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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静月被一左一右拽着挣脱不得,不得不跟着她们一道出了小行宫,出了行宫,一行人沿着草场的路到了山脚下。
秦地的山大多低矮,树木稀少,但是这库玛草场的山却不一样,延绵几百里,十分雄伟高大。越往上走越是树林茂密,遮天辟日。
沈静月随着她们往山林走去,一路所见,草木繁盛,绿树成荫,还有香花朵朵。风景十分美丽。这些女官都鲜少出来走动,一个个兴奋莫名,兴趣十分盎然。
沈静月跟在她们身后,无奈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看来她们根本不是想取水,而是出来游山玩水。
沈静月心中有事,与她们并不相熟,干脆就跟在后面慢慢欣赏风景,一边慢慢想着接下来怎么做。
她原本的一番打算在见到了顺德大帝之后有了改变。盖因龙墨炫的身世。
他可是秦国皇子……说不定将来要与龙华天争夺皇位……沈静月的头更痛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静月从沉思中醒过神的时候忽地发现原本在不远处走着的一群女官忽然不见了。
人呢?沈静月急忙看向来路。原来是她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岔路上了,与众女分散了。她连忙往回走去,趁着这个时候她可不能在这树林中迷路。
沈静月才刚走了一会儿就隐约觉得不对。她看了看四周。树木茂盛依旧,香花朵朵,并未有什么不同。可是是哪儿不对呢?
她站在原地冥思苦想都想不出来,忽的,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气息。很轻很怪撩过鼻间。
她愣住。
这气味……是血吧?
她还要闻,可是空气中却已没了这气息。沈静月摇了摇头,失笑,这儿怎么会闻到血腥味呢?怕不是自己搞错了。
可她走了几步又骤然顿住。
不对!
她终于明白什么地方奇怪了。
静!
太安静了!
刚入山的时候有鸟叫虫鸣,现在安静得太过分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声响,除了她脚步声外。
沈静月意识到了什么,背后的寒毛竖起,几乎是同时她就往旁边的树木后躲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杀气在四面八方弥漫着,搜寻着,而她们就如同无意中掉入猎人陷阱中的小兽般无助。
沈静月躲在树丛之后等了半天这才悄悄探出头去看。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了一圈一无所获。正当她犹豫要不要走出来继续寻找众女时,忽的眼角余光看见了一只手。
手!沈静月惊得差点要叫出声来。她看见那只手躺在草丛之后,手上还隐约有血。难道血腥味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沈静月忍着心头的惊恐悄悄朝着那个方向爬去。终于她到了跟前。她大着胆子动了动那只手就迅速收了回来。
没有动静!
沈静月心凉了一大半。这人是死了的,手冰凉得可怕。她又朝前看了看,那凉了一半的心彻底凉透了。这死的人就是刚才与她们一起的御前女官之一。她胸口中了一剑,血流得满身都是。
先前她闻到的血腥味就是从她身上传来的,刚才刮的是南风,现在风向变了血腥味越发浓得她想要呕吐。
有刺客!这山林中埋伏着刺客!这个念头划过她的脑海激起汹涌波涛。
这里为什么会有刺客?为什么刺客会在这山林中?这些刺客为什么会杀路过的女官?还是这些人知道了她的行踪要来杀她?
不,沈静月一下子将最后一个念头给掐灭。她已经假死遁走千里到了秦国。萧景瑞就算是再有办法也不至于为了她派人深入秦国,在龙华天的眼皮子底下将她劫走或者是杀了。
既然刺客不是针对她,沈静月就放了一半的心。她定了定神,在看清楚那已被杀的女官再也没可能救治之后继续往前搜寻。
她越往前走越是心惊。因为地上凌乱的脚步、散落一地的篮子、鞋履……还有越来越多的血迹,被草木划破的衣衫碎片……五一不提醒着她这里不久前曾经经历了一面倒的屠杀。
沈静月站在死气沉沉的林中只觉得自己都无法呼吸了。那些女官呢?都逃到了哪儿去了?是生是死?
