨后幽兰。初尝微苦,其后便有一丝淡淡的甘甜漾在舌尖,慢慢地铺散开来,只觉满口余香,回味绵长。

    “果然好茶。”刘奉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望着齐云渺。

    “嗯。”齐云渺点头,伸手又倒了一杯递了过来“既然太傅喜欢,不妨多饮几杯。”

    刘奉台伸手接过,却并不再饮:“呵呵,禄王邀老臣大老远地来此,不是真为品茗论茶这类雅事吧?”

    齐云渺眨眨眼,目光不经意地向身侧的雕漆嵌贝屏风一瞟,随即呵呵笑道:“那太傅以为,小王邀太傅前来所为何事?”

    刘奉台低笑一声,从袖中取出那张折叠好的信笺来搁在桌上:“禄王爷信上所言‘事关重大’,想必非虚吧?”

    齐云渺垂下眼,唇边依旧漾着笑意:“当然非虚。小王请太傅前来,是有事相求。”

    刘奉台不动声色:“何事?”

    齐云渺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道:“明日起,请太傅罢朝。”

    刘奉台愣怔无语,半晌方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齐云渺冷冷一笑:“太傅的千金至今还被关在冷宫,也许这一生便这样蹉跎了。太傅难道不心疼?难道不想为她做点什么?”

    刘奉台又是一怔,随即收起笑,正色道:“老臣不是公私不分的愚夫。小女的事,所谓身正不怕影斜,相信皇上自有明断。即便真的沉冤难雪,老臣也断不会做出对抗朝廷、有负圣恩的孽举。”

    “好,说的好!”齐云渺抚掌而笑,目光中却毫不掩饰地带上了讥嘲“太傅大人一身正气,言辞之间忠良尽现。不过,小王冒昧,还要请太傅见一个人。也许,太傅见了他和他手中的东西,会改变想法也未可知?”

    小楼一夜听春雨(三)

    刘奉台心头一紧:“谁?”

    齐云渺笑而不答,侧过头向屋角道:“出来吧。”

    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过后,纯黑的雕漆屏风后露出了一角暗褐色的衣袍,紧接着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刘奉台的眼前。面容枯槁、目光浑浊、须发苍白如雪,颤巍巍地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太傅大人,近来可好?”他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

    刘奉台大惊失色,禁不住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口中嚅喏道:“秦、秦相是你?”

    “呵呵,”秦舒唇角淡勾,垂下了灰白的眼睫“老夫早已告老,如今不过是一个断子绝孙的孤老头子罢了。难得太傅大人不弃,还记得老夫从前的职位。”

    刘奉台无语,回眸与齐云渺对视一眼。齐云渺双目微眨,不动声色地道:“太傅想必听说了瑾美人身故的消息。可怜母子两条性命,竟皆丧于梅小主的雁来思之下。”

    “这”刘奉台闻言脸上带了些许尴尬:“此事蹊跷,本无确证,你我岂可妄加评论?老臣倒是听闻,掬月宫的宫女紫缨在太后面前说,她将那罐青梅交予瑾美人的宫女青鸢之时,梅小主并不知情。”

    “哼哼。”闷坐一旁的秦舒蓦地抬起眼来,耸着双肩抑制不住地冷笑出声“这种骗三岁小儿的鬼话太傅大人信吗?好端端的一个人,好端端的龙裔,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谁能给老夫一个解释?老夫什么都没了,地位、家财、孙儿、孙女什么都没了,谁能给老夫一个解释!”他说着,渐渐地激愤起来,浑浊的老眼中涌出了泪水,搁在桌上的手青筋尽爆,紧紧地捏成一团。

    屋子里霎时间安静了下来。齐云渺偏过头去,望着前方莫名的某处,而刘奉台则手捧茶盏默不作声,空气中只有秦舒压抑的低泣一声声地刺激着耳膜。

    良久,齐云渺摇头低叹道:“唉,说来我皇兄也偏心得过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还一心护着那梅小主,不让太后深查。掬月宫中目前一切如常,只不过死了一个小小的宫女而已。反观太傅的千金。呵呵,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

    刘奉台闻言身子一颤,搁下手中的茶盏依旧不语。

    齐云渺冷眼瞧着他脸上千变万化的神色,口中只是冷笑:“哼哼,君心难测,焉知秦相的今天不是太傅的明天?”

    刘奉台沉思片刻,淡淡地抬起眼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老臣岂敢为一己之私而费了君臣之道?况且,吾皇英明睿智,万民敬仰”

    “哈哈哈”一声长笑打断了他的话,齐云渺高挑着眉,从秦舒手中接过一个红木的小函“吧嗒”一声搁在桌上道:“太傅大人且慢歌功颂德,先看看这个再说吧。”

    “这是什么?”刘奉台望着那个木函面露警惕之色。

    “呵呵呵,这是太傅大人的旧物。”

    刘奉台迟疑了半晌,方缓缓地伸出手去,将那木函打开。函内,是一章卷起来的发黄旧纸,用一根红色的丝带缚着。莫名的恐惧攫住了刘奉台的心,隐隐地,他仿佛猜到了什么,却又一心一意地期望他的猜测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