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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前的悲剧已不可挽回,十三年后又间接造成了北地无数百姓的悲剧。
谢拾只能庆幸泊阳县并未遭到波及。
二桥村村民们的生活也一如既往,除了时不时便听闻一些不知真假的消息。
为此,在村长的组织之下,全村青壮组成巡逻队,每日早晚在村前村后巡逻,一旦发现有生面孔出没,便会上报到村长那里。
幸运的是,巡逻队组建以来,只碰到过几个落单的流民,不曾遇见为非作歹之人。
这些还是谢拾归家后听两个姐姐说的。等他回来时,村里组织的巡逻队早已解散。
“就你一个人在外头,咱们原还不放心。听二叔说拾哥儿你吃住都在县衙,大家就安心了。”谢梅说话时,手上不停,给手中已经完成大半的嫁衣收尾,她好奇地问,“县衙里头是什么模样”
一听这话,旁边的谢兰也来了兴趣,立刻目光灼灼地看向小堂弟,等待他的回答。还不忘顺手拿过纸笔,准备记录下来,俨然已培养出随时收集素材的小说家本色。
“县衙里头啊”
谢拾回忆着短短一个月的丰富经历,整理了一下语言,这才向两个姐姐娓娓道来。并不涉及县衙机密,主要是他的日常。
衙门中的各项事务总是格外枯燥的,经过谢拾的一番润色,却显得有趣许多。
等他讲到那个居心叵测的吴算手竹篮打水一场空,两个姐姐都不禁大声拍手叫好。
“知县老爷明察秋毫,这等蛀虫就该好好整治还好拾哥儿你没中他的算计”
听闻孙三公子的所作所为,两个姐姐更是久久说不出话来别说她们,等谢拾特意将此事告知全家人,免得他们对孙家毫无防备,全家人都被这个真相震懵了。
姐妹俩虽比谢拾大上几岁,生活环境却向来单纯,从未经历过人心险恶,如今还是初次见识,脸上都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
“这人真是可恶”谢兰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世上怎么有心肠这般坏的人”
见她气得憋红了脸,谢拾玩笑般提议道“二姐不如把人写进书里出一口恶气”
谢兰却是眼前一亮。
“这个主意好”她瞬间来了兴致,“我要把这姓吴的和姓孙的都写进书里往后再有这等败类,便叫他们一起扬名。”
谢拾“”
总感觉自己的建议好像催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区区小说角色原型而已,总不至于让某些人因此青史留名罢
在他沉思之际,谢兰却是越想越觉得妙。她阅历尚且不足,虚构人物还有些吃力,但是从现实原型取材,那就容易得多了。
思路打开,灵感顿如泉涌。
谢兰看向陷入思考的小堂弟嗯,正在构思的那个故事里,即将出场惩治妖魔的小神仙,不就是自家小堂弟的模样吗还有巧斗恶霸的小神童,就决定是你了
刹那间,一个又一个机智聪慧的正面角色从她脑海中冒出来,通通套着谢拾的脸。
谢兰不知不觉笑出了声。
谢拾迷惑地看过去“”
天佑三年六月,帝崩于兴安。
龙驭上宾之前,以宗庙社稷托晋王,其遗诏曰“朕丧师败国,无以谢天下;今崩,又使百姓重服久临,长幼哭吊,以致伤其神志,损其饥体,谓天下何”
他自认御驾亲征却徒损十万大军,以至于天下动荡,本就无颜面对百姓。驾崩之后又让百姓长久服丧,白白伤身,那就更加对不起天下人了。是以,大行皇帝临终前颁旨,令天下百姓只服丧三日,嫁娶、饮宴、祭祀皆如故,朝堂政事亦是如此,皆照常运转。
遗诏传天下之际,一众襄平府童生都从各地县衙的公告之中得知,院试即将开考。
