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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楚玉人第一次见到夏夜,楚玉人六岁,夏夜十九岁。
“嫂子,楚大哥真的有他的苦衷。”年轻的夏夜身材相当高大,并非虎背熊腰,却是自然而然给人一种剽悍的气势,剑眉星目,五官英挺得像刀子刻出来似的,如果不是经常爽朗地笑着,眉宇间那股戾气会让人心惊。
虞晶带著六岁的女儿楚玉人,和夏夜坐在被热带丛林所围绕的玻璃屋内,里头培养著只有在温带地区才能够生长的花花草草,被整理成一个风格回异于玻璃屋外的梦幻花园。
花园里有喝下午茶用的凉亭和桌椅,此刻桌上摆著精致的点心和香气浓郁的花茶,小玉人吃得津津有味,虞晶替她擦去颊上的饼乾屑。
“小玉,你有没有向夏哥哥问好?”虞晶不回应夏夜的话,只转向女儿问道。
楚玉人抬起小脸蛋,晶莹的大眼看向夏夜。
“夏哥哥好,我是小玉。”六岁的楚玉人并不像其他孩子,对夏夜感到畏惧。
有时候连一个大男人都会为夏夜隐隐散发的,凶禽猛兽般的气势而退避三舍,更何况是个孩子。
夏夜并不擅长和小孩子应对,看着楚玉人桃子般红嫩嫩的小脸蛋和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的表情,脸上竟然忍不住红了红。
“嫂子”夏夜半是求救,半是不肯放弃游说虞晶地转向她。
一个女人要到中东去找她的丈夫,还是一个正在内战的国家,别说他们身为楚大哥的兄弟和下属却不肯帮忙,而是那实在太危险了啊!
尤其楚傲阳正被全世界的各大地下势力通缉,他将妻女安置在这个有著铜墙铁壁般屏障的小岛上,才放心地逃到中东去,现在他的妻子却坚持入虎穴去找丈夫
如果他让虞晶去了,他才真的对不起楚傲阳。
“他欠我一个交代。”或者该说,从结婚以后,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亏欠她一个好理由。
“你会照顾小玉,把她当自己的亲妹妹甚至比自己的亲妹妹还要亲地疼爱她吧?”虞晶笑着看向夏夜。
虽然她总是那么温柔地看着每一个人,虽然她的微笑永远像三月春风般的明媚,但夏夜开始明了,为什么一向有过人气魄的楚大哥会对他这个妻子完全没辙。
水一般的女人,眼里却有著更胜顽石的坚毅,和傲烈如火般的脾气。
虞晶在微笑,眼底却没半点笑意,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夏夜不禁起了一阵寒颤。
“我当然会疼爱小玉。”瞥了一眼半含著布丁匙的小女娃,见她大眼仍然骨碌碌地看着自己,脸上又是一热,连忙转回视线。“可是嫂子你去那边真的不适合,小玉一个人怎么办?”
虞晶挑眉“不适合?怎样的不适合?因为妻子最好不要去杀丈夫和情妇的风景?”
虞晶的坚持就在于楚傲阳的逃亡之路瞒著妻女,却和红粉知己亡命天涯哪个女人吞得下这口气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夏夜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虞晶解释,许许多多的话卡在喉咙里,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泄气地叹了口气。
所以,女人是麻烦!尤其是自己所在意、所牵挂的,又完全不能理解男人的苦衷。他发誓这辈子绝不结婚!
“嫂子,你要丢下小玉一个人吗?”抬出他们夫妻俩的心头肉,如果连楚玉人都留不住虞晶,那他是注定要对不起楚大哥逃亡前的叮咛了。
虞晶看向楚玉人,爱怜地用手抚过她的脸颊和发顶。
“我们刚结婚的时候,”虞晶又答非所问,像在回忆往事“我老是问他去哪里?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我老是威胁他,如果我的丈夫一出了门,我就得担心自己是不是要一辈子守活寡,那我们不如离婚。”
虞晶又看向夏夜。
“结果你知道他怎么哄我吗?”
夏夜没有回答。
他很同情虞晶,不过也能理解楚傲阳的做法。
瞒著她,才能保护她。
“他没哄我,只是让我怀孕,乖乖在家替他带孩子。”
说不出是甜蜜还是怨慰,那个男人不愿意放手,却又不想放弃坚持,所以用了这个让她又气又恨,却又拿他莫可奈何的方法
“他用这个方法绑了我七年了。”
如果她再顺从一点,这个方法至少可以绑她个十年、二十年,直到她人老珠黄,再也不会去问丈夫去向的时候。
可恨又舍不得恨的男人啊!
夏夜看着虞晶的眼神,他知道,楚玉人这张王牌也留不住她了!
“你会照顾小玉,是吧?”
