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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京城已经是盛夏时节,天气噪热,暑气熏蒸。
蒋欣瑶着一件白色如意云纹翠烟衫,头上插了羊脂雕花的簪子,手持团扇,歪在马车里。马车很是宽敞,矮几,熏炉架,暗阁一应俱全。
微云倒了杯温茶给大奶奶,脸上有些愠色道:“大奶奶,二小姐怎么回事。上个月咱们起个大早,眼巴巴的去了钟灵寺,傻傻的等了一天,也没见着人。这么热的天,大奶奶何苦再走这一趟,万一今天再遇不着,岂不又是白跑了。”
淡月也道:“上个月钟灵寺好歹还做了场法事,京城的太太,小姐们都在十五这天来礼佛,二小姐想从孙府出来,还有个借口。今儿天气这么热,谁会出门?再说了,咱们往孙府打听人,可没听说孙府这两个月出了什么大事。”
欣瑶满脸戏谑的看着这两人,笑道:“早知如此,今日我就让大爷把那两人借给我使使,省得你们从上车到现在一路恬噪,一刻没个清静。”
淡月杏眉微挑,嗔道:“大奶奶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们两个不过是心疼大奶奶这么热的天出远门,万了中了暑气,回头大爷又得编排我们俩的不是。大奶奶的身子虽说比着去年已大好,到底是亏损了的,冷不得,热不得,更得当心。”
微云笑道:“淡月这话说得好,前些日子,大奶奶贪凉夜里多吹了会冷风,第二日就发起热来。大爷那几日,可没少拿眼睛剜我们。除了对着大奶奶脸上有些笑意外,对着我们几个,那脸可是板得青青的,连李妈妈都不敢去瞧。”
微云想着大爷那张生人勿近的脸,吓得抖了个机灵。
蒋欣瑶五月底的时候因贪凉,生了场病,躺在床上哼哼叽叽了三天。人才有了点精神。
微云几个从小跟在她身边伺候,对欣瑶生病,吃药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十分紧要。只比平常更添了几分心思伺候。
偏萧寒那厮像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一样,对着一屋子人没个好脸色不说,连带对她也是这个不许,那个不许的,忒可恶。
欣瑶想到这些,心口郁闷的道:“我不过说了一句话,偏招得你们俩个这么多口舌。也罢,今日再遇不着,这事,我也不管了!”
四月中旬收到了二姐的信。偏不巧已过了十五,欣瑶只得让府中的小厮去钟灵寺打听。
小厮打听到钟灵寺五月十五有场法事,欣瑶那日起了个大早,带着两个丫鬟坐了一个半时辰的车,才赶到了钟灵寺。
不曾想。在寺里转悠了一整天,没见到二姐姐的人,无可奈何之下,主仆三人只得打道回府。
这个月的十五,主仆三人又一次上钟灵寺,因着天气实在是炎热,萧寒临出门前与两个丫鬟交待再三。派了府里的四个护卫,四个婆子跟着,又让萧管总一路陪着,才勉强同意欣瑶出门。
钟灵寺四面环山,比着外头骄阳似火的天气,寺里绿树成荫。自有一股子清凉。
萧府一行十二人颇有气势的进了寺里,眼尖的小僧弥见来人气度不凡,不敢怠慢。
萧总管见大奶奶既不烧香也不拜佛,赶紧掏了银票塞到僧弥手里,一阵耳语。僧弥立马恭身引着一行人进寺后的一个荫凉。幽静的小院落。
众人刚坐下喝茶歇脚,已有殷勤的小僧弥端了斋饭来。欣瑶因心中有事,略尝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催促两个丫鬟吃完饭再到寺里到处瞧瞧去。
微云两人草草用完饭,交待了萧总管几句,便往前头去。
萧重恭敬的垂手立在少奶奶身后,打量了一圈四周,突然跪地道:“萧重替犬子多谢大奶奶大恩!”
欣瑶笑眯眯的看了眼地上的人,道:“萧总管,快快请起,何须如此客气。萧清很是聪明,手脚又是个勤快的,是个得用的。”
上回欣瑶把萧清找来,一来是让他去打听燕红玉为人,二来也是想看看这人的本事。
十天后,萧清求见大奶奶,行了礼后,把打听到的事细细说了一遍,末了跪地磕头,只说没办好大奶奶的差事,请大奶奶责罚。
蒋欣瑶自然明白庆王府的事情不是那么好打听的,靖王动了暗卫,也不过摸了个皮毛。这萧清能打听到这个份上,显然是用了一番心思。
自此后,欣瑶常把萧清派出去办差,一两个月下来,府里上上下下有眼睛的人都明白,大奶奶怕是要重要萧清。
萧重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笑道:“这小子能入大奶奶的眼,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份。若他哪里做得不好,大奶奶只管捶打。”
欣瑶眼里溢出一丝笑意来,她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萧重,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萧重弓着身,擦了擦汗,正欲说话,却看院门外突然冒出个秀气女子,慌慌张张的朝里头看。
萧重正欲呵斥,却见大奶奶突然起身站了起来,轻道:“别吱声,去把她领过来,让人看着院门,派人把微云,淡月两个找回来。”
萧重赶紧把人请了进来。女子一见到欣瑶,眼泪就落了下来,
欣瑶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子。女子低头紧随其后,进了屋,掩上门,跪倒在地。
蒋欣瑶眼神清亮的盯着她,微微愣了愣神道:“说吧,你家小姐出了什么事?”
