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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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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过前方黑沉的沙丘,一座废弃的窑洞就在眼前,推开窑洞漏风的柴门,紫衣男子马上发现有人隐在暗处。

    “秦川,你还没走?”紫衣男子试探着问,面色不豫。“不是告诉过你,不许跟着我吗?”

    “二堂哥不回去,我怎么能走?”戏谑的笑声响起,与此同时,桌上的蜡烛被点亮,映出一位手执摇扇的白衣青年。“你也知道,我一个人回去没法子交代,要挨奶奶训的。”

    被叫做二堂哥的紫衣男子秦枫,抬眼凝视他片刻,直到白衣青年脸上的笑容不再玩世不恭,才不以为然哼声道:“我是不是听错了,你秦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会怕奶奶的训?”

    “不是胆小,而是遵循族长的命令!”白衣青年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秦枫闻言,更加不以为然。“是吗?那你告诉我,是谁十四岁起就开始屡犯家规,私自游走江湖不算,还到处惹是生非?

    有一次,嗯,甚至骗人家峨嵋派的小姑娘开荤吃肉,结果让峨嵋掌门知道后,捉到峨嵋后山整整关了三个月,最后还是由我爹出面,才勉强给放出来的?”

    “呃”白衣青年脸色一窒,扇子急摇几下。“二堂哥记性真好,多年前的这点小事还记得一清二楚!那时我年少无知,看那个小尼姑面有菜色,实在可怜,才想骗她吃点肉,没想到竟会惹上那个老尼姑”

    “真是这样吗?我怎么听说有人看中蛾嵋派一个法名慧心的小尼姑,想骗人家破戒还俗?”

    “我说堂哥,你我好歹是族里的好兄弟,你就饶了小弟,别提那些沉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吧?”白衣青年的脸色益发窘迫,扇子摇得更急。“小弟这几年可是洗心革面、痛定思痛,一切只为秦家的利益着想”

    “一切只为秦家的利益着想?”秦枫挑眉看他。

    “当然啦!”白衣青年使劲点头。“要不奶奶也不会对我信任有加,派我出来找你了。”

    “你出来真是为了找我?”秦枫斜斜瞟他一眼。“不是在家里待腻了,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玩吧?”

    “信不信由你!”白衣青年听他语气,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无法说清楚,只好摆出哀兵必胜的姿态,动之以情。

    “二堂哥,自大堂哥死后,你在江湖上闲逛也有三年多了吧?天大的怨气也该消了。如今奶奶年纪大了,代理族长之位早已心余力绌。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秦家自然也不可一日无主,奶奶说她撑不了多少时候,叫你火速回家,接替族长之位。”

    秦枫无动于衷看着堂弟故作深情的脸。

    “逆天教的事办完,我自然会回去。”他哼一声。

    “不会吧?”秦川夸张地怪叫,见秦枫脸色不悦,赶紧改口道:“当然了,二堂哥武功高强,想必不把那些专吸别人内力的吸血鬼放在眼里,可是他们又没惹上我们秦家,而且我出来时,奶奶再三交代叫你马上回家,不许乱管闲事,更不许管逆天教的事,我看你”“不用说了,我心意已定。”秦枫挥手打断他的话。

    “啊,这可难办了。”二堂哥在外餐风露宿的日子也过了三年,怎么还倔得像头驴?

    “知道难办就早点给我回去,别来烦我。”秦枫斜睨着他,不为所动。

    “回去?我一个人?”秦川想了会儿,死命摇头道:“不行,奶奶交代的事,我不能这样敷衍。嗯,我看不如这样,我死缠烂打跟着你,你到哪儿我到哪儿,直到你答应跟我回去为止,怎么样?”

    见秦枫忽然举步向前,他连忙出声阻止道:“喂,喂,二堂哥,你站在那儿就可以了,走过来做什么?”千万别动手啊,他是打不过他的,从小苞二堂哥打架,自己只有挨拳头的份!