她的母爱够温柔,却也够绝情。
七年前,她曾经一脸漠然地走进妇产科要堕胎,是楚傲阳硬是把她绑回家,并且二十四小时监视著。
她不曾打骂过楚玉人,疼她、宠她、怜她,却也会在她哭闹时冷眼旁观。
夏夜只觉得喉咙好紧,将要出口的话既沉重又艰涩。
沉重的是他无法完成兄弟之间的约定,留住虞晶;艰涩的是他身旁这个仍然静静地吃布丁的小女娃,似乎浑然不知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要离开她。
“我会,只要我夏夜活著,就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一丁点委屈。”
一句承诺注定他要花一辈子的时间,用灵魂与生命去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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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晶离开的那日,楚玉人连哭也没有哭,母女俩的诀别只在岛上的港口。虞晶带著楚玉人在海滩上散步,她蹲下身和女儿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头也不回地上了将载她前往最近飞行基地的船。
楚玉人身上仍然穿著质地最好的小洋装,与洋装同色系丝带绑著的头发,则是虞晶早上亲自替她梳理的,小女孩抱著粉红色的兔娃娃站在港边,望着船消失的方向许久,脸上却没有悲伤或其他的情绪。
夏夜则站在她身后,安静地、瞬也不瞬地守著,心头好沉好沉,也有些手足无措。
他肩负著另一个生命呵!
对楚傲阳的失信,让他对与虞晶间的誓约更加坚定不移,心头却为了楚玉人不哭不闹的反应被紧紧地勒住了,从来只会被质疑冷血的他,胸口却突然好疼好疼。
不知站了多久,他与她的身影都像在夕阳中石化了一般,夏夜终于走向楚玉人,在她身旁蹲下。
他从来没照顾过小孩子,也一直认定自己和小孩子处不好,可是现在,他根本没心情烦恼这些。
他既然亲口许下了承诺,无论多困难也会完成它。
“我们回去了,好吗?”他瘩痘地开口,惊觉楚玉人脸上半点表情也无,漠然得教人揪心。
她早就知道了啊!早就知道母亲会离开她。
楚玉人这才看向他,小脸上其实还写著茫然,玻璃珠似的大眼里有些空洞,像是忽然因为他的呼喊才回到这个世界。
那样的表情他曾经见过。
十几年前,就在东京的街头,在反射著街景的橱窗上,在被双亲抛弃在大街、只有八岁的他脸上。
夏夜忍不住哀上她的小脸,像在擦去那些并没有流出来的眼泪,然后抱住她,将她柔软的小身子温柔却坚实地包覆在怀里。
他这才惊觉,他对楚傲阳的背信,最亏欠的人其实是楚玉人啊!
明知道虞晶这一去有多危险,他却没有不择手段地留住她,他仍在为自己失信于兄弟而自责,却不知其实他最该懊悔的是让一个孩子无依无靠。
忍不住喉咙发疼,鼻子有些酸了,连他也不晓得该不该说些话来安慰楚玉人。
他该不该对她说:妈妈去找爸爸,很快就会回来团聚?
他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因为曾经也被抛弃过的他深深明白那种期待落空之后的疼痛,远比一开始就失望要来得难受上十倍。
良久,夏夜才想到楚玉人已经站得够久了。
“我们回家吧!回去吃点心,好不好?”他双手轻轻握住楚玉人的两只小藕臂,心疼她的瘦小。
楚玉人脸上没有小孩子听到吃点心时出现的光彩与兴奋,只是乖顺地点点头。
原本想牵著她的手走回去,却心疼她站了好久,于是夏夜又弯下身将楚玉人抱起。
他的手臂和胸膛,从今以后是她唯一坚牢的依靠。
从今天开始,我会永远保护你。夏夜侧头看着楚玉人伏在他肩上的小脸,在心底承诺道。
楚玉人两只小手环住夏夜的颈项,贴在他肩上的脸仍望着半沉入海平面的太阳,与那一片波光粼粼,那也许是她日后对母亲最深刻的印象
虞晶背对著夕阳和大海,落日的余晖在她身上渗下了一层橘金色的亮粉。
“小玉,记得妈妈的话,”在沙滩上,虞晶蹲下身与她平视,这么对她说道“你要当一个勇敢且坚强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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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楚玉人好乖巧、好安静。
其实后来许许多多的日子里,比起同年龄的孩子,她都显得那样的文静,让夏夜甘愿用更多的爱来守护她。
她乖乖地吃完厨房为她准备的晚餐,乖乖坐在客厅看故事书、玩积木,也乖乖地在九点整回房间上床睡觉。
