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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后没有署名,但看那隽秀飘逸的字迹,分明就是天驰的手笔。在澄亲王府,她每晚便是读着他书房中的诗册入睡的,那上面他的字迹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
然而,那画上的人呢?那画上的人儿又是谁?
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剧烈得纵使她按住胸膛却依旧无法阻止。她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画卷小心卷起,回首对苏琭道:“走,陪我出去找他”
重重的云雾遮蔽了月光。
湖面上雪白的荷花已开到尽头,不时有飘零的莲瓣被湖水卷带着,扑向齐天驰脚下的湖岸。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毛毛细雨。雨声敲打着头顶凉亭上覆着的蓑叶,沥沥不绝。
“冷吗?”
“不冷,你也来试试吧。”
齐天驰的眼眸中浮上了温柔的笑意,他慢慢地在水边坐下,将双脚沉入泛着微澜的湖水中。
此时,对岸的泉语山庄沉浸在无边的夜色之中,黯淡、阴郁,一如他苍茫的心绪。
“要是能造一座房子永远住在这里就好了”
梅雪霁含笑的眸子闪烁在他的眼前。当日,泉语山庄因她而建,为的只是在如画的山水间圆她一个美丽的梦境。然而此刻,山庄还在,他也还在,而那精灵般的女子身在何方
“天驰”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齐天驰肩头一颤,脊背蓦地僵直了。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一夜,雪霁披着满身的星辉向他走近,凝视着他的双目中饱含了柔情和怜惜。
“雪霁?”他的心怦然而跳,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回头搂紧了身后的那个身影。
“是你吗?”他欣喜得无以自持,伸出颤抖的手掀起她斗篷的风帽
在那被雨水打湿的风帽下面,是一颗冷如冰霜的碧色宝石和一对同样沁着寒气的眸子。
“原来她叫雪霁。”她迎视着他由惊喜瞬间转化为错愕的目光,微颤的嘴角挂上了冷笑。
齐天驰松开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默立许久,方才梳理好自己的情绪。
“公主殿下。”他对他躬身施礼,淡然的眼眸中再无一丝波澜。
凤凰莞尔:“你我夫妻,必定要如此客气吗?莫非王爷忘了,你的王妃也是有名字的,一如王爷口中的那个雪霁。”
一声“雪霁”勾起了他眼中莫名的情绪,但转瞬间,他便掩饰着笑了:“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小王不敢将殿下的芳名时时挂在嘴边。况且,夫妻之间贵在相敬如宾,公主殿下远嫁天启,既是天启的贵宾,更是我澄亲王府的贵宾。”
“是吗?”凤凰笑出声来“难怪澄亲王府来了贵宾,却跑了主人。原来这竟然是王爷对我的礼遇。”
齐天驰垂下眼,眉宇间拂过一丝尴尬:“近来国事纷繁、内外交困,小王想找个僻静之所,独自理出些头绪。”
“哦,是这样。”凤凰妩媚地看他一眼,含笑不住点头“王爷忧心国事,故而躲开我这活生生的新婚妻子,宁愿与画中的美人为伴。”说着,她展开手中的画卷,凑着夜色中一点微弱的光观赏着,口里轻轻地吟诵画中的词句。
“想见争正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明人静嗯,好一阕深情的小词,好一个多情的男子。”
齐天驰脸色乍变,紧走几步,向她伸出了手:“把画还给我!”
凤凰望着他摊开的手掌,忽然再也按捺不住满腔悲愤,双肩轻颤着流下泪来:“澄亲王,你既无情,当日何必迎娶?”