她茫然环视四周,现在该怎么办?是拔腿就往行宫跑还是继续找下去?心里一个声音告诉她最好是就这样转身往回跑,最好是头也不回,越快越好。不然等那些刺客发现有了落网之鱼的话她也难逃一死。
可是……沈静月想了想,咬了咬牙,往前继续寻去。她必须得找到那些失踪的女官们。
终于,在半刻后她见到了今日一起出来的三位女官与宫女们……在一个草坑中,她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随意堆着。
“哇”的一声,沈静月再也忍不住趴在一旁剧烈呕吐起来。刺鼻的血腥味让她再也忍不住呕吐起来。
她终于确定了这些刺客是因为路过设伏的时候发现了这些女官与宫女们这才骤然下了杀手。不然他们不会处理得这么简单粗暴。
现在怎么办?回去是一定的,但另外一个疑惑升腾到了她的脑海中——刺客到底要杀的人是谁?
看刺客们的样子那目标人物应该已经入了山林中,并且就在离此不远处。
正在沈静月沉思时,一道轻微的呻吟从坑底传来。沈静月一个激灵急忙下去寻。她忍着浓厚刺鼻的血腥味终于找到了还活着的人。
她擦去那人面上的血污后,失声道:“刘婉仪!”
尚有一息的正是刘婉仪。她抓住沈静月的手,断断续续哀求:“乐锦……姐姐救救我……我……”
“到底出了什么事?”沈静月急忙问。
刘婉仪咳出血沫,断断续续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去采野果,就越走越深……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就有人蹿出来……追杀我们……他们……他们好可怕……”
刘婉仪的脸上写满了惊恐,甚至微微扭曲。
沈静月急忙又问:“你听到了什么吗?他们要杀的是谁?”
刘婉仪拼命摇头:“我……我不知道……我不能说……”
沈静月追问:“刺客下手后,你一定是昏过去了躲过了一劫。你就真的一点都没有听到什么吗?”
“我……我听到了他们说了一句……”
“是什么?”沈静月追问。
刘婉仪不得不道:“我听见他们说了一句……什么不知道龙墨炫会不会发现他们的行踪……”
“嗡”的一声,沈静月脑中一片空白。
龙墨炫!
这些刺客是为了杀龙墨炫的!
似曾相似的场景又浮现在脑海中。她忽然发现自己浑身冰冷,四肢不得动弹。
在周国龙墨炫,不,当时还是江墨轩与众位世家子弟们去京郊狩猎,时是太子的萧景瑞则紧追而至突然发难。
这一次难道是龙华天故技重施?!
这次龙华天来库玛草场是有意为之,还是兴致所致?还是……沈静月不敢往下想了。因为前车之鉴太痛太痛,代价太大太大了。
大得她现在还在为此付出代价。
刘婉仪已经昏了过去了。沈静月冷静下来匆匆为她简单包扎了伤口就把她放在一处草丛之后,至于她是不是命大能撑过劫难,她就管不着了。
沈静月辨认了下方向急忙朝着刺客追踪的方向而去。这一次她发现她真的无法放下……
……
百里之外的军营中,南宫羽百无聊奈地玩着手中的软剑。他身上骇人的伤势已经好了,这些日子他一直在龙墨炫的麾下,一边养伤,一边了解龙墨炫的治军之道,越是了解越是佩服。
龙墨炫不愧是秦国赫赫有名的战神。治军严谨,这些草原上散漫孤惯了的纳罕王族的勇士们被他训练得渐渐成了样子。更不用说这几个月来,自从听闻龙墨炫回来,不少不知道藏在哪儿的旧部也纷纷前来效力。
龙墨炫表面上虽然宣称只有纳罕王族的五千骑兵,实则实力已达到了两万余,步兵大概有八千余人,还不算上辎重等。
不过……南宫羽纳闷的是,龙墨炫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财力可以支撑这一支虎狼之师?