    “腿长在你身上,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碍手碍脚坏了我的事,别怪我到时候不客气!”秦枫径直走向土炕,看都不看他一眼,下逐客令。“现在我累了,要睡觉,你出去。”

    “出去?”秦川朝外看了看,一撇嘴。“二堂哥,外面很冷的,我若是因此受了风寒,你肯定过意不去。我看我今天就委屈点,将就和你挤一夜就好。”

    “你生不生病必我什么事,”秦枫头也不回,冷冷道:“而且,我对男人上我的床没兴趣。”

    “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说话别那么冷酷好不好?”秦川挥着扇子抗议,不满的神情一目了然。

    “冷酷?”秦枫扭头,眸色幽暗地注视他好一阵。“行,我就让你瞧瞧什么叫冷酷!”说话的同时,他右掌挥出,秦川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阵掌风吹撞到破旧不堪的门扉上。

    门应声而倒,秦川也跟着跌到地上,不痛、却满身狼狈。

    “二堂哥,不是说好不动手的,你这是做什么”他话音未落,漆黑的眼眸却倏地直勾勾盯向门外。

    十几步开外站着一个娇小女孩,圆圆的眼睛,弯弯的眉,鼻子小巧挺直,乍看之下玲珑剔透,令人很有好感,只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应该还待在父母身边撒娇,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不毛之地上?

    女孩也有几分慌乱,带着戒备的眼神瞪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和窑洞门一起飞出来。

    见女孩戒心十足,秦川也不在意,站起身拍拍身上尘土,笑容满面地走过去。“姑娘从哪儿来?有事吗?”

    女孩咬着下唇,欲言又止半天后,才吞着口水道:“我叫易卉茱,刚才被人抢了包袱,看见这里有亮光,就来找个落脚的地方。请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要我帮忙吗?”说到最后,她双手捏住宝剑,瞪圆的眼睛里多了抹隐忍不住的好奇。

    听她说话的声音既清脆又好听,秦川对她的好感马上又上升了几分。

    “易姑娘,这间窑洞本来就是过往商队临时住人用的,姑娘尽管进来休息。至于我嘛,堂哥跟我闹着玩,姑娘别当一回事。”

    女孩闻言,嘴角上弯,露出让人赏心悦目的甜美笑容。

    “听公子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既然别人答应和她分享,自己就不用客气了。“那么公子,我进去了。”

    露宿野外三天,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深刻经历,这间从前看一眼都嫌多的破旧窑洞,如今在她眼里,已然成为美丽的温暖天堂。

    然而就在这时

    “不行,她不能住这里!”

    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秦枫不知什么时候站到门前,用身子挡住易卉茱的路。

    “你”意外见到秦枫,易卉茱吃了一惊,眼睛瞪得溜圆。

    “为什么不行?二堂哥,扶危济困才是武林中人本色嘛!”秦川赶紧抗议,又觉得自己讲话好有气势,眼睛忍不住睇向易卉茱,发现她正直勾勾瞪着秦枫,当下不满地哼声。“易姑娘,我长得也很帅啊,难得心肠又好,你这么看他,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他帅?”易卉茱呆了呆,这才发现眼前是一张刀雕斧凿的英俊面容,脸蛋不禁一红。“我才没那么花痴呢!”她大声否认,又加上一句补充说明。“要不是他抢了我的包袱,谁要看他?!”

    “你说什么?”秦川一向嬉笑的脸露出少有的错愕。“你说谁抢你的包袱?”是不是他耳朵有病,听错了?

    “就是他!”易卉茱想也不想,纤手直指秦枫。

    “不可能!”素来心高气傲的二堂哥会抢人包袱、而且是抢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孩的包袱?秦川一脸震惊,扭头瞪向秦枫。“不会是真的吧?你没抢过她的包袱吧?”

    “抢了。”懒得理会两人大惊小敝的样子,秦枫转身走回炕前平淡地说:“她是逆天教的爪牙。”

    “逆天教的爪牙?”秦川不禁又是一惊。

    “他血口喷人!”易卉茱怒气上涌,像只小老虎一样瞪着秦枫,一时拿不定主意她好想将这个牛一样跩的男人打一顿,又怕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见两人皆是一副不容质疑的样子,秦川头都晕了,不知该信谁的话。

    照理说二堂哥不会撒谎,可是瞧着义愤填膺的易卉茱,又觉得她也不像在说假话,迟疑了一下,他小声问:“易姑娘,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当然我不是在怀疑你,但你一个女孩子家单身出现在这里,毕竟让人满在意的。”

    易卉茱沉默了一阵,扭头看他,见他目光诚挚,终于轻道:“我来图海戈壁,是为了找人。”

    “找人?”今晚错愕连连,全拜这位易姑娘所赐,秦川看她不但表情认真,连说话的语气都很严肃,不禁好奇地问:“找谁?肯定是个很重要的人吧”竟能令一个娇娇女娃单身涉险,不简单!