与县试、府试相比,院试的难度更上一级台阶,就连主考官都是各省的提学。
何谓提学执掌一省之文教,每三年一任,往往由御史出任,又称为提学御史。
作为一省最高教育长官,提学在任三年间须两次巡回各府以及直隶州,主持考察生员的岁试与科试,并举行院试采录生员。
由于不同提学有不同的文风和倾向,而考生若要通过考试不可不投其所好,故而每当提学更换,一省文风都会随之而变。因此,说其司文衡、秉文柄,也毫不为过。
现任湖广提学江虑,在都察院任职时便以忠耿闻名,其文亦是直抒胸臆,不好虚言浮词,更讲究义理通透,用典甚为精妙。
以上,属于大众熟知的信息,而钱致徽又小道消息“江提学这人最重规矩,更偏爱大器晚成的学子而非世人追捧的少年天才。据说昔年他颇为赏识族中一位子侄,对其多有栽培,后者不负众望,年仅十六便中举,在京城中受尽吹捧,从此心思便浮躁起来,频繁出入秦楼楚馆,愈发轻浮放荡,竟与一妓子私奔离家”
确定院试时间后,师兄弟二人便收到钱致徽邀请,一同赴考。赶考路上,钱致徽又毫不藏私,将他掌握的江提学相关情报都掏了出来。只这一举动,可见其心胸。
“此事令江家上下为之蒙羞,成了绝不外泄的秘密。从此,江提学便对声名在外的神童充满偏见,总以为少年成名容易长歪,还是历经世事大器晚成者更靠谱。”
谢拾与徐守文皆是大为震撼。
倒不是因为故事主人公的离奇经历,而是“绝不外泄的秘密你又从何得知”
钱致徽嘿然一笑。
“天下哪有不漏风的墙”
再说了,一个名声斐然的少年天才本就引人瞩目,突然没了消息怎能不令人好奇
“有好事者借酒套话,江提学的长子说漏了嘴,事情就传了出来。”钱致徽道,“这事京师之内几乎人尽皆知,不过,湖广这边就不见得有人知晓了。”
闻言,徐守文顾不得调侃他的“消息灵通”,立
刻转头将担忧的目光看向谢拾“这岂不是对阿拾你很不利”
说到一半,他又转而放松下来差点忘了,你可是府案首,想来不愁上榜。便是江提学不喜,顶多就是压一压名次。”
反正都是上榜,第几名又有什么关系徐守文纵然相信自家小师弟的天赋与努力,可与之竞争的可是一府之地的精英,若是谢拾再长几岁,徐守文相信他定能冠绝群英,然而如今的谢拾才读了几年书既然如此,就算名次被压一压,差别也不大。
谢拾却不这么想。
“此言差矣,院试总有头名,为何不能是我”面对师兄与好友,谢拾异常坦然好吧,摊牌了,他就是冲着头名去的。
二人吃了一惊。
“谢兄好志气”
钱致徽回过神来,第一个出言支持,如此才是令他钦佩的对手。
徐守文更是毫不犹豫支持。
可支持归支持,摆在眼前的却是江提学这座难以翻越的高山,着实令人苦恼。
似乎出身显赫的钱致徽对此亦是没辙谢拾并不失望,他要是有法子才令人悚然呢。科举之事,岂是随便谁人能插手的便是他说能插手,谢拾也不敢点头。
“科举乃朝廷大事,江提学亦不可乱来。况且他本就重规矩”谢拾思索着如何破局,却发现身为考生唯一能做的只有拿出全部实力赌一把运气,“试卷总要公之于众的,若是将明显高出众人一头的文章落到后头,想来江提学也得好生思量。”
言下之意,似乎已经笃定自己能做出高出众人一头的文章。
这份自信令二人为之瞩目。
转念一想,二人深以为然。
大齐朝廷对科举考试的重视不用多说,昔日曾有提学收受贿赂,事发后甚至问斩。以江提学的性情,想来也不敢太乱来。
江提学这座大山似乎已经不足为虑,实则并非如此。三人默契地不曾提及
将明显在前几名的卷子落到最后几名,此等引人诟病之事,江提学或许不为,可将第一名变成前十名,这却是很有可能的。
如此,谢拾想取院试头名千难万难。战胜上千名对手只是第一步,最大的难关在于如何战胜主考官江提学的偏见。