在那座视野好、被保护得十分严密,布置也是十分冷硬死板的堡垒里,唯一有著柔软的粉红色调的房间,是楚傲阳为爱妻和爱女所准备的。原本虞晶和楚玉人到岛上来就一直住在那间房,现在只剩楚玉人一个六岁小女孩,显得好大、好空旷。
吴妈被派来照顾楚玉人,连她才见到楚玉人第一眼,从大宅里其他人口中得知她的遭遇,也心疼得不得了,像只保护小鸡的母鸡似的,替楚玉人洗澡、换睡衣,看着她刷牙、洗脸,然后哄她上床睡觉。
在确定楚玉人入睡后,留著一室柔和的晕黄微光,吴妈才悄悄离开房间。
“多么让人心疼的孩子!”吴妈忍不住叹息。
床上的楚玉人却在房门阖上的同时睁开眼睛,一古脑地爬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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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夏夜本来是没心情和女伴“玩耍”的。
楚玉人的存在让他不想那么荒唐,至少不该在家里荒唐。
这栋大宅像城堡,其实也像皇宫,以他们所在的堡垒为圆心,周围分成一个又一个院落,住著守卫“梓岛”势力的人们包括他许许多多的红粉知己们。
“我没心情。”一进到房里,就看到女人赤身裸体地躺卧在他床上,笑盈盈地对他发送邀请的秋波,夏夜冷著脸,直接走进浴室。
他一向很开放大方,不像另外两位同样被义父收养的兄弟楚傲阳和唐日,他们从来不准女人进自己房间。
黑白两道的人都知道,要暗杀夏夜,比暗杀梓岛的另外两位继承人还简单多了,因为夏夜的房门从不上锁,欢迎任何人二十四小时前往拜访。
梓岛的继承人坐拥令全球黑白两道觊觎的庞大火力与财富,加上他们所从事的一直是令各大势力恨得牙痒痒的情报活动,哪一个深恐机密被窃走的集团首领不会用尽心思、散尽吧金来买通杀手,将身为梓岛当前掌权人的他们除之而后快?
楚傲阳和唐日一直都很小心,三人之中年纪最轻的夏夜却正好相反。
大家都知道,他的女人可以把他的房间当厨房,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在梓岛上他是头子,这样的“开放”还不至于造成什么后果,但在其他地方,比如说在饭店,夏大爷仍然如故,女人在他房里扭打起来的状况屡见不鲜。
当女友一号兴匆匆地打开他的房门,却看到夏夜与女友二号在缠绵,谁不会发狂?
梓岛的继承人身边总有保镖,但夏夜很少让保镖跟在身边。
夏夜好女色,年纪轻轻却“阅人无数”想要暗杀他,派个女杀手应该是最好的计策。
即便根据以上种种,可以轻松暗杀他的条件那么多,但从他成为梓岛正式掌权人的十六岁到现在,与数不清多少个杀手和刺客交过手,他却还活得好好的,这只证明了夏夜其实是三位继承人中,最无法下手的一个。
但夏夜好色是事实,女人没把他的冷淡放在心上,起身尾随著夏夜进到浴室里,没一会儿,里头已传来一声声孟浪而狂野的呻吟,紧接著火热的肢体挑逗一路纠缠到床上。
上一刻才对著女伴冷脸下逐客令,这会儿却在女伴的挑逗下忘情得无法自拔,饥渴得像只猛兽,对著自动送上门的猎物一次又一次地侵略。
才燃烧一次的激情并不能让被挑起欲望的野兽得到满足,他粗鲁地想再次与身下赤裸的女体交欢,却让因为他的蛮横与激烈而已经有些吃不消的女人制止了。
“好像有什么声音?”女人的嗓音有些轻喘。
仍然欲求不满的夏夜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原想反驳她的话,但过人的耳力也的确听到房门外的小小动静。
比脚步声还小,就在门外,但连训练有素的杀手和刺客在几尺外他都能听见了,更何况是这点小声响?
身下的女人同样也是义父所训练出来的特务,耳力自然也不差。
多年来,还未有人成功闯关梓岛的防卫系统过,最能干的暗杀者还没有机会接近堡垒的核心就被逮住了。
夏夜穿上裤子,移向房门时脚下一点声响也没发出,敏捷得像豹子一样。
侧身在房门边,握住门把,全身肌肉已做好将任何人制伏的准备。
霍地打开房门,等待两秒,却无动静。
夏夜从房门开启的隙缝中看到有些眼熟的粉红色小兔布偶,急忙走出房门的掩蔽之外。
“小玉?”夏夜有些讶异。
偌大而空荡的走廊上,孤零零的粉红色小身影缩在地板上,因为房门的突然开启,抬起的小脸有些无措。
楚玉人穿著她的粉红小兔睡衣,一手抱著她的布偶,一手则抱著一本不知是什么的书,那本书的宽度对她手臂的长度来说拿著有些吃力。
她的眼神像受到惊吓,夏夜接著发现她的小脚是光溜溜地踩在地板上。
“怎么这样子就跑出来了?”语气里隐含著不舍,连忙抱起她,一手取饼她明明拿不太动的书本。
转过身,发现女人仍一脸微愕、赤裸地坐在他的床上,只是因为上一刻和他一样警戒著,所以手里握著枪。
夏夜眉头紧皱,连忙把楚玉人的小脸转向自己,轻压在肩头,不让她看到儿童不宜的画面。
“把衣服穿上,回你房间去。”他冷冷地对著女人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