    易卉茱闻言,又犹豫了下,才哼声道:“是个二十五、六岁上下,右手小指上带着枚冷玉翡翠戒的公子,不知道你见过没有”她赫然发现秦川的表情变得很古怪,不禁微怔,一头雾水地问:“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没什么。”秦川强笑着摇头,目光却锁住秦枫。

    土炕上的秦枫一脸若无其事,彷佛什么都不曾听见一样。

    易卉茱不明白秦川的表情为什么会如此奇怪,不过,她现在没心思管啦!

    “公子,我三天三夜没好好睡觉,要休息了。”

    说着,也不管秦川有没有点头,自顾自走进窑洞,面露渴望地看了土炕一眼,见到秦枫,又狠狠瞪他一记,而后扭开头,手脚俐落地抖开身上的披风铺到地上,自己则跟着躺下,裹紧。

    能睡炕上当然好,但有个遮风挡雨的窑洞,她已经很知足了。

    秦川见状,赶紧跟着走进来。他不知该称赞眼前这女孩不拘小节,还是该担心她少根筋,跟两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都不晓得什么叫危险!

    “对了,公子,还没问你尊姓大名”易卉茱打了个哈欠,随口问了一句。

    “在下秦川。”

    “你姓秦?”易卉茱的瞌睡马上跑了大半,从地上忽地坐起,急声问:“那你认不认识川北的秦枫公子?”

    秦川身子躺平,用折扇一点土炕。“喏,他就是。”

    “他?怎么可能?!”易卉茱忍不住惊呼,注视着秦枫没有丝毫表情的脸,目光忽然落到他右手的小指上,而后呆住。

    丙真,她看见一枚在烛光下泛着清冷幽光的翡翠戒指!

    “你找我干什么?”不知过了多久,秦枫的目光终于落到她脸上。

    事情来得太突然,易卉茱不知该如何回答。

    “睡觉。”她张张唇,说出自己现在唯一想做的事。

    ----

    一般而言,每天日上三竿,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上,易卉茱才肯磨蹭着起床,即使在行走江湖的两个月里,也不例外。

    但今天她却小脸紧绷,一大早就坐在窑洞外。

    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她就忍不住生气,生她自己的气明明不是愚蠢之极的人,也丝毫没有暧昧的意思,怎么就糊里糊涂说出那种丢人的话?

    她郁闷地站起身,走开几步,明亮的阳光突兀地刺着她的眼。事实上,这几天戈壁的阳光实在太大,有时连眼睛都会睁不开。

    瞧见秦川在不远处生火煮饭,她摇摇头,甩去一身落寞,微笑着过去招呼。“秦公子,你好勤快喔,不像某些人,哼,摆什么谱!”

    说话的时候她扭头瞪了眼窑洞口,估计秦枫还在床上装尸体,想到这,忍不住坏心地问:“你说他会不会坏事干尽,梦里被无数冤鬼追着索命,已经死翘翘了?”

    “谁?”正在弄炉火的秦川疑惑地抬起头。

    “秦枫啊。”除了他还能有谁。

    秦川吓了一跳,下意识想伸手去捂易卉茱的嘴,别看她年纪小小、个子小小,怎么老语不惊人死不休呢?

    “易姑娘,我二堂哥最讨厌别人在他背后胡言乱语。”他好心提醒她。

    “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管他讨厌还是喜欢!”为了表示自己的不在乎,易卉茱故意轻松地仰起脖子看看天,好美的云儿喔!

    “谁说我死了,易姑娘?”挺削的男人身影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那声阴冷中略带嘲讽的“易姑娘”听了让人不寒而栗。

    易卉茱却一点儿也不害怕,挑衅地扭过头,却发现阳光下站着的男子比昨晚更耐看了。

    笔直的眉骨和鼻梁构成英挺的线条,邃亮如星的眼里带着世故的锐利,身材高大挺拔,即使沐浴在阳光下也难掩满身的冷酷气息,这该是个令女人尖叫的男子,只是嘴角上那抹讽刺意味十足的微笑,实在有够让人讨厌!