要知道这几年来纳罕王族被霍木族烧杀抢掠一番之后元气大伤,势渐微弱。要不是纳罕王族势衰,他们也不会孤注一掷让龙墨炫带领。
因为他们知道在弱肉强食的草原上,一头没有利齿的狼下场很凄惨。而龙墨炫则是他们全族能继续生存下去的最强者,也是他们心中的神。
不过就算纳罕王族倾其财力支持龙墨炫,也不够啊。
龙墨炫到底是有什么底气,有什么计划可以确保自己可以耗到龙华天答应给他实际的兵权?
南宫羽心思微动,一转头正好看见正在伏案奋笔疾书的慕云卿。
“喂,你知道龙墨炫是要做什么大事吗?”他问。
慕云卿抬头,皱眉:“应该称呼将军王。若是嫌累赘,大将军是不能省的。”
南宫羽撇了撇嘴。他虽然不记得慕云卿,但是对他这种文绉绉,书生气的固执还是很熟的。只是这种熟悉有点不耐烦。
“你到底知不知道啊?我看着龙……大将军不是对你信任有加吗?你应该知道点什么。你说说吧。不然让我一个人胡乱猜,好无聊的。”南宫羽道。
慕云卿看了他一眼:“南宫二少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出去与各位将军们切磋下武功,或者是熟悉下排兵布阵。我觉得南宫二少太懒了,简直懒得有点后悔当初让南宫二少到了这军营中。”
他说得很不客气。
南宫羽却一点都不在乎笑了笑。
他笑眯眯看着慕云卿:“我本来就不是行军打仗的料,要不是你非要让我来,我猜不来呢。”
慕云卿想了想,忽然道:“我明白了!”
南宫羽被他突然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慕云卿一本正经看着南宫羽:“我突然明白适合南宫二少的事是什么了。”
“是什么?”南宫羽问。
慕云卿道:“斥候!”
“斥候?!”南宫羽重复,“你要本少爷去干斥候!”
他嗤笑:“这岂不是杀鸡用牛刀?!”
慕云卿不理他的嘲讽,正色道:“南宫二少你轻功卓绝,在战场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不过斥候就不一样了,日夜行千里,神不知鬼不觉到了敌人之后,探听敌情,情况不好就立刻逃之夭夭,这不是很合适你吗?”
南宫羽怒道:“什么叫做逃之夭夭!这叫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叫做……审时度势!你懂不懂!懂不懂!”
慕云卿不以为意,道:“无所谓了。反正南宫二少要不要领了伺候统领的差事?正好军中缺这么一个人才。”
“呵呵,你其实想说我是在军营中混吃等死的废材吧?”南宫羽呵呵笑了两声,“慕云卿,你真的是厉害啊,这么快就为了龙墨炫打江山了?”
慕云卿不理会南宫羽的冷嘲热讽。他淡淡道:“有些人生来就合适争夺天下,有些人生来便是辅臣之才,比如西周的姜子牙……”
“行了,行了。我去!”南宫羽算是怕了慕云卿的掉书袋。
他发现慕云卿这人简直是一根筋,不带转动的。他自从入了军营后就安安心心为龙墨炫打理军中之事,浑然不觉得自己曾经是周国闻名的重臣与忠臣。不过说来慕云卿真是有辅佐的才能。在他的打理之下,整个军营越发生气勃勃,士气高涨。
他也用自己的心血令军中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还不少人对他礼敬有加。
反观之下,他南宫羽就和废材一样,成天不是等着吃就是无聊得发慌。
慕云卿见南宫羽答应了,立刻写了几行字递给他:“你拿着这纸条去找纳罕琴岱,就是二王子。”
南宫羽答应了一声,把纸条纳入怀中。
不过很快他忽的回头,问:“书呆子,听说你以前和月儿是青梅竹马?”
慕云卿俊逸的面上微微凝滞。片刻,他低头继续看册子,淡淡道:“是又如何?以前是邻居,我大她好几岁,自然是哥哥。”
南宫羽目光复杂看着他:“你喜欢月儿吗?”