此事却是无解。
若说全然无解,也并非如此,其实谢拾有一瞬间冒出一个念头上千名考生中,少年英才不在少数。若是将江提学可能打压少年英才的消息不动声色传出去,一旦席卷府城,受到舆论压力的江提学只怕就不得不“秉公阅卷”了。
昔日孙大公子遇害,郑大夫入狱时,谢拾便计划过鼓动病人出面替郑大夫证明清白,以舆情打动知县的主意。而今这个想法看似异曲同工,却未免太过不择手段。
谢拾猛然甩掉脑海中的念头。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倘若说昔年是为郑大夫的一条人命,剑走偏锋一些也无不可。如今只是为了区区院试头名,大可不必
终究只是一场考试而已。
清空脑海杂念,谢拾恢复心平气和全力以赴,尽人事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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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了青云观清雅静谧的环境,三人依旧住进了青云观,备考即将到来的院试。
几个月前府试的余波并未消散,如今谢拾三人在同案之中亦非无名之辈,方才抵达府城,便陆陆续续收到不少文会的邀请。
这却勾出了几人对上一次文会的深刻记忆,徐守文懊恼地捂脸,在小师弟与钱致徽的打趣声中,再次体会到社死的滋味。
“戒酒,戒酒,日后定要戒酒”被唤起惜时回忆的徐守文气哼哼地诅咒发誓。
至于文会,当然还是要去。
院试近在眼前,临时抱佛脚并不管用,还不如参加文会,与更多学子进行思想的碰撞,如此总好过闷头苦读、闭门造车。
作为府案县的谢拾在文会上自是受尽瞩目,这一批同案也就罢了,上回已在张知府主持的宴会上见识过谢拾的才学。前几届的童生看向他的眼神却有不少质疑。
年仅十岁的他身量未足,失了婴儿肥的脸透着青涩,尤其是旁边还杵着一个钱致徽,衬托得谢拾瞬间好似又小了两岁。
饶是心中怀疑谢拾才学的童生,见状也不好挑衅,否则倒像是欺负小孩子似的。
不过,文会进行到一半,这些人原先的念头已丢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满腔的震惊。
作为参加院试的童生,文会上自然不会谈论无关紧要的闲书,而是紧紧围绕四书五经,随着论题的深入,一些学识不够的童生渐渐插不上话,谢拾却始终游刃有余。涉及到用典之时,他更是脱口而出,旁征博引,其涉猎之广,令众人叹为观止。
投向他的目光渐渐带上震撼。
如此几场文会下来,其他人再也不敢拿看待孩子的眼光看待这个十岁的府案首到了考场之上,只怕人家得碾压他们呢
另一头,前脚抵达襄平府的江提学方才将府学生员聚集一堂,同他们认真讲了一回学。这是身为提学的他应当履行的义务。
在举行院试之前,江提学要先对府学生员进行岁试,并根据考试成绩为他们评等。
岁试结束,院试紧随其后。
临考之前,江提学先吩咐侍从找来了今年府学试卷刊印而成的文集,方才翻开第一篇,立刻目不转睛,一旁的茶水都忘了喝。
“气势磅礴,义理俱通,好好文章”他神情欣然,“江南果然多才俊”
一般而言,襄平并不能算是正宗的江南。可对北人而言,大江以南不都是江南
江提学细细将文章看了三遍,这才看到作者的介绍,脸上的喜色顿时化作讶然。
“竟是个神童”他沉吟起来,“年少成名,只怕心性不稳,当压一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