齐天驰从她手中拿回画卷,在掌心里紧紧地攥着,俊美的脸庞上流露出无奈:“你我的婚姻,关系到天启与多穆尔两国的联盟。我和你一样,也是身不由己,为家国所累”
“你是,我不是!”凤凰愤怒地打断他,泪水仿佛断线的珍珠一般滚滚而下。
“我虽生长塞外,自幼却无比倾慕中原繁华。父汗为圆我心愿,花了重金从天启延名师来多穆尔教我识字吟诗、抚琴作画。我常发痴想,若是有朝一日,能嫁到天启,嫁一个如温雅如诗词一般的中原男子,那我这一生便了无遗憾了那一日父皇决计要与天启联姻,召集我姐妹四人同来商议,问谁愿嫁天启?当时姐姐们个个摇首,只有我含羞点头。后来嘉辕帝将我许婚于你,听闻你谦谦君子、文武双全,我更是欢喜雀跃,将一颗心都系到了你的身上”说到这里,她已是泣不成声。
齐天驰伫立在黑暗中听完她的哭诉,许久默不作声。
细雨乍停、雾驱云散,新眉般的弯月又高悬在天边。凤凰噙着泪抬起头来,但见月辉苍凉,淡淡地洒在齐天驰的肩头,将他的周身又罩在一层柔和的光芒之中,一如他们的初遇。
忽然,他对她静静地微笑,那深邃如幽潭的双眸中,分明闪动着一丝怜惜与温柔。
“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动人心魂的魅力。
“天驰”凤凰呆呆地吐出这两个字,嘴唇颤抖着,激动与喜悦仿佛潮水般地涌遍她的全身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她的心!她的天驰,她的天驰
她扑身上去,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身。喜悦的泪水顺着她嫣红的面颊双双滑落。
“没关系你怎么对我,我都不怨你只要今后我们之间再无隔阂”她颠倒地呢喃着,闭上双目等待他温暖的回拥。
她的心跳如鼓,却听得他的心跳低沉平缓;她周身炙热颤抖,却感到他的脊背僵直若静默的石雕许久,他的双臂依旧不曾围拥过来。她固执地抱着他,听着自己的血液汩汩涌回心脏的声音,慢慢地,她又感觉到了寒冷。
耳边传来他的一声轻叹:“不早了,我让马车送公主殿下回王府去吧。”
所有的眼泪都干涸在眼眶里,她抬起头,毫不掩饰眼眸中尖厉如刀的恨意:“告诉我,那个雪霁她是谁?”
他神色一紧,毫不犹豫地推开她:“她是谁你不必知道。”
她睕一眼他手中捏紧的画轴,嘴角挂上了冷笑:“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无从知道她的身份吗?”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指尖用了很大的力生生地陷进她的肉里:“不许你去骚扰她!”
月光下他的双眸幽暗,如同周围无边的黑夜,将她的心推入了万丈深渊
“速去涪县府衙。”
从渥茗阁出来,齐云灏一边扶着梅雪霁登上马车,一边向坐在车前的钟启和耿飙低低地吩咐了一声。
梅雪霁心里颇为奇怪,忍不住回头问他:“这么急着去府衙做什么?”
“筹钱。”他疲惫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无奈。
天色渐黑,华灯初上,涪县府衙前的街衢行人冷落,两盏烫着金字的纱灯被风吹得微微倾斜,酒红色的烛光在夜色中摇曳闪烁。
马车停在了府衙的朱漆大门前。
齐云灏伸手入怀,取出一块莹澈如水的玉佩来。玉佩上层云翻滚、九条蟠龙在云中缠绕纠结、姿态各异。
“这是什么?”梅雪霁见了玉佩凝碧般的水头不由睁大了眼睛,忍不住伸出手来在上面轻抚了一下,只觉触处冰凉,沁人肌肤。
“这是龙腾九天玉佩是我天启的帝佩。”齐云灏边解释边将玉佩塞进梅雪霁的手中。
梅雪霁微红了脸,忙不迭地将玉佩塞还给他:“如此尊贵的东西,我还是少碰为妙。”
齐云灏凝神盯了她片刻,张口仿佛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他将掌心的玉佩捏紧,探出头去吩咐钟启道:“拿了这个去,让涪县知县郑铎速来见驾。”
钟启从他手中接过龙腾九天玉佩,走上前去了敲开朱漆大门。片刻之后,身着朝服的涪县知县带着属下匆匆地赶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齐云灏的跟前。
“臣郑铎不知吾皇驾临,未曾出城接驾,罪该万死!”
齐云灏望着眼前那张诚惶诚恐的面容,眉宇间露出和煦的笑容:“朕此次微服出访,本意便是不想搅扰各地,郑爱卿何罪之有?平身吧。”
“谢万岁!”郑铎等叩了个头站起身来。
齐云灏拉住呆立身畔的梅雪霁的手,一脸轻松地笑道:“呵呵,不过,眼下朕倒想在此地多留几日,恐怕真是要搅扰你涪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