慕云卿正在写批注,闻言手中的毛笔顿了顿,一滴墨水滴在了册子上慢慢晕染出 一块黑斑。
他看着那块黑斑,只觉得这仿若他心头的破洞,慢慢撕裂慢慢扩大,再也不复从前。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只是她已是人妻,再说……这并不妨碍我效忠明主。”慕云卿云淡风清地道。
南宫羽忽的笑了:“都说忠臣不事二主,你已是周国的臣子,虽然萧景瑞是混君君暴君,但是你这么义无反顾投到了龙墨炫的麾下,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慕云卿冷冷看着南宫羽:“没有!”
“真的没有?”南宫羽笑得若有所思,“我这人喜欢胡思乱想。养伤的时候我更有时间去胡思乱想。于是前些日子我忽然想到了一个绝无可能的可能。”
慕云卿面色不动地看着南宫羽。
南宫羽笑嘻嘻道:“我突然想,要是月儿没有死呢?”
慕云卿面色微微变了变。他面上的变化虽小,但是却逃不过南宫羽的眼睛。
他眼底的得色一闪而过。
终于!终于让他猜中了!
月儿没有死!
月儿还活着!
“我猜,月儿没有死。所以你来到了秦国,你来帮龙墨炫,因为你知道帮龙墨炫复仇就是帮月儿复仇!你不顾背负二臣的骂名,正如当日你不顾君臣之别,誓死挡着萧景瑞的御辇一样。你心中只有她最重要,所以……”
“别说了!”慕云卿面无表情打断南宫羽的猜测,“南宫二少果然很闲。闲到了这种荒唐的想法都有了。看来果然是闲人多作怪。赶紧领了差事吧。毕竟南宫二少要是不努力在秦国做出一番功绩来,天下第一堡在周国如今步步维艰,你就忍心吗?”
南宫羽撇了撇嘴。
他知道慕云卿说的是实话。自从天下第一堡被搅合入了良州城之变后,情况就变得很不好。萧景瑞对南宫世家起了杀心,明里暗里都让天下第一堡步步维艰。在江湖上,甚至萧景瑞还让别的门派挑衅天下第一堡。官府更是时不时来找麻烦。
若不是他爹南宫明还算的德高望重,还能勉强支撑局面,恐怕天下第一堡就要被除名了。
他至今迟迟未回天下第一堡,也是因为自己不想给爹爹与南宫世家带来麻烦。
慕云卿给的路其实是为他好。若是他在秦国中站稳脚跟,随着龙墨炫打下一片江山,到时候南宫世家就可以和沈家一样入秦国继续存在下去。
“唉,你真无趣。”南宫羽摸了摸心口的纸条,“我干活了。”
慕云卿见他终于不念叨沈静月了,暗自松了一口气。
忽的,走出帐子几步的南宫羽回头问:“书呆子,如果让你重活一次,你还会喜欢月儿吗?”
慕云卿愣住。
良久,他慢慢道:“会。”
“那你会和龙墨炫抢她吗?”
“不会。因为我知道她爱的人是他,不是我。”
南宫羽笑了笑,只是那潇洒的笑容中带着莫名的无奈:“是啊。我这几日努力回想了下,我记得她是不喜欢我的。可是我还是很喜欢她,喜欢得所有人都忘了还是记得她的笑容。”
“别想了。何必呢?”慕云卿慢慢道,“南宫二少应该是潇洒不羁的鸿鹄。而她是一只九天之上的凰。只有他可以与她一起。”
“哦。我想也是。罢了,可是我还是会保护她,为她做事。”南宫羽笑得很是灿烂,“你看你,我就知道。月儿没死。”
“哈哈哈哈……月儿没死!”
在慕云卿无可奈何中,南宫羽大步走出了营帐。
离得老远了,慕云卿还能听见他畅快的笑声。
慕云卿低头看着手中的军报。他从中抽出一份盖了殷红朱漆的密信,自言自语道:“月儿,你且忍耐,一切就要翻天覆地了。”
……
树木,草丛……还有时不时从中蹿出来的小野兽,沈静月跌跌撞撞走在崎岖不平的林间。
时辰一点点过去,林中树木越来越多,越来越昏暗。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知道自己沿着那快找不到的轻微痕迹在追踪着刺客的行踪。
龙墨炫……龙墨炫……
她心中默念的唯有这个冷硬霸道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