    她忍不住再瞪他一眼。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一点也没错,你说对吧,秦川公子?”她微笑着将脸转向秦川,实则想要秦枫难堪。

    她不喜欢他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也无法原谅他抢了她包袱送给那两个牛鼻子道士的野蛮行为。

    “易姑娘”秦川倒抽一口气,实在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虽然认识她只有一天不到,但他已经把这位易姑娘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脑子不笨,身上的功夫也马马虎虎过得去,但“鲁莽、冲动、幼稚”却是她最好的写照。

    他睇向冷脸站在一旁的秦枫,想在必要的时候为易卉茱求情,不料看见秦枫眼底有抹一闪而过的惊讶。

    “你不远千里跑来找我,就是为了同我拌嘴?”秦枫挑眉看着易卉茱,神情古怪。

    “怎么可能!”易卉茱马上否认。

    秦枫忽然笑了。“或者姑娘太爱慕我,用尽心思想引起我的注意?”

    呃这人真有够自大!易卉茱差点被他的话噎着。

    “更不是!”她双手握拳、面河邡赤地大声否认。“我昨晚已经解释过了,口误,那是口误!我对你根本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我是”

    想起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尤其更不可以告诉眼前这个人,易卉茱抿唇沉吟半晌,终于不情不愿地哼声:“在江湖上走动的,哪个没听说过秦枫公子的大名,小女子四处游玩,一时起了好奇心,想看看如雷贯耳的秦枫秦大公子到底长什么样,所以、所以”

    “这是姑娘真心话,还是敷衍之词?”秦枫笑得更加诡异。

    “当然是真心话。”易卉茱吞了口唾沫,在他面前强装镇定道:“小女子一向不懂得撒谎。”

    秦枫嘴角持续上弯,这小丫头明明乳臭未干、一脸稚气,还偏偏装出老成的样子,这样瘦小娇嫩的身躯,只怕他稍一用力就能捏碎,也敢和他叫阵?

    “说来说去,我总算明白了,姑娘还是爱慕我啊!”他兀自点头。

    “才不是呢!”易卉茱有些急了。“图海戈壁里悍匪横行,我是侠义心肠,随便找了个借口只身闯入虎穴,只为对付那些逆天教的人,为天下百姓除害!”又瞪大眼睛直视秦枫,一字一句清楚道:“不但如此,我还想除去武林中的叛逆贼子,还天下一个清净!”

    “说得真好听!”秦枫头一扬,哈哈大笑。“这样的话我不知听过多少遍,不过从姑娘嘴里说出来,却别有一番韵味。”

    见易卉茱的眼睛快喷出火,他俯下脸贴到她耳边,以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道:“我也想灭了逆天教,算起来和姑娘竟是志同道合,咱们俩就携手共进吧。”

    志同道合?携手共进?

    和他?不会吧!

    拒绝的话刚要脱口而出,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承蒙秦公子抬爱,小女子怎敢不从。”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告诉自己。

    “你这样横眉竖目,也算谢我抬爱的样子?”秦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高兴的样子素来与众不同,你爱看不看!”易卉茱终于控制不住地出言顶撞。

    如果说,之前他目中无人的样子仅是令人讨厌,那么现在,他这副逗小猫小狈说话的样子,就是极度伤害她的自尊!

    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劝也不是、拉也不是的秦川实在不明白,一向少言寡语的二堂哥,怎么会有兴趣同一个半大的小女娃说这么多话?

    “想不到我为自己找了个这么有个性的同伴。”听到易卉茱的回答,秦枫非但不恼,还微笑着点头。“没关系,我适应力强,时间久了自然会习惯。”

    他听不懂还是装傻啊,这人的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易卉茱瞪着秦枫,小脸气得发白。

    “怎么,姑娘现在又高兴得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了?”似乎怕她不够生气,秦枫凑过脸又问。

    天啊!易卉茱错愕之极,嘴里却像吞了一颗卤蛋,好半晌哼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