来人正是蒋府二小姐蒋欣瑜身边的贴身大丫鬟轻风,五年前跟着主子一道去了孙家。
孙家的掌家人孙凯,官至二品,执掌户部多年。孙景辉乃是其嫡出的长房长孙。因为身有残疾,不得已娶了苏州府蒋家庶出的二小姐蒋欣瑜,有名无实的做了五年的夫妻。
轻风捂着嘴,似不敢置信一般呆了两秒,才泣道:“四小姐,我家小姐她她她有身孕了!”
“有了身孕”
欣瑶连连后退两步,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眼中一片静寂。许久她道:“谁的孩子?”
轻风羞愧的咬咬牙,幽幽的从嘴里吐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四小姐,这孩子不是姑爷的!”
饶是蒋欣瑶心里设想过很多回,也没料到二姐姐在孙家居然怀孕了,而且怀的还不是孙景辉的孩子。这么说来蒋欣瑶不敢往下深想半分。
她一屁股跌坐在竹椅上,脸色惨白如纸。
事情还得从一年前说起。
有一日,孙景辉的嫡母曹氏到书房探望久未露面的儿子,听见书房里有喘息之声,从门缝里往里一瞧,只见儿子被人骑在身下,正与年轻的小厮做那苟且之事。
曹氏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落荒而逃。
曹氏称病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天后,曹氏往儿子的书房,媳妇的院子加派了人手,想把这事给捂下来。
只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百密还终有一疏。常年独居的蒋欣瑜无意中听到了些风声,寻了个机会到孙景辉书房那么一瞧,如被雷击,恨不得当场撞墙而死。丈夫不能人道也就算了,堂堂孙家的大爷,被一个奴才压在身下,这让她这个大奶奶如何在孙家挺直了胸膛做人?
蒋欣瑜一声不吭的回了院子,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过是个笑话。生无可恋,死又何防,与其这样缩在龟壳里自欺欺人,被人暗地里戳脊梁、看笑话,倒不如清清白白的一死了之。于是她找了个机会,遣了下人,一条白绫欲结果了自己。
轻风早几天就觉得小姐不对劲,自打从大爷书房回来,小姐眼睛都是直的,暗地里则留了个心眼,偷偷的去而复返。
蒋欣瑜命不该绝,被贴身丫鬟救下,这一翻折腾,惊动了孙尚书。
孙尚书私下派人一调查,怒急攻心。
他把大儿子,大媳妇叫到跟前,一双鹰眼直直的盯着曹氏,半晌才幽幽道出他想在宗族里过继个幼童到大孙子名下,交给蒋氏抚养。大孙子明日起送到庄子上养病,无事不许回府,并交代万事不可亏待了蒋氏。
曹氏自打媳妇寻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又被公公这么一敲打,哪有不明白的道理?赶忙磕头应下。
曹氏回去这么一琢磨,很快就悟出了公公的用心良苦。
蒋家如今今非昔比,虽然安南侯府没了,但蒋家嫡出的四小姐,嫁给了与杜家紧密相连的萧家,听说还很得宠。
杜家是谁,那是二皇子,六皇子的舅家。现如今,大皇子,二皇子正斗得不可开交,这个节骨眼上,万一媳妇出了点事,那蒋家岂会善罢甘休。在宗族里过继个孩子到蒋氏名下,既稳住了蒋氏,儿子又后继有人,真真是一举两得。
夫妻两个夜里头挨着头一商量,第二日,曹氏就颠颠的到族里各房窜门去了。
只是计是好计,实施起来却颇有难度。若不是穷得吃不起饭,穿不起衣,哪个父母愿意卖儿卖女?孙家钟鸣鼎食之家,就算是旁枝,也大都衣食无忧。
再加上府里孙景辉的那些个流言蜚语,做父母的都要掂量掂量孩子以后跟着这样的父亲,会有什么好的前程。更何况过继这种事情,只有从两三岁尚不懂事的婴幼儿当中找,年纪一大,这事就不好办了!
就这样一连找了三个月,仍无半点眉目。